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esh

【喵光】Lamenya

之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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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斯蒂尼安觉得，他的睡眠时间在减少。
海船的起伏趋于平缓，熬过暴风雨的摧残后温柔如母亲摆动摇篮的手，远东的水手聚集在甲板另一头纵情高歌，逆着风歌词听不真切，冒险者摇头晃脑跟着哼起旋律，埃斯蒂尼安伸手捂住那张只会发出各种拟音词的嘴。
他尝试闭上眼睛，身体并不感到疲倦，大脑也异常清醒，可以辨别拂过耳畔的风声究竟是月神的柔声祈祷，还是战神的低沉号角。他又尝试思念家乡，伊修加德的气候已经得到极大的改善，甚至迎来了久违的春季，微薄的绿意从山麓开始蔓延，交汇河的旗帜重新飘扬在日光下……昔日被狩猎的巨龙始终保持傲然的姿态冰封在冰雪天坑中心，还有那把贯穿上颚的长枪，足尖踩上去的时候整个雕像都在微微颤抖，仿佛龙苏醒的前兆……
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换了个姿势倚着桅杆，觉察一颗绒毛活物慢慢贴上胸膛，像极了太阳神草原随处可见的刺草球，那种具有可爱的欺骗性的妖灵毛球总是成群结队出现，喜欢软蓬蓬的草堆，但眼前这只居然喜欢软绵绵的胸肌。他的银色长发已经硬化，变成一对灰白尖角，不像龙的犄角可以作为辅助武器，更像细长的梦魇之角，仅仅是装饰，而身上的龙鳞也在逐渐硬化，尤其是背脊，隆起的脊骨似乎还不够粗实，内里的骨头还要扎破皮肉开出花儿一般，唯有胸口、腹部和关节处的鳞片依然柔韧。
冒险者伸手绕到他的颈后，抚摸犄角粗粝的纹路，问他睡觉的时候会不会压到。
“习惯了，这样坐着就好，夜晚很快就过去了。”
“以前你在外面巡逻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龙族不会给你重新穿上铠甲的时间。”
“哦哦，那现在可以好好睡觉了！”
说着，冒险者又往他怀里挤了挤。
“龙肚子好暖和啊！”冒险者这样说。埃斯蒂尼安只好抱紧伙伴，意外听到了对方几不可闻倒吸气的声音……他小心避开手臂上多出的钉状刺。冒险者的头发似乎长了许多，平日里松松垮垮扎个小辫，柔顺的贴在后颈上——埃斯蒂尼安总会忍不住撩一下、戳一下，那条小辫子并不会像尾巴一样感到烦躁而左右摇摆，但冒险者会抬起头对他露出为难的笑：“搭档，我的脑袋可不是魔大陆的通讯装置啊。”
冒险者的眼睛永远处于充满活力的满电状态，令他本能的去追逐目光流动的轨迹——蓝色眸子的尽头伫立着小小的他，这时一颗星芒融入水晶球的中心，小小的、晶莹的花园，那些星星封在这个圆形的罐子里，颠来倒去挥洒星屑，肆意闪耀生命，然后渐渐地沉寂，象征乏力的余烬散落一地，却被冒险者轻轻掩盖过去了。任谁经历了长途跋涉和几次海上风雨，总会感到疲倦的吧……龙骑士咕哝一声，对方翘起的头发轻轻扫过脖子上那块新生的、与众不同的鳞片，弄得他心底也痒痒的。那些活蹦乱跳的小心思总是变着花样出场，催促他抓住机会做些什么，也许这就是自己最近精力充沛的源头？
埃斯蒂尼安一向是顺着心意走的任性生物，于是他提议：“伙伴，我们去泡温泉吧。”

