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没人识得星星一颗

【一梦江湖|原楚留香手游】人面桃花

之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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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元宵佳节，天机阁驻各大门派弟子纷纷投身一线，例如：
“各位江湖朋友大家好！我是天机阁驻武当山弟子青衣——逢年过节，萧掌门都会率领弟子与民同乐，今年元宵也不例外，内有四海乡邻外有八方侠客，纷纷汇集武当金顶，只为吃到一碗萧掌门亲手煮的元宵，讨个团圆吉祥，更是为了亲眼目睹谪仙风采！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的金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外围站满了维持秩序的致虚弟子，最里层则是萧掌门与各位居字辈道长……别挤！别挤！素质呢！……好了事故已经顺利解决，感谢师兄。在此青衣我号召大家自觉排队，人手一碗元宵，不要贪心多拿，也不要试图挑战自我——因为今天的武痴师叔和嗯嗯师兄，特、别、冷。”
“元宵节快乐！大家好我是天机阁驻华山弟子琉璃。趁此佳节，华山弟子在长风驿搭台举办庙会——风无涯师兄独奏箫曲《式微》，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我是不是看见齐师兄了？咳咳！高亚男大师姐带领师妹现场摇元宵，大珠小珠雪纷纷，此情此景与华山飞琼碎玉相映成趣，每份元宵仅售十文钱！心动不如行动赶紧来一份。本次活动的最大赞助商就是黄金剑谷潇潇师姐，大家看这一大锅热腾腾的胡辣汤，上至材料下至柴火都是谷师姐精挑细选，每碗只要五文钱，只要五文钱！一锅浩然气，正宗华山味儿。”
“阿弥豆腐，小僧祝各位施主佳节团圆，幸福安康。小僧是天机阁驻少林弟子圆束，今日本该在禅医寮为湛海师父的猫咪洗澡，听闻前来上香的施主甚多，这才到前殿来帮忙……俗话说福祸相依，请各位施主在此佳节控制食量，不要暴饮暴食，毕竟禅医寮的床位已经被猫咪占满了，实在没法再收留更多的病人了……后院还有一大群猫咪在排队求湛海大师抱抱蹭蹭，和谐撸猫，大橘为重。”
“大家好我是天机阁驻暗香弟子绮罗，暗香楼阁神秘莫测，为了保持这份神秘感，所有的花灯都集中在挽兰湖，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到挽兰湖一游。本期花灯会头筹乃是兰花先生亲手缝制的兰花香囊一枚，如果您喜欢其他花样，例如栀子花桂花牡丹花梅花桃花风铃花……（以下省略一百种花）可以到各位师姐的小摊上进行购买，本次元宵灯会所有香囊价格从优，赶快为自己也为心仪之人挑选一款礼物吧！嗯？你问我为什么所有的花灯都是兰花图案？那是兰花先生最后的倔强……”
“早……我是天机阁驻云梦弟子黄凰，呵欠……现在什么时辰了……才巳时啊？！我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哈……反正掌门还有师姐们都没起来……无事发生，回见……”
同一时刻长江之上，日光正好，风帆饱满桅杆高耸，如巨椽豪气挥洒江河画卷。这船上多是走南闯北的贩夫卒子，归家省亲的游子也不在少数，那些江湖侠士抱着自己的武器窝在一处，瞧着唯一的武当道士一身鹤羽遗世独立，欣羡的、憧憬的、不屑的、甚至鄙夷的目光交汇在一处——道士立于船头，凛冽江风割得他人脸上生疼，孟章却不以为意。若是明眼人细细看来，便会发现孟章以两道剑气护住周身，迎面刺来的江风伤不了他分毫。

＊＊＊
元夕前夜，金顶铺了一层薄霜，明月尚缺一分圆满，而在外人看来，多这一分少这一分无甚差别，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过分执着反倒给自己找不痛快。
孟章将薛家庄一事，包括剑气，一切如实禀告掌门师父，自觉低头跪着等待受罚。
“抬起头来。”
