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叮咚」,手机上的微信传来消息声。
此时此刻,拉帝奥正在第一真理大学的教师食堂吃饭,手机被他放在了桌子上,因此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这条微信。
Aventurine:「教授,吃饭了吗?」
拉帝奥拿起了手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给桌上的饭菜拍了张照,点击发送。
真理医生:「图片」
真理医生:我正在食堂吃饭。
Aventurine:「哇哦,看起来很不错嘛」
Aventurine:「青椒炒肉、干煸四季豆、玉米肉汤,再配上米饭,看起来相当下饭啊」
真理医生:「确实,如果想尝尝的话,你来第一真理大学的时候,我可以请你吃一次。」
这次对方打字的时间明显变长了,拉帝奥没有一直盯着界面看,而是继续吃饭。
离下午上课还早,他不用着急。
当拉帝奥喝下一口鲜美的肉汤后,「叮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Aventurine:「你怎么知道我想来尝一尝,莫非教授你有读心术?不过正合我意,下次我路过你大学,记得带我逛逛食堂?」
真理医生:「可以,不过我先得说好,这里的食堂没什么山珍海味,如果你想吃这种食物的话可得失望了。」
Aventurine:「不必担心,上次一起吃的时候,我应该也不是那么挑食的人吧?」
Aventurine:「虽然我吃得起也觉得昂贵的食材不错,但不代表我吃不了其他食物啊」
Aventurine:「毕竟过去的我并没有选择的自由……」
真理医生:「……我无意冒犯。」
Aventurine:「别在意,我也只是随口一说,那就这么定了?」
Aventurine:「哦对了,我记得技术研发部的亚婆离女士好像有事找你」
真理医生:「她有事找我?为什么是你来转述?」
Aventurine:「好吧,实话实说,其实是我不小心听到技术研发部的人讲话,估计过一会儿他们就会发消息通知你了」
真理医生:「我知道了,技术研发部确实给我发来邮件了。」
Aventurine:「这么刚好?看来不久后你得来公司一趟了」
真理医生:「我下午还有课,所以我大概下课后过去,反正那边也不算紧急。」
Aventurine:「太敬业了,拉帝奥教授!」
Aventurine:「简直是老师中的老师,教授中的教授,教育史上的巅峰!」
真理医生:「毕加思索.JPG」
真理医生:「什么东西。」
Aventurine:「是我滔滔不绝的赞美之意」
真理医生:「别看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有点抽象……我还要准备下午的课,再见。」
Aventurine:「拜拜.JPG」
在p45级高管的独立办公室里,砂金回复完后便放下了手机,其实他说那句话,并不是因为恰好突然想起来,而是想要旁敲侧击一下对方的态度。
但看拉帝奥的语气,似乎他也是刚刚才知道技术研发部要找他。
要问砂金为什么忽然这么在意技术研发部的动作,首先,跟拉帝奥相关这是一方面,其次,在他们的谈话中,他听到了抑制剂三个字,大概率之后技术研发部要针对这方面的产品做出行动。
当然还有个原因,砂金的顶头上司「钻石」也总是要求他们这些「石心十人」注意其他部门的动向。
不过最后一个理由不太好说出口……那就是砂金很在意拉帝奥和亚婆离之间的关系。
亚婆离,年轻干练的技术研发部主管,据说跟博识学会的庸众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拉帝奥,他也是来自庸众院的一员。
组织架构上的联系不谈,就说有一次他跟拉帝奥聊天,谈到技术研发部的时候,明明觉得那个部门的大部分员工脑子不好使,却在谈及亚婆离的时候,一脸赞赏地说那名女士是位能人。
要知道,砂金自己在拉帝奥那里也只是个及格分啊。他很少看见哪个人能在学者面前获得如此之高的评价。
倒不是说他觉得学者一定对那名女士抱有什么别样的情感,但砂金很好奇,那两人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
突然间,金发青年想起来了一件事,那位亚婆离主管“也”是一名Beta。
但这跟性别有关系吗?砂金无法确认。
