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博】非典型性告白

墨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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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5k8已完结。
◎甜的。算是情人节+生贺。
◎有部分私设，不影响阅读，相关内容可见合集上篇《荒野玫瑰》。
◎希望能留下您的宝贵建议。
◎以下正文。

《非典型性告白》
BGM: Mili – Utopiosphere-Platonism-

1
直到办公室窗户的双层玻璃之间结出一层剔透的冰花，直到晨起时望见的风景逐渐从熹微的日光变成略显昏暗的深蓝色天幕，直到罗德岛的中央控温系统开始释放温暖湿润的空气，博士才终于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已经是冬季了。
这是他来到罗德岛后进入的第一个冬季。

博士对温度和季节并不敏感。当罗德岛的绝大部分干员都因为进入了冬季而自然而然地产生额外的疲倦感时，他依旧像个机器人那样把自己的日睡眠时间控制在六小时左右——感谢罗德岛忠实的盟友、喀兰贸易公司的董事长银灰先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这个工作狂让自己的睡眠时间勉强搭了个平均水平的下边界。现在的博士已经很少再有之前那种连续工作四十个小时毫不停歇的行为了。

——所以当银灰又一次在办公时间直接推门进入博士的办公室时*，博士温和的眉眼中表现出真切的迷惑来。
他抬头与这位来得突然的客人对视，耐心地等待对方开口。

事实上银灰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但他没料到博士偶尔也会在分析数据的间隙进行短暂的（不包括自然入睡的）休息，于是猝不及防地和博士来了个四目相对。望着那双毫不掩饰困惑神情的异色双眸，他很罕见地有些心虚，就像是小时候偷偷溜进希瓦艾什家族宅邸的厨房找东西吃结果被厨师长抓了个正着那样。

博士歪着头困惑地盯了银灰半晌，最后先撑不住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下午好，银灰先生。”他的问候带着很明显的笑意，唇角勾着显而易见的愉悦的弧度。
银灰端着红茶沉默半晌，到底败下阵来。
“下午好，我的盟友。”

银灰只端来了一杯红茶，他本来的打算只是把这杯红茶放在低头看报告或者熟睡的博士桌上然后离开，这两句问候已经是计划外出现的内容了。在他转身离开之前，博士温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银灰先生，请问你可以在这里陪我休息片刻吗？”
银灰停在原地。

2
博士为银灰泡了一杯咖啡——他的办公室里向来没有茶叶这种东西，除了规格不同的各种理智药剂以外就只有仅凭出类拔萃的苦味就能让人精神振奋的黑咖啡。他往咖啡杯内足足加了六块方糖才把杯子递给银灰。
银灰接过，说了一声“谢谢”，吹了吹氤氲浮动的热气，然后抿了一口。方糖的甜味在这种不知名咖啡的苦味面前完全不堪一击，他凭借着希瓦艾什家族的良好家教才勉强没有吐出舌头或者皱眉，一脸平静地将并不精致的杯子放回桌面。

“你看起来有事要对我说。”博士低头啜饮一口红茶，温和的甜味让他的心情似乎变得更好了一些。
银灰并没有瞒着他的打算，他坦率地点头：“是的，盟友。”

“私下可以不必这样称呼我。”博士从抽屉里翻出一盒糕点，银灰认出上面印刷的是炎国的文字——大概是某位干员远行后带给他的礼物。他打开精致的包装示意银灰一起分享这些点心，一如从前在开满玫瑰的花园里举办茶会那样优雅自然。

银灰的思绪渐渐飘远，又很快从远处飘了回来。他最后选择了学生时代惯用的称呼：“教授。”
博士似乎很是满意，他点了点头。
“那么，你想对我说什么，银灰？”
银灰从会客椅上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踱到了办公桌后。他低下身子在博士耳边低声道：“教授，我想邀请你与我一同前往喀兰雪山。”

菲林在他耳边吐出的气息因为刚刚饮过那杯咖啡的缘故而显得尤为灼热，博士侧过身去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他银色的发顶。
他向来追逐意义而行动，但这次他没有询问喀兰之主这份邀请函的来由是什么。
他只是说：当然可以，恩希欧迪斯。

他们在这间有些老旧的办公室里接吻。
银灰尝到了博士口中清甜的红茶味，博士的唇和记忆中一样微凉，舌尖却是温热的。他追逐着这种甘甜和苦涩交织的味道小心翼翼地缓慢深入，仿佛要穿透不过方寸的空间去亲吻这个人的灵魂般细致而认真。菲林先生用拇指缓慢摩挲着教授冰凉的脸颊，心底窖藏已久的恋慕和满腔细水长流的爱意似乎就由指腹顺着那人面颊上细小柔软的绒毛流淌进去了。