萧疏寒依然那般淡然，仿佛世间尘埃沾染不了他的一片衣角，只见他二指并拢轻轻点在孟章心口，缓缓注入一股内力。当初薛衣人那道剑气刚猛霸道，似狂风骤雨来势汹汹，百草折腰，教孟章吃尽了苦头，左君照的药剂不过一堵厚墙，暂时阻隔了风雨，然而高墙终有坍圮的一日。此时萧疏寒以自身真气护住孟章心脉，落地生根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茂盛的枝叶瓦解了雨势软化了风，变作那绵绵细雨滋润万物。
“寻道之路漫漫，你自有决断，我是放心的。剑气在身未必是坏事，我已吩咐闻师弟为你讲解剑道，你去寻他，必会另有收获。”
孟章行礼：“多谢师父。弟子这就去请教闻师叔。”
萧疏寒点点头，拂尘一扫，复对着玉盘掐算天机，偌大的金顶只有他一人沐浴月华。天穹云鳞澡雪发亮，似有巨龙静守灵珠，萧居棠曾有感掌门遥望云海，云海之上亦有仙人回望人间，仙人若是御龙而来，想必正是趁着月圆之时与萧疏寒神交。
韶华半生鹤发红颜，同门皆欢喜，道掌门这是仙体即成，飞升指日可待！孟章却摇摇头，道他的掌门师父仍是一名凡人，普普通通的、有血有肉的凡人。
闻道才不曾辜负“武痴”的名号，讲起剑道滔滔不绝，与平常截然不同。孟章完全插不上嘴，懵懵懂懂死记硬背师叔的教导，寻思找个机会再去请教一下嗯嗯师兄。
“以心化剑，谓之剑。心纯御剑，谓之道。剑道之道，则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神炼成道，剑神合一。”
可是一想到邱居新对蔡居诚的评价，孟章不由长长喟叹，暗中握紧了玉佩。
心不一，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我呢，我的道又是什么？
“……这就是我的剑道，以上。”说罢，闻道才又自顾自地练起了剑。
什么！这就结束了？
这下孟章陷入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的状态。上课不能开小差，要仔细听老师说话，从古至今就是真理！
“那、那弟子去回报掌门师父。”
孟章小心翼翼向后退了几步，心想果然还是得去找嗯嗯师兄救场，他二人剑意精纯，剑道上应有相似之处，若能集二者之长融会贯通……如有鹤鸣，孟章猛的抬起头——闻道才身后剑匣一开，数道剑气争相而出，似骏马奔驰，似蛟龙翔空，观云匪禁，吞吐大荒，倏尔冲关破隘，散做万象无常，天风浪浪，海山苍苍……
＊＊＊

“娘亲，那个大哥哥为什么要背着一口棺材？”
妇人急忙捂住自家孩儿的嘴，这水上行船少不了许多忌讳，童言无忌，不怕冲撞了水里的龙王，也不能先得罪了同一条船上的江湖人。
妇人战战兢兢望向孟章，孟章刚好回过神，听到这话也不恼，只当被江风吹懵了头，并不在意。
当初小师兄气嘟嘟的找他抱怨，道江湖上那些闲人将武当的剑匣说成棺材盒，每当武当弟子收势着地，他们就会起哄：“瞧，又一个落地成盒的！”
两道剑气以流星逐月之势回归剑匣，一开一合，全在一念之间。孟章不禁有些得意，武当剑匣铸造之巧妙，岂是那有眼无珠之辈能够参悟的！这会儿他浑身经络畅通，真气充盈，凌空一跃，残影惊飞鸟……甲板上爆发一阵惊呼，瞬间船头挤满了一大票吃瓜群众。待孟章身形稳当，已乘着水墨仙鹤翩然离去。

傍晚，金陵玲珑坊，华灯千幢，娥眉千堆雪，玉面琉璃光。管事妈妈也想随着文人骚客附庸风雅，廊下挂着芳名灯笼，灯笼下坠着花灯谜，猜中谜底的恩客可入闺房，品一碗点香阁特制西瓜馅元宵，赏花赏月赏美人。
据琴可情道，最近王猛的瓜大多离奇失踪，这西瓜馅元宵的料还是梁妈妈好不容易买回来的。要说这王猛也是傻楞，见着一人偷瓜就死抓着那一个人不放了，也不曾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背后还有一大群虎视眈眈盯着瓜摊的江湖少侠呢。
孟章提着食盒才到玲珑坊大门前，见自家朴师叔也提着一只食盒踌躇不前。几名红袖招客倒是好言相劝，心知肚明上头的意思，那武当山下来的牛鼻子都是金主，纷纷伸出纤纤玉臂试图招揽这位新来的贵客。
朴道生清心寡欲大半辈子，年轻时应对如狼似虎的女香客也能面不改色，揣着谆谆教导的心态劝一句“姑娘，纳穗请找薛师兄。”帝君诞时蔡居诚气急攻心拔刀行刺贵客，他都能眼不眨挺身而出，然而身处凡尘面对这些热情的莺莺燕燕，他退缩了。
