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war

【喵光】Lamenya

之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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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现在的埃斯蒂尼安和艾尔·图相遇，一时也说不清谁才是像龙的人，还是像人的龙。
他的手，如今该称为爪子了，依旧可以熟练地使用长枪贯穿食人魔的头颅，还可以拿起手锯切割木板，打造简单的家具，这一切的功劳一半归于他的搭档，另一半归于他的尾巴。
是的，那个从他身上长出来的、仿佛拥有自我意识的多余部分，曾经乖顺了短暂的时间，最近又开始暴躁起来，具体表现为——在冒险者独自出门后，这条尾巴就像计时的钟摆不断摇晃，时间越长，频率越快，直至冒险者平安到家前一刻，随时会发生破坏家具的行为。埃斯蒂尼安尝试捏着锤子敲敲补补了好几下，不得已，只好拜托安布罗斯的工人帮忙修补。
至于花了多少钱，这恐怕才是龙骑士不得不学习刻木技艺的原因。
有了商人牵引，一些胆大的新人冒险者也开始尝试踏上这条未知的路线，一些学者慕名商人口中奇特的偏属性水晶而来，一些卫兵也开始有意识在哨卡和村庄之间巡视……芬戴尔是一锅慢炖的高汤，食材已经入味，醇香四溢，揭盖时终于咕噜咕噜吐了泡——冒险者和安布罗斯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有条不紊调运货物，一个日夜不停搬砖建造，旅人的住所、学者的书店、骑士的酒馆，等等大大小小的泡泡纷纷冒头，而埃斯蒂尼安看着伙伴敦厚的背影，又有了新的念头。

“保暖内衣？那是什么？”
“准确的说是一种贴身轻薄但是可以有效抵御严寒的衣服，虽然诗龙祝福的铠甲也有这种功能，可我不想睡觉的时候抱着一坨铁，我已经不需要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危机感了。”
安布罗斯敏锐的嗅到了商机，当下掏出纸笔：“稍等！我做一下笔记……轻便又灵巧的贴身睡衣，如果能够兜售给其他商人或者冒险者将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这真是个不错的点子，能具体说说原材料吗？”
回答他的是一块从天而降足以把成年拉拉菲尔族完全包裹好几层的巨大兽皮。
埃斯蒂尼安只是轻飘飘地说：“我只知道古巨蜥皮有很好的御寒效果，我不懂制衣，如果需要其他材料尽管跟我说，我只要最终成品能够达到理想中的效果。”
龙骑士完全不在乎制作成本，滔滔不绝提出他的要求：“衣服要软，要有弹性，要贴合肌肉，要经得起各种大幅度动作的拉扯，还要具备一定的防护能力……”
冒险者一身伤痛却从不喊疼，只会变本加厉赖着温暖的龙肚子火炉，但这段时间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经常一个人出远门，也不让埃斯蒂尼安陪同，两人通过新的通讯贝随时保持联络，他该相信他的伙伴——从前不论多么恶劣的环境，冒险者都能一往无前，任何困难都不能阻挡冒险者前进的脚步，可埃斯蒂尼安更担忧伙伴的身体……如果冒险者去往加雷马那般极北的国度，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否还能熬得住比库尔札斯更为残酷的风雪呢……
没有什么严寒天气是一件保暖内衣不能解决的，如果有，再加上一条保暖秋裤。
“请、请等一下，战神先生！”顶着兽皮的商人匆匆在笔记本上疾书：“这些要求可以过会儿再详谈，能否先提供一下您的尺码？”
埃斯蒂尼安一脸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我的尺码？这是我要送给伙伴的礼物。”
安布罗斯精明的目光在龙骑士严肃的面容上一阵游离，恍然大悟，随即换上招牌的职业微笑：“原来是这样！真是饱含心意的礼物呢，我敢发誓世界上绝对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那麻烦提供一下那位冒险者先生尺码？”
回答他的是一阵尴尬的沉默。龙灰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矮小的商人，细长的瞳仁透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怀疑，安布罗斯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那眼神分明在质问自己明明与冒险者有交易来往，为什么会不知道冒险者的尺码这些如此重要的信息！
而埃斯蒂尼安却微微别过脸，以一种为难又急躁的语气匆匆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啊？”
原来不是这个意思啊，安布罗斯咽咽口水，悻悻然收起纸笔：“要不……我等冒险者先生回来，我再上门为他……”可转念一想，战神先生特地趁着冒险者先生不在时提出定制一份特别礼物的需求，说明他想要给对方一个惊喜，自己若是先一步接触了冒险者先生，等于是提前透露了战神先生的心意啊！
“不不不！我不会告诉他的，请相信我的职业操守，以我安布罗斯·塔罗斯个人名义向纳尔札尔神起誓，我一定会严格守好每一位客户的秘密……”
埃斯蒂尼安没空搭理商人絮絮叨叨的誓言，转而从怀里摸出一块菱形的鳞片，安布罗斯只看了一眼立刻刹住嘴，再也无法挪开目光——鳞片通身如打磨极其细腻的水晶，尾端一点却呈现出蓝宝石色的波光，晕开深深浅浅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将最后一丝色彩揉入无垠的星海。安布罗斯小心翼翼接过鳞片捧在手心，以为这是珍贵而脆弱的易碎品，却不想这宝石切片状的玩意无比柔韧，甚至可以弯曲至一定的弧度。为此他大为感叹，作为宝石商人，他听过、见过、亲自鉴定过无数宝石，唯有此处蕴藏的种种惊喜他还未曾一一领略，亟待他去探索发掘，看来选择在这个默默无闻的村子建立商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纳尔札尔神，这又是何等奇迹的造物啊！”
“我的龙鳞而已，你能帮我找到一条适配的挂绳吗？”