博士背靠着冰冷的大理石壁砖，心脏跳动的频率却在不断上升。他生涩而笨拙地回应着身前的人，维多利亚那个轻柔的带有告别含义的吻此时仿佛一场真实的梦境重新在他脑海里缓缓浮现。办公室里没有裹着浅淡清新气味的夜风和恰到好处的新月，而此刻拥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则霸占了他全部的感官，用唇舌沉默地诉说着一场学生时代可能无法得到回应的深沉刻骨的暗恋。

一切都变了，一切仿佛又都没有变。
博士确实无法准确解读这个吻的含义，但他并不讨厌，因此没有理由拒绝。他只是恍恍惚惚地觉得，银灰和他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3
得到了阿米娅和凯尔希的许可之后，博士跟着银灰踏上旅途。从石棺中醒来后，除却指挥大大小小的战斗以及参与各种各样的商业谈判以外，博士几乎一直待在罗德岛，他从未想象过或者见到过从窗外飞掠而过的自然风景。他注视着每一只因为相对运动而看上去像是快速后退的胖嘟嘟的麻雀、在冬日依旧顽强地伸展嶙峋枝干的行道树、被并不温柔的西北风吹成奇怪形状的雪堆，以及天边由于低温而层层叠叠地铺了一大片的卷云。

银灰对他的这种反应早有预料，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博士身边，看着对方那种可以用“无声兴奋”来形容的神情感到有些好笑。在这个充斥着战火和天灾、移动城市技术发达的时期，仍旧做着本职工作稳定运行的列车着实不多——事实上，除了他们两人所在的这节车厢，这列火车的其余空间几乎被运往谢拉格的各种生活物资填满了。这原本就仅仅是喀兰贸易名下的货物运载专用列车，而董事长先生和他的教授则只是一对临时起意便相伴搭乘便车的旅客。

车厢里非常安静。行驶了四个小时后，午后的阳光便准时地轻飘飘洒下来了。被云层和薄纱窗帘过滤两遍的日光无端地令人困倦，喀兰总裁那精明的大脑里此时难得地没有循环播放商业合同上群蚁排衙般的铅字或者蔓珠院借神灵之名降下的裹挟贪婪和算计的文书，究竟是什么都不必想还是什么都不愿去想，连他自己也看不清了。至少现在，他只是倚着身边的人静静地阖上眼睛。

毛茸茸的菲林耳朵埋在了颈窝里，博士终于回过神去看早已困倦得在他身旁入眠的银灰。希瓦艾什族长睡着时的五官不出他意料地柔和，甚至给人一种温顺的错觉。他不再去看风景，而是垂下眼专注地望着银灰。
他想，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话，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或许会褪去这一身不合年纪的精明和筹谋缓慢而惬意地成长。他会是个和同龄人交往得很好的贵族青年，他的父母可以为他剪去敌人伸出的荆棘和藤蔓，他的护卫和信使将会成为他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但博士比任何人都清楚，以“如果”这个词语开始的一切皆是虚妄。

轰隆隆、轰隆隆，车轮滚动着过了一条长长的隧道。日光重新出现的时候，谢拉格举国上下皆虔诚叩拜的雪山便隐约可见了。列车上唯一一位清醒的乘客戴好兜帽，低下头在同行者的额上落下一个冰冰凉凉的吻。

他说：醒醒，恩希欧迪斯。我们快到目的地了。

4
他们开始攀登喀兰雪山。
博士的体力实在不佳，天知道他到底为什么那样干脆果断地答应了银灰的邀约。现在本就是冬季，位于高纬度地区的谢拉格可从不会吝惜它的寒风，即使是外乡人也得被迫收下雪山之神这份格外慷慨的馈赠。他的脸颊被刮得生疼，脚下的雪也并不是想象中那般柔软，踩下去的阻力大得惊人，偏偏地面还结着冰，一脚下去连个支点都没有，滑起来那叫一个猝不及防，无数次差点跌倒。万幸的是身旁还有个银灰，这位罗德岛二级精英干员的臂部力量和反应能力都足够出色，一把就能把博士整个人从重心不稳薅成竖直状态，后来索性就光明正大地挽着人胳膊走了。博士对此毫无意见，甚至向银灰表示了感谢。

