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魅魔，思考中

倒错情衷

摄氏度三

2025/04/29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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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完整的恶魔和自己有什么区别呢？
作为半恶魔的银库斯偶尔会这么想。
自己这样挑食或许有人类血脉的影响，所以才吃不惯一般魅魔的食物？但按照“妈妈”艾丽娜和自己观察到的经验而言，似乎只是外貌不太一样，胃口小不少，食谱丰富一些，仅此而已。
后来银库斯才逐渐摸到了一点自己挑食的原因：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他从小吃的食物不同寻常罢了。
恶魔的食物是人类的欲望，然而不同种族的恶魔消化不同欲望的能力也不尽相同，魅魔除了性欲以外几乎什么欲望都无法消化。
作为半恶魔的他，能够食用性欲以外的欲望——当然如果是他自己觅食依旧需要以精气为媒介——譬如艾丽娜给他的，从人类灵魂中提取的某种他不知道的欲望消化物。
如果说和肉身尚在的人类接触取食就像是喝果汁的话，从人类灵魂中取食就是输葡萄糖溶液，在产生同样多的欲望的情况下，直接从灵魂里食用效率会高上数十倍之多……总之，一份灵魂够胃口不大的恶魔吃上很久很久，如果你能消化得了的话。
不过，恶魔在一般情况下并不会去收割人类的灵魂，毕竟虽然人类的影视作品里对恶魔的实力极尽夸大，但恶魔到底都是碳基生命血肉之躯，要是闹太大引起了广泛的注意，绝大多数恶魔也讨不了好。
在银库斯的印象里，艾丽娜几乎从不去觅食，所以它喂给银库斯的食物应该都是从那个灵魂里提取出来的，结果养得银库斯不知不觉变得不喜欢普通单纯的性欲了。因为银库斯至今不知道那个欲望到底是什么样的欲望，他也就不得不一直这么饿肚子下去……
好吧，其实硬要说的话，是银库斯自找苦吃。艾丽娜临死前把那份灵魂给了他，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食用，所以才闹到饿晕过去的地步。其实，那是罕见地相当完整的灵魂，欲望也很强烈，他不愿意食用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个灵魂的主人，是他的“父亲”。
……
……
“怎么了吗……？”
“啊，”银库斯抬起头，果然看到了洛唐担忧的目光，连忙摇头，“没什么，就是在想事情。”
因为去了一趟游乐园，昨晚发生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他久违地梦到了过去，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自己觉得洛唐的精气味道越来越香，这一定不是因为吃多习惯了，而是因为洛唐的欲望发生了某种他尚不明白的变化，那种变化会越来越像是当初他所食用的，父亲的欲望吧……
不过，其实现在他应该思考的不是这个，而应该是自己对洛唐的看法才对。想到这里，银库斯犹豫片刻，拿起筷子轻轻戳了戳桌子上的饭菜，问道：“如果已经吃饱了，却还是想像这样扒拉，这算什么呢？”
“因为、特别爱吃？”大概是不确定，洛唐说得结结巴巴的，“所以、饱了还是想吃，但是又吃不了……所以忍不住扒拉。”
特别爱吃吗……总感觉有些偏差。
“你觉得爱是什么？”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顺着话题随口一问，洛唐的反应却比想象中的要大多了，手一抖就把筷子甩到了地上，差点连饭碗都没捧住，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银库斯。僵了好一会，洛唐的身体才逐渐软化下来，脸上的血色往耳朵蔓延，弯腰捡起筷子后捏在手里：“为、为、为什么突突突然问这个？”
“就是有点好奇。”
洛唐没有立刻回答，如坐针毡地改了好几个坐姿，在银库斯准备直接放弃这个问题前，他终于开口了：