唉，想看看孩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朴师叔！你也来了！”孟章见到朴道生手里的食盒便将对方来意看明了，当即挥开那些凑热闹的女子，拉着师叔来到一安静的角落，欣喜道：“朴师叔是来陪蔡师兄过节的么，我这里也带了师父和几位师兄亲手做的元宵，我这就带师叔去见蔡师兄！”
朴道生却拉住了孟章，将自己的那份食盒交过去，苦笑道：“师侄有心了，只是居诚未必愿意见我……你来的好，替我将这元宵交给他就够了。”
孟章不解：“朴师叔，你真的不想亲眼见见蔡师兄吗？不想面对面同他说上话吗？”
“我如何不想！”只是在居诚离开后，我愈发觉得自己不是一位好父亲、好师长，这么多年来我对他的保护反而让他倍感孤独，如果当初我能更了解他，如果我可以提早觉察他的委屈与不满，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呢？朴道生将心中所想完全剖开，即便同门都认为他完全替蔡居诚扛下了一切，甚至不惜委身天道盟赎罪，朴道生依然认为自己没能好好履行长辈的职责，他的道。
孟章听后沉默良久，猛的长叹一声，语气异常平静：“弟子认为师叔之过，是也不是。蔡师兄是师叔看大的，他的秉性如何，师叔最是清楚，可有时候深陷局中，反倒看得模糊了。事已至此，师叔为何不与蔡师兄好好坐下来敞开了谈一谈？”
他摩挲食盒的木漆手柄，想到今日清晨几位师兄将白胖的元宵小心放入食盒，萧居棠兴致勃勃说道蔡师兄肯定猜不出来哪个是他亲手包的。宋居亦打趣道那个最大的糯米粉搓少了，看起来像一只睡觉的黑白熊，郑居和一手豆沙敲了他俩额头各一下，贴心地往食盒里放了些冰。
武当三块冰什么也没说，薛道柏师伯夹在中间，在冻成鹌鹑的边缘萌生新意，将一枚铜钱搓成元宵，补个吉利。
“其实大家都很关心蔡师兄，只是蔡师兄他……他不愿去接受这个事实罢了。蔡师兄自己也很念旧，只是不肯承认。师叔的生辰是白露吧，那天蔡师兄本是对月独饮，后来喝多了，絮絮叨叨跟我说了一晚上师叔的旧事，隔天他酒醒了，就威胁我不准透露半个字，否则斩无极伺候。”
为了配合他，我还得装出一副好怕怕的样子。
孟章再劝：“元宵团团圆圆，人亦能团圆。这事就交由弟子去办，定给师叔一个满意的答复！”
蔡居诚正坐在桌前涂涂写写，冷不防房门被推开，惊得他急忙收好小本本，徒然捏剑决要给这无礼之徒一点教训。一看来人是孟章，火气蹭蹭又往上窜高了一层：“春节少了你这聒噪之人耳根难得清净不少，元宵过来干什么？”
“值此佳节，当然是来与师兄共品元宵看花灯啦！”
孟章将食盒放在桌上，谁知蔡居诚警觉地退了一步，指着热腾腾的元宵质问道：“共品？你莫不是……想要给我下毒吧？”
孟章堆砌的笑容一瞬间垮成冷漠，觉得自己的白眼可以混入碗里充当元宵，故意夸张道：“哎哟喂！蔡师兄你不识我的好人心，也该识得这些元宵都是谁做的吧。”
蔡居诚冷哼一声，接过勺子打量那碗元宵，谁能认得这些圆球球出自何人之手呢，一个两个层次不齐，葫芦娃似的排排站。他犹豫半晌，终于舀起一只最小的元宵慢慢送入嘴里。
嗯，豆沙馅。
噢，芝麻馅。
唔，西瓜馅。
哦，芋头馅。
这，空心的？
孟章托着脸看蔡居诚小心将元宵吃完，待对方放下勺子，才悠悠道来：“这些元宵都是掌门师父师叔还有各位师兄为你做的。”
一瞬间，蔡居诚表情阴转晴，晴转阴，阴转多云。
“厨房还有些，蔡师兄你要是还想吃回头让厨房的人煮了吧。吉日兮辰良，我们出去逛灯会吧！”
蔡居诚好不容易从自我思绪中挣脱，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孟章：“逛灯会？你在开玩笑吗，那个死女人怎么会让我出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使梁妈妈开金口，她说只要你今夜子时前回来就行，机会难得，蔡师兄跟我走吧！”
孟章满是期待朝蔡居诚伸出了手。
“我不去。”蔡居诚侧过身。
孟章将手向前伸出多一分。
“元宵吃完了你还不走！”
孟章站起身，腰间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叮当作响，这回他把手凑到蔡居诚眼前。
