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 逢春 - 文岛 Wland

逢春

二

棠伶堡

2025/05/21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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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叶修是家里的叛逆少年，叶父之前打仗拿过功勋，一家子不愁吃穿，退伍以后做起商人。当兵那会儿积攒来的人脉派上用场，短短五年间叶家在京城便拥有一席之地。叶中将是老来得子，四十五岁才当父亲，上天也眷顾这位功勋赫赫的军人，一胎给了俩小子。

小儿子叶秋怎样我们暂且不提，大儿子叶修生性随意，少年时期读了点书，某天忽然从学校逃课回来说要去外面看看，那天叶家大院里意外吵闹。

叶修十几岁就游走在各地，朋友也结交不少，多数是些酒肉朋友，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会看在叶修的身份背景和为人处世方面卖他个面子，这些人在叶修回到京城经商以后帮了不少忙。

对于叶修回家又单独出去做生意先斩后奏这件事，叶老爷子坐在大院里恨铁不成钢，他一心希望大儿子能继承他的衣钵，当个军人，没想到兜兜转转又成为商人。一年多时间，城北郊区便耸起座两层小楼，红墙黑瓦，二楼露台用白栅栏点缀着，铁栏杆困兽般将它围起来，门口金属门牌上写着“叶公馆”三个字。叶修这派作风比他爹还要张扬。

在叶修这群朋友里也有部分人上不得台面，他们虽不是叶修的莫逆之交，但确是叶修经常帮衬的人。回到京城，他便在城东买下一个歌舞厅的地下室，方方正正足有一个宴会厅这么大，装修过后“翡翠狮子”就这么诞生了。他五湖四海的“那类”朋友飞蛾扑火似的蜂拥而至，把这里当做临时的避风港。后来叶家大少不知怎的，把这个酒吧转让给了某个信得过的好友，从此两手一撒，只来吃喝玩乐，他朋友也够义气，让他当了个挂名投资商。

偶尔旧老板会来这里坐坐，喝酒吃茶，还能和旁边搭讪的男人调笑几句，可从没听过叶修在养谁。陈果站在吧台内侧擦拭玻璃杯，现在还没到开业时间，几个大学生成群结队从楼梯上下来，挑了个普通位置窃窃私语，话题正是他们翡翠狮子最近新招来的那个小乐手。

说来也奇怪，那孩子看起来不像这路人，在这里却出奇受欢迎。

长得好看，乖巧，还会拉小提琴，就是话少了点。每次有人搭讪他，他总是躲到演出台后方，像只受惊的小奶猫。次数一多就有人不乐意了，陈果也找这孩子谈过几次话，习惯之后也能在别人搭讪时露出腼腆的笑容，照样不说一句话，那些人看得出来无声拒绝，只远远看着他。

远远看着他的人中就包括叶修。

“老板娘，这人是谁？”叶修手里拿着那柄烟杆问陈果，他烟瘾大，酒吧里不准抽烟，只能拿手里凑到嘴边吸吸烟味过过瘾。

“谁啊？”

“就台上拉琴的那个。”

陈果顺着叶修的目光看去，少年站在木质演奏台上垂着眸子翻看乐谱，月白色灯光笼罩他，周围能看到细碎尘埃飞舞，在他们这个角度看去像月光下的精灵。

“他啊，叫周泽楷。文州介绍来的，说是弟弟，你看上了也没用。”陈果继续低头整理吧台上乱七八糟的调酒用品，这么回答叶修，语气带点幸灾乐祸。

“这什么话，朋友的弟弟，哥还能上下其手吗？”

“你瞅瞅你那眼，恨不能黏在人家小孩身上。”

“他好看。”

叶修侧过头单手撑着下巴，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周泽楷。

夜晚将至，整条街道像黑色含苞的花缓缓绽放，霓虹灯光在夜里越发鲜艳，酒吧里人也渐渐多起来。医生老师，企业家，商人，还有学生，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不需要担心工作和身份，放松身心成为万魔窟的一份子，享受短暂夜晚的欢乐时刻就好。

周泽楷先是试音，小提琴的声音在吵嚷的环境里显得微不足道，没有人去听那几个不和谐的音符。他终于将琴弓搭在琴弦上，缓缓开始第一首曲子。第一小节出声，人群像被关掉开关，立刻安静下来，连低语声都没有。

以往遇到感兴趣的，叶修从来都是主动的那方，如今却有些犹豫，一方面对方年纪不大，怕一不留心给吓跑，另一方面陈果说得对，周泽楷是喻文州的弟弟，说不定人家就想谋个生计，不是这路人。

