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 壹号囚室 - 文岛 Wland

壹号囚室

06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2025/01/03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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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好要开新剧发布会那天全市遭百年难遇雷暴天气，下午三点，室外阴沉得仿佛深夜，雨丝垂成一片瀑布，能见度低得可以。水帘洞里王实甫捏着手机听屋外风雨大作，没想好现在打过去弦会不会接。
程务秋深谙编剧的怪异习性，劝他别费功夫，说此人手机六年前型号，值得怀疑这种天气下是否信号正常。离发布会开始尚有一个小时，只要她的车不半路抛锚，总归可以赶到。
王实甫径自把号码拨出去，沉默几秒后狐疑发问：“她终于换车了？”
谢天谢地，我以为凭弦小姐的念旧程度，真能开到六十万公里强制报废。制作人叹口气，忧心忡忡地察看窗外路面积水情况，感到自己恢复一些信心。生在信息时代，弦活到快三十岁，总算意识到私家车应该主动更换，大部分电子产品的设计初衷也并非供人使用六年朝上，着实让人费解又欣慰。
程务秋抿唇盯他良久，没想好老神仙的感叹是如释重负还是阴阳怪气，只得把那句“没换”咽下去。电话就在这时接通，王实甫常年一心二用，默认的免提模式音量巨大，轰鸣雨声震耳欲聋，弦在嘈杂噪音里骂：“我在路上划两小时船了。”
“别划了，没戏的。游过来说不定还快些。”程务秋隔着三米距离火上浇油，仿佛五分钟前安慰王实甫说她能准时出场的不是自己。发布会时间敲定得晚，几位记者从行程夹缝里抠出时间来访，实在不便临时改期。耍大牌这顶帽子按理说怎么都戴不到剧组头上，可如果有人存心想扣，麻烦依然不小。
“我怕什么。”听筒对面传来一声冷笑，“要是真赶不上，你猜谁最容易被拎上去顶班。”
程先生，您的卡还没宣呢。弦窝在驾驶座里等着车流艰难挪动，语气平淡地威胁。下午发布会规模甚小，只派导演、编剧和制作人出席，后两角色在媒体眼中历来近乎透明，想来场上该是关汉卿孤身应对四面楚歌。这采访人选表面看来卖足关子，要靠悬念赚够期待，实则因为其他成员均非善类，此时公布必定掀起血雨腥风，剧组没谁腾的出手去应付，索性都瞒了。
然而在戏曲行当自娱自乐久了，宣发团队到底低估了娱乐圈的侦查本领。发布的首张概念海报上只程务秋一个灰白色调模糊侧影，用开场那一幕的站位动作，正脸都不露，硬生生被影迷扒出九成相似。连接两个项目，论坛上眼泪与唾沫齐飞、证据共辟谣一色，弦把前几百条当作悬疑小说拜读一番，叹为观止，疑心若非程务秋拍完电影后定期休假声名在外，剧组根本已在裸奔。
开排之前编剧不需要全勤跟组，奇奇怪怪可可爱爱也尚没能真正成精，因此她打卡上班、定时返家，间或在剧院宿舍小住几晚，和C芒拼一个双人间。后者驻场演出尚未结束，只在前几日读本时飞来核对行程，顺便放些行李，把床铺当成临时衣橱。发布会前夕，编剧本打算安心留宿，刚在床边坐下，便看见气象局连发大风雷电暴雨三个黄色预警，大有明日水漫金山之意，吓得她深夜回去整顿阳台，往迎风的窗上贴满米字胶布，为四只猫主子备足一周存粮，生怕自己有家归不得。