“你烦不……你这家伙！”
孟章一把拽起蔡居诚往门口拖：“哎呀蔡师兄你看，金陵的焰火真好看，过节就是要热热闹闹的。刚刚你说什么啊我没听清，我们边走边说吧！”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蔡居诚看到卖糖葫芦的小贩下意识停住脚步，一口气买了四五串，海棠果的，山楂果的，还有红枣的，厚厚一层糖衣，细细嗅来丝丝甜味勾得肚里馋虫乱舞。
郑居和一串，自己一串，邱居新……哼，宋居亦一串，萧居棠还在换牙不准吃，师父喜欢多拿一串，回过神来发现身边叽叽喳喳吵闹的老四老五不见了，安静等待的老大老三也不在了，他的师父萧疏寒每次下山都不慢不紧跟在弟子身后，而蔡居诚一回头，却只有一个老鼠似的啃着松子满脸欣喜看着他的小师弟。
啧，我买这些做什么，被这臭小子拽出门身上又没带钱。
蔡居诚两眼无神面向小贩：“这些能退货吗，我不要了。”孟章见状抢先付钱，把蔡居诚手里的糖葫芦又推了回去。
“我请客，我请客！老板麻烦帮我包好，再来一串带霜的……哎哎！师兄等等我！”
那边有人摆了个投壶的摊子，道五两银子一箭，若能连中三箭，奖白银千两。看来蔡居诚就是被这头彩吸引了，等孟章抱着一捧糖葫芦艰难挤入人群，他那师兄手持三枚羽箭站在红线外，眼神如火却强装淡定，目不转睛盯着尽头大红绸装饰的金盘白银。莫说他一人，寻常百姓见着这么多钱财哪个不会跃跃欲试，再说，中者一夜暴富，不中一杯薄酒，佳节当前讨个彩图个快活，也不吃亏啊！
线内箭雨纷纷扰扰，线外看客絮絮叨叨，不知何人能成为这开春惊蛰，赢个满堂彩。
孟章早就探听到蔡居诚沦落点香阁的原委，那墨家翟天志与万圣阁勾结，不想在武当折了人手，气急败坏设计蔡居诚失手打碎梁妈妈价值三千白银的“骨董”，还下了软筋散将人抵在点香阁，自己却不知去向。
不过这一年来看望蔡居诚的人数不胜数，按理说这债务看着可怕但也总有个头，蔡师兄拿鹤舞镯也抵了一千两银子，为什么他还会……孟章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看来自己要在这金陵待上些时日了。
孟章揉揉脸，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舒服几分：“蔡师兄！原来你在这里，叫我一阵好找，怎的不等我！”
蔡居诚皱眉：“你觉得我还会走丢不成？”
孟章不否认：“确实，要只剩我一个人，那我可比梧桐雨下唐明皇还要可怜了！”
蔡居诚面露不悦，想这师弟玲珑肠子按斤称，他也懒得去追究其中深意：“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且问你，若有一个一本万利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当如何？”
孟章脱口而出：“把握之。”
“若这机会需要你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你又当如何？”
“掌握之。”
“若是同门亲信向你讨这样一个机会，你将如何？”
“全力助之！”
蔡居诚甚是满意，伸出手，孟章往他手心放了一锭银子。
一段时间过去，蔡居诚的债务又增加了一笔无法承受的数字。
“古人说的好啊，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此道曲折，不如另辟蹊径！蔡师兄别难过啦，好歹还有糖葫芦呢！”孟章没心没肺乐呵呵，将那串带霜花的糖葫芦递过去，红泥白雪衬得蔡居诚面色更苦。
对方并不想理你，并朝你扔回一串糖葫芦。
“也是，现在吃太多甜食，等下就吃不下更好的东西了。”
孟章自个儿咬得一嘴殷红，砸吧砸吧嘴晃得道冠左摇右摆，踮着脚走路一蹦一跳。蔡居诚实在不明白这人怎么能在输了一大笔钱之后心情愉悦，莫不是打击太大成了傻子？
两人并肩而行，逐渐远离了喧嚣的鼓楼街，长乐巷的花灯摊子零零散散，多是朴素的技艺，百姓三三两两结伴在水边放花灯，地上的银河比天上的更加耀眼。这里距离夫子庙不远，也是文雅儒士寻求清净自在的好去处。
“喂，我们这是要去哪？”蔡居诚打破沉默。
“吃元宵呀。”孟章忽的伸手紧紧拽住蔡居诚，怕他跑掉似的，后者莫名感到一丝危机。
