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Sleep in Thunder/第二节

[纺夏/连载]夜莺与玫瑰

hoshika233

加载中……

这里无从得知时间，分不清日与夜，辨不明醒与梦。时而漂浮在一片漆黑中，时而掉进混乱的星光里：漫步无数书柜之间，与影寂寥相对；立于浓阴的天空下，灰烬与乌鸦在头顶飞舞；还有许多场景扭曲变换，过客来而复往，歌声缥缈，他孤魂野鬼般飘着，兜转无归。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一丝晕眩。
晕眩，他与这一感受似乎久别重逢。他与任何感受都是久别重逢。这一丝晕撬开了意识的盖，他的思维逐渐回笼，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首先是嗅觉。
浅淡的湿润味道从鼻端出发，拾级而上，在某一刻刺激了已死般平静的脑髓。它微弱、温和，却也暴烈，犁开了久无感知的苍白，犹如冰层的第一条裂痕。

随后是听觉。
呼呼呜呜，淅淅沥沥，那是风拍狭窗，雨声连绵。偶尔从遥远处传来轰鸣，在耳膜上滚过厚重的一遭，几乎要将他惊醒。

接着是触觉。
冷。
是他自身的冰冷，手脚，四肢，肩颈，乃至于胸口，无一幸免。然而石头不会得知自己的冰冷，唯有活物方才知温。

——因此我活着。

这句话在青叶纺脑海里停留了许久，他在那好像漫长的得有几个百年，又好像短暂得只有几个瞬息的时间里遗忘了过去所有知识，无法理解这几个简单的词。
我活着。他迟钝地想。

大脑与身体生涩运转，皮肤传回信号，底下有细腻的布，上方有柔软的宽大重物。他逐渐取回身体，失望地发现感官们仍与他疏离。耳鼻口目俱全，却无法自如使用；全身无力，呼吸都觉得疲惫，勉力也只能使眼皮撑开一小会儿，像是灵魂被困在这副皮囊里。
自醒来就伴随于他的晕眩慢慢拧成一线，变成隐约的刺痛。

纺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在眼睛撑开的缝隙里仍见得黑暗，但与先前全然的漆黑不同，他能依稀看到一点家具的轮廓隐没在夜色中。

……他不记得自己来过这个地方，哪怕是破碎的梦中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场所。有谁将他带走了吗？
才想到这一层，视界里就出现了一点亮，他迅速闭眼，凝神去听。

木门极轻微地“吱呀”开合，软鞋点在地面上。走近，又走近了一点。来者如夜猫巡逻。
呼吸接近，衣料摩挲，下垂的吊坠在风里摇动。

贸然睁眼并不是好选择，来人是敌是友还有待观察，纺在电光石火间做出了继续假寐的判断。随后他就发现嘴唇上方探来手指。
醒时的呼吸频率与睡时不同，不由自主的身体已将他出卖。

纺才刚醒来就感到了危机感，但他无力的身体不允许逃跑。这时空气中划过一丝反常的风，这风托着纺的背慢慢抬起上半身，紧接着靠枕被塞到了他背后，软硬刚好。
纺复又睁眼。
颜色昏黄的提灯置在一旁，来人身影隐没在阴影里。纺的眼睛被光芒刺激，不禁干涩流泪。泪眼模糊中来人影子摇晃，光芒顿弱。

几声磕碰响，湿润冰凉的硬物被塞到唇边，溅了一点到下巴上。纺莫名品出一点“爱吃吃不吃拉倒”的气息。左右是祸躲不过，他大着胆子张嘴，冰凉液体就滑入口中。艰难地咽下几口，没有多苦，嗓子却发麻，让纺疑心自己的味觉也迟钝了。那勺喂得粗暴，压着上颚，加之液体又凉又腻，让他忍不住呛咳几声。

来人停了手，拿干帕给纺擦嘴。擦完后他走到旁边去摆弄了什么东西，片刻后纺听见了“噼啪”燃烧之声，房内的温度也似有上升。
那个人走回来，又把勺递到纺嘴边。
液体冒热气，想来是煨过。这次捏勺的手稳了些，它聪明地贴着舌尖倾倒，让温得正好的液体缓慢流下喉咙。