事实证明弦的预判很对。要是目光更长远一些，她本该在凌晨两点再开回来，如此便不必被堵死在剧场西面三公里，任凭暴雨噼里啪啦砸上车壳。周围司机全都发狠劲摁喇叭，街上于是锣鼓喧天，仿佛十个蹩脚乐团齐奏《1812》。弦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再看看天边黑云压城雷鸣电闪，深信今天必有某路神仙要历劫。
她腾出三分心思盘算自己若当真弃车走路能否还有命在，数秒后得出结论，果断用指关节敲敲还在通话中的手机，说王实甫同志，我认真的，要是实在赶不过来，您考虑考虑抓个主演上去顶班。
“爱莫能助，”老神仙运指如飞，敲着键盘回复各路工作人员的消息，笑眯眯地给编剧念采访提纲，“《灰调》还在宣传期，一半问题都想知道你这回又要作什么妖。”
推迟一会儿没问题，制作人温和宣判，但你必须到场。
哪怕真用游的。

五十分钟后保密卡司程务秋全副武装地下楼，拎着浴巾、鞋套、姜汁可乐，在大厅鬼鬼祟祟游荡。编剧从门口进来，落水狗一样摘掉湿透的外套，仅有的雨衣在电脑包外裹了三层，仿佛护着身家性命。
弦此人，能为了一个约定花几年写个冷僻故事，又为类似原因挑个不合时宜机会组团跨界，已然说明她不太爱做才华生意。这种疯子往往在某些方面很有点奇怪的敬业，比如明知道发布会只邀请了相熟媒体，此般恶劣天气后延几个钟头情有可原，只要不取消便算满足期待，依然肯为了守时顶风冒雨地步行三公里。
好在王实甫良心尚存，提前向记者打过招呼，争取到半小时延期。奈何四十分钟仍然不够做完整准备，程务秋把弦囫囵塞进房间，叮嘱注意事项ABCD，临走时真诚祝愿倒霉孩子能成功把自己收拾出人样儿，万不可草率出镜。这几条宣传视频想来要回收利用许久，届时高清黑历史在剧院LED屏上日日播放，这班还上不上了。
屋里不常住人，没啥活气，弦关门后直奔浴室，难得没去计较卫生。她花二十分钟洗完澡，裹着头发开始处理残局：鞋子快被泡发，衣服已经报废，本打算上台穿的外套经不起暴雨糟蹋，只得留在车里。
编剧拎着吹风机检视空荡荡的衣柜，罕见地开始发愁。她做惯幕后工作，码字改词对戏全不需见人，扔在剧组的私服尽是平价基本款，而日杂店里折后七十块的衬衫显然不能单穿上镜。王梦湘不在，C芒倒是注意镜头前的形象与时尚品味，奈何这位日常走元气少女可爱路线，风格实在不搭，给她留下的唯一衬衫棕白相间，花纹像块提拉米苏，甜得让人无从下手。
还剩十分钟，弦把头发吹干，盯着两件迥异衬衣看几秒，视死如归地揪出七十块。
王实甫和关汉卿在后台抓到她时工作人员已在催人入场，流年不利的编剧小姐看起来勉强给自己扎好头发上了底妆，口红还捏在手里。弦接过采访提纲，边看边披外套，制作人上下打量两遍那件宽松小西装的精致滚边，又欣赏一会儿领口别着的手法漂亮的丝巾结，欲言又止地眨眨眼。
弦视而不见，拉开帘子示意关汉卿先出去。外套中性版型，质感和审美挑不出错，砸门求救时程务秋尚在屋里练Ⅱ号的独角戏，觑见编剧苦脸，乐不可支，一定要在翻箱倒柜时大声给她念台词。“银质胸针在金线盒里，浅红色领结扎在左边”，弦恨不得他直接拿手上那张斑斓丝巾勒死自己，灵台却还挣出半分清明，找到系在纽扣上的吊牌解下来，确认这身行头是全新的。
场子很小，没什么特别布置，墙壁前面摆了排椅子，直到三人坐定，台下的反应依然和谐可控，显然兵荒马乱里敷衍出来的妆和外套都没被看出端倪，编剧遂愈发懒得去管老神仙方才到底在唏嘘哪个细节。
请来的记者合作过几次，会前多少也确认过提纲，问题于是都在点子上。《壹号囚室》先宣了故事梗概和角色设定，诚实告知此剧跨界实验性质；设定、梗概和海报文案最终还是弦亲自执笔，剧透得天衣无缝，让人明知宣传稿里满篇暗示，却猜不出具体情节。六个出场人物全部公开，欢迎各家对号入座，提前做做黄粱好梦。
