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赌徒破斧

清醒梦

写作业鱼

2024/12/04 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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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寒止一直在睡梦中度过，只要他一阖目必是噩梦，几年来均是如此，倒也逐渐习惯了。唯有在遇到时独闲后偶尔会消停些时日，寒止知道时独闲是新人类也知道那是对方的能力，每到这种时候就会难得做一些正常的梦境，算不上美梦，但相比没有尽头的恐惧，对寒止来说已经足够美好。
是一些非常稀松平常的小事，大部分都是儿时的，寒止猜测或许是因为那是自己人生中为数不多还算轻松的时光。至于往后，偶尔会有自己醒来后流浪的场景，和记忆中不太一样，梦里的自己竟是全然放松的，这让他觉得很不习惯，安定的同时也习惯性焦躁起来。以至于梦外的时独闲不理解为何每次安抚寒止，对方在舒展眉头不到片刻又重新陷入了紧张状态，只当是躯体上的难忍。很遗憾，时独闲并不能平复他生理上的痛苦。
他一直算着日子，在每次寒止醒来时观察着他的反应，对方的身体总是在挣扎抽动，以至于束缚身体的绳索将皮肤都磨破了。时独闲想要帮他解开时寒止却又充满抗拒，于是只能在对方昏睡过去的时候再解开上药，换上柔软的纱布和干净的毛巾。
好在醒来时寒止好像有意识，虽然无法交流但能对他勉强作出反应，病情的发展好像比时独闲预估的慢。他思考了许久，摸着寒止满是针孔的手，这两天他无法进食，不是在输营养液就是安眠药，如果说能对寒止产生影响的，就只有这两个。
他重新给寒止打上点滴，心中又有了一个方案的雏形，像是思考许久的孩子终于解出一道难题，眼中隐隐闪着兴奋。
时独闲没有高兴得太早，返回实验台前找出了副作用最小的那版配方试剂。他手心有点出汗，毕竟自己从来不喜欢赌，尽管有的时候往往正需要冒险才能探得机遇。
取出先前在诊所中陆陆续续收集的那瓶L-D，时独闲正准备往里加，却顿了顿，抬起手中的试管，在光下隐约现出些亮晶晶的光泽。若非细看，很难察觉出来。他拿起其他试剂，几乎每一个都是如此，褚霁送来的药品里全都混入了L-D。
一时间，前些天的失败好像都找到了源头，时独闲淡淡地看着手心的银色粉末——这来自世界外、计算外的变数。他站在原地思考着什么，仿佛发愣发呆，半晌才动。随后并没有再进行提纯，就着手中的药剂给寒止注射。
双手仍然微微颤抖，但相比之前已然好了很多。寒止也就被针扎的时候像往常那样皱了皱眉，副作用远没有时独闲以为的那样剧烈，甚至没有半点反应。时独闲默默注视着他，捡起角落里的梅梅，放到室外远些的位置，随后回屋拿着修好的怪物检测器来到寒止面前打开。
没有警报。他并没有为此松一口气，仍然凝重地看着寒止。不过，仓鼠死不了好歹是一件好事，先把眼下的问题解决就好，来日方长。
后来几天，时独闲没再泡在实验台前，一直在寒止旁边观察他的情况。期间褚家姐妹来拜访，得知他的新方案时都沉默了，这回褚霖没再挖苦他，反而认真思考起了可行性。她虽然很想让时独闲吃瘪，但毕竟事关严肃的学术，还是点了点头：“理论上有希望，哼，不过你别得意太早，拿出结果再说。他要是自己抗不过去，让神仙来治也没法。”
褚霁微笑着，看样子是想问时独闲需不需要帮忙，被褚霖瞥了一眼后紧张地闭嘴了。但时独闲却率先开口：“你们近期有在药品中发现放射物吗？”
“都是我亲自审核把控的，怎么可能会有？”褚霁不屑道，“城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哪里流通都轮不到我的药上来。怎么了？”
时独闲摇了摇头，不再多言。他一个人照顾昏迷不醒的寒止十天，期间努力维系着对方虚弱的生命体征。而寒止呢，倒也足够争气，虽然最初输入过量安定导致心脏险些停跳，被时独闲及时做了急救，其他时候竟也这样跌跌撞撞颤颤巍巍地活下来了。
看着对方一天天镇静下来，不再抽搐，时独闲微微松了一口气，直到陆陆续续几次检测中终于呈现出了一次阴性结果，才如释重负地把手放在寒止头上摸了摸，微微展露笑意：“嗯，人类确实是很坚强的生物。”
猛睡十几天转醒的寒止一时间还有些发懵，唤他也没有反应。时独闲知道他还在适应，不再打扰他，去倒了一杯水。
寒止皱了皱眉，想要支起身子，却发现浑身上下软得不行。手腕和脚踝上打着绷带，看样子是回到了现实，竟然还没死。时独闲伸手托着他的腰，寒止不由一颤，却没力气躲闪，由着对方带着他微微仰身靠在枕头上。
喉咙有些干涩沙哑，时独闲摇了摇头，让他别开口说话，用棉签沾了些水到他干涸的下唇，待到适应了才慢慢喂少量水给他。寒止不太习惯让他照顾，像个残废，于是自己主动接过水杯，只是手还很是颤抖，明明病已经好了。
他对时独闲笑了笑，又想做出满不在意的模样，眼神却飘忽着，好像还没睡醒。时独闲见他好像呆呆的不太聪明的样子，伸手想要喂仓鼠喝水，却不想反惹得对方一惊，没捏住水杯，全部洒在了身上。
