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茸布茸】货车司机与深夜电台

松针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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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布加拉提先生。不过请别误会，我是在电话簿上看见你的名字，以及联系的电台。”】

“晚上好，小乔巴纳，电台上也显示了这个号码的来电地址。”
　　
　　久违的——深夜里，他的个人电台被接通了。

【“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吗？”】
　　 他听到里面传开半大少年的声音。让他猜猜，这个拨通他电台的人年纪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像是还处在变声期的尾调，划拨着低低的音符。

他驾驶着货车，行驶在空旷高速路上，他回答道：“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是应该躺在床上好好睡觉等待再过几个小时太阳升起的时间。”
　　
　　【“但很糟糕的是，我似乎有些睡不着。距离日出还很远，我并不想这般傻等着，没有升起的太阳，没有随处可见的大叶黄杨，也没有湛蓝色的大海。”】
　　他能够明显听到少年翻了个身，被褥料子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少年继续说道：【“桌子上闹钟还在滴滴地响，这个房间的一切响动我都听得到，每个物品摆放物质也都记得。但是房间太黑了，我看不清现在几点。”】
　　少年再度强调了句：【“当然，我并不是害怕黑暗。我从不觉得黑暗很可怕。”】
　　
　　“只是觉得这样的夜晚很寂寞吗？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向这间房子呼唤询问却没有任何的东西来跟你打一声招呼。”
　　被很干脆利落打断：【“我并不会做那样幼稚的事情。”】

“你想试试其他方法来帮助你更快入睡吧？我想这也是你拨通电台的原因吧。”他停顿了一下，“但在此前，我必须询问你的年纪。这很重要。”

【“20岁。”】
　　他失笑：“很果断地就选择了撒谎，果然是你会做出来的选择。”
　　
　　【“我确信我有二十岁了。”】肯定的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但他问道：【“但是为什么你听起来会对我这么了解？”】

远处的高速公路似乎像是头长蛇般趴在广袤的平原上，他就在这条蛇背冰冷的鳞片上行驶，但是好在他身旁传来有温度的声音，黑夜的结块似的凉意也逐渐消融。

他说道：“从你的一切表现。勾画出人的轮廓是一项熟能生巧的技能。”
　　
　　
　　【“看起来我并不像是被拒绝了。”】
　　“因为我只拒绝小于14岁的小朋友。”
　　
　　他松开半边手，调整电台的音量大小，让少年温暖的声音充斥整个拥挤的车厢，他能想象得到那个少年，黑暗降临在他的屋子里，窝在狭隘床板上，将半身埋入被子中，那不算厚实的棉料却是他抵御黑暗的壁垒。他的手上拿着手机，微弱的灯光只能照亮范围非常小，小得看不清桌上的闹钟。
　　“首先，你需要放松你的身体，会有细细密密的感觉从身体各处传来。这感觉会一点点把皮肤都吞噬。但是，你的手可以把那些不适的感觉都驱走。因为，双手天生已经被赋予了那种魔力。”
　　
　　他能感觉到少年听得很专注，呼吸随之平缓了下来，只不过他戳破了少年的无声黑暗，传来簌簌响动。
　　
　　他续上自己的话：“找到了吗？最让人难受的地方，那里生出来的一切感觉都与这个夜晚格格不入。你可以握住它，现在是你把控它的时候了。”
　　他听出来少年浅浅地闷哼了一声，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但是还是意外从唇齿边漏了出来。
　　“可要轻点，不要伤害他。”他提醒道。

他放慢了语速，比起车辆的行驶速度还要低了不知道多少，“你需要掌控那里的一切，从头到尾的掌控，别放过任何一个小角落，学会操纵这个感觉，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可是必修课。”
　　少年到现在都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呼吸调子时高时低，逐渐转变成急促的长音，空气中一切音符也拖曳着长长的尾巴从他面前划过。
　　“你一向都做得很好。很自然地，慢慢地，靠近火源的方向，火苗会在你的手心中摇曳。记得托稳底盘，别把灯火摇散了。可别害怕，放松下来，它并不危险，也不会伤害别人，这只是源自身体内部的小火苗，它在这黑夜里向你打招呼。”

这个夜晚逐渐从湿润走向干燥，即使距离黎明的时间还那么远。他继续说道：“要记得把被子先揭开，即使现在是秋天但是温度也会把人烤化了。”

“当然，也得记得先提前放好必不可少的纸巾。”
　　
　　【“当……当然。”】
　　 少年的话语中鼓点打得不齐，时轻时重，勉强地回应了句。
　　
　　
　　他接着往后说：“记得收拢到掌心里，别让它跑走，它很喜欢被紧紧拥抱住的感觉，特别是每个部分都被禁锢住，这会让它感觉非常有安全感，它也会更乐意并且真诚地对待你。”
　　呼吸的变调十分明显，他足够预判出少年全部时期，从萌芽开始，逐渐踏入巅峰时期。
　　
　　【“好热……”】
　　电台里传出床板发出咯吱响声，少年似乎坐了起来，他带着鼓声变得闷闷顿顿的，他说道：
　　【“我的头上全是汗水，心脏的跳动也逐渐加快。但是这个感觉却比我预料之中要好上不少，整个黑夜都在躁动。”】
　　
　　他问道：“看起来相处得不错，喜欢这样的感觉吗？”
　　少年并没有直接的回答，他说道：【“我仅仅不喜欢被弄湿被子和床单，那会导致我没有地方睡。接下来呢？”】
　　
　　纸巾被抽动的声音从电台里发出来，远处的山坡上也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橙色连片星点般的灯火，少年的声音驱散了他的困意，所以继续他打算给少年当个在黑夜中的照明火把。
　　
　　“看来我应该教授你几个技巧，你应该像是跟好朋友一样亲昵跟它勾肩搭背，圈住它的脖子，友好地跟向他打个招呼。
　　它会在里头欢欣雀跃，手舞足蹈，消融所有的寒冷。
　　接着把它想象成需要用尽大力气才能脱皮的香蕉。从上往下，或者从下往上，选择最让你感到放松自然的状态，以及……”
　　
　　纸巾被水流打湿的声音传开。
　　车厢里充斥着急躁的鼓点，音符，四处溅开的短调，星火，交织错杂地打碎这个寂静的黑夜。
　　
　　笑意抚上他的嘴角：“看起来不用我多说了。”
　　他耐心地等待着这场演奏会的结束，每个乐章都在跟他礼貌地道别。

【“……我感觉有些累。”】
　　有什么物体砸到床板上声音，沉闷地。接着是胡乱地被子拨动声接着响起。
　　【“黑暗吞没了我的身体，我现在只剩个孤零零地头颅跟你最后说上几句话。”】
　　
　　布加拉提放低声音，与那些缓缓沉寂下来的音符告别：“那么小乔巴纳，看起来是到了说晚安的时候。”

【“比起……乔巴纳，我更乐意被叫做乔鲁诺。”】
　　少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看来就连那小脑袋也被黑色潮水吞没了。

“晚安，乔鲁诺。”

这条高速公路已经看到了尽头，下次出发的行程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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