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draor

【喵光】Lamenya

之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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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斯蒂尼安觉得，日照的时间正在逐渐缩短。
小时候的他总是用力抽打皮鞭，迎着朝阳催促短脚的羊群快些奔跑，尽快赶到目的地饱餐一顿。传说中的龙族像一座会飞的山峰，一旦从天上砸下来他无处可躲，小埃斯蒂尼安需要时刻提防可怕的龙族，还要随时盯着那些没心眼的羊儿，难挨的时间总是显得特别漫长。不过，当他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家，劈好柴禾，终于可以和弟弟玩耍一番，直到母亲唤他们进屋吃饭，一家人得以好好享受这个宁静短暂的夜晚。
等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了，他既开心，又烦躁。
后来由于第七灵灾，库尔札斯的人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纯粹的晴天，偶尔一场小雪，天顶上盖着一层薄薄的乌云，透光效果还不如缝补内衬的棉布，也因此众人对太阳神阿泽玛的记忆愈发模糊，而与伊修加德女神交好的月神显得更加亲仁。

「月亮神梅茵菲娜将月光冻结成冰块，
战争神哈罗妮以长枪将冰块加工雕琢，
二神合力筑起庄严的宫殿。
伟大之英雄，高洁之骑士，
心怀慈爱之人，对爱忠贞之人，
在那遥远的冰天之上、欢声笑语。」

月亮和雪总是成双成对出现，雪是月的碎片，月是雪的温床，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暴雪天气，人们依然坚信月亮仍在守护着安详的冰天宫殿，只是因为异端者的无礼，坠落大地的雪才成了深渊裂口下横冲直撞的怪物。
“可是只有在白天才能看到钻石星尘，我在隼巢见过几次，可好看了！”
冒险者眉飞色舞开始比划那些朦胧而美好的雪精灵：“就像学者召唤出的小仙女一样，小小的温暖的光点，闪闪亮亮的，卟啉卟啉的！”他捧起一把雪抛向半空，灵动轻巧的小仙女并没有出现，凝结的雪块噗噗直直落地。埃斯蒂尼安吐槽这更像是陆行鸟下蛋的声音。
“以前我不喜欢雪，雪会掩盖龙族的一切痕迹，猎龙行动总会因为失去了目标而被迫中止。”说到这，埃斯蒂尼安呼出一条长长的白雾，他伸出手，银白的鳞片一如曾经的屠龙手甲完美包裹结实有力的小臂，为了保证握枪手感而特地修剪的指甲变得粗长尖锐，整个手掌印在空无的雪地上，像极了过去他见过的小龙的足迹。
龙骑士的身型修长挺拔，这些新生鳞片对他来说不过是换了一件贴身轻便的铠甲，后背凸出的龙脊如同铠甲的尖刺，无法影响他的奔跑与跳跃，唯一的烦恼只有那条不听话的尾巴。
像是寄生在同一个躯体的第二生命，这个家伙不仅拥有自我的意识，还拥有特立独行的性格，偶尔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举动，甚至具有攻击性。埃斯蒂尼安不知道长须豹或者猫魅族是否有类似的烦恼，大概他们很大程度上是没有的，他想把这条粗壮的、烦人的、难以控制的伪魔界花触手压在屁股底下，然而这个任性的、暴躁的、无理取闹的东西却把他掀翻在地，以极为亲昵的姿态缠上冒险者的腰部，尾端温顺的躺在对方掌心。
龙骑士对尾巴的厌恶再升一级。
“埃斯蒂尼安也会像圣龙那样长出羽毛吗？”手心抚摸着光滑的尾巴尖，冒险者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也许……谁知道呢。”
埃斯蒂尼安发现自己正在变成一条龙的时候，亮银色的鳞片已经爬满了后颈，顺着肩头蔓延至胸口，而他的呼吸逐渐绵长缓慢，视野更加开阔，可以轻易捕捉到垂直方向的猎物。这对他来说似乎不是一件坏事，伊修加德子民的血脉中或多或少都有龙的因子，龙骑士体内也几乎是龙血，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天，埃斯蒂尼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论自己最后会以什么姿态存活，他都要诛杀邪龙。
然后他就变成了尼德霍格。
最后他变回了埃斯蒂尼安。
面对身体的异变，埃斯蒂尼安十分冷静，独自来到天极白垩宫寻求圣龙解惑，获得的答案与自己的推测大致相同，只有“剩余的时间”，圣龙也不能给予他准确的答复。
「过去和现在由无数个重复的事情堆砌而成，你不是唯一一个。」年迈的圣龙面部肌肉扭曲了一下，埃斯蒂尼安以前见过这个表情，似乎代表的是微笑：「你不必担心那位英雄的目光，他就在你的身后，不过，按照人类的礼仪，你最好亲自告诉他一回吧。」
埃斯蒂尼安回过头，果然看到他的伙伴——那位背负盛名的英雄，像个普通的冒险者系着陆行鸟围裙，在一群棉花糖似的海狸中间拿着锤子对着残破的遗迹敲敲打打，灰扑扑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龙骑士没想到会在天极白垩宫见到冒险者，不过他大概能猜到伙伴接受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委托，一味将天穹圣人精神贯彻到底，而在得知自己将会变成龙的消息后——冒险者微微张开嘴显得有些惊讶，绕到身后撩开他的银发仔细打量那些鳞甲，他可以感受到人族骤然急促的呼吸，由远到近，由微凉到温热，一点温柔的触碰落在鳞片上，即刻分开。片刻，他的伙伴以寻常的口吻说道：“我答应了莫古力们把四臂广场通往天极白垩宫的路修好，需要先清理干净这片废墟，你等等我，或者你也来帮忙吧。”
埃斯蒂尼安鬼使神差应下，即便是他不熟悉的工事，也能恰好在冒险者需要的时候搭把手。等他们铺好珍珠白的地砖，冒险者就和他一起离开了翻云雾海，没有任何理由，两人又一次经历久别重逢，重新踏上旅途也只是因为完成了同一个任务。
他们的相遇总是在不经意间达成，目标出奇的一致，后来聚少离多，对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不得而知。明明是两人的故事，但基本上都是冒险者一个人的表演，毕竟由于海德林的神秘力量，埃斯蒂尼安用不着开口，冒险者就被动地知道了他所有的黑历史。
“当时我真的没听到你们在说什么，真的，莫古力们太吵了，他们一直在争论要不要把天极白垩宫刷成粉红色。”
龙骑士蓦然想起某个差点被涂装成樱桃粉的迷你人偶，一阵恶寒，浑身鳞片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几乎直立起来。冒险者瞪大眼睛盯着犹如风信子开花的尾巴，腰上却是铁荆棘束缚般窒息，他忍不住惊呼一声，手指小心戳了戳那融合雪月透亮色泽的花苞，顺着鳞片生长的方向抚摸它，看着它轻轻发颤，缓慢而平静变得柔软，贴合皮肤。
好像炸了毛的猫尾巴，可它不是毛茸茸软绵绵的，而是滑溜溜凉嗖嗖的，冒险者来回捋了好几下，那尾巴也不恼不闹，很享受似的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拍打冒险者的手心。
“……别再碰了，很痒……”埃斯蒂尼安别过脸，他不是没试过将尾巴扯回来，可这尾巴死缠着他的伙伴，他越是使劲，自己越是向冒险者那边贴近，最后反而是他放弃了挣扎，由着那尾巴继续“骚扰”同伴。

