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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散 倾倾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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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悬挂在橙红天空的赤色太阳缓缓下落，落日余晖将整个小镇都渲染成昏暗沉闷的红，一个梳着麻花辫的金发小孩儿倚靠围墙，不知在想些什么事。 啪嗒。 一颗沾满尘土印有细小划痕的皮球慢悠悠滚到那孩子脚边停住不动了。 “喂！把球捡过来！” 小镇里的孩子这样喊到。 他们正玩的尽兴，只有在需要传球时才会和这个性格孤僻的孩子说上几句话，命令他把球传过来。 在围墙旁看着天色发呆的孩子听见别人叫他，终于有了反应，他弯腰够起那颗皮球，轻轻一抛，球就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跳进唤他的那小孩的怀里。 “……谢了。” 抱着球的男孩不太情愿的道谢，在望见麻花辫小孩回给的礼貌笑容后吓了一跳，瞪视他一眼，嘴里嘀嘀咕咕地跟着朋友走了。 “嘿！你被吓到了吗？” “我才、才没有呢！那个小鬼……笑得让人不舒服。” 即便那小鬼有着十分干净的面容，举止是那样的礼貌得体，但他给人带来的感觉就是不太好受。而且这个天色，衬得他那双眼睛和头发像是染了血一样，太诡异了。 远处的房子里，女人们早已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透过窗户呼唤贪玩的孩子们回家。 “明天在继续啊！” “好嘞！” 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告别，在看见迎面走来的漂亮女人后纷纷息声，个个儿安静如鹌鹑。 那是一位非常，非常，非常美丽的年轻女性。 她双手提着篮子，里面是从集市上买来的水果和蔬菜，稻妻样式的深色印花和服衬得她裸露在外的一小块肌肤更加白皙细腻，堇色的公主切长发，一双幽蓝色的眼眸点缀有艳色红妆，粉面朱唇，容貌秀气，是很标准很有韵味的稻妻女人。 那样的女人同孩子们擦肩而过。 “她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啊……” “这么年轻已经有孩子了呢。” “话说她一个稻妻女人是怎么来到枫丹的啊？” “我看，她是那个吧？” “哪个啊？” “就是像之前死在井里的那个疯女人一样，你们还记得吧？精神不好神神叨叨的那个。” “别瞎说。” “你是说，她也是那种——被贵族玩儿腻了，搞大了肚子然后被抛弃的女人。” “你想想看，那个女人的儿子一头金发，说不定就是哪个贵族和她生的杂种呢。” “不对不对，依她的样貌，很可能是稻妻的大小姐没脑子为爱私奔，结果落得这个下场！” “你们别这么说……她怪可怜的，这么年轻就得带着孩子独自在异国他乡谋生了，那小孩也体弱多病的，好在她还会一份手艺活，能在沃特夫人那挣点钱勉强维持生计。” “切……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老爹说了，她肯定是不检点，被糟蹋了也是她应得的！” “母亲。” 他们口中的杂种上前接过女人手里的篮子，终于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来，邪门儿的是明明那家伙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递进孩子们的耳朵里。 “我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 “快别说了！你没看见他在看我们吗？说不定听见你嘴碎了。” 身着和服的女人背对着他们抚摸那孩子的头，似乎在弯腰说些什么，显然没有听见他们的闲言碎语，而那孩子任由女人揉捏自己的脸颊，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咿！