蔡居诚瞥了一眼面前这个不起眼的院门，内心的不安开始发酵：“不是已经吃过了？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孟章信誓旦旦保证：“蔡师兄，相信我，这绝对会是你这辈子吃到的最美味的元宵。”
疑惑，犹豫，迷茫，甚至畏惧，汇成一坛，暴露在月色下，咕噜咕噜冒着泡泡。
这份不安直到蔡居诚看到朴道生惊喜而欲言又止的脸，终于酿成一盅苦酒。
朴道生颤颤巍巍站起身，向他心心念念的孩子走去：“居诚，我、你……”
蔡居诚扭头就走，然而孟章快他一步化身狗皮膏药贴在门上，大喊道：“今天不吃完这元宵，谁也别想走！”
“让开！”蔡居诚一把扯过孟章衣领，咬牙切齿道：“孟章，你当好人当上瘾了，我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孟章双手死死抠着门板，仰起头反驳：“谁管你了，我帮的朴师叔！你这个不孝子，惹下这么大的祸，累及武当上下，自己拍拍屁股走人，而朴师叔为了你把所有罪都担了，一个人在外风吹日晒，赚了生活费还要给你打红包，想看你却没有门道，我心疼他老人家不行吗！”
他毫不留情踹翻对方的苦酒，那些貌似苦涩的液体不过一泓清水，闻着味儿酸，余下破裂的碎片扎手疼在心窝。
朴道生匆匆上前拉住蔡居诚胳膊，解释道：“居诚，你莫怪小章，是我要见你，才拜托他帮忙。这是我出的主意，你莫要气恼他。”
感觉蔡居诚慢慢松了手，朴道生挡在他二人之间，母鸡护崽似的紧紧护着孟章。这一幕似曾相识，蔡居诚心中不是滋味，到嘴边的酸楚悉数吞了回去。
“居诚，今天是元宵节，我亲自下了元宵，只想和你好好过节，别的事我们先放下，不说。你看如何？”
孟章从朴道生背后探出半个脑袋，似埋怨道：“可不，我赶了一整天的路，到现在滴水未进，肚子早就饿瘪了！你要是不吃朴师叔的元宵，那就看着我吃。”
“撒谎！你明明吃了好几串糖葫芦……”那嘴唇分明还沾着糖渍，蔡居诚气结，伸手要把孟章揪出来，而孟章仗着年纪小一直往朴道生后边缩，这小鸡仔不仅能闹腾，嗓门还挺尖。
“那顶饱吗！我要吃元宵，吃朴师叔亲手做的元宵！”
两人绕着长辈上演了一出老鹰捉小鸡，朴道生夹在中间团团转，倒是被这一幕逗乐了，心中似有一块大石落地，激起往事如尘历历在目，仿佛又回到了武当的团圆宴——同门论道，闲看少年郎的温厚、张扬、谦和，孩童的天真、机敏……这一切被放大了许多，好像每个人仍保持最初的模样，飞鸿足迹依然清晰可见。
“好啦好啦，居诚，小章，元宵还在锅里热乎着，我们一家人好好过个节，吃个元宵，再随便你们怎么玩。”
朴道生牵着互相瞪眼的一大一小坐好，从厨房端来三碗元宵。入夜阴凉，朴道生在汤里加了姜片和红糖，一口汤入喉微辣，短暂刺激后浑身涌出一股暖意，红糖的甜味包裹舌头，糯米皮略带嚼劲，而咬破的一瞬间，黑豆沙滚滚流入齿间，松软可口，教人食指大动。
好吃！
孟章同朴道生说了不少武当的过年趣闻，尤其提到萧居棠的新书《武当奇观》正在天机小报好评连载，目前出了十三册，由宋居亦负责兜售给香客，也不失为一个赚钱的好门路，所以郑居和这次由着他俩倒腾，心情好了写上几笔批注。而武当的三大冰山日渐巍峨，每天还是有不少少男少女划着青春的小船一头撞上去。
朴道生微微一笑，道居亦和小棠可以向薛师兄多取取经。
蔡居诚从头到尾低头默默吃元宵，仿佛置身事外。孟章自觉说的差不多了，放下碗筷打个饱嗝，揉揉肚皮对朴道生笑笑，道：“师叔的手艺真是绝了，教我不知不觉吃了好多，有些撑呢……弟子想出去吹吹风，消消食，先行告退。师叔你们慢慢聊。”
蔡居诚明显一顿，跟着放下碗筷匆匆一声“我吃饱了”起身要走，而孟章像个兔子似的早窜没了影，还顺手关了门，留下他与朴道生面面相觑。炉子里的木炭仍泛着红，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在这屋里格外清晰。
“居诚，与我说说话，可好？”

孟章溜达到长乐巷口，轻快的步伐渐渐减缓，每一步走得极为拖沓，好似要在这铺满白霜的青石板上留下他的足迹。
好冷啊，上一个夜晚也是这般冷。
他不自主打了个喷嚏，抱着胳膊四处张望，见一旁小贩准备收摊，摊上还剩最后一个孤零零的莲花灯。这可巧了，那小贩没想到这会儿还能碰上最后一个客户，差点没将花灯吹成佛祖脚下白莲跌落凡尘，只因道长你前世多看了它一眼云云，顶着孟道长关爱傻子的眼神买一送一，附赠凤池精舍一套纸笺，这才把莲花灯卖出去。