一肚子坏水的雪豹微笑着应下，尾巴在宽大的斗篷下愉悦地打转。

银灰选择的是一条在安全性与便捷性两个方面综合考量下最佳的路线，但架不住被冰雪完全覆盖的山路实在是难走。他自小在谢拉格长大，希瓦艾什家的小少爷在父亲的教导下将“爬山”这项技能学得炉火纯青，冬季爬个雪山对他而言并非难事。而博士则是个纯粹的学者，尽管已经指挥过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战争，但他的身体强度仍然远远无法与常规干员相比，甚至还因为在石棺中沉睡了太久的缘故而比普通人孱弱一些。他的肌肉强度勉强能达到及格线边缘，心肺功能的相关数值则一直稳稳卡在“虚弱”和“正常”的中位值附近，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是他连续快跑超过一百五十米可能就会造成心肺超负荷，以至于医疗部的几位专家为此头疼不已，努力了很久之后终于劝服了博士每日进行一定量的练习并辅以剂量很小的药物对他运行正常却功能奇差的肺部进行治疗。

深觉对自身体力的预估产生重大失误的博士心情极其罕见地有些失落——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无法用语言来阐述这种情绪产生的原因。是因为无法像银灰一样游刃有余地走完这段漫长的山路吗？不，他本来就不是依靠体力实现价值的那一类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大脑是多么杰出的造物，华法琳不止一次向他明确表达了“想要在您去世后对您的身体进行研究”这一意愿，新来的六星特种干员似乎也有类似的念头；那么，是因为作为指挥官却在干员面前展现出弱小无力的地方吗？好像也不对，每位罗德岛干员都对他的身体情况有所了解，何况向来对他格外关注的银灰，他无端地相信他昔日的学生应当对此早有预料。

罗德岛的博士非常困惑，他不太明白，但脚下的山路不容许他分心去思考这种一时难以找到答案的问题。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身体的平衡，在银灰的帮助下几步一趔趄地艰难前进。他抬头去看菲林的眼睛，那双注视前方的银灰色的瞳深邃却柔和，是他所陌生却也熟悉的模样，就像春日里逐渐消融的雪。
他重新低下头专注去走这条路，脑子里模模糊糊地升起来一个念头：很好看。

他没看到，自己收回目光的时候，菲林的耳朵尖短暂而迅速颤了颤。

5
圣山之巅的风景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所有谢拉格人都无法回答。连接选圣祠和神居的是一条漫漫长的天路，连接神居和下一个节点的又是什么呢？在古老的传说中，喀兰圣女能够和居住在天上的神祗交流，那么雪山的尽头会是神明真正的居住地吗？
没人亲眼见过。虔诚的谢拉格国民执着地相信，圣山的尽头并非泰拉大陆的子民能够造访之地。主峰由教团的戍卫队层层把守，海拔高度超过一定数值之后，他们甚至会要求攀登者出示相应文书以便核查其身份是否足够尊贵——对于普通人而言，喀兰圣山是一座半开放的禁地。
罗德岛的总指挥官和谢拉格名义上的最高长官，这两位身份尊贵的大人物，此时则站在喀兰圣山的某座并不怎么重要的伴峰顶端。这是一处面积不大的平地，海拔高度堪堪超过一千米，对于银灰来说这点高度无异于简单地散了个步，而对于博士来说……即使记忆里存在大片空白，他也相信这是自己第一次进行如此高强度的运动。此刻他觉得自己腿部肌肉酸胀疼痛、耳边除了偶尔掠过的风声还有胸腔里频率极高的心跳声，大量低温的空气从鼻腔涌入，大脑瞬间清醒的同时，冷意顺着神经纤维往全身蔓延。

博士吸了吸鼻子，然后反射性闭紧双眼——一声清脆响亮的“啊嚏”响彻山间，余音袅袅，惊飞了一大片在雪地里觅食的山雀。
“噗嗤。”银灰笑出声来，然后在博士回头去看他的瞬间整理好脸色，一派严肃正经。

博士懒得和这只豹子计较。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雪境的太阳要落未落，挂在泛着浅粉色的云层边缘懒洋洋地发着柔光，落在雪地上就是一片银闪闪的白。他被银灰牵着自己冰凉的手慢慢走，似乎没过多久，呼吸就渐渐和缓下来了。这片无人造访的平地被印上了一串一串的脚印。

