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你的兔子，我的盖娅

行者亚美-游历中

2024/11/16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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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别别墅门口的草坪上出现了一只会招手的兔子。

灰色的，长耳朵，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睛，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兔子先生，左手捧一大束纯白色的睡莲。

“全世界最好的雨别教授帕！欢迎回家帕！”兔子摆动圆短的手拦停车辆。“真是浪漫的年轻人。”奥博洛斯凉凉的看笑话，他们刚从顶层返回云上区，顺路搭乘同一交通工具。“让您见笑。”雨别尴尬的下车，从后备箱取出行礼，“再见教授。”他同合作伙伴道别，珠光宝气的女人挥挥手，关上车窗绝尘而去。“再见老妖婆帕！”“Aki!”雨别面向玫瑰丛的方向低呼一声，“你都教了它些什么？这太无礼了。”一个人影循声自荆棘中钻出来，狼狈的从外套上扯下带刺的枝条。

“帕姆的语言系统是自进化的，它应该是从公域网上获取的相关信息。”阿基维利解释“是的帕！不关阿基维利的事帕！”“咳咳帕姆。”阿基维利发号施令。“现在我们把花献给教授。”“好的帕！您的花帕！”兔子吨吨吨移动过来，像个弹跳的大毛球。“你新做的？”雨别问阿基维利。“做了一段时间。”阿基维利不自在的小幅来回摆动，偷偷观察着雨别的表情。“完成度还不是很高。”“它应该穿套衣服。”雨别苛刻的评价，帕姆看上去有些伤心。

“哦，好的，我会加上。”阿基维利揉揉鼻子，厚着脸皮跟随别墅主人混进院门。“旅行还顺利吗？”他小跑两步试图搭讪。“一般。”对方在房门口停下，转过脸问他。“什么事？”“我——呃，我——”阿基维利咽了一口口水，背着手示意帕姆跟上来。“我落了一个存储器在这儿。”他回答。“你没有黑入我的安保系统取回去？”雨别冷着脸睥睨，“啊，哈哈，怎么会呢。”阿基维利否认，迎上狐疑的目光，“最近挺忙的，你知道，就，截止期。”雨别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哼”声。“存储器放在哪儿？”他防备的环抱双臂，“我拿出来给你。”“啊——哈哈”阿基维利干笑，悄悄把左手伸进口袋，开始凭借记忆操纵一个简易的指令发射终端，“让我想想。”他嘻嘻哈哈的拖延时间，指尖飞快的跃动。“我把它放在——书房——不对——放在二楼窗户边的柜子上，我猜。”雨别皱起眉头。“你的手在干么？”他问，阿基维利迅速的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指尖挂着一串钥匙。“玩儿钥匙。”他回答。“......”对方警惕的看了灰兔子一眼，不动声色的用行李箱堵住机器人的来路。“稍等。”雨别退到大门边，面朝阿基维利和帕姆，用指纹打开门锁，试图暂时放弃行李箱，开一个最窄的缝快速滑进屋子。

“帕姆！快!”“冲呀帕！”“嗷！”“轰——”“你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些幼稚的把戏?”雨别捂着被行李箱砸到的脚，单腿跳开两步，把手上的莲花朝阿基维利扔过去。“出去！”他喊道，“好的，好的，马上。”阿基维利抬起手试图安抚他，脚底长了钉子一样一动不动。“你！”雨别指了指帕姆，“你也出去！”“出去帕姆！”阿基维利附和。兔子无措的转了转头，耳朵显而易见的搭耸下来，吨吨吨移动到门边离去。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响亮的哭闹声。

“呜哇哇哇哇哇哇帕！被讨厌了帕！”

雨别对阿基维利怒目而视。

“它的情绪系统也是自进化的。”阿基维利尽可能无辜的眨眼睛。

最终，为了防止邻居的扰民投诉，帕姆被安置在客厅沙发上，它的耳朵完全失去了支撑，软趴趴的塌下来，雨别将此视作某种用心险恶的道德绑架，眼不见心不烦的钻进书房。“砰！”阿基维利的鼻子撞在门上，大概五分钟后，他设法黑入安保系统打开了书房的门锁。“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阿基维利明知故问，“和树上的人有什么不愉快吗？”

