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执第一章封灵（下）

白夜封灵契

夜狼

2025/07/02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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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傍晚饭后，封灵同高一时那般独自前往校园角落灌木环抱的的阴森小池塘边想心事。那位仿佛梦里见过的厉鬼躲在塘边假山后，虽知封灵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但不愿露面，一言不发。他与人畜无害的普通灵体不同，因怨念过重而拥有一定能力，不过他并无敌意，所以她无所谓他停留附近。封灵甚至觉得，如果他不嫌吵闹，她可以把自己压抑许久的心里话讲出来，也倾听他诉说，帮他了结执念。
想到这儿，封灵问他：“喂，你有话想跟我说吗？有话就说出来吧，憋在心里很难受的。”
他动了动，正欲给出回应，又打消这个念头，继续沉默。
“好吧......那么我可以在这里说心里话吗？会不会吵到你？”
得到的回应仍是沉默。他却不离开，仿佛只是背景板上无知无觉的污点。
封灵的表达欲实在关不住了，今日与同桌那短暂互动更令她孤寂，便在草丛盘腿坐下：“那我先讲讲这两天的事吧。这两天，好像比以前更孤单一点，以前明明习惯了的......”
她诉说许多，他倾听许多，却因纠结，心不在焉。不止一次想要现身的他，还是更愿意用灵力包裹自己。只有那血色双眼，怎么也遮不住。
算着时间不早，封灵起身掸去衣裤沙土，向那厉鬼道别，步伐轻快。未曾想刚走出池塘地界，贺天山迎面而来。封灵想着那厉鬼还在池塘边，连忙拦住贺天山：“别去那里！那边......太危险了。”
贺天山也没想到能在此撞上封灵，探头看看那假山笑道：“哦？那你怎么从那边来的？”
封灵想不到什么好借口，一时哽住，还好察觉厉鬼气息淡去，有了主意：“刚才......我是跟着一只小猫去的。到了那里才感觉不能一个人待，这不是准备走了么。所以如果你想去待会，我跟你一起过去，好吗？”
“这么危险，那我不去了，你也别再去，”贺天山一把捉住封灵手腕往操场走，“上午你是因为跑步晕倒的吧？来，我带着你再试试。”
封灵本能地往后挣，无奈于贺天山拉得紧，又来一句“保证没事”，她欲哭无泪地被拽去跑道边缘。贺天山没有撒手意思，甚至不回头望她一眼，就这么开始慢跑。封灵咬牙跟上已不容易，一边胳膊无法摆动难受得紧，没法再出声抗议。
体内灵力如预想那般开始活跃，只是被另一股力量顶住，不及往日凶猛，因此这样的速度尚可承受，不适感更多由于长期缺乏运动导致。事实摆在眼前，推测贺天山与她是“同类”便合情合理，只是在孤独多年的她看来，这想法颇为梦幻，她不敢定论。
“我就说没事的。”大半圈后，贺天山停下，携她散会步。
封灵仍是被动那方，痴痴望着夕阳余晖照耀下他的侧脸。此时他神色平静，倒不似先前大庭广众之下那样蹙眉板脸带点英气了，反而柔美忧郁些。他的眼眸失神望向前方无限远，思绪大约也像风筝高悬于天，只剩这抓住她腕部的手联结着他与大地。
贺天山回神方记起自己正与封灵散步，转头对上她视线，正要问什么，教学楼那边晚自习铃声响起。封灵受不了迟到，这回是真着急，顾不得未平稳的呼吸，说着“放手”要往教学楼赶。贺天山疑惑未解目的未达，也不觉得迟到有何问题，偏拉住封灵继续遛弯，结果竟被她使了蛮力拖着走。
他可算领教到“好学生”的威力，忽地想到点子：“封灵，你成绩好，能不能给我补补课？这样吧，我让我爸跟老师说说，今晚带你出去吃个饭，你给我讲讲题，然后我再送你回来怎么样？”
“不行啊平时不能出校！周五再说，你先放我回去！或者你留下上晚自习，我写下解题步骤给你看！啊啊啊迟到的理由该怎么说......”超乖好学生仍在持续发力，已将贺天山拽到操场边缘，攻守之势异也。