纺在努力吞咽中分出一点心神，看见来人的一缕鬓发在灯下漾出暖色。

喂食结束时房内已经暖和了许多，纺被重新放下平躺，在热气和被褥包围中几乎要出汗。
来人收了碗勺，不知为何仍留在床边，默默许久。最终熄灭火，取走提灯，如来时般安静地走了。

夜色如水，重归一人。
纺艰难地转动思维，想凭提灯下模糊的几眼中推算如今处境。然而暖汤流下食道，在腹中发热，烘得全身都舒坦起来，连太阳穴的刺痛都好了不少，加之本身精神不济，他便在温暖包围中昏昏沉沉地睡了。

再醒来时是白天，薄帘透出日光。青叶纺刚尝试着扭动脖子，就被一声惊呼打断：
“前辈，你可算醒啦！”

说话的是个短眉圆眼的少年，他合上书，凑近来摸纺的面颊：“嗯，体温跟正常人不差多少了，前辈感觉怎么样？先把药喝了，宙这就去拿水和食物来。”
宙把纺扶起来靠在床头，也塞来一个枕头。

纺从他的行为和话语中察不出什么恶意，且房间明亮，被褥整洁，自己身上也穿着干净衣服，人就不由得放下戒心。他挪动起手臂，接过碗，嗅了嗅它的气味：“这、咳，这是什么？”

“师父配的药汤，是用于恢复体力的。”宙的语气就好像在夸耀自己一般骄傲，“如果觉得烫，也可以先放一会儿等凉，这是师父教我的。”

纺并不急着喝药：“你……和你师父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宙知无不言：“魔女的弟子和魔女。宙们在学习召唤术时，前辈莫名其妙地就到了地下书库，就这样，轰隆隆——啪！然后宙和师父就把前辈搬来杂物室了。这是在那之后的第四天。”
“就只是这样？”
“宙只知道这么多了呐。或许师父知道更多吧，”宙并着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显得很乖巧，“HuHu~师父是很厉害的魔女，甚至能预知前辈今天就醒来，告诉宙要温着药等。”

纺搅动那碗闻起来就不怎样的药，尝了一口。倒是没有烫得难以下咽，但药的味道苦得他面目扭曲，嗓子都快再次失去知觉了。看来感知恢复并不一定是好事。
纺深吸气，一口干了整碗药，差点感觉不到舌头。
但那暖流一如昨夜，温暖熨帖。他有了一点头绪。

宙伸手来接碗时，纺终于说：“我叫做青叶纺。你的姓名是？”
“春川宙，这就是宙的名字呐。”
“你的师父是……逆先夏目？”
宙点头点头：“是的。啊，师父说前辈是他学习魔法的前辈，所以宙也这么跟着叫了，可以吗？
纺颔首，把碗递回去时说：“当然可以——谢谢。”

逆先夏目正在做沙棘果汁，很凶狠地握着槌，把研钵里的浆果和香料碾轧得面目全非。

“师父！”春川宙晃进厨房，“前辈已经醒了。早上留下的那碗奶油浓汤还在吗？我还想拿一点面包放进去。”
“嗯。面包在餐桌上的篮子里i。”夏目把过滤网放进壶口，“宙辛苦了e，好孩子要来一杯果汁吗a？”

“好的！”宙架好小锅，从一边的笼里抓出了正瞪着眼睛瞧他的火蜥蜴。这身披黑色鳞片的四脚蛇只有巴掌大，一捏短颈就吐出小颗火苗，点好火后宙放手，它就爬到了正燃烧的木柴上，舒服地盘起来，鳞片逐渐被火舔成鲜红色。

今天的果汁比平时放了更多糖，宙一口气喝下半杯，咂咂嘴：“甜味让宙的心情变好，师父也要喝一杯吗？”
夏目将剩余果汁倒进另一个杯子：“我不喜欢太甜的e，这杯给前辈i。”
“但是师父心情不好，你不用魔法而是亲手做果汁。”宙眨眨眼，“哪里不舒服吗？”

