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思乡症

rustylock

2024/11/19 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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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也僵硬地握着手机，准备给新罗打自己离开东京以来的第一次电话。他的指尖悬在那串熟悉的号码上，迟迟点不下去，直到他的眼神飘到了桌角那枚几天没动过位置的窃听器。
自己连小静都见过了，临也咬咬牙，让手指落在了屏幕上。
他等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来，但并没有人说话。于是他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啦，新罗。”
新罗听进临也的问候，一时有些不习惯。他虽然知道临也还活着，却摸不准临也什么时候会联系自己，还会不会联系自己。
他不知道临也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是否只是巧合，至少他希望是。
“你还在用这个号码啊，吓了我一跳。”
新罗的声音没什么变化，柔和，欢快，同时又不让人产生他有兴趣和你对话的误解。临也忽然感到一阵轻松，就像昨天刚和对方通过话一样：
“说什么吓了一跳，你也知道我有很多个号码吧，万一被你当做骚扰电话挂掉可就麻烦了。”
新罗配合地干笑两声：“既然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那就代表你没什么急事吧？虽然你也很麻烦，但我这边有更麻烦的事要处理，那么就先这样——”
临也不紧不慢地打断道：“先别急着挂，就算是敷衍也找点更说的过去的理由吧，我好歹也是你终于联系到的生死未卜的朋友啊。”
“主动联系我的是你吧，“新罗的嘴角稍微向上勾了勾，但也仅此而已，临也隔着电话也看不到，”我说的是真的，你如果不信，我让静雄君来和你讲怎么样？”
“等等！”临也脱口阻止，他猝不及防地听到静雄的名字，声音中带上了微不可闻的颤抖。他低声向新罗确认，“他在你旁边？”
新罗本来就只是吓唬一下临也，这个角度看不到客厅的情况，但他仍然向屋里望了眼，心想临也以前是从不害怕静雄的。
“他在我家，但不在我旁边，听不到的。”
新罗答道，语气中既有嗤笑又有安抚。临也的目光不由地再次落在了桌角的窃听器上，他闭上眼平稳了一下呼吸，再睁眼时就移开了视线：
“我现在不在东京，所以新罗，能帮我个忙吗？”
所以他也不在池袋，新罗想着，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憋住的一口气。他干脆地答道：“不帮。”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至少先听完啊，”临也苦笑了一下，“我想让你帮我保释一个人，材料已经准备好了。我可以付你报酬，就当是密医之外的兼职怎么样？”
新罗倒不是担心自己这个地下医生去了警局后可能会和临也想要保释的那个人作伴，他只是太熟悉临也了，到了自己都有些厌烦的程度。他装作思考似地停顿了一阵，笑道：“拿钱收买我吗，我是没意见啦。但我最近不是很缺钱，也不想惹麻烦，你就另请高明吧。”
“新罗——”
“临也君，”新罗语重心长地叫了临也的名字，“其实你心里已经有打算了吧，只要我拒绝帮你，你就‘不得不’回来亲自办这件事，你要的只是这样一个确认而已。”
新罗徐徐道，像在讲一个浅显的道理。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你躲得够久了。”
新罗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临也保持着把手机贴在耳边的姿势，接着一甩手把手机砸了出去。
他盯着地上的手机出神，直到房间的门开了，一个脑袋犹犹豫豫地探了出来。临也抬头一看，笑着问：“怎么了吗，遥人君？”
遥人怯怯地看了眼大门的方向，发现大门还完好无损，就放下心来走出房间：“我以为又有坏人闯进来了。”
“有坏人才不应该出来吧，应该像上次那样躲在房间里，悄悄把门反锁，如果坐先生不在就发信息通知他，”临也说到这里就停住了，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坐先生还真不在。”
“这些你都说过啦，所以刚才的是什么声音啊？”遥人不在意地挥挥手，没听到临也自言自语的部分。他差点踩到了什么东西，于是朝地上看了眼，“临也先生，你的手机掉在这里了，外壳和电池都飞出来啦。”
临也耸了耸肩：“哎呀，不小心扔得太用力了。”
遥人天马行空地想象了各种可能，还是不太理解这种行为：“为什么临也先生要把手机扔在地上呢？”
临也僵了一下，胡扯道：“是爱好啦。以前我腿脚好使的时候，一边大笑着一边把手机踩爆，心情就会畅快不少。”
遥人从没听过这种新奇或者说奇怪的玩法，但出于对临也的崇拜，再加上家里最近的气氛莫名让他有些压抑，他也想换换心情，于是眼神放光地问：“我也能试试吗？”
“还是别吧，毕竟不是什么正常爱好，你一定要试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就是了。“临也有些想笑，但不怎么笑得出来，”现在，遥人君，能帮我从地上那堆手机一样的东西里把电话卡找到然后卸下来吗？以前教过你吧。”
