第四章

　　宣传照有惊无险地拍摄结束，男二被导演骂皮了，走的时候都有点灰头土脸的。

　　后续剧组那边组织安排又费了两个多月，正式开机的时候，即便在南方也要穿两件了。叶修跟着周泽楷进组，跟小周住一块，随身照顾他起居。

　　剧组的场景、人工都要不少开支，拍摄连轴转，一个月左右，剧组才放一两天假，给演员们休息休息。

　　周泽楷戏份重，内容也多，基本上就泡在剧组里了。他没戏的时候也会待在摄像那边，看之前拍的片子，有些没拍好的还会主动要求返工。

　　导演喜欢他这种，但对其他演员来说，跟他搭戏可就辛苦了。

　　特别是戏份重、本人却很忙的男二。

　　这位新火，各种通告非常多，今天一个广告，明天一个综艺，戏全压在一块儿拍，差点没把他累死。不过他公司就指望着这棵摇钱树快快发光发热，可命的压榨。

　　周泽楷拍一天，这位晚上来了，拍夜戏，匆匆忙忙化了妆去适应镜头。小周坐在场边喝着饮料，眼看着他在各种机器造景之下美感全无不说，脸上疲惫连粉都扑不住。

　　男二下工，一眼就看见了悠闲的周泽楷，火气立马上来了：“前辈很悠闲啊！”　

　　小周坐着休息，叶修给他捧着椰子，他一会嘬一口，有些茫然地望向男二，点了点头：“嗯。”

　　还嗯！男二要气死了。

　　“干这行太悠闲可不好啊。”男二友善地提醒他，正巧这会导演在后头喊他，工作人员找了一圈，最近的急匆匆跑过来。

　　“哥，导演叫你呢，刚那条还得来一遍。”

　　“还来！”

　　“有段地方你看镜头了，没办法。”

　　周泽楷探头探脑地往那边瞄，见男二望过来，又端端正正地坐好。

　　“你忙。”周泽楷说，这是江波涛教他的，礼貌的客套话。

　　男二差点没被噎死。

　　叶修看得憋笑不已，小周说真的吧，也没恶意，但就是能把人噎死，还不知道咋跟他生气。

　　他说的话有毛病吗？没毛病啊。

　　几场戏好不容易过下来，到了周泽楷跟他的对手戏。这会已经是后半夜了，但是设备棚子不好搭，这个场景的所有片段都要在这周之内拍完。

　　周泽楷一上场，男二立马来了干劲，但小周酝酿了会儿，导演喊开始的瞬间，他立即入戏，把男二吓得一愣。

　　“干嘛呢干嘛呢，木头桩子啊你！”导演大骂，俩演员一起道歉。

　　叶修捧着小周没喝完的椰子在边上看，他以前离这行很远，总感觉都是一帮靠脸吃饭、讨人开心就能赚大钱的行当。

　　他不太喜欢，也不感兴趣。

　　但接触周泽楷之后，他发现好像很多都跟他以为的不太一样。为了这么一个角色，周泽楷提前学了很多东西，为了精进马术，他在马场里这里碰那里摔，愣是练了一个多月。

　　每天背台词、揣摩角色心理，他塑造人物灵魂的过程好像捏一个泥胚，此时上机器了，叶修才能从他一次次的表演中，慢慢琢磨他到底想捏出个什么器皿。

　　在表演方面，周泽楷有十足的耐心。

　　跟他演对手戏的演员也难免被他带着走，大多时候都很顺利，看他跟老戏骨飙戏更是过瘾。进组以来，周泽楷还没遇到过什么难搞的问题，他像一个精心捏泥胚的匠人，专心致志、一丝不苟。

　　直到碰上男二，机器停电了。

　　“你小子怎么搞的！”导演气得直接上来提男二耳朵了，“你这部分的戏是迷茫、无助，你演出来个杀谁全家的凶劲儿干嘛呢？安王一开始就有你这气魄，后面还演不演了？”

　　男二冤啊，不是他不想，实在是看见周泽楷就忍不住的较劲儿，就……凶起来了。

　　他凶，演他师父的周泽楷更凶，俩人在镜头前吵架似的大眼瞪小眼，把叶修都看笑了。

　　男二这人吧，说他坏，倒也没那么坏，就是跟谐星似的，这儿蹦那儿跳的，有点烦人。

　　再次开机之前，两人摆好预备动作，周泽楷瞧着他，低声说：“别想太多，跟着我。”

