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微之的生日惊喜

明衣

2025/01/09 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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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稹从摞得高高的作业本堆后面抬起头来，第三次不动声色地扫视整个办公室——柳宗元已经与从隔壁理科办公室跑过来、缠着他讨论了半天晚饭吃什么的刘禹锡一道离开了，白居易更是如往常一般早在下班时间前十分钟就优雅地溜走，只等他坐的那趟地铁驶过学校下方的时候完成打卡。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假装在批改作业的元稹，以及年级组长兼元稹学生时代的班主任杜甫。
“要走了吗，微之？”
“嗯。”元稹乖巧地点了点头，面对杜甫时他总是这幅样子，“下周见。”
“周末愉快。”杜甫敲下回车键，随即微笑着挥了挥手。
元稹所在的文科办公室坐落于高一级部二楼，和他执教的九班仅有一墙之隔。仲春的日暮时分，暖色的夕阳铺满地面，学生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裹着凉意的风穿过两栋教学楼之间的连廊，卷起元稹的风衣下摆。而在连廊的另一端，正对着高一九班的位置，恰好是由杜牧担任班主任的高一十三班。
九班的元老师与十三班的小杜老师不和，是整个年级乃至整个学校都津津乐道的事儿。杜牧做演示实验失败的时候（鉴于许多物理实验器材简直是传家宝，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元稹总会在课间“碰巧”路过教室门口，然后阴阳怪气一番；元稹提着水壶去走廊上给自己养得半死不活的绿植浇水时，杜牧也往往会从理科办公室里钻出来，站在一边儿就开始笑话元稹，继而顺理成章地拌起嘴来。
二位班主任闹得鸡飞狗跳，两个班级的学生在各类考试中亦呈现出“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的状态。然而，背地里大家还是更喜欢通过连廊聚到一起，传一传小杜老师和元老师的八卦，例如上课时又提到了对方几次，或者中午有没有不巧坐在一桌吃饭——甚至有一些说法认为，他们俩的关系其实相当不错。
手机提示音的动静打破了傍晚的沉寂。元稹刚好走到了楼梯口，于是停下脚步，滑开以教师课表为壁纸的锁屏，十指翻飞回复起消息。
“……元老师好！”
三五个学生抱着足球，从楼下突然蹿上来，险些撞上元稹。元稹一下子熄灭了手机屏幕，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然后眼看着他们一边用自以为足够小的声音谈论起他刚刚的表情（“肯定是在和对象聊天！”“元老师有对象吗？怎么没听小杜老师说过。”“但是小杜老师也没说过他找不着对象啊。”），一边推开门走进了十三班。

“这也要怪我？！”
晚高峰时段的地铁站站台，嘈杂的人群匆匆而过，聚集在上行扶梯口形成一汪小小的水潭，或者搭乘地铁汇入更广大的城市交通网络。
杜牧一手拎着一只精美的蛋糕盒，另一手握着手机飞速打字，怀里还抱着一束蓝白相间的鸢尾花，弄得他浅灰绿色的夹克衫微微起皱。
备注名为“AAA爱妻”的人——显而易见，这是杜牧在报复元稹，后者给他的备注名是“物理教研组 十三班 杜牧”——无视了杜牧一连串的反驳，回复道：“我已经换乘上五号线，在第二节车厢。”
“知道了知道了，可真够远的。”
聊天界面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十几秒，又一条消息弹出：“方才一心顾着回答你的问题，错过了换乘站让你好等，现在又站错了车厢劳你筋骨，倒真是我难为你了。”
杜牧嘴角抽了抽，发送了一个经典的微笑表情。
第二节车厢的乘客不算太多，随着列车缓缓降速，那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透亮的玻璃门后。杜牧还记得元稹身上这件蓝色的风衣几乎是他衣柜里最贵的服饰，而元稹的目光落在了杜牧怀中娇艳的鸢尾花上，稍稍有些惊讶。
在灯闪铃响之前，杜牧将彩纸包裹的花束塞进了元稹手中。
“买这个做什么？”元稹挑了挑眉。
“怎么，你不喜欢？”好不容易空出手来，杜牧整理着自己的衣领，“喔，太可怕了，原来你平时真的是在虐待植物啊？”
“……”元稹给了他一记肘击：“是啊，不然我早就把你做成花肥了。”
“哈哈哈哈……”杜牧迅速凑过去戳了一下元稹的脸，“开心一点儿嘛，元微之，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啊。你现在再穿件POLO衫就可以晋升教导主任了。”
元稹扒拉开杜牧的手：“你现在套上校服回去重修小学课程也不晚。”
“那么你能来当小学教导主任吗，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的元老师？”杜牧故意眨了眨眼睛，元稹适时露出一副想要呕吐的神情，“咳咳，好啦好啦，说点儿正事总行了吧——你不准备在外面吃晚饭吗？”
“不准备。”元稹回答得很干脆。
“生日当天可以打七折。”杜牧撇撇嘴，“真的不去？”
“不买立省百分百。”
“……”
列车平稳地穿梭在如血脉般串连起整座城市的幽长隧道中，此刻正好到达了一个大型购物中心，许多乘客都下了车。杜牧趁机拉过元稹捧着鸢尾花束的手，十指相扣，拍下了一张两个人的手部合影。
“乱动什么，等一下摔着花。”元稹不满地拍开杜牧，余光瞧见对方正在手机上编写一条说说，配图是刚才拍下的照片，“哪天你的扩列条被转发到梦得的空间里就老实了。”
“那你呢，元九？”杜牧似笑非笑，指了指自己的颈部，又虚点了点元稹衣领遮挡下的锁骨位置，一条细细的项链藏在那里，“我去年的生日礼物，难道你打算一直藏着？”
元稹移开视线，似乎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未尝不可。”
“哈哈哈……”杜牧没有强求，丝滑地转移了话题，“说到刘梦得，今天他好像在悄悄谋划什么，下楼拿了四五个快递，还没事就跑到办公室外面去——喔，你说，他会不会是在给你准备生日惊喜？毕竟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好朋友元微之已经独自过了好几个生日了。”
“我家的备用钥匙只给了乐天，乐天不会做这么不靠谱的事儿。”瞥见杜牧一脸不高兴的表情，元稹补充道，“还有你——但是我们哪次不是一起回去的？”
“那就一起走吧。”杜牧弯起眼睛笑了笑，牵过元稹的手，一个利落的转身，拉着后者飞快地跑下了地铁，“忙着干什么呢元九，差点儿又坐过站了哦？”
“你不知道吗？”铃声在他们身后响起，元稹被拽得东倒西歪，从手机上抬起眼来，“文科办公室里一直在打赌，刘梦得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跟柳子厚表白。”