遥人照做后把电话卡交给临也，看着临也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新手机，把电话卡装了进去。他突然感到一阵寂寞，可是临也并没有不理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寂寞。
遥人又抬头打量了下周围，好像知道了原因：“临也先生，坐爷爷呢？我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临也想了想，不抱希望地反问：“如果换个人来教遥人君格斗技，遥人君愿意吗？”
遥人困惑地眨眨眼：“为什么要换呢，我觉得坐爷爷教得很好啊！”
临也沉默了一下，把玩起手里的手机，但始终没有按下开机键。
“那就没办法了。“他轻声道，终于下了个不怎么坚定的决心，在那半刻收获了短暂的如释重负。
*
新罗挂断电话后靠在栏杆上吹了会儿凉风，远处的灯光映在他的镜片上，像影影绰绰的火星子。
他回到屋里，看见赛尔提和静雄坐在沙发上，静雄手里握着从自己背上拔出来的刀，新罗不知道该不该后悔没把那把刀藏起来。
“临也以前也用这种刀，”新罗认命地摇摇头，心想反正都发现了。他又活跃气氛似地笑了笑，“这样说就好像他死了一样。”
静雄没有像上次那样抄起“罪证”就去找临也算账，他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突兀地说：“我去见过他了。”
新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
“临也。我前几天找了他一次，”静雄的拇指摩挲着锋利的刀刃，指腹上没有留下一丝划痕，“那家伙现在坐着轮椅。”
新罗早有预感，今天静雄心里装着许多已经说了和还没有说的事，可他没料到这个。
自己才和活生生的临也通过话，所以静雄大概没把临也怎么样。
新罗首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除此之外却毫无头绪。他愣愣地问：“为什么？”
静雄被问住了，不知道新罗问的是自己去找临也的原因还是临也坐轮椅的原因，但这两个问题都让他头疼。
赛尔提同样想问为什么，但从她刚才向静雄询问的情况看，静雄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她坐在静雄旁边，隐隐能够看到他墨镜下的黑眼圈，不禁问：
「静雄，你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
“我当然每天都睡觉，”静雄皱起眉头，他每晚都照常躺在床上，然后想一些认识临也以来从未想过的问题，大概从几天前回到池袋便开始了。他继续恍惚地望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机屏幕，忽然又对刚才的回答不太确定，“可能我没有睡着，我不知道。”
新罗看不到赛尔提手机上的内容，但从静雄的回答中可以猜个大概。难怪，他想着叹了口气，过去把静雄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算了，我帮你开点药，赶紧滚回去睡觉吧，有什么事等你脑子清醒了再说。”新罗塞给静雄一个小密封袋，推着他往门口走。
静雄最后的一点精神现在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他浑浑噩噩地被新罗送到玄关，总觉得自己不该就这么走了：“可是——”
“没有可是，”新罗干脆地打断静雄，关上门前拍了拍静雄的肩膀，“猝死了可就什么都知道不了啦。”
静雄对新罗这种不由分说就把自己赶出来的行为有些气愤，本想再重新踹进门去，可疲惫像是字面意义地抱住了他的大腿，让他连脚都懒得抬。
自己大概真的需要睡一觉，而且得睡死过去。
静雄不情愿地承认新罗说得有道理，开始慢慢拖着步伐朝家走去。他的手插在口袋里，不时撞到装在里面的手机，顺势就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
没有人联系他，他也因此没有错过任何人的联系。这加重了静雄积郁于心的、没能在新罗和赛尔提那里得到足够宣泄的倾诉欲，最终使他打开了通讯录。
静雄掠过为数不多的一串名字，过程中在「平和岛幽」上停留片刻，但“我的一个朋友”这种把戏已经在他向幽谈起窃听器的事时用过了。
通讯录很快就到了底，一串没有署名的号码出现在了手机屏幕的最下方。静雄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去，却传来了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死跳蚤，静雄暗骂，不管不顾地对着沉默的手机质问：“是你干的吗？”
他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答道，不是。
又来了，静雄抬起手，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一团糟。
万一刚才的电话打通了呢？
静雄想象不到自己会对临也说什么，总之不会是“是你干的吗”。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因失眠而松懈的大脑暂时允许他为一个没有接通的电话感到失落，并且失落得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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