“小道长，你们不是常说‘心诚则灵’么，将愿望放在灯里随水漂入银河，天上的神仙就能看到了！”
明知这小贩胡编了一套讨好顾客的说辞，可也真真说到人心坎里去了，求个平安讨个吉利，说白了就是求个心安，左右不过一个仪式，何必计较。
可我要求什么呢？孟章捧着花灯呆呆站在水边，早时百姓放下的花灯早已不见踪迹，唯有孤月对孤影。或许真如那小贩所说，水流把一个个愿望送入了银河，而每个人的愿望都太过渺小，不足以在天穹绽放光彩，于是有人点亮了孔明灯，亲手将它放飞云端——地上的星星纷纷睁开了眼睛，人间的银河缓缓流淌。
孟章折了纸笺放入花灯，轻轻一推，夜深水流湍急，灯芯摇摆不定，花瓣一阵起起落落，待过了桥洞，终是安分许多。他站在桥上目送花灯渐行渐远，心中莫名有股惆怅，明明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忽的欲强说愁，反而让他自觉尴尬。
从此间，望山高水遥，何处归棹？
不知哪里兜兜转转漂来另一盏花灯，与孟章的花灯撞在了一起，两朵莲花打个旋儿，竟贴在一起一同漂远……
“哎！算啦，不想了！不如回去看看蔡师兄和朴师叔说的如何了，然后再喝一碗红姜糖水，这金陵可真是冷啊。”
孟章还惦念他的花灯，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一眼，惊鸿照影。
月是水中月，人是月中人。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送别朴道生，孟章特地绕了远路买些糕点，又返回点香阁拿了一份武当元宵，打算一并交于师叔。
春节期间天机阁匠心独运，收集小报人气专栏前二十三名风云人物的新年祝福，将他们的祝词制作为可以唤出真人虚影的玩具放入福袋，一时间红遍大江南北，尤其楚留香胡铁花方思明等人成为了深闺浅闺少女们争相收集的对象。孟章从初一蹲到十五，完成了萧疏寒邱居新萧居棠三杀，然而死活开不出蔡居诚的问候，留给朴师叔的念想只能作罢。
“师侄这份心意我已知晓。对我而言，居诚的消息比任何物件都要珍贵。”朴道生反过来安慰孟章，劝道：“世道之大，相隔万里，若无有形之物，思念也不会因此消失。如今我下了山才明白。掌门师兄既允你外出历练，便是让你寻求心中的道，无须将自己约束在一方天地……师叔也希望你能为自己多做打算啊。”
大师兄也说过类似的话呢，孟章想，他乃启蒙后从红尘入的玄门，那么他的道是否早就扎根于红尘呢？他答道：“师叔的教诲，弟子铭记在心，必不会辜负掌门师父与诸位师叔的期望。至于蔡师兄的事，我会尽力而为。”
“有你在，我亦能安心寻道。”
“师叔保重。”
眺望扁舟没入烟波深处，孟章再次喟叹——一个人天资聪颖，能力出众，的的确确有骄傲的资本，却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是造化弄人，前半生受尽宠爱，眼下受制于人，但愿世俗的险恶真的能够打磨心智，起码不要随便相信别有用心的承诺……
“可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啊，只是比较能够忍耐而已。蔡师兄，为什么你宁可相信小人的陷阱，也不愿接受亲人的好意呢？”
绿水无忧，因风皱面，青山不老，为雪白头。寂寂寥寥，前路经不起推敲。
末了，孟章决定再去一趟点香阁，顺手带了两份豆腐羹一包绿豆糕一坛柞木叶饮，打算同蔡居诚好好聊聊那小黑账本，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无量天尊，希望蔡师兄别再任性妄为了。
孟章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飞鹰落在肩头，硬挺的羽毛刮在脸上才回过神。信件并无落款，一抹幽幽郁金香的香味昭示了主人的身份：“咦，是香帅的信件。”
楚留香赠古剑助孟章夜访薛家庄，自然知晓孟章身中剑气一事，正巧身边带着苏蓉蓉，便约孟章中原洛镇见面，特别言明“小友不能饮酒，蓉儿特备了果茶。无须奔波，保重身体为上，中原风光浩然磅礴，当细细品味，吾静候小友佳音。”