不过按照学者的个性,八成还是因为亚婆离女士确实优秀,在能力和品行上都值得信任,所以他才会说出那句赞美。
唉,多想无益。砂金没法完全揣测拉帝奥的想法,他寻思着,不如等到下午学者过来时观察一下,这样反而更直接。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下午四点,拉帝奥刚刚上完一节物理课。
他没有拖堂的习惯和爱好,干脆利落地宣布了下课,原本还坐着的大学生立马收拾起来,跑得比飞还快地离开了教室。
拉帝奥教授望了一眼纷纷跑出教室的学生们,无奈地叹了口气:“下课反而有精神了,刚才在课上一堆人昏昏欲睡……”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若一个劲儿地提醒纠正,反而适得其反,想睡的就让他睡吧,愿意认真听课的是不会放任自己一觉睡两个钟头的。
收拾了一下桌面,把多媒体也关闭掉,看眼时间:四点十分,差不多可以出发去公司找技术研发部了。
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球离庇尔波因特还是有点距离的,拉帝奥选择乘坐现已技术成熟的飞船跃迁过去。
刚一到星际和平公司门口,就看到有几个牌子上写着技术研发部的员工在迎接他。
“您来了,拉帝奥先生!”为首的一名员工大叫了一声,小跑两步,来到拉帝奥面前。
“我应该邮件说过会比较迟来公司,你们怎么还在这等我?”紫发学者蹙着眉,一脸不赞同地问道。
那位员工连连摆手:“不是的,只是我们几个估算着您差不多要到了,才提前几分钟来门口等着的!”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公司,你们迎接我也没啥意义吧?”很显然,员工的回答没能使拉帝奥满意。
“呜、呜啊……”年轻员工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起来,“好吧,拉帝奥先生,老实说吧,其、其实,我相当崇拜您,便拉上其他几个人一起来这边等您,就是想近距离接触一下您而已……”
拉帝奥愣住了,他不是第一次遇到崇拜他的人,只不过对方甚至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块签名板和一只笔,眼巴巴地瞅着他。
虽然学者很想严声呵斥对方不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崇拜他就去提升自己,可那位员工突然又开口说起拉帝奥早期的某些成就。看到此人闪闪发光的眼睛,学者也哑然无语起来,他能从中感受到对方真切的热爱。
最后他还是接过那块签名板,写下了流利潇洒的Dr.Ratio。
年轻人欢喜地拿着板子,一脸喜滋滋地看了一会儿,便回过神来:“真不好意思,拉帝奥先生,这么做肯定浪费您的时间了吧,我马上带您进去……”
“不用在意,走吧。”拉帝奥摇了摇头,没做什么表示。
此刻,在高楼上的砂金透过窗户看到了这一切。
p45级高管的办公室在18楼,都说站得高看得远,而砂金所处的位置更是正好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公司门口发生的事。
他原本只是眺望一下窗外的蓝天,却发现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蓝莓脑袋,不是拉帝奥又会是谁?
原以为对方马上就会进来,没想到门口还有几个员工,为首的那个跟拉帝奥似乎讲了很久的话,还递给拉帝奥什么东西,那名学者竟然也接了过去,又还给了对方!
怎么回事?!砂金紧急头脑风暴中,按照常理来看这几名员工大概率是技术研发部的,但是也没人要求他们去迎接拉帝奥啊?
所以这几个人是自作主张。那些行动又是怎么一回事?在交接什么东西吗?由于砂金对技术研发部的业务不是很熟悉,想到这里他就一时半会儿没了思路。
可砂金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只是一个单纯的迷弟朝偶像要签名的故事。
胡思乱想之中,金发总监决定去技术研发部看看情况。
刚到技术研发部的楼层,正好旁边那户电梯也带着拉帝奥和几位员工上来了。
电梯门一打开,砂金和拉帝奥四目相对,还是拉帝奥先自然地打了声招呼:“下午好,你也要来技术研发部办事?”