在龙骑士先生严肃认真的催促下，那件特供的冒险者先生保暖内衣终于在星芒节前一天顺利交货，至于并没有点亮裁衣技能却各方协调的商人先生，他是如何在不透露真实目的的情况下拿到了顾客的尺码，安布罗斯表示：这都是妮美雅神的纺线。
那枚龙鳞则端端正正收纳于一只精美的礼物盒中，末端缀了一枚黄金锁扣，连着一条五色丝线编织的挂绳，与几近透明的鳞片挂坠形成鲜明对比。盒子内侧还放置了一张绘图卡片，中间写着一行清秀的花体字：「J'étais seule,on sera deux.」
然而埃斯蒂尼安因为负责任的商人自作主张采用了花里胡哨的包装（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皱眉：“太麻烦了，没这必要。”
安布罗斯夸张地比划：“哪怕是一颗小小的宝石，也要好好保存在匹配的首饰匣里。这不仅仅是一个物品，而是要交托给对方的最重要的心意，当然要更用心的包装。”
“这只是……只是普通的鳞片。”
“这可是要在星芒节送出去的礼物！”
埃斯蒂尼安没办法，他本就不擅长规规矩矩按仪式套路走，一份（自认为）平常的礼物被贴上星芒节的标签，就是一个美妙的巧合。此时他的心情就如同这包扎礼物的红绿双色缎带，明明是相撞的两种色彩，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却变得格外和谐，就像自己和冒险者一样，龙眼玩笑般的选择成了两人命运交织的起点，从此纠缠着、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曲折辗转，把过去包裹起来，把未来送到对方手里。
他咧咧嘴，不知自己露出了怎样温柔的笑，依然用无奈的口气说道：“好吧，偶尔一次也不错……”

