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重连

《再会》（岳天使）

Warm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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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
　　但是，即便在睡梦当中，沉重的感觉仍然死死地攫着他，意识好像已经濒临苏醒的边缘，但又被黏黏的眼皮阻碍着，难以睁开双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石岳终于从酒醉后的昏睡当中慢慢眯起了眼睛，让那一抹淡淡的光透过帐篷落进他的眼中。虽然有光，但帐篷内仍然算不上明亮，浑身也酸疼无力，太阳穴更是一抽一抽地疼——这些明显都是酒醉苏醒后的症状。
　　对。昨天晚上……他好像喝多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帐篷里好好地躺着，脑袋枕着软软的枕头，身上盖着绒绒的被子，虽然没换衣服，但是头上的帽子已经被安放到枕头边，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宁静。
　　躺在帐篷里的高石岳，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大概是因为酒醉才醒，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完全无法运转，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
　　是的，昨天晚上好像是要看星星……然后他掏出了酒，一杯又一杯地有点放纵过头地喝了，再然后……再然后呢？
　　慢慢地，高石岳掀开被子，从床单上坐起来，他一边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迷糊茫然地在帐篷里左顾右盼。帐篷里一片安静，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头脑空白的高石岳四处张望着，一直到一只静静放在帐篷角落的白鸟状风筝落入视线后，他才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忽地打了个寒噤。
　　那个……风筝。
　　探过身，伸出手去，高石岳趴在帐篷里，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只没有组装的白鸟风筝。风筝的头系着风筝线，风筝线乖乖地缠绕在转轮上，而有经验的高石岳一眼就看出线上一段不同寻常的地方——那里被用笨拙粗糙的手法打了个结，将断掉的两头接好了。
　　看到这里，高石岳完全愣住了。
　　而他原本一片空白的大脑，也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昨夜的回忆。
　　这只风筝，原本不是这样的。他记得自己胡乱地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又跌跌撞撞地掏出这个风筝，然后在醉酒的情绪失控下发狂地撕扯那绞成一团的风筝线，痛苦的过往涌入脑海，几乎控制了他的心灵，再然后……再然后……
　　“……哈啊！”猛地回想起昨夜所有事情的高石岳，一瞬间觉得浑身冰凉，但又有一股热流冲上自己的头顶，这种忽冷忽热的感觉就好像他此时的心境，一会被对自己昨夜失控的不敢置信覆盖，一会又被对自己昨夜所作所为的羞愧填满。
　　天、天啊……昨天晚上，乘着酒力，他、他……对天使兽做了什么啊……
　　……对了……天使兽呢？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高石岳，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偌大的帐篷里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这瞬间令他心中一紧，一种惭愧、不安和慌乱的预感瞬间爬上心头，这令他没有丝毫犹豫便往外掀开了帐篷的门帘，并探出了头去：