“呃、嗯……差不多吧,确实有点事要办。”砂金刚才想七想八了好一会儿,现在回话都有点磕绊,没能发挥往日的水准。
“哦,那你忙吧,我先去找亚婆离女士了。”随后拉帝奥朝他挥了挥手,身后跟着一堆小尾巴地离开砂金的视线。
倒不是砂金不想跟上去,主要是太明目张胆容易打草惊蛇。
在这干等也无聊,金发青年走进技术研发部接了杯咖啡,权当这是他要来办的事了。
思来想去,不能直接进去偷听,还是跟拉帝奥旁敲侧击一下比较靠谱,于是砂金编辑了条信息发送给对方。
Aventurine:「一会儿办完事,来我办公室坐会儿呗」
Aventurine:「也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你也不着急回去吧?」
真理医生:「1」
砂金看着这条信息呆了一下,没空回复我,却能抽空打个“1”吗?可真有拉帝奥的风格啊……
金发总监寻思这大概是收到的意思,也就是同意了?突然他想起来自己还有件事没说。
Aventurine:「忘了说了,我办公室在18楼,不要走错咯」
这次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回复。
真理医生:「哦,知道了。」
〖哦哦,是拉帝奥教授一如既往正经又带点微妙敷衍的回复啊。〗
砂金在内心自我配音,试图搞出一种收集到什么珍惜收藏物的氛围。
大概五点半的时候,砂金办公室的门被敲了几声。
“请进~”办公室的主人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朝门口走去。
「咔哒」,门被扭开了。
拉帝奥那张俊美的脸庞出现在门后,他第一眼就看到砂金站在他的面前。
“说了‘请进’还自己走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拉帝奥反手把门关上,语气无比真诚地发问。
“可以算作一种仪式感?有人过来敲门便说‘请进’之类的情节也算常见吧?不过真要说起来,我这办公室确实没啥人进来过。”
“那我还挺荣幸的,砂金总监?”
“你愿意这么想的话,我当然很乐意~”
被自己的话堵了回去,拉帝奥选择开启别的话题:“你办公室哪里可以坐着?”
“啊,随便坐,随便坐,那个沙发就不错。”砂金指着离办公桌有些距离的一个品红长沙发。
学者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坐下:“说吧,找我过来什么事?”
“……怎么感觉这种对话似曾相识?”
“那好吧,我直白点说了,你是想问我技术研发部的事对吧。”
“还真是瞒不过你啊,原本我还想着旁敲侧击一番呢。”
“联系前因后果,你找我来的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确实也是。那教授你可以在允许范围内告诉我一点你今天做的事宜吗?”
“哈……真直接的问法。今天过去跟亚婆离女士也没谈什么,她之前看了看目前市面上一些抑制剂产品的研发与生产,感觉有所改进的空间,所以想找我来当技术顾问罢了。”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这并不是什么保密事宜,而且我对这方面没啥研究,所以还在让女士等我答复中。”
砂金思考片刻,突然从对方的话中提取到了一个重点:“你说你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这方面是指?”
拉帝奥坦白地回答了:“AO抑制剂这种东西,虽然我有生物博士,但我对性别没什么深入研究。”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笑着说道:“我对这方面最大的研究可能是——思考为什么要弄那么多种厕所吧?”
因为性别细分一共有六种,很多地方为了彰显一视同仁,会在小小的地方搞六个分间,但因为性别比例不一样,所以经常导致有的很挤有的很空。
但砂金暂未意识到拉帝奥跟他开了个玩笑,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搞错了什么。
原来拉帝奥,对抑制剂没啥研究吗?那他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觉得对方有能力自主研发去除信息素的药剂……(请看第二章)
尴尬的砂金虽然发现了这点,但深深的误会依旧没有解除。
让我们猜猜,装B的Alpha到底有几个呢?