夏目摸了摸宙的头，那平静的力度让宙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他的眼睛不可能出错，师父身上的颜色让他想起发现前辈那一天，混乱，焦躁，只不过已经沉淀了些许，由灰暗变得深沉。
“什么也没有u，没事i。不过是偶尔体验亲自下厨的乐趣v。”夏目语气平常，“宙去休息吧a，我来把吃的给前辈送过去v。”

自春川宙离开后这房间就陷入死寂，夏目进来后变成令人尴尬的沉默，除去刚开始纺唤过的一声“夏目君”，就再没人说话了。夏目把餐盘搁到床头柜上扭头就走，并非出门，而是绕到床对侧，拉开窗帘。

纺看着夏目。
但夏目只是背身抱着手臂看风景，没有一点儿要搭理他的意思。纺就把视线移到窗外，一截看不出种类的枯枝，几根深绿的爬山虎，都被昨夜的大雨淋得透湿滴水；再远处只剩一片缥缈的乳白，雾以外还是雾，总体来说也没什么好看的。

“夏目君——”

“再不吃就冷了e。” 
没想到会打断纺的话，夏目愣了一下。又继续道：“我可不想再给你热一次i。”

纺听话地捧起浓汤，碗壁还是温的：“啊，嗯，谢谢你……昨晚也谢谢你。”
夏目又没声了，对纺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

纺用眼尾有一眼没一眼地瞟向床边，对这冷遇说不上悲哀抑或伤心。他想，理所当然的，但自己并非毫无波澜。他没有过这般境况，更从未想过能再遇，因此对胸口的空荡感到不适。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好比味觉不曾恢复。

最终，纺仍选择小心翼翼地开口：“我……”
夏目没有理他，但也没有阻止。
“……不打算为自己辩解。我们也没必要讨论你不认同的正义。”纺说，“如果你认为不幸皆由我造就，那么我全盘接受。”

逆先夏目身形微动。“讨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没有意义i，我不是来说这个的e。”他转过身来，“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通过我的召唤术来这里i？为什——”
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为什么这个样子来找我？
怎么活下来的？为什么要与我再见？

一开口就好像打破窗。他本以为除了问清当前状况后便无话可说，可没想到问句如同洪水般从心中泄出，就好像他已经想过千百遍一样。
夏目急急刹住车，改口道：“奉劝你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v，我想我们并非友好到可以在对方家里留宿太久的关系i，前辈i。”

青叶纺抓了最不是重点的重点：“我想曾经是，我们一起看过星星的。”
“好吧a，那我也可以尽一点儿以前的情分n，比如把你的尸体送回王都u。”

纺露出为难的神色：“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和你弟子的召唤术——不过你什么时候有的弟子？——也大概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不过我可回不去那地方……不，我甚至不确定我是否从那里来，记忆很暧昧……”
夏目不耐地咬了重音：“请·直·言n。”

“……”
纺看了又看夏目，小心翼翼地说：“我最后清晰的记忆是……魔王城里。”
结束一切的地方。

但夏目的反应很奇怪，他没有怒不可遏，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只是问了个让青叶纺摸不清头脑的问题：“哪个魔王城g？”
纺说：“哪个……魔王城不是只有一个吗？就是零君……‘魔王’住的地方。”
夏目的表情也变得疑惑起来：“战争结束后恶魔们就把零哥哥带走u，在西北远离王都处建立了第二个魔王城g。如今提起魔王城时都要把新城与旧址区别开来i。”
“等等，什么时候带走了？我明明记得、记得……英智君把终结之剑刺进零君的胸口……我和凪砂君、日和君用法阵限制了零君的行动，虽然没有挣扎，但法阵里的力量我不会认错，那确实是零君……”
“……前辈i，你最后记得的日子是哪一年n？”

纺有不祥的预感：“第七历106年。”

逆先夏目不敢置信地瞧着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已灭绝生物。
“第七历106年n，动乱结束u，拥立新王g，改纪年以表今后为从来未有之世纪i，那一年是新历元年n。而现在是新历5年n，换算完就是第七历111年n。”

青叶纺看看夏目，又看看自己，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无措。
“啊？”

2. Sleep in Thunder/第二节

章节目录

阅读设置

2. Sleep in Thunder/第二节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