“我的身体似乎藏着另一个灵魂，尤其是这个多余的、无用的、没有任何意义的，‘零件’。它时常让我想起被邪龙之影附身的时候，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现在也一样，它总是做出一些让我尴尬的行为……尤其，对我的伙伴……”
再一次听完埃斯蒂尼安的抱怨，圣龙眯着眼若有所思，继而咧开嘴悠悠叹了一口气：「我并没有感受到兄弟的力量。你的身体种种反应不过是你发自内心的期盼，无需大惊小怪。」
埃斯蒂尼安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转述给冒险者，只是每天默默适应转变为龙的过程，过长的利爪并不会妨碍他握紧魔枪，结实的小腿促使他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当他一跃而起，可以清楚感受到空气中氤氲的水汽穿过鳞甲的间隙，微妙却舒适的体验犹如沐浴，这种感觉并不坏，而等他稳当落地，迎接他的却是伙伴略显遗憾的表情。
“埃斯蒂尼安没有翅膀吗？”
埃斯蒂尼安无法理解，为什么冒险者对于他正在变成龙这件事特别“宽容”，总是一副天真好奇的模样，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上心，投入了太多没必要的关注。
“……不需要那种东西。”
“艾尔·图说，龙会随着心境成长和环境变化而改变姿态。不知道埃斯蒂尼安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龙呢……”
艾尔·图，目前已知第一只适应了人类文化而进化的龙族，喜欢“制作”，因此他的前爪变得更加灵活，便于操作各种工具。
埃斯蒂尼安听奥恩·凯提过这只小龙带动不少幼龙进入人类城镇，也听闻某个曾经饮下龙血成为变种龙的普通居民重返故乡，这般多样的人龙杂居出现在伊修加德，竟然是如此自然而和谐的事实。如果是他的话……
也许依然是“龙”骑士。
“不知道，大概会成为第一个使用人类武器的……吧。”
“哦哦，不管埃斯蒂尼安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埃斯蒂尼安还是埃斯蒂尼安啊。”
冒险者冲着他笑了笑，夜刚刚结束，残留在伙伴眼中的星光依然闪闪发亮，而龙堡方向飘来一层薄薄的乌云，如筛子兜住天幕，抖出粗糙的雪粒，没有漏下传闻中晶莹剔透的钻石星尘。
埃斯蒂尼安只觉得，钻石星尘并不重要，遗憾的是月光停驻的时间又减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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