　　“天使兽——！”
　　在探出头去的那一刻，没有太阳的白天里，不远的一块石头上，他看见了天使兽靠在那上面的背影，洁白的翅膀微微颤动着，地上铺着不少飘落的羽毛，修长的金发随意地搭在石头上，而在听到他的呼喊过后，天使兽也随之回过头，他怔怔地看着高石岳，高石岳也怔怔地看着他，在一段时间的对视过后，几乎是同时地，他们都不自觉地别过头去，脸上泛起一阵微妙一阵尴尬的神情。
　　“天……天使兽……”别过头去的高石岳，又忍不住一边斜着眼瞥着天使兽，一边低声问道，“怎么……在外面？晚上……没有进来睡觉吗？”
　　“啊……阿岳。”天使兽显然有些不自在，他略略移开视线，洁白的手在高石岳看不到的地方绞成一团，“不……不是，我有点睡不着，昨晚上睡了一会就早早地起来了，然后……就想出来透透气，所以……”
　　“唔……这、这样啊……”
　　那之后，他们就没再有什么对话了。天使兽颇为不自在地垂下头，虽然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他也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的到面对阿岳的时候，一想起昨夜的事情，他还是有些窘迫，而很明显，阿岳也显得有些尴尬，在此之前他们之间的相处哪里出现过这种情况呢。
　　而很明显，是昨夜高石岳失控之下出格的举动，打破了原来那个微妙的平衡。
　　而高石岳自己也很清楚这件事。看着低着头的天使兽，高石岳心中真是充满了懊恼，天啊，他明明是那么克制隐忍的人，为什么昨夜会对天使兽做出那种事？！而且，面对天使兽的时候，昨夜的记忆也在一点点变得更加清晰，甚至能让他回想起那时捧着天使兽脸的时候，他头发的修长的触感，还有嘴唇上那温暖的热度……停！停！！不要再想了，这种事情……这种奇怪的事情……
　　明明……好不容易才和天使兽见面，发誓要好好照顾他、陪伴他，把自己所有不合时宜的情感都隐忍下去……结果却发生这种事……让事情变成现在这种地步……搞砸了，都怪他……
　　想到这，高石岳便禁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能让事情就停留在这步田地，为了维护和修补他和天使兽之间的关系，他必须为此做出些什么。
　　“……对、对不起……！”
　　在踌躇了片刻后，高石岳终于闭着眼睛，努力地说了出来。
　　而这也让天使兽愕然抬起了头，怔怔地看着正面红耳赤、满头大汗的他。
　　“昨、昨天晚上，我……我喝多了，做了傻事，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一向伶牙俐齿的高石岳，此刻在天使兽面前都变得结巴起来，“是、是我失态了，对、对不起……请原谅我，我……”
　　“——噗！”
　　忽然，天使兽笑了，他捂着嘴忍俊不禁，连背后的翅膀都随之抖了一抖，而他突然的笑也让憋足了一口气的高石岳赫然愣住了。
　　“天……天使兽……”
　　“阿岳……也会这么紧张啊……”天使兽放下手，洁白的脸上随着他的微笑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真可爱呢。”
　　“……唔……”
　　“怎么能让阿岳跟我道歉呢？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蒙受阿岳的照顾，明明应该是我该好好感谢阿岳才对。”天使兽垂下眼睑，轻声说着，“虽然昨天的时候，是有点被吓到……但是，从我的内心来说，能看到阿岳在我面前诉说自己的心声，发泄自己的难过……我很开心。”
　　“……诶？”听到这，高石岳微微一怔，而天使兽则继续轻声道：“一直以来，虽然阿岳总在我面前笑着，但是……我总能感觉到一丝异样，在阿岳的心中。”“阿岳的心里，好像在压抑着很多很多的说不出口的悲伤。这份悲伤只有在偶尔时才会流露出一丝，能被人察觉到。”
　　“我……能理解阿岳的。那份想要再次和在意的人相见的心情……我能理解。”
　　“所以……这份悲伤，我也一样能够理解。一直被阿岳照顾着的我，不想总是被照顾着……我也想要能够帮助到阿岳，能够让阿岳为我露出开心的笑容。”“所以，阿岳不要为昨夜的失态感到抱歉……那是正常的发泄，哭泣是正常的情绪，总是将痛苦的心情隐忍在心中，会生病的……会变得难受，变得痛苦，却又无法吐露出来，无法让任何人听到，就像被囚禁在深渊当中，渴望被拯救，却总是等不到救赎一样。”
　　“天使兽……”