“喂，那边拉拉扯扯干什么呢！”是巡察老师快步走来。
封灵丢不起这个人，即便没有处分只是被口头教育或私下议论，对她而言都是天大耻辱，简直是将自己的名誉踩在泥泞跳芭蕾。她又豁出一股蛮力甩开贺天山的手——这也有贺天山松了力的缘故——只是就此丢下贺天山跑开也不妥。她进退两难。
贺天山总算照顾了她的感受，往她身前挡一步，扬扬下巴问那老师：“你知道我们是谁么？”
“谁都不能触犯校纪校规！还有你那头发和衣服怎么回事？！报上班级姓名！”老师已行至近前，比身高一米七几的贺天山高出一个头。
贺天山嗤笑一声，抬手将掌心一小把粉末吹向对方大脸，拉住封灵就跑。
封灵哪想得到这样展开，跟他跑入班级所在教学楼楼道后已是头晕目眩，虚弱地撑着扶手也不忘低声指责他：“你、什么时候、抓的土？怎么能把它......把它往老师、脸上扬啊？再说，跑也跑不掉，有监控的！”
“放心，他不会去调监控。就算我带你走大门走，也没人拦得住。”贺天山说罢，不等封灵缓过劲，上楼回教室，大摇大摆拿了自己那当摆设用的皮革书包走，离开时见封灵还杵在楼道，路过时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安心回去，继续下行。
[notes=[封灵定定望着他不再回首步入黑暗的背影，哀伤随之而起。][贺崽只身步入黑暗这一幕既是眼前图景，又跟前传有关联（前世今生已经明示，可直说，不过具体细节在剧情中），所以灵儿的哀伤是双倍的。另：在前传发布以前，真结局线和分线都会解锁一些前传信息。不同线路侧重不同。]]方才一幕幕好像只是美梦，当下的空荡寂寥才是现实常态。

那之后一周，贺天山鲜少与她说话，周五不提补课的事，只再带她跑过一次步。他时常在课堂睡觉，偶尔还翘一两节课，眼袋始终那么挂着。封灵看不下去，给他买过咖啡，他直接推回。
在校的日子，除开贺天山带她跑步那天，封灵会在每天傍晚前往小池塘，那是她的小小树洞。厉鬼总在假山守候，听她说着最近的故事，与一路成长的孤独苦涩。只是，后者愈来愈少，而她同桌的事越讲越多。
直至开学第九天的傍晚，封灵忽地意识到今天全在说贺天山的事——尽管他们对话少，她还是能从自己的观察与无声互动之中将此人说得活灵活现——不由得住嘴，感受这飞快心跳。
假山后，厉鬼依然沉默着。上周五她回家后，他被某人堵截未能跟随，只好继续遁逃。被怨念焚身的感受回归，险些意识模糊陷入疯狂，他的意志强压那份执念，总算不至于闹出大动静。待她返校来这小池塘，他的状况才有所好转。此时比起她那可恨同桌的故事，他思考的更多在于如何扛过下个周末。习惯了窒息感的溺水者一旦尝了口新鲜空气，再沉入水中，只会承受十倍百倍恐惧和痛苦......他好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好想好想、重见天日。
封灵感受到他细微情绪变化，转而问道：“这么多天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真不好意思啊。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他犹豫着、犹豫着，下不了决心，终是摇摇头，生怕一旦将自己姓名交付她手，她会被卷入他的个人恩怨中。
封灵迟迟等不到厉鬼回应，突然察觉附近有强大灵体逼近，扭头朝灵力源一看，只见一金色小虫正向她扑来！她本能打出两团灵力，将小虫震得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斗。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灵体小虫霎时没了气焰，耷拉触须，委屈地扇动着自己的小翅膀，消失在远方。
血眼厉鬼忌惮这小虫，待封灵平复心情，她已感觉不到他在假山后；她担忧小虫伤人，便顺着那股灵力摸去教学楼，一路来到班级门口却再也寻不到更多线索，只见那不务正业的同桌正在座位抚摸自己的宝贝吊坠，朝她露出生硬笑容：“封灵，还没吃饭吗？待会要不要一起去我爸那里吃晚饭？主要是想让你把作业带上，写完我抄。补课的事多麻烦，就是说着玩玩，我根本不需要书本知识，你别放心上。”