星芒节当天，冒险者立刻换上那套鲑鱼粉的保暖衣裤，一次又一次感叹这衣服裁剪十分贴身，简直就是专门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样，暖和又轻便，而他预先准备的其他衣物成了累赘，再套上红艳艳的圣人追随者的装束，整个人显得圆润透亮，看起来比泽梅尔番茄还要可口。
埃斯蒂尼安抱起冒险者掂量掂量，手感不错，软软的，暖暖的，不过他的伙伴好像又轻了？看来今后还要多学一些肉菜的烹饪方法。
大多数孩子果然喜欢冒险者这种胖墩可爱的造型，如同一群兴奋的小陆行鸟围着唯一的基萨尔野菜咕哎咕哎乱叫；有几个孩子则是好奇埃斯蒂尼安那条叮铃叮铃作响的尾巴，这坏家伙被冒险者精心绑上了蝴蝶结和铃铛，变得像兔子一样温顺，任由孩子们抚摸也不会反击破坏，埃斯蒂尼安将此归功于自己优秀的自制力。
从天穹街到云雾街，冒险者趁机拜访了忘忧骑士亭现任老板，也给他送了一份礼物，然后是神殿骑士团、天钢机工坊、博雷尔府、福尔唐府……凡是他还能叫的出名字的地方，他们又重新走了一遍，留下一份礼物，这些礼物最后会被送入星辰的轨道，与以太的涓流一齐奔赴终点——一座颠倒空间的高塔，是星芒汇集的海洋，所有灵魂都将在此长眠。
他们穿过了巍峨的铁门，途径坚固的城塞（他又去看了那间小小的会客室，可惜没人记得他的名字），走过笔直的行军道，抵达高耸的占星台，上一任龙骑士导师常驻的位置早就换了一个年轻人，年轻的骑士见到疑似龙族的客人也没有太多惊讶，反而主动上前攀谈……当然啦，这位勇气可嘉的骑士得到了一份星芒节礼物。
“我想，从今天起伊修加德的星芒节传说会有所改变：星芒圣人的追随者身边多了一位伙伴，也许是龙族？他们一起为孩子们送去圣人的礼物，也不仅仅是孩子们，还有其他人，每个人都应该在星芒节得到祝福……以前大家都知道星芒圣人的追随者有很多人，可是好像从来没有人说过，追随者彼此也可以作为最好的搭档，他们合力去完成更多孩子的心愿。”
“也许吧。我一直以能作为你的搭档为荣。”
难得星芒节当天没有落雪，库尔札斯长年不化的积雪也足以作为悠久节日的陪衬，天色澄净也无需多余的装饰，漫天星辰汇成悠长的光河，指引他们归途的方向。
“搭档，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他们来到晓卫塔所在的高地，冒险者忽然把一直携带的旅行背包递给埃斯蒂尼安：“我本来想给你准备一个更大的惊喜，可是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我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我怕「时间」来不及了，所以先送给你这个，魔法背包！它可以装很多很多的东西，也能装很大很大的东西，我还用它装过鲶鱼精呢！”似乎为了展现背包的特殊功能，冒险者当场从包里拔出一棵大型纯白星芒树，郑重地摆在一旁。晴雪夜下，破碎的遗迹和华丽的星芒树，被人遗忘的幽深之地与寄托希望的象征之物，画面一度令人滑稽。
如果冒险者也有尾巴，埃斯蒂尼安就能看到某个可爱的小家伙正在疯狂摇晃，说不定也能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就像一只期待嘉奖的幼犬。
埃斯蒂尼安愣在那里，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冒险者眸中的光停滞了一瞬，但很快的，他的眼睛又变回那样安静而缓慢流淌的溪水，倒映出白雪和星尘，还有两个小小的人影，埃斯蒂尼安却看不清自己此时的表情。他的搭档送出礼物的手固执地不肯收回，他不能拒绝，他也不能逃避，因为这是星芒节的礼物。

「大多数玩笑你弄不明白，
像石板上擦掉的几句脏话。
歌声嘹亮可多少有点朦胧，
天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过去他以为旅行本该是这样的：从球形转动的世界，跃进寒冷青黑的天空，他一个人，用枪挑着背包，从祖母绿一般波澜的山脉顺流而下，沿着美丽的黄褐色的沙洲，进入母水晶指尖摩挲如绸缎一样柔滑的海洋，他站在船的桅杆上眺望，海岛与阳光从地平线的另一侧升起，犹如一大片金黄色的麦浪……船还未靠岸，他一眼就能从人来人往的码头看到那个人。冒险者也在这里泊岸，重逢来得理所当然。
不，伙伴，不要给予我过于明显的暗示。
你不知道我的真实意图。
于是他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谢谢你，伙伴，但我不需要。”

「过去我虽一人，未来你我成双。」
你没有给予我承诺，但你已经给了我许多。
原本就只是一个顺应节日而言明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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