“就是，特别喜欢的意思……”
“……”这个就算你不说我也懂啊！
“我、我觉得……只是我觉得，像能量。”
“能量？”
“嗯。因为，爱上什么东西后，只要接触，就能补充能量……”洛唐轻轻扣着凳边，虽然说得一顿一顿，但意外地没怎么思考过，“会变得精神起来，积极起来，好像有干劲做更多事了……所以像能量。向上的、向外的、能量。”
每个人对爱的感受不尽相同，不过看样子在洛唐眼中爱是相当积极相当美好的东西。
“……那个！”
洛唐冷不丁猛地站起来，还不小心撞到了桌边，让桌面上的水杯都登愣一下。银库斯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怎么了？”
“我、我也想问你……”
“嗯，问吧。有什么问题吗？”
“你……你……”
明明准备发问前鼓着一大口气，但真问了，洛唐又开始卡壳了，嘴唇黏连好几回愣是你不出一个字来，声音甚至越来越小，脸都憋红了几分。
“没事，不着急，慢慢说。或者先吃完饭再聊？”
洛唐紧了紧拳头，摇了摇头，不过大概意识到了这么站着问很奇怪，默默地坐了下来，姿势有些窝囊地捧起饭碗，扒了几口三下五除二吃完，放在桌子上，咽了口口水。
“泥……”
“吃完先。”银库斯有些好笑地给洛唐倒了杯水，“又没谁催你，不用着急。”
洛唐的脸已经憋得有些红了，他把饭咽下喉咙，一口气喝完了一杯水，擦了擦嘴，再次开口，气势自动矮了三节，但内容清清楚楚。
“你……你会爱什么样的人……”洛唐顿了顿，又补充道，“……或、或者东西呢？”
“我吗？喜欢还好说，魅魔很难爱上什么东西……不过我是半恶魔，也说不定？”
“魅魔不会爱上什么东西……？”
“嗯。虽然我也说不清楚爱是什么，不过总而言之情感都和欲望有关吧？恶魔很难产生自己食谱里的那种欲望，魅魔虽然食谱单一只有性欲，不过与性欲相关的其他欲望，像是爱欲，就算不能作为主食，也多少能吃一点。”
洛唐两只手捏着水杯，唇角抿了抿：“为什么？”
“如果自己就能产生的话，那还吃人类的做什么呢？打个比方说，一个人可以拉出能直接吃的熟米饭，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那么，性欲呢？”
“基本没有，不然进食途中分心会很麻烦，当然食欲会让我们的身体有类似于人类性欲的表现……不过我是半恶魔，这方面没有普通的恶魔那么完善。”
“……这样吗。”
这么想来，自己的异常莫非是因为性欲？也不对，总感觉不是那样的……
“洛唐，你对我是怎么想的呢？”思来想去银库斯干脆向洛唐发问，看看能不能反过来得到什么启发，“朋友？搭档？住在一起的恶魔？”
问出口后，银库斯忽然后知后觉地有些紧张了，虽然两人答应了要长期结伴，洛唐似乎也很依赖自己对自己很有好感……可是，可是，如果洛唐的答案真的是朋友搭档之类的，他会有些不舒服。
话虽如此，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答案，银库斯也说不清楚。
“我……”洛唐低下头，半张脸都藏在刘海下，“我觉得你很好……”
“谢谢，不过我想问的不是这种……”只犹豫了很短的一瞬，银库斯就决定了坦诚，反正也不是什么非要瞒着洛唐不可的事。明明是这样，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耳朵有些发烫……真奇怪，角似乎还能感觉到热度，明明早就没有一丝残留了。“其实我最近在想我们是什么关系，人类有什么关于这方面的定义吗？”
洛唐咬着唇不说话，见他沉默，银库斯自然不会继续问下去，伸手揉了揉洛唐的头发：“没事，我自己再想想。”
“……”
安慰了因为没帮上忙而有些失落的洛唐过后，银库斯再次开始走神起来，那句话浮现在脑海里——
——你会恨我吗？
那天，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日渐虚弱，感觉到大限将至的妈妈，忽然这么问自己。
但银库斯明白它这样问的理由：因为自己的诞生。
艾丽娜很少提自己的事，银库斯也体贴地不会多问，然而它依旧会告诉银库斯一些最低限度的事实。譬如说，当初艾丽娜创造或则说孕育银库斯，理由仅仅只是因为和人类达成了契约，完整地把一个人类灵魂拿到了手里，作为附赠品，艾丽娜实现了那个人类生前的其中一个愿望。