想到这里叶修突然很想去抽烟，可又不想错过周泽楷的演奏。实话来说周泽楷的确算不上优秀的乐手，他能完整拉出一首曲目，仅是照猫画虎，把听到的完整重现，其中缺乏他自己的理解和感情。

有趣的小孩。他的年纪和阅历均不足，喻文州能放心把他放在这里，即便是雪山雪莲也会因为长年委身泥潭而失去光泽。叶修这么想着在吧台边缘磕磕烟斗，他听到陈果出声禁止，便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安静，才悄然离去。

叶修来万魔窟的次数多了起来，不止他，还有很多非妖魔的年轻女孩转成来这里看周泽楷，陈果为此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哭。翡翠狮子建立初衷就是为了给一些性取向同性的人当做避风港，现在越来越多外人来，酒吧收益确实上升不少，但如果把记者招来，那一切就完了，这群狗畜生为了名声和博人眼球什么东西都写的出来。陈果打了个寒噤，摸摸胳膊上激起的鸡皮疙瘩，再闻闻酒味有些恶心。

叶大少爷得力助手多，游手好闲惯了，哪里热闹哪里就能看到他。平日多见他在街上，跟哪个小贩都能扯皮几句，家长里短，学识艺术多少都懂一些，又因他说话风趣幽默，大家都能跟他说得上话。

这天儿不作美，才中午就有股晒死人得劲儿，叶修被弟弟叶秋找借口差遣出去买点熬酸梅汤的汤料。叶修犯了懒不想去，他弟瞥了一眼桌上那些看着就头大的文件书本，点点头说：“那就劳烦你我互换衣服吧。”

叶修撇撇嘴，随意套了件唐装，脚底抹油似的溜出门。

他最常去医馆是中草堂，和老板颇为交好，一到医馆门口就和老板王杰希撞了个满怀。这个年纪的人能唠的东西天马行空，他俩又是从小长起来的，不知怎的王杰希就忽然提到几年前叶修收的那个义妹。

“沐橙回来了吗？”王杰希问他。

“回来好几天了，说话带股子津门味儿，拎出去能说个单口相声，早知道就不让她去天津了。怎么？你王大眼儿眉清目秀想给我当妹夫不成？”叶修慢悠悠吸了口烟回答。

王杰希没回答他这话，而是话题转回苏沐橙身上：“你还不知道？最近她跟一个黄毛小子流言满天飞。”

“哦，黄少天嘛，我知道这事儿。她喜欢我也不拦……哎哟！”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脑后一阵钝痛打断，身体因为惯性前倾，王杰希连忙后退两步躲开，仿佛叶修身上长了条鞭子挥动。

叶修捂着脑袋皱眉回头，哪个不长眼的……等等！他的目光虽然没有在谁身上停留但还是看到了那个罪魁祸首，对方脸煞白，在原地呆愣了一下才转身跑走，连凶器都不要了。

叶修忽然不生气了，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

王杰希一脸狐疑地看着叶修不怒反笑的模样，心里担忧着这人是不是被砸傻了。

“老板娘，一杯麦芽汁。”听到招呼声，陈果从手头上的工作里抬起头，她看到喻文州坐在吧台前面，和她正对着。印象里对方好像越来越瘦，双颊微微凹陷衬得颊骨突出，灯光也没能掩盖面容苍白。

“文州啊，有段时间没来了，身体怎么样？好点了吗？”陈果动作麻利地给喻文州上了一杯麦芽汁。

麦芽的味道混合酒精钻入喻文州的鼻腔，忽然也没有什么想喝的欲望，就变成他拿起杯子凑到嘴边，又放下，刚想回答陈果就被阵声音打断：“那还用说，当然不碍事了呗。”喻文州看到叶修在他身边坐下，手里拎着个眼熟的小提琴盒。

不是周泽楷的还能是谁的？

“不然还能喝酒啊？”叶修像是故意把琴盒给喻文州看，手臂一提就把灰色盒子拎上桌，放在喻文州面前。这琴盒有点旧，但不破，看得出主人分外爱惜，只有左下角用刻刀雕刻着正楷体的“楷”。那还是喻文州写的，黄少天负责刻上去的。

它怎么会在叶修手上？

一瞬间喻文州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周泽楷会那种反应，从来不会惹是生非的乖小周，惹上叶修了。

“老板娘，他这杯算我账上。”

“无功不受禄，叶大少爷想让我帮什么忙？”

“我想要你弟弟。”

喻文州停住喝麦芽汁的动作，他淡淡地看了眼叶修，说：“你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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