“......”雨别转过椅子，阿基维利于是移动到房间的另一边。“啊哈说他遇到了你们，他说上面要加大人造人项目的经费投入。”他自顾自说道，“恭喜。”

雨别面无表情地看了阿基维利一眼，拿出手机拨打巡逻队的电话。“喂，您好，我是鲮渊境的住户，我的住宅遭到了非法入侵——”阿基维利劈手夺过手机，“您好，先生，不好意思，我是研究所的在职教授，ID0426。”他背过身子，将手机死死抓牢防止被雨别抢走，“是的，那就是我，我和恋人出现了点小矛盾，他情绪有些激动，十分抱歉，是的，真不好意思，祝您工作愉快，”“嗷！”雨别情急之下用被撞过的左脚踹了阿基维利一下，疼的缩起身子。“你还好么？”阿基维利放下电话转身，捞起雨别试图将人抱到人体工学椅上。“放开我！”怀里的人剧烈的挣扎起来，阿基维利不得不手脚并用的防止他跌下椅子，异常的动静吸引了客厅里的兔子，它吨吨吨穿过客厅，开始疯狂拍打紧锁的书房门，“呜哇哇哇哇哇哇帕！不可以打架帕！呜哇哇哇哇帕！”屋里的动静突然停下，陷入诡异的寂静。“帕？”兔子发出疑惑的叫声。门的另一边，雨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阿基维利。”他小声警告，“快把你的兔子弄走。”

“所以。”雨别眯起眼睛“你的存储器呢？”。刚刚，阿基维利应别墅主人的要求把帕姆送去了二楼的样本陈列室和家政机器人待在一块儿——正好路过窗边的柜子。现在他空手而归，陷入了熟悉的，被揭穿的局促，心虚的垂着眼睛。“呃，抱歉。”他感到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非常抱歉。”雨别被深深的无力感席卷，靠在沙发上。

阿基维利跟过去。“我能坐下吗？”他问，在没有得到回复后谨慎地的坐在雨别身边。“你的脚还疼么？”他伸出手，试图把对方受伤的左脚抬起来放到自己膝盖上。“唔！”脆弱的左脚在躲避时撞到了茶几边缘。“小心！”阿基维利把它捧起来抱好。“我，呃，有些担心你。”他说，“你这次在顶层待的可够久的，是课题汇报遇到了问题吗？”他询问，开始耐心的等待。“我没有义务向你汇报自己的课题进展。”阿基维利数到第八百六十四个数的时候雨别终于开口，于是他振作起来。“我知道，但是——之前没有人在上面停留过这么长时间。所以我想问问。”雨别抓过一个抱枕靠在脑袋下面，神情冷若冰霜。“我能问一下你的研究计划吗？”阿基维利小心翼翼的说，“就是，关于克隆人的改良。”雨别不说话，他只好继续独角戏。“我——阅读了一些文献——这段时间。关于人造生命的伦理讨论——”“硅基生命也是人造生命。”雨别开口，“人造硅基生命的伦理争论比碳基生命更加激烈。”“对，是的，当然。”阿基维利受宠若惊，“现存的成熟技术只能支撑有限的逻辑关联，所以硅基生命的源代码会直接影响它们的自进化路径，如果源代码中只包含相对简单的结果导向指令，硅基生命在计算迭代中就很容易出现极端的行为模式。”他逐渐进入状态，“就像自动机兵那样，为了完成守护财产的指令，它们会变的很有攻击性——但是如果引入更丰富的底层逻辑，就像帕姆那样，那么在有限的程度内，就可以拟合碳基生物的选择模型——当然，所要求的计算量会成指数级别增加。”阿基维利看向雨别，“这是硅基生命的情况，自诞生之日起，他们就面临着严峻的伦理挑战，如果我们把一个崭新的AI自进化语言系统不加干预的在公域网落开放，几个小时之后它就会因为接触过多的负面信息演化出反社会的AI人格，正因为如此，我才需要和浮黎合作，尝试解构高等碳基生物语言系统背后的思维模组。”