“当初我没有想太多”——艾丽娜非常坦然地这么说，脸上是一如既往地冷淡，似乎对此毫无愧疚之心。然而银库斯明白妈妈虽然天性冷淡，却并不是完全没有心，对于自己，它是有着母亲一般的感情的。
恶魔并不是有性生殖，然而艾丽娜是相当高螚级的魅魔，它似乎模仿人类暂时改造了自己的身体，真的成功用储精囊里那个人类完成契约前留下的精液，创造出了一个类似于孩子的存在。
由于恶魔数量稀少，恶魔之间自相残杀是绝对的禁忌，且大多欢迎新生恶魔，哪怕种族不同。在这之中，魅魔更是有着聚居区的群居生物，对新生恶魔的态度格外友好，年长的魅魔会抚养并且教导年幼的魅魔，直到魅魔自主捕猎。艾丽娜直接把银库斯交给了魅魔族群，随即就回到了自己所住的聚落偏僻一角的屋子里。
然而，事情出乎意料，银库斯一半的人类血脉受到的排斥意外地大。倒不是说同族会刻意露骨针对他什么，就是会不由自主地保持距离。
“虽然没法教你魅魔的觅食技巧，但能保证你不饿肚子。要来吗？”艾丽娜似乎是这么问他的。
当时的银库斯根本还没记事，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回答，不过肯定是答应了，现在回想起来一定是因为冥冥之中感觉到血脉的联系吧，对于艾丽娜而言也是一样的，对于子嗣毫无概念以至于没有一点抚养责任感的它，在看到银库斯被排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不爽”，是这么想的。
单单只需要由自己降生这一个原因，银库斯对于艾丽娜而言就是特别的，ta没有这种血缘理念的意识，却能够感受到个中滋味……对于艾丽娜而言，无论是轻率地把银库斯带到这个世界，亦或是日渐虚弱的自己会早早抛弃银库斯，都是会让银库斯憎恶的行为。
……然而银库斯从来不这么想。
“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你会恨我吗？”
“我永远都不会恨自己唯一的家人。”
“家人……吗。”
不苟言笑的妈妈，似乎一瞬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目光却好像流淌了些许的悲伤，但所有感情都很快消弭，还能剩下的只有它一如既往的冷淡的声音：
“那么，这个给你。”
于是艾丽娜取出了那个灵魂，也就是那时，银库斯才知道从不觅食的妈妈到底是从哪里拿到给他的食物的。他兴奋地接过灵魂，那是一个非常温暖厚实的灵魂，看起来浓墨重彩，因为欲望浓重而有着沉甸甸的颜色。
直到那句话出来以前，银库斯心里都是兴奋的——
“这个算是你的‘爸爸’吧，以后给你了。饿了就吃吧。”
所有的喜悦，都在一瞬间化作了颤栗和反胃。
银库斯把父亲死后的灵魂和妈妈埋葬在一起，尽管在他出生前父亲就已经死了，他连父亲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毕竟是他的父亲。
“……妈妈，我想知道他的样子。”
弥留之际的大恶魔依旧是大恶魔，艾丽娜轻松地把些许碎片化的记忆送给银库斯——那是一个看起来朴素老实的男人，因为患有癌症，大约在三十五岁左右就英年早逝了。临死前，他自愿献出灵魂，条件是希望艾丽娜能记住他。
那份记忆中，男人对艾丽娜总是异常主动，总是带着笑容和爱意，可艾丽娜冷淡的个性又怎会给他多少反馈，就连他的死亡也没能让艾丽娜落下一滴眼泪。
……银库斯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恶魔本就是这样的生物，人类的爱意对于魅魔而言就是食物上的香料，艾丽娜只是不像普通的魅魔一样会隐藏起那一面而已。可是，或许是那一半的人类血脉让他不同于一般的恶魔吧，看着死去后连灵魂都被收割的父亲，心里不依旧有些难过。
妈妈对父亲应该是有感情的。毕竟，回想起来，妈妈莫名其妙地试图倒腾人类的食物弄得乌烟瘴气最后让银库斯接手，做出了很多她不需要但全部吃下去的人类的饭菜，还有家里不同于其他恶魔更像是人类装修风格的家具，这不是因为对父亲的怀念，又是因为什么？
——虽然想要这么说服自己，但那份回忆中的艾丽娜却冷淡地出奇。
或许这才是那份灵魂里的欲望如此旺盛的原因吧，因为无法得到满足……