【五】
“你在发什么呆?”学者清冽的嗓音让砂金回过神来。
他微笑着回复了句:“没什么,教授。我不过是在思考,原来像你这样多才多艺的人也有不会的东西啊……”不过看似平静的砂金,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巨浪。
拉帝奥竟然对抑制剂没什么研究?砂金的话看似在恭维,但实际上他真的对此感到相当惊讶。
“哈?我不过一介庸人而已,你对我的认识未免也太……夸张了点。”拉帝奥皱着眉反驳,双手抱胸倚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上。
砂金只是微妙地笑了笑,没有选择回复对方这句话,而是踱步走到了办公室的窗前,望着玻璃外湛蓝的天空,换了个话题说道:“刚刚我看见有人在下面迎接你。”
而后,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所以?”金发青年的话只说了一半,拉帝奥不清楚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忍不住接过这个话头。
砂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可能只是一时起了好奇心,但他还在思考该如何组织语言来恰到好处地打听情况 。
“我这个p45回公司时也没这种阵仗,拉帝奥教授你的面子可真大啊~”话说出口时又变成像是调侃一般的语气,砂金暗感不妙,却又没法把话收回。
听闻此言,拉帝奥露出了略显无语的表情,眼帘微垂着冷笑一声:“呵,像我这种人的确没有让人迎接的价值呢。”
眼瞅着氛围又变得充满火药味儿起来,砂金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他明明擅长使用各类礼貌用语,但面对拉帝奥时又总会忍不住阴阳怪气去挑拨对方的神经,像在逗猫,又或者说在试探那个人的底线。
砂金转过身,走到拉帝奥所坐的沙发旁,站在了对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位置:“别生气啊,教授。我只是…好奇怎么一回事罢了。”
“你这话题的跳跃程度令人汗颜,实在搞不懂你叫我过来到底是想说什么。”拉帝奥保持着一脸不悦的神色,这一次没有正面回答砂金的疑问。
金发青年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谈到的事宜确实繁杂,于是干脆顺从原本的想法解释道:“这个嘛……如果要追根溯源的话,我只是单纯想见你而已。”
“啊?”
没注意到拉帝奥困惑的声音,砂金继续把话说了下去:“剩下我所提的问题,其实也是想更加了解你才问的……”
“够了!”拉帝奥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了砂金的讲述。
由于刚才学者一直坐着,还低着头,站立的砂金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而现在他能清楚地发现学者俊美的脸上莫名染上了红晕。
“啊……莫非我刚刚说的话让你感到害羞了?”砂金后知后觉,倍感惊奇地往拉帝奥那靠近了几步。
、
紫发男人连忙往后退了一些,似乎也发觉自己反应太大,又停下了脚步:“你是在耍我吗?”不知怎的,拉帝奥对于砂金轻而易举地说出这种话感到恼火。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金发青年为自己辩解道,“难不成在你建立各种关系的时候,从来没人对你说过想见你,想要了解你这种话吗?”
“只是朋友关系的话,这些话未免也太亲密了点吧?”拉帝奥匪夷所思地反问对方。
亲密……吗?砂金内心思考起来,他向来习惯使用甜言蜜语,都说埃维金人口蜜腹剑也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不管是熟悉的人,还是不熟悉的人,为了打好关系,多说两句好听的话也未尝不可。
正因如此,砂金不认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亲密,但毕竟环境不同,大概很少有人这么直白地向拉帝奥袒露探究欲吧。
所以他现在才会像一个气鼓鼓的猫头鹰,感觉跟炸毛了一样。
“我还以为你早习惯了我的说话方式呢,拉帝奥。”砂金哑然失笑,“我并不是在捉弄你,说的话也确实不是虚假的……”
两人之间突然沉默了下来,砂金眼看着拉帝奥又坐了回去,仰起头望向自己,他顿时心领神会,找了个对面的位子也坐了下来。
他们面对面坐着,姿势谈不上随意,也谈不上端正,结果拉帝奥先开了口:“抱歉,是我反应过度了。我很少交朋友,这种用提问来了解对方的行为,在我认知中是陌生的领域。”
学者擅长从别人的言行举止中分析他人的为人性格,以及内心野望等。可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往往是从旁观者的角度去进行的。
简单来说,拉帝奥甚少接触到愿意靠近他内心深处的人,他自己也没那份心思去和特定的人物近距离地搞好关系。
他选择了在一旁观察,偶尔上到台前帮一下卖力表演的主角。
有很多人都说学者像是讨坏型人格的具象化,待人有种疏离感,可他真的是这样的吗?或许只是没有人尝试过接近罢了。
“哈啊,这点我倒是猜到了……”砂金小声地嘟囔了一句,随即又恢复了正常音量说道,“没关系,用不着说抱歉。那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
拉帝奥这回倒是好好回答了砂金:“我并不觉得了解我有什么益处,但你既然这么想,那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刚才在楼下,有个技术研发部的成员因为仰慕我,特意迎接并找我签名。”
“你给他了对吧?”这次换砂金打断了拉帝奥。
学者点点头:“没错。”
砂金心中莫名有点酸涩,他前段时间听那个开拓者找他吐槽,说她让教授给她签名,却被对方勒令别学他这个赌徒,尽耍小聪明。
这个员工找拉帝奥签名,他却爽快地答应了,莫非学者认为开拓者会做这种事是跟砂金学坏了,而员工只是发自真心?