吓我一跳！” 那孩子全身一抖，抱紧怀里的皮球。 “他不会真的听见了吧？！耳朵这么好的吗？” “都说了叫你别嘴碎了。” “他那是什么眼神？看的叫我害怕。” “……还是赶紧走吧。” 远处又传来了女人们呼唤自家孩子的声音，这次提高了音调，隐约有点生气的意思在里面了，孩子们不敢再学着父母的模样多聊八卦，往各自的家中奔去，将那对怪异母子的事情抛在脑后。 金发的男孩也收回视线，让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身着和服的“女人”身上，脸蛋被一双温凉柔软的手捧在掌心揉捏。 “……” “唔亲……” “唉~” “……为什么总是喜欢捏我的脸。” 男孩抱着菜篮子眼神躲闪，小脸红扑扑的，终于露出符合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应有的表情出来。不过也是，任谁被这样一位标致美人儿笑呵呵的捏着脸看都会脸红，继而害羞不已吧。 “因为——我的小空很可爱啊~脸蛋肉肉的很软很好捏。” “女人”发出磁性又好听的声音，沙沙的，并不像孩子们想象中的小女人那般甜美细软。 是的，你猜的没有错。 这位年轻漂亮的母亲其实是一位男性，甚至还不算是普普通通的人类。 这位可是活着的，会动会说话的人偶啊。 真是神奇，创造他的人会是谁呢？是出于何种目的将他创造出来，却又将他遗弃呢？这样一位性格温和的人偶，难道不符合那人的预期吗？虽说身为男性人偶，一举一动却模仿着人类女性这一点以人类的视角来看着实有些怪异，不过对空来说算是无伤大雅，他只是对人偶女装的动机有些感兴趣。按照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人偶从没有对自己做出过什么伤害性的举动，反倒是对他这样一个“年幼的孩子”照顾有加，一举一动都在模仿真实的人类母亲，大概曾经也和人类生活过？否则不可能融入的这么好。 空这样暗自想到，也不是第一次对人偶的身世产生好奇了。 人偶分明不是女性，但他的样貌却格外出众，身材出挑纤细匀称，即便是扮作女人也不会引起一丝一毫的怀疑。 还有那不同于大众女性略带沙哑低柔的声线，也只会因为那样精致绝艳的容貌而被误认为是美人所特有的音色，平添一分韵味罢了。毕竟他说话的语调风格也同他本人的长相那般温和秀气，容易激起他人的好感和保护欲，当然，心怀不轨的人除外。 ……哈。 不知道那些总喜欢在背后乱嚼舌根、恶意揣测这对“母子”的人在知道自己意淫造谣的对象是位男性而非女性，甚至不是人类的时候又该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呢？ 一定会很精彩。 想到这里，空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一直在等我吗？抱歉啊，小空一定饿坏了吧。” 眼前的“女人”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将男孩轻柔地搂在怀里，对于男孩在外唤自己母亲的行为感到十分高兴和惊讶。 “我不饿的，只是你今天回来的晚了些。” 稍微有点担心。 内心想法被打断的空略有些不自在地靠在人偶怀中，在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似是绯樱般的香味后耳根泛红。 难以启齿的是，他总是在这个人偶面前表现得格外腼腆，仿佛只要被人偶用那样柔和温顺的目光注视，听见人偶对着自己轻声细语，他就真的成了一个喜欢在母亲面前害羞，在外人面前不爱说话的小孩。 空捏紧手里的菜篮子，心中困惑不已。 这也太奇怪了，他应该从未有过这种暖乎乎、心痒痒、不自在的感觉才对。 一定是被这个人偶所散发的特殊气质和奇怪的魔力所影响了，又或者是因为自己身受重伤被迫变成孩童的原因，心智也随着身体一同发生了变化，变得幼稚，变得脆弱，从而对这位将他从脏污不堪的垃圾堆中带回家的人偶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信任和依赖。 