　　“怎么说呢……其实我也会哭呀，有时候，我也是爱哭的孩子吧？”说着，天使兽忍不住用食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还是巴达兽的时候……眼泪就好像没法控制一样，经常不知怎么就哭出来了呢。”
　　“但是……难过的时候，哭出来的话……确实会感觉舒服很多。”
　　“阿岳也是一样呀。”说到这里，天使兽终于抬起头，他微笑着、温柔地凝望着高石岳发愣的表情，洁白的羽毛随着威风轻轻荡漾着，“虽然阿岳长大了，已经是个‘大人’，但是有时候，还是可以继续当一个孩子的。感到难受的话，感到悲伤的话，觉得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忍耐下去了的话，那就不要再勉强自己，就像一个孩子那样痛痛快快地哭吧，对我也好，对其他人也好……总有人能够安抚你的内心，消去你的痛苦，时间虽然也会抹平伤痕，但那过程太漫长了，也许，不如一个温暖的拥抱，一场畅快的哭泣，所以，不要再忍耐了，阿岳，那样……我会心痛的。”
　　“……”
　　伴随着天使兽的话，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如泡沫般不断消融。不知不觉，高石岳觉得鼻子一酸，他下意识地别过头，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一边深呼吸着，一边颤抖着小声道：
　　“……谢谢你，天使兽……谢谢你……”
　　“哪里呢，这是我应该做的，一直被阿岳照顾着的我……也希望能够照顾到阿岳呀。”天使兽微笑着，洁白的手却仍在紧绞着，似乎是在为着什么也想要说出口的难言的事情而挣扎着，“所以，我也希望阿岳能够像我依靠着你一样也依靠我，将难过的事情说给我听，毕竟，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嗯……嗯！”高石岳努力止住哽咽的声音，拼命地点点头，“我们……我们是好朋友！一直……一直都是……！”
　　“而且，其实……”天使兽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指，他在踌躇着、犹豫着，但……看着阿岳熟悉的身影，回想起他昨夜的失控与发泄，最终，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缓缓地开口道，“我……也有忍耐着，一直没有告诉阿岳的事情。”
　　“……哎？”听到这，高石岳愣了愣，他看着天使兽微微垂下头，缠绕着绸缎的左手不自觉地攥着自己垂落下来的金发，那踌躇的、不安的模样，让高石岳赫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说……”
　　“……之前，阿岳不是也说过，很好奇我的……过往吗？”天使兽的话更加证实了高石岳的猜想，他微微张着嘴，蠕动着嘴唇，似乎是欲言又止，半晌，才终于又轻声开口道，“也就是……在来到这个人类世界之前，在变成那种样子之前，发生的事情。”
　　“……我确实说过这句话，但是……”缓缓地，高石岳低下头，不安地低声道，“我知道那些事对你来说肯定非常痛苦，不然也不会一直隐忍在心中，不愿意说出口了。所以……天使兽你也不用勉强自己，没必要说出来的……”
　　听到这，天使兽心中一阵暖流涌过，但他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否定了高石岳的说法：“谢谢你，阿岳……但是，我之前也说过……一直隐忍着，压抑着的话，会生病，会痛苦得无以言表……阿岳也已经和我坦诚相见了吧？既然如此，我也应该对阿岳坦诚相见才对。”“昨天晚上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阿岳对我这么好，这样的温柔，我也不应该对你有所隐瞒，更何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对阿岳的保护。”
　　“天使兽……”
　　“让我说吧，阿岳。”天使兽深吸了一口气，“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去面对这件事，请不要让我停下，不然……在未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有这样的勇气，去面对他了。”