「我在拉帝奥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青年心中暗自嘀咕着。
虽然略感不忿,但砂金还是接过了话茬:“我还以为你不乐意给别人签名呢,教授。”
“我确实不太喜欢这种做法,但那人的目光太过真挚,我也就随他去了。”拉帝奥语气平和地解释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砂金环顾了下四周,突然升起一个想法,便从旁边的办公桌上拿来一张硬纸和一支签字笔:“那给我也签一张呗,拉帝奥教授~”
金发总监凑到紫发学者面前,尽力表现出一副眼神无比真挚的样子。
拉帝奥无奈地叹了口气,砂金经常正经起来不到一会儿,就立马换了副口吻说话,大概是他更习惯轻浮的语气吧。
“反正我即使说不行,你也不会罢休的吧?”看透赌徒惯用伎俩,拉帝奥决定还是不跟对方掰扯了,向对方五指朝上地伸出右手,“拿过来给我签吧。”
递过来的硬纸质感摸起来倒是不错,但总归是纸张,没有签名板做支撑,拉帝奥便把纸放到了砂金的办公桌上,弯着腰写下了自己的名称「Dr.Ratio」,胸口的链子也随着重力垂了下来。
砂金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根伴随拉帝奥的动作摇摆的胸链看,忍不住开始好奇——如果拽着链子把人扯过来的话,学者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呢?
眼见拉帝奥停下了笔,砂金挥去脑中念头,装作什么也没想的样子,笑眯眯地接过字迹美观的签名纸,为了不让笔墨未干的签名变花,还特意避过了写了字的部分:“谢谢,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可以了吗?你想问我的,我也都回答了,这下应该没事了吧?”拉帝奥签完名便靠在办公桌那,怀抱着胸,链子深深陷入胸口的沟壑当中,可他并没有在意,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砂金。
“就这么急着想离开吗,拉帝奥?看来我的确操之过急了呢……”金毛狐狸不着痕迹地瞄了胸链一眼,随即恰到好处地摆出了一张有些委屈的脸,他的演技向来不错,看上去着实让人心中一颤。
拉帝奥不擅长面对砂金这样的神情,虽然他知道对方大概率只是在演戏,但他容易心软的特性总会被其以各种方式利用起来。
于是他选择了转过头去。
“诶,连看我都不愿意了啊……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赌徒特意掐出一副黏腻的嗓音,他知道学者不喜欢这种腔调。
果不其然,拉帝奥皱着他那双好看的眉毛,把头又转了回来:“别这样跟我说话,净想着耍小聪明。”
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是他今天叹过的第几口气了,继续讲道:“我至始至终都搞不懂你,你这个该死的混沌体系……我作为一个学者,在向往未知的同时也恐惧着未知,你能理解吗?”
拉帝奥还是坦白了部分真实想法,但他没指望砂金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而砂金则一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就是说,跟我打交道让你不知所措?”
被他高超的理解能力所哽住,拉帝奥好半响才接话:“可以这么说吧。”
“我也很伤心的啊,教授。明明跟你交上了朋友,却又总是吵起来,唉~”青年接过学者的话茬,主动示弱起来。
可惜拉帝奥并不领情:“哼,你要是不乐意的话,现在绝交也是可以的。”
“怎么又要跟我绝交了?你的情绪变化也太大了点吧,拉帝奥。”
“那你想怎么样?如果一段关系让你感到不舒服了,还是尽早断掉的好。”
“好吧,还是那句话,跟我相处就真的这么让你难以忍受吗?”
“……倒也不是。而且,不是我在问你的想法吗?”