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老式住宅楼外墙的爬山虎上，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两行破旧的街灯为树木遮蔽下的小路提供了一点儿聊胜于无的昏白光亮。走过贴满了各类社区公告、停水停电通知和开锁疏管小广告的单元楼入口，元稹终于同意了让杜牧挽着他的手。
“明天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儿？”楼道略有些狭窄，只能勉强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行，杜牧的声音近得几乎成为了耳语，令元稹感到脸颊微微发热，“我知道你也提前把卷子改完了。”
“难道你今晚会卷铺盖走人吗？”元稹毫不客气，“走之前记得把碗洗了。”
“饭都还没有着落就让我洗碗。”杜牧小声嘀咕。
元稹翻了个白眼：“那你去喝西北风。”
三楼的声控灯一向不太灵敏，今天的情况格外糟糕，任二人站在灯底下拍了半天手也没有任何反应。元稹认命地取下背包，在一片黑暗中摸索起家门钥匙，正打算将碍事的花束扔给杜牧的时候，一双手从身后虚虚地环住了他。
“我来帮你找。”
杜牧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将整张脸自然地埋进了元稹的颈项间，温热的气息令后者不由地一阵战栗。与此同时，环住元稹的那双手一点一点地自腰部上移，如一条灵巧的小蛇般顺着细长的手臂探入背包。
谁也不能确定亲吻是如何开始的——或许是元稹先偏过头向杜牧索吻，又或许是杜牧先把元稹压在了门板上。藏在背包中的两只手亦在四处探寻着钥匙的踪迹，时而摩挲过指节上淡淡的茧痕，时而轻轻贴上对方柔软的掌心。
终于，元稹的指尖触碰到了冷冰冰的金属，他想转身去开门，杜牧却没有放开他，而是故意加深了这个吻，轻而易举地从元稹无力的手里摸走了钥匙。
“咔哒。”
他们相互拥抱着，跌跌撞撞地走进玄关，将钥匙随手扔在了鞋柜上。元稹挣脱出一只手来，正准备把门推关上，心里却忽然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于是悄悄捏了捏杜牧的手心。杜牧会意，反手一把把灯的开关全部拍开。
“……”
无尽的沉默中，刘禹锡手里端着的奶油从盘子上滑了下来，但他仍然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蹲在桌子底下，显然没有了冲过去朝元稹脸上抹奶油的勇气；桌边坐着的是韩愈，不过他大抵也不愿意看到之前的那一幕，正在努力地将自己藏到盛开的瓶插玉兰花的后面；墙上的气球组成了“元微之生日快乐”几个大字，白居易站在下面，大半个身体躲进了窗帘，手上还举着一台摄像机，好在已经用手把镜头挡住了；柳宗元立在厨房里，保持着面朝冰箱的姿势，似乎突然对冰箱上贴着的能效标签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呃……我是不是来晚了？”
声控灯应声亮起，杜甫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视线落在了杜牧还没来得及从元稹腰间移开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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