正式宣卡要到开票前，其间月余空档任凭舆论发酵，权当免费造势手段。王实甫自忖角色和演员对应完美，再加上这类小成本制作基本都请编导双方的熟人，答案简直昭然若揭，避嫌不过多个幌子，端看媒体和观众有没有胆猜。
这态度给关汉卿许多自由发挥余地，他本就是记者最喜欢的那类采访对象，有问必答、开门见山而且话痨。如今没什么内容需要死守保密，加之有王实甫和弦镇场，不需要他自己瞻前顾后，故而关导愈发放心，每个细节都恨不得掰开揉碎讲几百字，全不管台下坐着的压根不是影评人，头点得再勤，也没法与他深度共情。
读本会前关汉卿抓着弦单独聊了许久，他不常处理此类题材，暗示过多，单凭直觉容易翻车，必须提前做阅读理解。《壹号囚室》讨论人格内部的分裂与外界环境对自我的撕扯，每个角色隐喻分明，关汉卿咬着铅笔、逐条列数：Ⅰ号是主我“I”，Ⅱ号是客我“ME”，Sense与Sensibility分别代表理智与情感，小女孩是抉择与权衡的具象化展现。
他盯着编剧脸色，笔尖戳上守夜人的人物小传，直白一问：“这是什么东西？”
此种语境下“东西”居然算是恰当措辞，关汉卿绞尽脑汁，再三确认，说剧本里拉扯双方全齐、抉择原因也有，守夜人全场功能于他看来仿佛一堵沉默隔墙，台词精简动作稀少，戏份堆在开头结尾，留白太多，很难把握分寸。
彼时弦正拿着写字板打首张概念海报的草稿，钢笔蹭在白纸上唰唰作响。编剧本人相当耐心地听完导演的冒犯发言，把画好分区的稿子推到他面前，说别急，先替我看看宣发方案。
这话相当答非所问，仿佛分明已经生气却靠礼貌维持对话进行。关汉卿尴尬得脚趾抓地，怀疑自己是否在开工前就无意得罪同事。海报草稿中间干净利落三行字，是条熟悉歌词，弦惯常用现成句子当文案，版权费照付、意思往往都曲解，且总是比原词基调更暗，把音乐播放器用成黑巫师邪恶的炼金坩埚。
关汉卿匆匆扫过两眼，尚在脑内酝酿道歉方式，滞涩系统艰难分出三成内存处理崭新信息，足足延迟小半分钟，终于意识到编剧给他透了题，手忙脚乱地把草稿再抢回来。
纸上写：这一道墙目睹一切，蠢蠢欲动想要一语道破，请别把话说得太赤裸。
很会打哑谜的编剧坐在对面，不慌不忙地转钢笔，看他抓耳挠腮良久，终于露出个意味深长微笑，问：关导，你有没有想过剧里到底是谁在一饰两角？

台下记者按部就班问完预定提纲，和剧组相互配合着筛出基本信息，终于可以自由发挥，饿虎扑食般地转去集火弦。这位神奇编剧向来爱挖开放式问题，又懒得给参考答案，恰逢年初上映的《灰调》半年后延迟宣传，此时抓住不啻为一石二鸟。
已经被压榨完最后剩余价值的导演默默放下麦克风，自动过滤耳边背景音，视线越过密布的话筒和摄像机盯住侧边的概念海报，继续思考一饰两角的解法。
他从拿到本子开始揣摩守夜人设定，花十几天功夫精雕细琢，模型都快捏出来。弦的提点语焉不详但莫名到位，能让关汉卿循着一条迷离思路勾画角色大致轮廓，只差用凝练词句将之概括。然而这命题细想下去容易让人后背发凉，他反复把玩六个人物近一个月，又花数星期做足签约演员的作品调研，愈发觉得选角熨帖到可怕程度；再加上试镜现场王博谈和程务秋神乎其神配合，意识流的本子被写出了一股莫名的灵异感。
神神道道的编剧给海报终稿换了句文案，照样让人浮想联翩，等身高易拉宝上两个苍白问句印在程务秋模糊侧影旁边，画面左侧漆黑一片，竖排的歌词像两声轻飘飘碎在空气里的叹息。
——是谁带着我，痛苦地摸索？
——是谁在回避我，又想挽留我？
台下记者朗读一遍，说弦小姐，这是在暗示《壹号囚室》也会有双主演吗？