“啊,这样啊,原来如此。”砂金突然展露出了微妙的笑容,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拉帝奥一眼,拉帝奥被他瞅得莫名奇妙。
「看来跟我相处的过程在他眼里还算得上愉快,只不过拉帝奥确实不善于跟我交往。」砂金暗自在心底得出了结论。
他还忍不住好奇,学者遇上别人也会展现出这样的反应吗?还是说……唯独碰上他时,学者会变成如此模样?
不知为何,想到自己在拉帝奥的交际圈可能是独一无二的情况,砂金莫名有点高兴。
紫发学者终于不耐烦地开口:“你又想到了什么,砂金总监?”
“呵呵,我想说的是——让我们继续做朋友吧,拉帝奥教授。虽然我俩之间好像总是火药味甚浓,但你不觉得这种磨合的过程也很有意思吗?”
“真的假的……随便你吧。”拉帝奥似乎厌烦了这种语言上的争锋与拉扯,敷衍地终结了话题。
似乎又搞砸了呢。砂金遗憾地想到,他本来是想好好跟拉帝奥做朋友的,但也许他们天生不对付,没说几句又会吵起来。
虽然这种场面他也算乐在其中,但拉帝奥与其看似刻薄的外表不同,实际上并不喜欢与人无休无止地争论。
注视着拉帝奥有些疲惫的眉眼,砂金不由得心生一股怜意,但他知道对方露出这种表情的根源就在于他自己。
算不算一种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因为哪怕拉帝奥展现出这样的神情,砂金觉得自己还是不打算离开他,想要一直缠着对方,这听起来甚至有点像个变态了。
“对了,虽然事情还没有确定下来,但亚婆离女士说,到时候可能会去找一些抑制剂厂商谈合作,有概率会让战略投资部的「砂金」和我一块去。不过就今天的情况来看,我们的合作大概会相当不顺利吧。”突然,拉帝奥面无表情地提起之前没说过的事宜。
砂金依旧保持着微笑:“我没记错的话,之前匹诺康尼的任务也是我们一起完成的吧?”
“没错,但那又怎么样?我不认为我们之间的相性能让每次合作都顺利进行。”
“莫非你是被个人情绪影响了吗,拉帝奥?我的能力如何你也清楚吧?”
“不是能力问题,匹诺康尼时我就发现了,我们总是因为一些小事争论,我并不觉得这有利于任务的完成。”
砂金感觉有些荒谬:“这算秋后算账吗?”
“只是总结经验罢了。”拉帝奥垂眼,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行,看来跟我合作对教授而言并不是件好事啊。不过这也不是我能说得算的。”砂金无奈地摊了摊手。
“……说的也是,我先走了,再见。”说罢,拉帝奥便快步走向了门口。
“再、见……”还没等砂金反应过来,说完告别语,拉帝奥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这次会面就这么让他难受?金发青年撇了撇嘴,不过比起之前不告而别的时候,他这次还跟自己说再见了,也算种进步吧?
【六】
说实话,砂金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地步的。
他原本只是单纯想见拉帝奥一面,顺便打探下情报,不过中途两人之间的语言争锋就上升到了一个古怪的程度。
最后他们不欢而散。
唉,拉帝奥。砂金内心默念着学者的名字,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有何想法。
他眼睁睁看着学者消失在了门后,那人离开的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惊人。
砂金低下头,那张签名还被他握在手上,可写下字的人早已离去。
踱步到窗前,抵着玻璃往楼下望去,如果拉帝奥按照正常路线出去的话,他大概能在这里看到对方走出公司的身影。
果然,很快砂金就发现门口出现了个小小的蓝莓脑袋,正是拉帝奥。
突然那个脑袋转了过来,拉帝奥一边手遮着阳光,一边仰头朝砂金这边楼房望过来。
砂金有些惊讶,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网上看到的恐怖故事,杀人凶手犯罪后,用手指数着看见到他作案的目击证人所在楼层,准备杀人灭口……
虽然情境完全不一样,但他还是联想到了,或许是因为他觉得……拉帝奥还是在意着自己的吧?