　　“……”看到这，高石岳也明白自己不能再阻止天使兽了。尽管他的心中缠绕着无数的不安与担忧，但他还是尊重了天使兽的决定，只是慢慢坐了下来，坐在天使兽身边，静静地听着，听着他轻轻地讲述着自己过去的故事。
　　“……在那个世界，属于我的数码世界里……我也曾见过，像你的故事里写的那样的，被选召的八个孩子。”
　　“只不过，有所不同。”
　　“我并没有像你的故事里所写的那样，一开始便出生在阿岳的身边，没有和大家一起长大，一起等待着被选召的孩子们的到来。”
　　“在那个数码世界里，曾经发生过一场遥远的古代战争。那是一场光与暗之间的战争，对于侵蚀世界的黑暗，神圣数码宝贝们带领勇敢的战士们一起，付诸全力进行对抗。而我也是神圣数码宝贝中的一员。”
　　“在那场古代战争中，我身负重伤，坠入了一片充满黑色瘴气的泥沼，力量被瘴气侵蚀，逐渐消失，痛苦如影随形，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深渊当中等待着未来将联系着我的生命我的命运的被选召的孩子，也就是阿岳的到来。”
　　“只有他的到来，能够拯救我的灵魂，把我从这痛苦的深渊当中救出。”
　　“于是我就这样坚定地等待着、苦苦地等待着，等啊等啊，等了很久很久。”
　　“但是，我还没能等到他的到来。”
　　“等来的，是在黑暗的泥沼当中，由我的脆弱创造出来的扭曲，从我的黑暗当中映照出来的影子的存在，那个黑翼的恶魔——恶魔兽。”
　　“……！”听到熟悉的名字，阿岳赫然瞪大了眼睛。那一刻，童年时充满恐惧与不甘的回忆涌入脑海——巨大的黑翼的恶魔，不断向自己伸出的死亡之手，绝境之间降临的最后一束光，又因为他的脆弱无力而与他告别，无畏地迈向死亡，最终化作凋零的羽毛落在哭喊着的幼小的他的面前，泛着令人无法忘怀的微光。
　　“……恶魔……兽？”
　　“是的，我的影子，诞生于充满瘴气的深渊当中的恶魔兽。”天使兽表情平静地诉说着，就好像诉说着的并不是自己的过往一样，“正因如此，他才要追求力量，追求黑暗，因为追求力量而陷入疯狂当中。从诞生伊始，他就一直在我身边引诱着我，企图让我也堕入黑暗。”
　　“但是，自始至终，我都拒绝着他的诱惑。”
　　“然后……”
　　慢慢地抱着自己的左膝，天使兽微微垂下头，金色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脸侧，而从他的口中，也正在慢慢地吐露出让高石岳额前金发下的阴影愈加深重、连双拳也禁不住攥紧的话。
　　“——他就将我囚禁起来，用锁链囚禁在那个深渊当中，并对我加以虐待，施以侵犯……他用了各种手段，来强迫我接受黑暗的、接受他的入侵，那样的痛苦的折磨不知维持了多久多久，只知道最后我伤痕累累，羽翼也被折断，意识数次消失，身体也濒临了极限……”
　　“——恶魔兽他，怎么能这样对你！！”忽然，高石岳的拳头狠狠地捶击了地面，第一次，一向温柔和蔼的他的蓝眼睛里涌现出大股的怒火与愤恨，那是他从8岁那年起，便形成的无法褪去的嫉恶如仇的性格，更何况折磨天使兽的对象，还是他心中最厌恨的恶魔兽呢，“真是太过分了……！这个恶魔……！！”
　　“如果……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其实也不是无法忍耐……”说着，天使兽便慢慢垂下头，将脑袋埋进膝盖里，而他的动作也让愤恨不已的高石岳逐渐平静下来，抬起头，满是心疼和不安地看着他：“天使兽……”
　　“因为只要相信着阿岳总有一天会来到这里，会拯救我，我就能一直、一直坚持下去，更何况我的身上还有着同为神圣数码宝贝的同伴们交给我的使命，要在未来成为世界的希望，我……怎么能够轻易放弃。”
　　“而且这件事，最终也在我的坚持我的希望下发生了。”
　　“因为……即便身处黑暗当中，那什么都没有的黑暗当中，心灵都快要消失，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的我……也仍然没有忘记阿岳，一直、一直记得他，相信着他会来到这里……所以，最后，才能听到他的声音，才能冲破深渊的囚禁，才能来到他的身边，才能与他相遇，哪怕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重生之后，也能再次和他重逢……”
　　“在我重生的时候，在我毫无抵抗之力的时候，曾落入恶魔兽的手中，是阿岳……不愿意放弃的阿岳，秉持着耀眼的希望的阿岳，无论如何都要来到我身边，勇敢地迈入他的城堡，努力地将我从黑暗的手中救出，努力地保护着还弱小的我，是他救赎了我，对我而言，阿岳就是我的希望。”