　　很快，男二就明白了他那句跟着我是什么意思。

　　摄像一开机，周泽楷气势全开，生生用吓的，把男二那种迷茫无助的感觉逼出来了。男二磕磕巴巴地说着台词，周泽楷手里晃着刀，一脸冷漠地放狠话。

　　这场戏完，导演这边看了看最终效果，觉得男二这种结巴的感觉也挺好。

　　就这样了。

　　中场休息，周泽楷来到场边，就着叶修捧的椰子嘬了一口。男二过来找他，他站起身，用以往那种人畜无害的表情望向男二，表情略带疑惑。

　　嘶……这人恐怖得没法用语言形容了。男二心说。

　　收工回酒店，因为几乎拍了一个通宵，剧组第二天干脆放了假，让他们好好休息。叶修出去买了点吃的，回来时候看见周泽楷还在看剧本。

　　他坐在床边，把周泽楷手里的剧本拿走，换成一杯豆浆。

　　“我有点改观了。”叶修说，“表演挺有意思的。”

　　周泽楷睁大眼睛望着他，片刻笑了起来。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一心一意做什么事情，不管身边人怎么看他，也不看他的同伴、对手做得怎么样，他只和自己较劲。

　　他追求的是自己能达到的最好。

　　所以被别人肯定的时候，周泽楷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特别是，肯定他的这个人还是叶修。

　　只要他做得足够好，他的表演足够精彩，那么叶修就会认可他。叶修认可他的话，就会跟他说更多的话，就能陪他更久。

　　他们可以从朋友开始，然后是好朋友，然后是……

　　周泽楷低下头，一时有些心虚。

　　叶修好像只是把他当好朋友，他却怀着这样的心思。

　　可是这些小小的、增进感情的努力，叶修应该不讨厌。叶修现在已经开始觉得表演有意思了，以后说不定也会喜欢上表演艺术，进而喜欢上作为演员的他。

　　他只要努力发光，让叶修一直能够看见他，就够了。

　　周泽楷把喜欢和追求都想得很单纯，喜欢就是想一直和对方待在一起，就是想了解他的一切、也想让他了解自己。

　　他希望得到叶修的认可，因为他认可叶修。

　　在各自梦想的道路上走到极致，然后想要的一切就会实现，他一直注视的人也会向他走来。

　　周泽楷就这么单纯、美好地认为着。

　　叶修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周泽楷笑起来很好看，不同于献给角色时那种换人格似的笑，他私底下的笑也是安静而内敛的，似乎只是有什么心事藏不住，就这么偷偷的、悄悄的、冒出来一点点。

　　让人忍不住去猜，他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也许是戏演好了开心吧，叶修这么觉得。

　　双人床房间，他们的床中间隔着个床头柜，每回都是周泽楷先睡，叶修检查门窗水电，然后关灯睡觉。

　　这边叶修都准备躺下了，上了链的门却被敲响了。

　　他只好起来去开，就见男二站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周泽楷在吗？”

　　“睡了，下回再说吧。”叶修答。

　　“你们就睡一个房间啊？”

　　“我是助理。”叶修继续笑。

　　“哦，我都是睡大床房。”

　　“说完了吗，我们要睡觉了。”叶修背地里捏着拳头，这臭小子话可真多。

　　“是谁？”周泽楷揉着眼睛出来，站在叶修身后，身上睡衣扣子还有点被滚乱了。

　　门外的男二嘴像被拉了拉链，说不出话了。

　　咋有种诡异的，夜扰小情侣的感觉。

　　“那个，我的团队叫我和你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一起宣发，最近那个……”

　　“问江。”周泽楷说。

　　“啊？”男二没听明白。

　　“问他的经纪人，或者给工作室打电话吧。”叶修说，“这块不归小周管。”

　　男二回想了一下周泽楷那位业界传闻极其彪悍的铁血经纪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回事啊，周泽楷身边这一个两个怎么看起来都很凶啊。男二不禁想起了一句老话。

　　当你凝视小熊的时候，熊妈妈也在凝视你。

　　团队的电话打过来，男二接起，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嗯，就这么着吧。”

　　他先斩后奏，炒都炒了，周泽楷难道能澄清这种比花边新闻还花边的东西不成？

　　屋里周泽楷被一吵，立时有些睡不着。他躺在床上，身边的叶修也没睡，正拿着手机，给江波涛那边发消息说这事。

　　周泽楷犹豫了会儿，问：“我……是不是太凶了？”

　　“嗯？”叶修抬头，“哪方面？”

　　“演戏的时候。”周泽楷说。

　　他还在为吓着男二的事耿耿于怀。

　　叶修想起剧组那场面，没忍住又笑了，嘴上说：“不会，你那角色本来就该凶。”

　　凶，再凶点儿，把人吓跑了才好。

　　对于周泽楷人前人后的这种反差，叶修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已经能使上坏心眼了，中间几乎没经历什么挣扎的过程。

　　性格像海胆，外头越刺里头越软，多乖多可爱都只有他一个人看见。

　　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