凶手因为在意被目击而数数,而拉帝奥因为在意砂金而抬头。
想到这里,也顾不得对方能不能看见,砂金一把拉开玻璃窗,把手伸到外面挥了挥,像是在说再见一样。
拉帝奥似乎确实看到了,那小小的身影驻扎在那了一会儿,最终也举起了左手,左右晃悠了两下,便转头离去。
金发青年在楼上目视着拉帝奥走远,直到那小小的背影也看不到了为止。
在这段时间里,砂金的脑海里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愣怔地目送对方远去。
伸出去的手早就收了回来,可心却好似停留在了窗外已经看不到的那人身上。
发呆了一会儿,突然手机传来震动声,虽然他开了免打扰,但有人发消息还是会发出动静的。
一打开手机屏幕,映入眼帘的就是某人发来的微信消息。
真理医生:「别再把手伸出来了。这很危险的,你难道不知道吗,赌徒?」
嚯,不欢而散后还发消息来关心我……砂金苦笑了一声,还真是对方一贯的风格啊。
Aventurine:「但你还是回应我了」
他指的是对方同样也朝自己挥了手。
真理医生:「所处的环境又不一样,怎么能一概而论?」
砂金低声笑了出来,真好,他们还能像这样对话。
其实,在拉帝奥转身离开的那一瞬,他恐慌过自己是否就要和对方分道扬镳了。
好在并没有,学者终究不是个冷漠无情的人,那份情绪的来源并不是对方讨厌自己,反而是拉帝奥在乎他的证明。
砂金继续发送消息。
Aventurine:「你知道我的意思不是这个」
Aventurine:「又或许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不一样的环境也能绽放同样的花,不是吗?」
真理医生:「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也没说过那样的话。」
Aventurine:「拉帝奥,你装傻的功底也挺强的嘛」
这下子对面的学者不回复了,但砂金却并未感到不安。
也许是直觉,也可能是他向来运气不错,赌徒相信这场对话并不是关系结束的信号。
后来的日子里,拉帝奥并没有主动给砂金发送过消息。
虽然砂金在WeChat上给他打招呼时,他也会简短地回复一句,但是……砂金总觉得不太对劲。
拉帝奥看着冷淡话少,但实际上发消息时经常长篇大论,有点像班主任,又或者说,是像家里的妈妈一般的角色……
「难道我搞错了?」向来对自己强运信任有加的赌徒也怀疑起了自己的直觉。
人际关系的确不是光凭运气便能维持的东西,可砂金并不觉得他和拉帝奥之间的联系会就此断开,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说。
但对方不愿意主动联系自己的话,砂金也没办法,虽然他可以跑去第一真理大学或者博识学会见到拉帝奥,但那之后呢?
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又该走向何方?
没等砂金纠结多少时间,过了两天,拉帝奥竟然主动发信息给他了。
真理医生:「果然,女士说属你跟我最熟悉,让砂金总监和我一起去谈抑制剂的合作。
怎么样,你的答复是什么?」
砂金讶异于对方竟然发来邀请合作的消息,明明之前他的态度算得上抗拒了。
但这个改善关系的机会决不能放过,砂金快速回复了对方,顺带发了一张表情包。
Aventurine:「当然可以~」
Aventurine:「砂金干杯.JPG」
真理医生:「同意得真干脆……行,我把具体资料发给你。」
“你已接收到来自真理医生的文件《关于抑制剂合作的各项事宜》”
文件不大,内容却很详尽,砂金一目十行地大概扫了一眼,第一印象这不是件困难的差事,如果跟匹诺康尼比起来的话。
Aventurine:「已收到,看来过两天就要跟对方线下见面?」
真理医生:「对方似乎想要打探这边的态度,便约公司这边后天晚上6点在他的大本营见面。」
Aventurine:「感觉有诈啊」
真理医生:「确实过于着急了点,不过涉及自身利益的问题,也能理解他的急迫。」
砂金停下了打字的手,根据文件来看,公司这边打算自主研发一款抑制剂,目前还在投入资金当中,也就是成品尚未完成。
这次去找合作的对象,只是想探探对方的口风,顺利的话,跟其达成合作,借助那边的势力打入市场。
不顺利的话……项目也只是刚开始,找别人或者终止研发都无所谓。
虽然直接收购对方工厂什么的,公司不是做不到,但没有必要这么做。
或许对方误以为公司势在必得,可能会采取极端手段,便把谈话地点着急地定在了自己的地盘。
如果按这个方向来想的话,如果没谈拢,这个合作方可能会做些不好的事……
但是他们有公司这个背景在,估计对方也干不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
思及此处,砂金打算提醒下对方。
Aventurine:「总之,到时候小心点吧」