提问的是个娱乐专栏的网络编辑，近期正做着《灰调》主创的系列访谈，深谙弦的套路，知道一旦她特地付版权费用必有所图，又问这张海报排版风格与《灰调》一脉相承，内涵上是否也存在照应。
关汉卿无意中听一耳朵，顿时心惊胆战，很想知道这位是不是剧组失手放进来的奸细。他见过《灰调》的宣传海报，程务秋和王博谈两个相对剪影，黑白拼色一暗一明，如今提问者两个重音都落在“也”上，显然成竹在胸，只等一个确认。
视角犀利，措辞更是煞费苦心，每个细节都是仔细埋藏的陷阱。《壹号囚室》跨界消息放出已久，算不大不小一个噱头，程务秋和王博谈同弦合作在先，又正值档期空窗，高票位列怀疑名单。他俩出道以来每部合作质量都不低，再加上《灰调》双主演工作期间闹翻的传闻悬而未决，无论编剧承认否认，统统大有可做文章。
发布会开场就说过演职人员名单不透，但试探是人之常情，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不算违规，充其量是钻个空子。这种程度的刁难最不好应对，既要有礼有节温和幽默，还得不卑不亢永绝后患，颇考验打机锋能力。
弦在关汉卿无声紧张里沉默片刻，曰：“双主演也不错。”
又说：“你们想看谁和谁演对手。”
满室鸦雀无声，她慢条斯理地补充，说制作人和导演都在这里，如果机会够好，观众呼声够高，我还能临时加班改下剧本。
隔日就正式开排，合同全部签完，箭在弦上，就算万人血书，也没有调整演员的余地。这话揶揄兴味浓重，重音落点全部精挑细选，任谁都能听出是个绵里藏针的玩笑，加之语焉不详，全无确凿信息能够发散。专栏编辑显然没料到皮球会被这么不痛不痒踢回来，可是台阶已经堂而皇之递到面前，只能笑着说哎呀这个不好乱猜的，要尊重演员。
弦偏偏头，回个一模一样笑眯眯表情：那我也不好乱讲的呀。
关汉卿不动声色地把搭上麦克风准备救场的手收回来，发誓再不为这帮狐狸操什么多余的心。

发布会结束当晚剧组聚餐，排练行将开始，众人忙于结清待办事项，各自奔波在天涯海角，来得并不很齐。汤显祖和沈璟飞回工作室一趟，补全服化道需要的材料，王梦湘有部周播综艺要录，还在外省合宿。剧组本就人员精简，经不起这般折腾，难得的团建遂了无仪式感。
出发前关汉卿被远在天边的美术指导一个电话拖住，到的只比赶采访下来的王博谈稍早。餐厅隔间里六人长桌，王实甫左手编剧右手李渔，程务秋坐在弦对面，留出那侧最靠外两个空位供他挑选。这座次很有些请君入瓮的架势，关汉卿僵在桌边，脑内自动排出十种更和谐搭配，深觉自己应当胡乱想个借口逃之夭夭。他一不敢特地坐到李渔面前，二不想夹在王博谈和程务秋之间，进退两难，简直怀疑落座四位蓄谋良久，要拿自己下斗兽棋。
犹豫时间略长，程务秋转头看他两秒，十分自然地提起醒酒器，斟满身旁那支高脚杯。
关汉卿只能微笑：谢谢。
弦和王实甫早早开始点菜，各自通晓一半来客口味，分工明确、照顾周全，愈发衬得《壹号囚室》像个生搬硬凑的重组家庭。谁料程务秋只在邀他入座时赏了两眼，复又转头去和李渔续上之前话题。芥子园老板翻着手机里一相册的印花纹样，头都不抬，隔着老大一张桌子接着和程务秋嘀嘀咕咕，俨然已经混熟。王实甫和弦翻着菜单，同样不记得要分给他关注，留下关汉卿独自尴尬，单方面瞪了四人一轮，终于幡然醒悟：这个家里原来只自己没有姓名。
关汉卿当然不知试镜那天李渔已被程务秋套了个底儿掉，骤然旁观他俩推杯换盏插科打诨，只觉震撼，被迫反思自己的破冰水平。他大半年前亲身体验一遭李老板满面温柔拒人千里的本事，几时见过这位和相识不出两个月的人毫不设防地唠家常。