这位传奇人物当是孟章初入江湖的引路人，也是良师益友，无奈江湖波云诡谲，两人相见的次数少的可怜，孟章更多与胡铁花打成一片，把对方的“狗鼻子”功夫学了几成。
既是香帅邀约，那我便到洛镇走一遭，寻道去也。
正想着，某只灰不溜秋的鸽子落在孟章另一肩头，腿上的信笺同样沾了熟悉的香味：“这是……点香帖？元宵才过，蔡师兄又要考核绩效了吗？”
我要是不请你一次，你会念我一辈子吧！那我就勉为其难请你一次吧。
哦，真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蔡师兄！孟章仔细收好两封香味迥异的信，感觉今天的自己依然萌萌哒。
谁知未到玲珑坊大门口，梁妈妈的狮吼功已经震慑十方乡邻，吓得金陵瓜王王猛将推出的半个摊子又缩了回去。一听，梁妈妈竟是因为有人藏私房钱而大发雷霆。真是平底起风云，正触霉头上，孟章拎着快冷掉的早点，硬着头皮笑迎上前：“梁妈妈今日好大火气！”
梁妈妈变脸比变天还要快，笑盈盈道：“哦呵呵呵，这不是孟道长吗，昨儿才与你的蔡师兄一起赏花灯，今儿就迫不及待来见他了，哦呵呵呵！”
“咦，不是蔡师兄发了点香贴让我前来吗？”
梁妈妈一瞬间惊讶，再到惊喜，最后用玩味的目光打量孟章：“哟~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让他发帖他死活不愿，今天倒是主动起来了？看来他和你~哦呵呵呵~”
孟章干笑：“妈妈说笑了。对了，妈妈刚才是因为何事发火？”
“莫谈，莫谈，怎么能搅了您的雅兴？里间请~居诚就在里面呢~”梁妈妈笑成一朵菊花，直把孟章打发离开，待客人一走，菊花怒发冲冠变成仙人掌，将等训的小厮一顿劈头盖脸臭骂。
孟章直觉蔡居诚一大早发帖把他叫来多半也是为了这档子事，他那师兄藏东西的本事让人有些捉急，例如床头的小盒子。这会儿蔡居诚抱着小尘焦急在原地踱步，见着孟章立刻不悦道：“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孟章眨眨眼，貌似无辜道：“我给你带了早点，本想与你商量些事，适才见梁妈妈似乎在查阁中谁藏了私房钱……蔡师兄，不会是你吧？”
“这丑女人说什么查私房钱，还不是嫌平日里给的花红多了！”
“这次不一样。我看她面前放了一口大箱子，许是从哪里挖出来的，看样子藏银不少。”
蔡居诚猛地拍桌，“你说什么！！一口大箱子？”惊得怀里的小尘如箭一般嗖一下窜入床底，看来真相已经昭然若揭，孟章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有一丝庆幸，安慰道：“蔡师兄你冷静点，吓着我无所谓不能吓到小喵咪啊。你还真的藏了私房钱啊？那朴师叔知道吗？”
蔡居诚很快平复了心情，又是平日那般不咸不淡偏偏厌烦的态度：“这只是你的猜测。我还有事，既然你来晚了，走的时候把酒钱就在桌子上，我已经陪过你了。还有，别惹小尘。”
孟章顿时感觉自己被耍了：“喂喂喂！不是你叫我来的吗，到底有什么事啊！”
蔡居诚径自离去，空留一室的尴尬。
呼呼，我要冷静，要淡定，生活如此美好，不能太过暴躁。孟章深呼吸，吐浊气，吸清气，心头的毛毛雨才没借势变作雷阵雨。
那小猫咪听外边没了动静，偷偷从床下钻出个小脑袋，对着孟章可怜兮兮喵了一声，泪眼汪汪，我见犹怜。孟章猛的捂住心口，静静感受良心的悦动。
一手捞起小尘，一手摸出一块糕点捂热了捏碎递到小尘嘴边，看着小喵咪吃得津津有味，孟章轻轻捋着毛，忽的打起了坏主意，乐道：“你那没良心的爹不要你了，跟我走吧，孟哥哥带你吃香喝辣！”
孟章抱着小喵咪下到院子，小尘好像发现了什么，挣脱孟章的怀抱奔到玲珑坊一个僻静的角落，这里距离后门不远，对面就是应天府，隔着门似乎还能听到金吾卫巡逻的脚步声。
蔡居诚从废弃物里挖出一口箱子，对着小本本清点盛装的珠宝玉石，一眼望去价值不菲。小尘亲昵蹭蹭主人的腿，见蔡居诚不理会它，便自个儿叼着一粒夜明珠玩耍。
“你怎么还没走。”蔡居诚没有回头，习武的敏锐使他觉察身后有人，来者是善，也是麻烦。
“蔡师兄，你不来找我，我就只好来找你了。不过，没想到蔡师兄你真的……”藏了这么多私房钱，每次都还想着怎么坑我的钱。