到达谢拉格之前，他其实从未见过雪。

“冷吗？”银灰垂下眼问他。
“不冷，你的手非常温暖。”博士如实回答。来自谢拉格的菲林向来拥有良好的抗寒能力，银灰也不例外，他掌心的温度即使隔着两层导热性不佳的手套也足够让博士的手从冰冷变得温暖。

银灰紧接着露出笑来。
尽管弧度和平时在谈判桌上的别无二致，但博士无端地觉得那个笑容十分奇怪。这位年轻的希瓦艾什族长拥有遗传自父母的俊美面容，面无表情时已经足够令人瞩目，笑起来就更加好看，但这个意义不明的笑容让博士下意识地有些紧张。

银灰绝不会伤害自己，博士对此心知肚明。他紧接着用被风雪吹得有些疼痛的大脑艰难地思考自己产生“紧张”这一情绪的原因。而这个问题在下一秒银灰开口时得到了解答。

高大的菲林放开博士的手，然后将他整个人揽入怀里，在他耳边以最轻柔的语气问道：
“那么，教授，您愿意一直牵着银灰的这只手吗？”

风雪的声音似乎停下了，博士的大脑也随之停滞了一瞬。在开口问出“为什么要一直牵着手”这种不解风情的问题之前，他那时刻在严密逻辑上运行的思维方式计算出了一个至今为止从未出现在他脑子里的结果：
银灰并不是想让他“一直牵着手”，而是想与他成为恋人。
他不能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罗德岛的博士此刻默不作声，与战场上那个杀伐果决的指挥官判若两人。银灰学生时代对自己告别时的吻、办公室里两个人的接吻、以及列车上他主动在银灰额上落下的轻吻，这些加在一起足以成为他的大脑计算出结果的依据。只是这种情感过于复杂，看起来也无关紧要，因此他将其选择性地忽略了太久。可现在银灰提了出来，所以他必须作出相应回复。
于是他听见自己的心说，答应他，为什么不答应他呢？
——可是，这对银灰来说合理吗？银灰爱上的是一位矿石病患者，细小的结晶随时在他体内流淌，他的生命是一根不知何时就会燃尽的薪柴，即使现在明亮耀眼，也终究是会熄灭的。

“银灰……我……”
“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案。”修长的食指按在了他的唇上。身后的菲林接着说：“我只是想把这句话说出来而已，很久很久以前，就在想了。”

是了，他们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这两双眼睛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银灰与他看得一样长远：我无法向您承诺什么空洞的海誓山盟，我只是倾心于您而已，我在用这种方式向您宣告。天灾也好，战争也好，我会坚持对光的追求，直到我的光熄灭为止。
矿石病会夺去人的生命，守旧派与革新派的权力斗争同样也会。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在向自己认准的伴侣发送一份邀约，一份共同穿越这场望不见尽头的风雪的邀约。

博士于是做出选择。他说：“好啊。”

5.5
与此同时，他想通了自己登山时失落的原因：他只是不喜欢自己用这副羸弱的身体与银灰结伴而行罢了。他想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久到能够和身边的这个人跨越未知的生死，久到他能够等到他的寄托。

6
太阳逐渐落下去了，博士就开始眺望这片从未见过的属于谢拉格的黄昏。高大的山峰各自茕茕孑立，只有薄薄的云雾缭绕着勉强作陪。圣山的山腰上挂着五色的风幡，那是雪域民族代代相传的虔诚祈愿——一愿平安健康，二愿家庭和睦，三愿子女幸福，四愿财运亨通，五愿一生问心无愧，风和雪吹着吹着就把这些平凡的愿望吹到了天上，或许也吹到了神明的耳中。博士看不清尚且算是明亮的天上有没有星辰，但他知道身后的那个人总有一天会和他一起看的，因为这是两个同样无可救药的理想家同时沉默地许下的荒唐誓言，而理想家向来朝着世人眼中的乌托邦前行，走得头也不回。

天色暗了下来，约莫就快要下新的一场雪了。
只是这次，谁都不再是孤身一人。

#end.

*此处梗原合集上篇《荒野玫瑰》，感觉是个好玩的地方就加上了^ ^

#原文题“他在雪山顶注视太阳”。本来只是想写个无脑的甜饼，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这篇文章写得磕磕绊绊卡得我几乎崩溃，无数次在临老师的小窗发出咕咕咕的声音，感谢临老师没有嫌弃我话多且码字慢……最后还是选择了奇怪的留白结局，因为我始终觉得这两个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有些东西并不是简单的“爱情”二字可以描述的，只是我依旧笔力不足，暂时无法从更容易理解的角度把它剖析给读者看。
#非常感谢你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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