同桌难得主动开口，封灵却无心回应他的期待，快步走去：“算了吧，我说过我只有周末才能出校——你有没有看到一只小金虫飞过去？”
贺天山四下望望，最后瞅一眼窗外：“好像有？跑没了吧。”
封灵从窗口探头，什么都没发现，只能提醒贺天山：“如果看到的话离远点哦。”
“为什么？一只小虫而已。”贺天山将吊坠塞回衣内，看着封灵紧张兮兮的样子，强压嘴角一抹笑意。
“那是……那是这边一种有毒的小虫，被咬到很麻烦的！”封灵总算憋出理由。
“很常见么？”
“就……偶尔才能见到，但是最好别碰上……”连续胡扯逼得封灵直冒冷汗。
“是么？”贺天山难得找到乐子，发自内心愉快了些，“老家后山有很多毒虫，我都被咬出抗体了。”
封灵倒吸凉气，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地方。不过，既然贺天山有意说他的神秘背景，她也想聊下去，遂落于她的位子，面朝贺天山，双手在双腿上放放好，端正坐着，好奇道：“贺天山同学的老家在哪？”
“湖南湘西，苗家古寨，一个偏远的山沟沟。”
听他这么一说，那里便不可怕了。封灵微闭双眼想象，风景自然而然徐徐展开，她不禁描绘起来：“那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从大路过去，有个雕着花的寨门，有时要挂上各种装饰。那么个寨子，就在群山环抱的地方，它一定是那一带最开阔的地了。那里建了好多房子，有的是竹楼，也有砖瓦房，铺了石板路。还有河流吧，小溪穿过聚居地，大河在远处流啊流……”说罢睁眼：“其实我没去过那些地方，感觉说得像个小镇，不是村寨了。”
“差不多。”贺天山敷衍回答，心中多了份困惑。她口中多数信息大差不离，只是他们那里没通大路，听说自近代战乱时毁坏道路闭锁后，当时的马车、轿子，以及后来的车辆，都无路可走，全靠步行运货。因这种不便，解放后各寨缓慢地修起路来，靠外的村寨最先通路；现在摩托可从土路入他所住的寨子，轿车最多行至离他那寨两三小时脚程的地点，无法深入。族人们倒安于现状，认为这样更安全，即便有了条件也不愿花金钱人力修路。
封灵继续聊下去：“所以你是苗族人啊。”
[notes=[“算是，也不全是，我爸是汉族，”][另外背景设定有提，通灵者家族的民族很随意，对外称的“民族”只是指主要文化，而实际的血缘构成复杂，大族都是多民族混血。]]贺天山仔细观察封灵神情，“你呢？”
封灵回：“我家就在这里，亲戚都住城里，没什么特色……”
“你在这里长大的？长得……不像本地人。”贺天山深知自己这话是胡扯。封灵的相貌，虽不能说是一百分的本地脸，但七八成总该有，剩下那点他也看不出像哪里的了。
“哎？很不像吗？对了，我听说我的曾爷爷是北方草原来的哦，战争年代迁来的，后来族里都跟本地人结婚了，习俗也早就本地化了，多数人看不出我爸爸有那血缘呢。而且从曾爷爷开始，登记的全是汉族。”
贺天山心里一咯噔，眼前不知怎的浮现出蓝天白云下的草原，那草原世代住着一古老家族，蒙古包与牛羊懒懒散散点在画卷。很快，这画卷四角燃烧，图景迅速碳化，灰飞烟灭。内心深处隐隐抽痛，不知为何。
封灵见贺天山愣着，接着说：“我可是妥妥的本地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对城区景点很熟，周边的也去过几个，你有兴趣的话我带你玩啊。秋天不冷不热的就很适合出门。”
贺天山又沉思片刻，好似有了头绪却抓不住心尖萦绕若有若无的丝线，想起封灵还在面前，生怕被她觉出端倪，便强行终结话题：“我对景点没兴趣，用不着你带。倒是你，别到处乱跑，招惹不该惹的东西。” 说罢恢复一贯的冷漠脸，起身甩上书包，再盯封灵一眼，算作无声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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