蔡居诚冷哼道：“哼，这些都是别人送我的东西，自然是我的，我的东西又怎么会给那个女人！那个老女人把我困在这里，表面上答应我还清了债就让我离开，背地里哼。”
“你是说，梁妈妈寻找各种借口让你不断欠债，你现在需要还的债务已经不止最初的三千两白银了？”之前的猜想得到了应证，孟章忽然有些心疼眼前人，谁能接受刚被赶出山门就被骗到这个鬼地方呢，他有他的骄傲，有他的追求，却以一种滑稽的方式暂时收场，用自以为能屈能伸的妥协来坚持自我，这到底是宁死不从的桀骜，还是死不悔改的执着。
蔡居诚没有发觉孟章异样的沉默，自顾说道：“我已经打听到花十万两就能买到软筋散的解药。十万两，只差一点点了！昨天朴……师叔又给了我一些钱，正好凑够数，这样我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之前对我做过什么，我出去后再算！”
等他清点好了财物，又将箱子埋好，把四周的痕迹一一处理干净，这才警告孟章道：“你就当刚才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反正明天你就见不到我了。”
孟章回过神，干巴巴应了一句，莫名有些难受，倒不是自己真有多大委屈，大约那是即将抓不住未来的失落感——他是真心希望蔡居诚可以离开点香阁，离开这个囚笼，可是一旦出了玲珑坊的大门，蔡居诚何去何从便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矛盾矛盾，纠结纠结。
两人回到房间，蔡居诚心情明显很好，主动给孟章倒了一杯酒，道这权当做为他践行，一杯黄汤下肚，一阵酒力冲昏头脑，一首浮夸的《卿云歌》涌上喉咙。
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孟章有一下没一下抚摸小尘，端着酒杯完全忘了自己不能沾酒，奈何胸中块垒难消，他从未尝过醉的滋味，看过有的人欲仙欲死，有的人迷迷糊糊，而有的人躁动狂舞，有的人泪如雨下，这种感觉到底是怎样的体验，他今天突然想试试看，哪怕赌上一次性命。
他举起酒杯，喃喃道：“蔡师兄，我……”
门外不适时传来一阵喧闹，尖叫声、叫骂声、呵斥声，像春节的爆竹噼里啪啦一并儿炸开来。
“闪开闪开，梁妈妈命我们把地上犁一遍！”
“咦，这里又发现了一口大箱子。快去告诉梁妈妈！”
紧接着，梁妈妈中气十足的威吓似晴天霹雳，将所有人心里的小九九劈了个干干净净：“都给我听好了，这个点香阁是我梁妈妈当家做主。没有人能在妈妈眼皮底下作怪！点香阁的规矩，藏私房钱者，罚银十万两！”
蔡居诚一愣，不觉捏碎了酒杯，只见他脸上红晕褪尽，惨白如纸，状如无常鬼附体，能否谢罪求平安？再转青紫，貌似夜叉难平心中怨气。复又由紫转白，一命精魄魂归离恨天呐！
“师兄，冷静，千金散尽还复来……”
“滚！！！”
孟章跳窗逃离点香阁，稳当当落在王猛的瓜摊前，毫不掩饰嘴角钩挂的那点小喜悦，摸出从小尘嘴里顺来的夜明珠抛给金陵瓜王，大声笑道：“老板！我要订一个月的瓜，挑些新鲜水灵的，每日一大早送到点香阁，记得跟梁妈妈说，这都是送给蔡师兄的！”
两袖清风，一身轻松。
“喵~”
哎呀，刚刚跑得太急，竟然把蔡师兄的小喵咪也给拐跑了。孟章托着小尘，犹豫要不要把小猫还回去，转念一想，使不得，使不得，师兄还欠着自己一大笔银子呢！这会儿回头火上浇油势必要吃一记斩无极，不如——
孟章捏着小尘一只爪子蹭了蹭灰，在信笺上留下一小小的爪印，交予玲珑坊外的红袖招客，叮嘱务必交到蔡师兄本人手里。
当晚，天机小报亲子专栏刊登了一篇新文，“儿子叛逆期受教唆离家出走，父亲愁白头求转发千里寻亲”，声泪俱下，字字泣血，读者纷纷表示强烈谴责歹人不仁不义之举。

蔡居诚翻出早些时候练习的一副字帖，就着残烛提笔，蘸新墨临摹旧笔顺。
有一神鸟兮，见之不忘。
瑞羽奇姿兮，青冥之上。
好饮澄流兮，松风野疆。
秋着梧桐兮，胜却凤凰。
昆丘暂别兮，四海茫茫。
黄蒲归去兮，生死相将。
何日重逢兮，倾诉衷肠。
直到最后一句，灯花熄灭，笔锋几乎穿透纸背。
“不能奋飞兮，使我沦亡。”

【3】没人识得星星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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