　　“那之后，我发誓要保护他，要守护如此温柔的他，尽管他还那么幼小，可在他心中那希望的光芒又是那么的璀璨，让人想要去小心地呵护，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想要守护在他身前，防止他遭受任何伤害。”
　　“……可是”
　　“这样温柔耀眼的孩子……却被……”
　　到这里，天使兽终于停下了。
　　罪恶的记忆不断涌入大脑，邪恶地冲击着他的那份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冲撞得几乎要决堤。而这也让他终于没法再继续说下去，他深深地吸气，又沉沉地吐气，雪白的身体在不自觉间抖个不停，那洁白的羽毛也随着他的抖动不断凋零着，飘落在生长着小草的地面上。
　　“天使兽……！”看到这样的天使兽，高石岳终于心痛得没法再忍耐下去了，他猛地扑过去，紧紧地握住了他颤抖不已的手，“别说了，别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如果说出来会这么痛苦的话……！”
　　“不……不……如果不说出来的话……”即便已如此痛苦，天使兽仍倔强到几乎偏执地摇着头，喃喃着，“痛苦……埋在心中，只会一日比一日加剧……即便待在阿岳身边，也会日渐沉重，一直忍耐着的话……像那天那样，精神崩溃、陷入疯狂、最终产生错误的黑暗的进化这种事也迟早会再次发生……”
　　“所以……哪怕只是为了保护现在的你，保护你不再受我的伤害……我也要说出来才行……”
　　“天使兽……天使兽……”看着这样与痛苦挣扎着的天使兽，高石岳心痛至极，但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再阻止天使兽，也不应该阻止天使兽，唯一能做的就是忍不住紧紧抱住他，将自己的体温给予他，寄希望于这样能让他稍微好受一点。
　　“你……说吧。”高石岳颤抖着说，“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嗯……”深吸一口气，在高石岳的拥抱下，天使兽似乎找回了一点勇气。他戴着神圣环的右手紧握着自己颤抖不已的左手，然后再次缓缓开口。
　　“在阿岳的陪伴下，在大家的冒险当中，我的力量也逐渐增强，逐渐走到了超进化的边缘。但是，也正因为我力量的增强，正因为即将超进化时数码兽身体的不稳定，所以，即便身为我阴暗面的恶魔兽，在此前因为沉溺于力量而被千年兽控制，究极进化成疯狂的样子又被战斗暴龙兽消灭……只要我还存在，那么，他就还会存在。”
　　“为了阻止带来破坏与黑暗——也是导致古代战争发生的原因的千年兽的复活，我与被选召的孩子们一起，向着千年兽的封印之地——法加前进了。在这路途当中，我们遭到了十数兽的袭击，被吸入了它的肚子里，在充满银镜的空间里，我们的战斗记忆被不断吸取，最后复制成与我们作战的数据。然而就是借着这样的时机，被吸取的我的战斗的记忆，却形成了我的影子——恶魔兽。”
　　“因此，他再次诞生了，在我的身边。”
　　“而且，他并非那些所谓的冒牌货。他是真实的、从我扭曲的心境当中诞生的黑翼的存在，因为吸取了我的力量，所以变得异常的强大。为了保护阿岳，我与他战斗不休，但是，因为力量逼近超进化的边缘，在变强的同时，也会变得更加不稳定，即便是神圣数码宝贝……在绝对洁白的同时，也会有着容易被黑暗侵蚀的一面，就和昔日被封印在黑暗骑士兽体内的迪路兽一样。”
　　“而我也是一样的。”
　　“恶魔兽早就察觉到了我此刻的弱点。他的目的就是让我堕入黑暗，而要让我堕入黑暗的前提就是要击碎我的希望。他想要我绝望，然后挟持着我被绝望吞噬的身体超进化为新种恶魔兽，最终成为他的容器和玩物。”
　　“——而他也做到了。”
　　说到这里，天使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剧烈的喘息和颤抖，他的本能在疯狂尖叫着想要逃离这种残忍地剖析自我的痛苦，而他的理智则很明白他不能停下，已经到了这一步，他要说下去，必须说下去。
　　所以，尽管痛苦难忍，但天使兽还是蠕动着嘴唇，挣扎着说了下去。
　　“被掌握了弱点的我，最终被他控制了，他用黑暗浸染了我的身体，侵蚀我的神智，然后逼迫着我，去面对阿岳。”