寒止有些窘迫，手忙脚乱地想要下床，差点摔在地上。时独闲扶住了他：“你睡了十几天，可能会不适应下地，慢慢来…嗯？”他低头，意外看到对方耳尖有些红，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但是并没有发烧。
“嘿嘿，咳咳…正好给你表演一个蛄蛹者。”寒止又开始说怪话，竖起两指伸到头顶假装触须，作势扭来扭去，“我…我是一只小虫虫！”
时独闲以为他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像修雪花屏电视那样拍了拍傻虫虫的头想要帮他开机：“鼠鼠，你已经醒了。”
“…我知道。”寒止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怪滑稽的，偏过头把手扶着额，想要挡住大红脸。时独闲知道他只要一不知所措就喜欢做些超级尴尬脱线的事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现在该是什么心情。”
“我以为你会开心的。”时独闲透过他的指缝看到他眼中闪动的波光，“毕竟人都有生存本能，而你那么想要活下去。”
“活着也没那么开心。”寒止仰了仰头凝视空白的天花板，“有时候活着和死了没区别。但死去又很麻烦，毕竟当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留下了许多牵绊，不可能彻彻底底只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死了。比如说，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为此伤心吗？”顿了顿，寒止发现自己举的这个例子不太恰当，正想换一个，却听时独闲回答：“也许…”
寒止惊讶地回过头看着他，他以为对方会坚决给出否定的答案。时独闲继续道：“感受不到悲伤，但也许会哭。”
他噗嗤一声笑了：“困困同学，你先前还说自己一定不会哭的。虽然你一直在模仿人类的情感，进步也确实很大，但是想要学会眼泪这种极端的情感表达，恐怕还要八百年吧。”
时独闲没有反驳他，只是又呆呆地沉思着。寒止总觉得他好像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有些疑惑道：“你…前两天不会真的哭了吧。”
“没有。”这回时独闲回答得很肯定。寒止知道这人不会逞强说谎，倒也没继续逗他，要是时独闲真哭了才奇怪，他也无法想象这个木头流泪的样子。
“但是你一直在哭…”时独闲继续道，寒止神情冷淡地捂住了他的嘴，没再让他说下去。时独闲看着他的表情以为他又要开始生气，话里带刺了，但寒止只是平静道：“时独闲，谢谢你。”
很干净利落的道谢，以至于除了感激没有多余的情感。寒止坐在床边想要下地，时独闲想要伸手扶他，但寒止只是轻轻推开：“我梅梅呢？”
时独闲这才想起几天前被自己扔在屋外忘了取回来的梅梅，再去寻找，果然不见了。寒止得知后脸白了白，时独闲发现他的表情比起恼怒更像是惶恐和无助。
“抱歉…”他看着寒止捂住脸，微微垂下头。时独闲有些无措，前些日子哪怕是寒止哭的时候、畏缩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他都不曾感受到对方的脆弱与可怜，可是此刻哪怕寒止一滴眼泪都没再掉，也能从疲惫的目光中看到弱小又卑微的气息。
“你好像…很依赖它。”时独闲只能如此回答。寒止的声音有些飘渺，轻轻道：“这些年里它是陪伴我出生入死的唯一朋友，就像是我的生命。”
那只是一根木头…还是怪物。时独闲垂了垂眼睫，低着头没再说话。呃…也许寒止出生的时候也衔着东西，只不过不是块宝玉而是一截朽木。
寒止从时独闲口袋里摸出自己的墨镜重新戴上，掩去神色。他撑了撑膝盖，道：“没有它，我站不起来。”
“我扶着你。”时独闲又伸手到他眼前。
寒止视若无睹：“不一样。”他没有接时独闲的手，反而自己起身，很快就双腿发软，膝盖重重磕在了地上。他跪在时独闲脚边，自嘲地笑了笑：“依靠外力和依靠自己的力量是不一样的。人总要学会自己走路。”
时独闲没有理会他的中二病，耿直道：“小儿学步时也需要大人的搀扶和引导，病患卧床太久需要专业的康复训练。鼠鼠，不要把所有求助当作自己在依赖。许多事一个人也能做到，但是会很慢，所以没有逞强的必要。”
他没有抽回手，寒止出神地望着眼前，指尖微动，随后停在空中握了握拳，轻笑道：“真讨厌…”
然后便没再将手往时独闲手里递，反而把额头轻轻抵在对方掌心，克制地休息放松了两秒，又转而用手搭着床沿，用力支撑着，颤颤巍巍地自己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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