雨别轻轻的缩起左腿，他变换了一个姿势，侧躺在抱枕上面对着阿基维利。“这是我现阶段的研究。”阿基维利看着他的眼睛，补充道，隐约感到自己的恋人情绪稍稍明媚了一些。

“你没有想过将人脑神经元的树突状结构复刻到人工智能中么？”雨别问。阿基维利点点头，“理论上这是最高效的选择模型，但是它需要的算力太大了。为了实现这个构想我需要造一台新的超算机。”“这就是碳基生物的核心竞争力。”雨别评价，“突触连接形成的神经网络所实现的信息的传递和处理具有非常迅捷而可靠的反应模式，即使是智力水平不足以形成语言系统的哺乳动物，在面对多线程、多刺激源的信息处理任务时，其脑神经的算力已经远超硅基算力的极限了。”“毫无疑问。”阿基维利点点头，“即使是通常被认为智力水平低下的克隆人，他们在复杂社会情景中的表现也会显著的优于帕姆。”雨别垂下头，似乎若有所思。“关于你的克隆人研究。”阿基维利犹豫地抛出话头，“我冒昧的——”“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的研究呢？”雨别开口，“事实上，对于你的机器人研究，我并不是——并不需要了解太多的细节。难道你认为——难道你认为我没有能力掌控自己的研究领域，需要你的指导么？”“不，不是的。”阿基维利摇头。“我非常相信你，难道有比你更专业的生命科学家么？我只是——我不知道。”阿基维利有些泄气，“浮黎跟我说你因为人造人研究被叫去树上了。”他最终承认。“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常不安。很抱歉。”他把脸贴在雨别的腿上。“这有点丢人。”

“哦，阿基维利。”雨别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总是像个小孩子一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的研究有了意想不到的进展，奥博洛斯报告了上层——她确实是想争取更多的研究经费，所以我们就去做了详细的汇报，仅此而已。”“您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突破么？”阿基维利闷闷地说，“......实际上，实际上它有较高的涉密等级，我签协议了。”“我的课题也是有涉密协议的。”阿基维利指出。“哎，这真是。”雨别仔细的斟酌了一番，“好吧，就这一次。以后你可不要再问了。”他的手指无意识的绕着阿基维利的头发。“大约半年前，我的人造人胚胎培育出现了很大的进展。你知道我已经解决了基因复制时可能发生的断裂问题，在那之后，我设法提高了克隆人脑神经元树突的复杂程度，实际上——实际上那已经无限接近于原生人类的脑结构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原本我们想着这样就足够好了，但是那些苔藓——我们带回来的那些——当把其中蕴含的某种新型氨基酸衍生物和胚胎细胞结合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人造胚胎的防辐射能力，抗氧化性和愈合能力发生了恐怖的突变，实际上，新的胚胎表现的过于优秀，就好像——就好像你在绘画时混合着常见的色彩，突然间，一种从来不曾见过的梦幻光泽凭空出现。阿基维利，这真神奇，那些胚胎，当我制造出它们的那一刻，我很确信的知道，崭新的类人生命形态就此诞生了。”

阿基维利的心沉了下去。他应该表现的欢欣而钦佩，但实际上，他被某种深重的，莫名的恐惧攥住了心脏。但是雨别是崇高而善良的，那么他的研究，无论这听起来多么的像是电影中的反派场景，它都应该拥有不一样的结局。他是阿基维利此生遇到过的最智慧，最高尚，最温和的人类，对广义的生命怀有无限的热爱和包容，如果说，一种完美的，高智商的，具有高辐射耐受和夸张生命力的崭新生命注定诞生于尘世，那么诞生在雨别的手中无疑是冥冥中最好的安排——这是生命之神的意志——盖娅的意志——或许——或许人类并不能奢望永远高居碳基生物的塔顶，正如驯鹿终究会消失于森林，但盖娅——生命之神，大地之母——她自混沌和无序诞生，播撒万物之种，浇灌生机之泉——她有自己的考虑。他应该去阻止一个盖娅么？他不知道。这种新的生命一定会带来威胁么？或许它实际上友善而实用，就和贴心的帕姆一样让人开怀呢？他不知道。

“阿基维利？”雨别呼唤他。

“哦。”阿基维利坐起来，伸手拥抱雨别，“这真是——这太令人惊喜了。”他由衷赞叹，“你真是我的盖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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