　　“阿岳他……还那么小，那么小……再坚强再温柔，他的身躯也是柔弱的……面对几乎要发疯的我，在十数兽的肚子里他逃无可逃，而这一切都被我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那时的我，多么痛苦……多么绝望……明知要发生可怕的事情，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去阻止，就好像有一个邪恶的黑暗的自己在我体内疯狂咆哮着撕扯着我的灵魂……我想要停止，无论如何都想要停下可是……可是我怎样都停不下来……怎样都……”
　　“到最后，只能……看着我长出利爪的手，生生地刺穿了他的身体。”
　　“……！”
　　听到这里，高石岳无法控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而他也能感觉到，怀中天使兽的体温似乎正在慢慢降低——这是危险的信号。
　　“好……好多血……原来人类受伤之后，会流那么多的血……好可怕……”天使兽控制不住自己的痛苦，终于呜咽起来，“可是即便到了那样的境地……阿岳他，却还是那么温柔……他明明也很痛苦吧，受到了我的攻击，流了那么多的血，那样幼小的他明明也很痛苦吧？！可是……可是他却看着我，流着血的嘴角，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
　　“‘没关系’”
　　“他伸出颤抖的小手这么抚摸着我，这么对我说……”
　　“‘不是你的错’”
　　“就这样……声音慢慢消失了，体温慢慢消失了，那孩子眼里的光……也慢慢消失了，和他的生命一起，一点点、一点点地，在我的手中……消失了。”
　　“……那之后……黑暗的力量，疯狂地汹涌上来……好罪恶，好痛苦，好悔恨……能感觉到的，那汹涌的力量撕扯着我的灵魂……发出绝望的咒叫……”
　　“那之后，记忆被惊恐模糊，神智被愤怒篡夺，精神被疯狂蒙蔽，意识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混乱，发生了什么，我想不起来……几乎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再次苏醒时，见到的……就是你的身影了……”
　　无法自制地，天使兽蜷缩了起来，他的翅膀缓缓合拢，将他紧紧裹住，就好像一朵紧紧包裹着自己的雪白的花，然而能看见的——一抹黑色正在染上这朵花，正在不断地侵染着雪白的花瓣，并向脆弱的花蕊进攻着。
　　“是阿岳，把我从绝望的深渊当中拯救了出来……身为他的数码宝贝，我明明应该……应该好好地守护他，对我而言阿岳就是我的希望……可是……可是……”说到这里，天使兽颤抖着停下了，而这短暂的停止只是一场暴风雨前暂时的宁静。
　　“——可是，我却没能……成为他的希望啊！”
　　在短暂的停止后，天使兽哽咽地呼喊了出来，就好像对自己的拷问一样。他伸出正在逐渐被黑色侵蚀的手，捂住自己的脸，颤抖着，好像秋风中瑟缩的枯叶：“是我……是我……亲手杀死了希望……是我亲手把希望……弄丢了……”
　　“这样的我，怎么能够再成为世界的希望……我连我的希望都守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在我面前消失……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而弄丢希望的，正是我自己……脆弱的自己……无力的自己……绝望的自己……”
　　“我……做不到……做不到啊……！都怪我……对不起……对不起……阿岳……阿岳……很痛吧，那个时候……肯定很痛吧，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我……不够坚强的我……被黑暗被恶魔操纵的我……我……我……呜……呜呜……啊啊……”
　　“……不，不是的。不是的！”感觉到怀中天使兽体温逐渐的下降，高石岳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仰起了头，他凝望着正在逐渐被黑暗侵蚀的天使兽，这绝对是危险的象征，但高石岳又很明白，这是他们必须经历的一步。
　　因此，面对正在不受控制地被黑化的天使兽，高石岳毫无畏惧地伸出手轻轻拉住他已被黑色浸染的长出利爪的手，并缓缓拉开了。
　　“就像你所说的那样……那孩子，没有怪你……对吧？”看着已经被泪水打湿的天使兽的面容，高石岳又松开他的手，抬起双臂捧住了他尚且温热的湿湿的脸，“这一切，都是恶魔兽的阴谋，绝不是你的错，天使兽！”