真理医生:「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风险爱好者也有说这种话的一天?」
Aventurine:「这次毕竟是你来主导的项目,况且我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啊」
Aventurine:「砂金cool.JPG」
真理医生:「真理医生裂开.JPG」
真理医生:「那到时候在庇尔波因特的交通枢纽汇合,再见。」
Aventurine:「拜拜~」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约定好的日子。
合作方要求见面的位置在某个距离庇尔波因特有点远的星球。
因此他们打算乘坐飞船过去。
等候室里,砂金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拉帝奥,他正埋着头看书。
“下午好,教授。”
“嗯,你也是。”学者抬了下头,打完招呼后又低了下去。
简洁地打了个招呼过后,砂金坐到了拉帝奥的旁边,用余光打量着对方。
拉帝奥头上戴着他那英俊的石膏头,身上西装革履,皮鞋也是一丝不染。
而自己也是换上了西装,这次行动没必要穿着华丽地引起他人注意。
按他们现在的打扮,除去拉帝奥的石膏头,怎么看都像两个普通的员工。
“就我们两个吗?”砂金看拉帝奥已经合上书了,发出了疑问。
学者偏过头来回答:“当然不是,不过那人要求谈合作时最多只能有两个人在场。”
说罢,拉帝奥垂下眼帘,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对方的要求透着一丝诡异,但是到底会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话说,你怎么突然同意和我一起合作了?之前不是很不乐意吗?”
砂金突如其来的发问使拉帝奥诧异了一瞬:“我是觉得合作会不顺利,但没说过从此以后与你再也不合作吧?真有合作时,我不会把你当做不存在的。”
“可你不是……”砂金未竟的话语让拉帝奥意识到了什么。
“抱歉,我那天情绪有些失控,你不用太在意我说的话。”拉帝奥轻轻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让砂金感受到肩上传来的触感。
拉帝奥的手是温热的,温度透过衣服的布料传递给了砂金。
原来教授就算是看着冷冰冰的,但实际上照样拥有着人的体温啊……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是那么冷漠的人。
砂金想到这里,也开口回应道:“不,我不觉得那天你说的话有哪里不对。我也清楚自己不是你眼中优秀的合作对象……”
“我只是担心你是强行压抑自己的情绪来跟我合作的。你不是也说了,如果一段关系让你难受了,还是尽快断了为好?”
被砂金拿自己的话回自己,拉帝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目移了一下,又把视线转了回来:“这么客气可真不像你我之间的相处模式。既然都说到这了,我也把话讲清楚吧。你的行事风格确实让我不满,但是,我同样认可你的能力……”
突然拉帝奥扭捏了起来,仿佛后面的话难以启齿一般,卡壳了。
砂金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却似乎能看到石膏头下纠结的模样。
“我是说,我的意思是……好吧,我承认,如果从朋友的角度来看,你的行事风格让人担心,以及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拉帝奥所说的这一段话虽然是正常音量,但由于他莫名低哑下来的嗓音,显得不是那么清晰,不过砂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老实说,他其实很高兴,因为自己的猜想被验证了,拉帝奥的确把他当朋友看,其言行的出发点也是重视他。
所以此时此刻的砂金正在努力憋笑。对方刚刚袒露了心声,他就在一旁乐呵呵地笑出声,搞不好会让对方再次恼羞成怒。
“咳,谢谢你,教授~”尽管刻意控制了语调,不过砂金的尾音还是透露出一股愉悦的气息。
“……不知道你在谢什么。时间快到了,准备出发吧。”又开始嘴硬的拉帝奥迅速起身,打算乘上飞船去往合作方所处的星球。
砂金低头轻笑了一声,没多说什么,而是也起身,跟上了拉帝奥。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他们要处理的还是一个项目,面对合作方要如何应对,还是先提前谈一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