……再之后，就是长时间的饿肚子了。银库斯本身就是半恶魔，不像纯魅魔那样食谱单一，又长期没有食用常规的食物，最终被养得食性改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艾丽娜去世前，银库斯曾经问过艾丽娜喂给自己的是什么样的欲望，可艾丽娜自己也不知道，在艾丽娜去世后，留下的线索就只剩下那份灵魂。可欲望这种东西是很难说清楚的，更不用说绝大多数恶魔都是单食性，想要搞清楚自己到底爱吃的是什么，银库斯恐怕要先找到这份灵魂里面曾经喂给自己的那个欲望，然后再把这个欲望喂给其他各种各样不同食性的恶魔，才能准确严谨地确认那到底是什么。
银库斯没有这么做，选择了自己慢慢找，就这样一直到了现在。
他……依旧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连喜欢吃什么都一头雾水，也难怪搞不清楚自己对洛唐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或许，改天找个经验丰富的魅魔问一问？
虽说银库斯在魅魔里不太受欢迎，但也不至于连愿意回答自己疑惑的长辈都找不到，他脑海里已经想到了几个比较好说话的大魅魔了。接下来只要找个时间回魔界一趟——
——等等。
要是要找的魅魔不在就得等待，再加上来回花费的时间，预计大概要花上三天到两个星期才行，说不定会更久。
那洛唐要怎么办呢？
银库斯抬起头，洛唐正在泡生姜枸杞山药茶。最近洛唐不仅作息规律了不少，还增加了锻炼时间，还要吃黑米饭和坚果什么的，又说想吃海产品，想吃羊肉……
“是想试试吗……？”一直被盯着看的洛唐停下动作，“这个不好喝……”
“啊，没有，我就是在想为什么选这些。”银库斯连忙笑了笑，“你看你也知道这个搭配不好喝呀。”
“因、因为……养生。”
不知道为什么洛唐结结巴巴的，似乎有些心虚，还差点把榨好的杯子碰倒。
可是我觉得你最近除了性欲异常以外还挺健康的……？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银库斯没说出口，这也是让他苦恼的原因之一：最近洛唐明明看起来不像是压力变大焦虑的样子，但性欲却越来越往刚刚认识时的那个洛唐靠拢。
自从上次开了个头，洛唐现在几乎每次开始前都会征求银库斯的意见，在得到准许后立刻迫不及待地压上来肌肤相贴。虽然洛唐压上来后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就是收着力又抱又蹭，到处舔舔吸吸，大口大口地闻魅魔的香气，偶尔两个人握着一起释放一回。但现在银库斯还是每次都有些不自在，偏偏洛唐的频率还上升了……银库斯想大概是因为嘴里舔着些什么和身体贴着温热的肌肤能让洛唐更加安心吧。
唉，这可怎么办才好？
虽然很喜欢被依赖的感觉，也很喜欢照顾人，可是，这要他怎么说出自己要回魔界一趟呢？
银库斯还能回想起自己被召唤过来时家里的样子，空旷、寂寥、冰冷，还有洛唐那个逼仄潮湿阴暗的蜗居房……如今这里热闹很多，洛唐也不会天天呆在卧室里，更喜欢和银库斯一起待在客厅，哪怕各自做各自的事。甚至在银库斯的撺掇下，洛唐甚至还在家里种了一些植物。
银库斯知道洛唐不至于离开自己半把个月就要死要活，但是，但是……每当脑海里显现出洛唐再次自己一个人蹲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地面发呆，自己一个人窝在室里煮泡面，自己一个人发泄欲望后看着空空如也的家，他心里就好像被攥紧了一样。
虽说洛唐不善言辞，银库斯也没法完全理解洛唐在想什么，但他能想象出自己暂时离开后洛唐可怜兮兮地在家里等自己回来的样子了。
嗯，果然，还是先试试自己想出答案吧。比方说，洛唐提供的那个方向，银库斯就觉得挺有帮助的，可回想起妈妈和父亲的事，银库斯不由得有些出神地望着洛唐。
爱……爱吗。
——就是，特别喜欢的意思……
……我，会爱上什么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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