望海楼以具有疗养功能的温泉而闻名，据温泉拥有者宣称，没有什么是这神奇的泉水不能治愈的，无论是烧伤、划伤还是不当行为造成的皮疹。
埃斯蒂尼安拿着烤鱿鱼和清酒进入浴池时，冒险者已经泡软化成一块棉花糖，整个人瘫在温泉里不愿动弹，好像真的累坏了，而他听见身边的响动脑袋自觉靠过去，身暖心更暖，他发出舒适的喟叹，眯着眼似乎随时会沉沉睡去。
他们远赴奥萨德次大陆旅行时也是这般风尘仆仆，效仿暮晖之民逐水草而生，见证了准季德部和喀鲁部的刃海争斗，拜访了据说200年前已经灭亡、实际上隐藏在山岳地带的阿茹拉克部，这些鲜为人知的部族多数游荡在草原的边缘。有一次他们接了委托要去寻找月神沙漠深处的麦日其德部，结果碰到上了百年一遇的沙暴，两人在沙漠腹地兜兜转转了好几天，与正在迁移的乌鲁枚特部相遇，才得到指点走出沙漠回到朵塔尔水洲，又被纱都误认为是幼年的曼殊师里，差点一顿好揍。
到那为止，冒险者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耐烦和疲惫，向着异世界和新大陆前进的脚步从未停歇，似乎对他来说这种传统意义上的旅行才是休息，如果他接到拂晓的委托，跟埃斯蒂尼安打个招呼就匆匆离开。埃斯蒂尼安会继续两人既定的行程，因为他们终会在某一个地点重逢。
埃斯蒂尼安不仅相信冒险者的好运，也相信那两位拉拉菲尔女士的情报能力。
冒险者已经睡着了，他压着埃斯蒂尼安的尾巴而不自知，龙骑士粗粝的掌心抚过他身上每一寸伤痕也没有任何反应。埃斯蒂尼安回想起这段短暂的海上时光，东洲气候潮湿，闷热多雨，一旦下雨他的伙伴就蜷在角落，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一般辗转反侧，两边腮帮微微鼓起，被发现了也不愿发出一点声音，等埃斯蒂尼安靠近，冒险者立刻扑了上去，箍住他的腰部把自己埋在龙骑士温热的怀抱中，几度深呼吸才平静下来，就像现在这样。那些浅浅的嫩肉较为平整，它们只是不经意间造成的伤口，而那些狰狞的、如老树根部盘绕着手臂和腰背的伤疤还透着饱满的红色，也许是冒险者初出茅庐时经验不足受的伤，也许是第七灵灾的印记，或许是与诸多蛮神搏斗的勋章，又或许是拯救异世界付出的代价，埃斯蒂尼安不知道，恐怕冒险者自己也说不清。然而这些疤痕摸起来软软的，与男人紧实梆硬的肌肉形成鲜明对比，就像猫的肉球，还有龙的胸腹……埃斯蒂尼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和肚子，的确如此。
龙的对手兼伙伴是龙骑士，龙骑士的另一面则是龙，他们原本的皮肤成了坚硬的肉鳞，这些不知道何时留下的伤痕反而成了最柔软的存在，变成了可以触摸的时间。

模儿部年迈的萨满微微一笑，向远道而来的客人传递“神明”的旨意：
「从过去到现在的时空中，
从现在到未来的时空中，
每一个人如星辰来去匆匆。
若夜空之流星划过天际，
朋友啊，请不要为此哀伤叹息！
那日在对星空许下的诺言、
将会化作不灭的星光传承直到永远。」

“唔……”
冒险者悠悠转醒，呆呆发愣了一会儿，忽然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身体，连带埃斯蒂尼安也跟着他紧张起来。冒险者眼里还带着水汽，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我变回来了？”
“什么？伙伴，你怎么了？”
“没什么，一个梦而已。”冒险者挠了挠脑袋，脸上浮出淡淡的红云：“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北方度假獭獭，和你一起在伊修加德泡温泉，结果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天穹街的门口。还好还好，我们真的在泡温泉……”
信息量有点大，埃斯蒂尼安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吐槽什么，只好宽慰对方：“你太累了，伙伴。你需要好好休息。”
冒险者却不以为意，喝了一口清酒，脸上的酡红更浓：“啊啊，明明是温泉太舒服了，让人忍不住想要睡觉。不如下次我们去望海楼顶上的浴池吧，一边泡温泉一边欣赏黄金港的花火大会，有很多漂亮的花火哦，砰、砰、砰！特别好看！”
“只要有烤鱿鱼，在哪里泡温泉都一样。我突然有些怀念奥恩·凯那小家伙的龙火烤鱿鱼了。”
“对对对，还有奥尔·迪、卡尔·米克、特·伊斯拉、艾尔·图……他们应该都没见过远东的焰火，那我们可以做一种龙火焰火，如果伊修加德也能开办花火大会就好了，不过得先和其他龙族解释这不是弩炮才行啊。可是雪人们害怕火焰，要是他们再次逃走的话，孩子们的星芒节会不得不取消吧……？”
冒险者又提到去年的星芒节，那时候他和拂晓的同伴们正在另一个世界奋战，错过了“人造生命”合唱团节日演出，为此懊恼了好一阵，最后自己换上星芒节的盛装，为天穹街罗兰梅田的孤儿们发放礼物，而那三个孩子都长成大人了，一直在教导孤儿院的弟弟妹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又提到多年前第一次在伊修加德过星芒节，艾默里克亲自穿上梦幻装来迎接自己，可惜那时候龙骑士已经远赴他乡，没有看到这历史性的一幕。还有前几年的星芒士兵活动……
埃斯蒂尼安不耐的咂咂嘴，说的却是：“啧，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想看，我可以穿给你看。”
冒险者明显酒精上头，嘀嘀咕咕自说自话，压根就没听清搭档说了什么：“今年一定要回到格里达尼亚观看星芒节演出，我听说麦森塔培养了一支陆行鸟圣歌队，她将登台指挥表演。呼……我终于可以作为观众在台下享受音乐了！”
他趴着龙骑士的肩头，浸湿的胡渣软绵绵扎在龙鳞上，不痛不痒：“搭档，一起去吧！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行动了，这次一起回伊修加德，去看看雅伯里克师父吧！”
埃斯蒂尼安嘴上应着“好的”，心里却在疑惑，他的伙伴心心念念的那些事，难道不是他们来奥萨德之前就经历过的吗，哪有那么久远呢……
属于埃斯蒂尼安的“时间”正在被冲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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