　　“可……可是……我……”天使兽控制不住地抽噎着，他痛苦地摇晃着自己已被黑色浸染的左手——那只曾经伤害了他挚爱之人的手——黑色的绸带也随之摇来摇去，“我……控制不住自己啊……阿岳，不要再离我这么近，我、我……我快要……”
　　“我不会走的。”高石岳沉静地说着，一边说着，他一边心痛地抹着天使兽脸上不断汹涌而出的眼泪，“我不怕，因为之前也是因为我在你身边，所以才让黑壳消失的吧？我相信，这一次会的，以后的每一次都会的。”
　　“阿……阿岳……”
　　“不要放弃啊，天使兽……如果你就这样放弃了的话，那就不会再有一丝希望了。”高石岳轻轻撩开被泪水黏在天使兽脸颊上的一络金色的秀发，“只要坚持下去，不轻言放弃……即便在最黑暗的绝境当中，也会有一丝希望存在的……会有的，会有的，不论如何，至少我还在你身边，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而且，对于我来说……”
　　说着，高石岳忽然大胆地用细白的双手捧起了天使兽颤抖不已的已经长出利爪的漆黑的左手，这动作令天使兽大惊失色，禁不住大喊道：“不要，阿岳！快放开我，我快控制不住了——啊”
　　那一刻，高石岳缓缓垂下头，轻轻地吻了那漆黑的沾染过鲜血的指尖。
　　而也在这一瞬间，天使兽颤抖不已的身体即刻停顿了下来。
　　“——对于我来说……”徐徐仰起头，透过金色的刘海，高石岳微微眯起蔚蓝的双眼，向着正在被黑暗侵蚀的天使兽，轻轻地露出了一个满是信赖、满是温柔、满是爱意的微笑。
　　“天使兽……就是我的希望啊。”
　　“……”
　　那一瞬间，万籁俱寂，连风都失去了声音，只是无声地吹拂着他们的发丝，吹拂着那如花瓣般飞舞着的羽毛，将它们带去了遥远的方向。
　　“——咔嚓”
　　刹那间，覆盖了整条左臂的黑壳随之赫然破碎，并逐渐被雪白的微光覆盖。天使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种如同被赦免般的感觉，他又释然又难受地哭了起来，就像还是巴达兽时那样低下头去，呜呜咽咽地抽泣着，金色的长发落在高石岳手臂间，不断地缠绕着。
　　就如同他们此刻间的缘分那样。
　　“能够在这个时候与天使兽相遇，就是我最幸运、最幸运的事情。”高石岳温柔地将天使兽的头发撩到他脑后，旋即捧着他的脸，轻语着，“在我行将绝望的时候，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看似与寻常无异的忧郁当中时……是你的出现，让我感觉自己得到了治愈。”“而且，昨天晚上，是天使兽把风筝线接好的吧？是天使兽，让断掉的风筝线重新连上的，对吧？这样的天使兽，好温柔呢。”“所以，天使兽才不是脆弱的、没用的……天使兽在我眼中，是最厉害的，而且也真的很了不起。”
　　“因为你已经告诉了我，把痛苦的事情勇敢地全部告诉我了，只是这样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所以，我最相信天使兽，也最喜欢天使兽了。”
　　“我……我……”听着高石岳温柔的安抚，天使兽几乎抬不起头，他只是像孩子似地一边抽噎着，一边努力地开口说着，“我……也最喜欢阿岳了……”“我……不知道，恶魔兽他……还会不会再出现……但是……咕呜……我……无论怎样，无论发生了什么……都绝对要保护好阿岳……绝对要……呜呜……”
　　“一定会的，天使兽的话，肯定会保护好我的。”轻轻地，高石岳抚摸着天使兽背后的头发，以示安抚，“因为我最相信你了，不是吗？”
　　“所以……天使兽也要坚强，不能放弃啊。”
　　看着埋在他怀中抽泣不已的天使兽，跪在天使兽双腿间，高石岳满是心痛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头盔和脸颊，最后终于再难忍耐自己汹涌的情绪，捧着他满是泪水的脸缓缓抬起，他先是满含隐忍地亲吻了天使兽的鼻尖，亲吻了他的脸颊，吻去了他脸上的泪珠，最终喘息着又亲吻了他逐渐恢复温度的嘴唇。
　　而对于高石岳满含情意的亲吻，天使兽没有抵触。
　　他只是抽动着，啜泣着，任由对方温柔地吻着自己的唇瓣，一直到阿岳终于满含着欲念地捧着他的头深切地亲吻上去时，他才禁不住仰起了头，回应了这个吻，并伸出了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对方瘦弱而坚强的背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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