他不太担心主演先生故意排挤自己，确信这冷漠局面八成是李渔刻意回避；但关导体谅之余不得不承认程务秋委实配合过头，很难不恨。此人太会聊天，挑选话题的水平超群，关汉卿默默听他陪着李渔从设计聊到装潢再聊到文玩陈列，十五分钟过去，愣是没让自己找到合宜时机加入讨论。
弦在最讨人厌关头瞄了眼手机：“王博谈快到了。”
关汉卿和那块巴掌大屏幕对影成三人，完全没觉得安慰。

和程务秋或弦比起来，理智上，关汉卿相信王博谈是更好打交道的那位。试镜当天两人名副其实地只有一面之缘，前者依然配合地帮他解了围。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关汉卿终于回过神来，王博谈离他两步距离，把先前问题再重复一遍：“关导想聊聊剧本吗？”
关汉卿没有工作的心情，却更没有婉拒的借口。他和王博谈相识不过半日，根本无旧可叙，把人让进门后立时词穷，房内的尴尬浓度简直要让人窒息。住下以后多数时间被用在采风，冰箱里空空如也，关汉卿翻箱倒柜，终于从王实甫上午送来的零食袋子里找出两听可乐，只好强装严肃，郑重其事地递过去。
王博谈面不改色地接了，扯掉拉环喝一口，等关汉卿在身边坐稳，方才徐徐开口：“放心，李老板和务秋不熟。”
莫名其妙安慰，掐头去尾称呼，配上四平八稳的陈述语气，这十个字堪称关导今日睁眼以来信息密度巅峰。而王博谈体贴至极，甚至没给他留假装被可乐呛住的余地。
“好久不见”只是客套话，定他角色的日子大约和邀请导演相近，即使如此，李渔显然也早在制作人的名单上。王博谈理过一遍，若有所指地看着关汉卿，笑意温和：“我只是不知道他算计的是一个还是一双。”
关汉卿捏着金属罐子哑口无言，很想二十个巴掌扇醒五分钟前以为他好打交道的自己。弦和程务秋毒在词锋犀利，面前这位诚然话少，但内功深厚绵里藏针，一样很难招架。
半年刻意回避后难得的合作机会，无论如何该设计一个更从容体面的重见。工作间里狭路相逢，出乎所有人预料，李渔和他的惊诧都是真的。关汉卿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哪里露馅，王博谈没等他提问，轻声将谜底补完：“他那句三十天可不止是对李老板讲的。”
彼时关汉卿全副注意力都在李渔身上，完全没听见程务秋说了什么，王博谈揭穿圈套的语气淡淡，似乎也并不期待下文。然而这一唱一和几乎像个恐怖故事，关汉卿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试镜时残存的疑惑成为萦绕心头的幽灵，却不足以提供开门见山的勇气。
你和程务秋——问句多拐两个弯，关导又往嘴里倒一口可乐——到底需不需要磨合？
“要的。”王博谈对答如流，半秒迟疑都无，顺畅得简直像是等着关汉卿递这个话头，或是善意地嘲笑后者罔顾戏剧常识的一问。他在关汉卿欲言又止眼神里耐心解释，说虽然我出道时间更长，此前却没有他那样的话剧演出经验，舞台基本功未见得比他扎实，因而首先得学着调整互动分寸。
“何况他试镜时换了风格。”王博谈从可乐罐拉环上抬起视线，停顿片刻，等关汉卿从脑内调出回忆，“关导看出来了么？”
我和他合作十年，出道至今五部电影，从没见过这种尝试。如果不是仅限一次的临时起意，关导和我似乎都有麻烦。
“他会在试镜的时候临时起意？”
王博谈平静反问：“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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