在外人看来，自己是体弱多病的杂种，拖累了年轻柔弱的母亲，害得她受苦受累被闲言碎语缠身。在人偶看来，自己是身体虚弱腿脚不好又有些寡言腼腆的孩子，是同他一样被抛弃的可怜人，需要得到照顾。 只有空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不论是如今似孩童般脆弱的躯体，还是外人眼底穷困潦倒颠沛流离的母子身份，还是应人偶的心愿称呼他为母亲的乖巧顺从，这一切皆是他为了躲避追杀迫不得已施展的手段，是隐藏身份的伪装，是顺势而为的骗局。 严重的伤势使得他不得不将自己藏匿起来，而人偶救他一命，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他只需唤人偶一声母亲就可以为他们二人披上一层母子身份的假象，以此来避开追杀者的追击让他得以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小镇上好好养伤。 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并不是真的把人偶当作母亲，身为吸血鬼的他不存在人类那样冗余又可笑的情感，也不会同人偶那般对人类产生向往之情。 ……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他可不会对人偶产生那样荒诞的感情。 不过他还是会趁着人偶在外工作时悄悄地提壶给家里打水，或者是拿着扫帚清扫灰尘，又或者是出门取回晾干了的衣物，好给人偶减轻些负担，也使得自己的行为符合“稻妻女人的孝顺儿子”这一身份。要是被人偶发现了，还得因为身体原因而被唠叨几句。 回到现在，空老老实实地任由人偶牵着他的小手向家里走去。 “沃特夫人今天给我结算了工资，我就去集市上买了些新鲜的果蔬和肉，所以回来的晚了些。但我们今晚可以吃肉炖菜哦，小空有没有很期待？” 空装作一副小孩子的样子很捧场的点头了。 得到自家小孩肯定的人偶十分高兴，嘴里轻声哼着歌谣开始做饭。 空就坐在木椅上注视着他忙碌的背影，静静听他唱歌，时不时会帮忙递一下厨具，又或是收拾掉餐桌上的杂物好摆放瓷盘。 那稻妻歌谣旋律轻松优美，人偶唱着是格外的好听。 人偶。 名为倾奇者的人偶，来自稻妻的人偶…… 这个怪名字是人偶初次进行自我介绍时知道的。 空半阖眼眸悄声呢喃，思绪随之飘远。 人偶时常会在空面前唱歌。 按正常思维逻辑来说，吸血鬼即便是受重伤也能靠自身的自愈力恢复，可这样的道理在空身上却行不通，就像是被看不见的东西压制一般，他的恢复力格外的弱。因此，若想要伤痛痊愈，唯一的办法就是吸食血液获取能量，可如今被追杀的危机局面不允许空外出猎血，会有被那些家伙发现的风险。 所以他忍得很辛苦，伤口也一直没有愈合。 每当空伤痛发作，咳嗽也严重到不受控制的时候，人偶都会将被冷汗浸湿的他抱在怀中，轻轻拍打他的背，给他喂温热的糖水，用他听不懂的稻妻语唱起家乡的歌谣。 随后，嘴里弥漫的血腥味和刺鼻反胃的辛辣酸味被糖水的丝丝甜味所冲淡，人偶的歌声像是拥有魔力一般安抚伤痛，止不住的咳嗽和伤口处难以忍受的钝痛感渐渐消散，空也得以在带有绯樱香味的人偶怀中迷迷糊糊的睡去。 被人偶悉心照顾的感觉……还算不错。 “吃饭啦。” 人偶笑眯眯地将香气扑鼻、卖相很好的肉炖菜摆在桌上，瓷盘子里放着深褐色的麦面包，他替空舀了满满一碗肉菜，督促他一定要全部吃完。 空拾起汤勺乖乖吃饭，在看见肉堆里的洋葱后耷拉下脑袋，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拿勺挖起一块洋葱片，灿金的眸子眼巴巴看向人偶，颇有些装可怜的意味在里面。 “可以不吃这个吗？” “不可以挑食。” 人偶摇头否定，一脸严肃的说到。 “……” 为什么他要听一个人偶的话？？ 他是绝对不会吃洋葱的。 空决定将碗里的那些玩意儿都挑出去，以表明自己坚决的态度。 “小空。” 人偶搁下汤勺，蹙眉望向挑食的孩子。 “……” 好好好，吃吃吃。 空一脸苦相的咀嚼碗里带有怪异甜味的洋葱片儿，嚼不下去就选择生吞，就着肉汤和面包把那恶心玩意儿打下去。见小孩将碗里的食物吃了个精光，人偶立马展开笑颜，眉头舒展，柔声夸赞起不挑食的孩子。得到人偶真心夸赞的空心里那股子郁闷劲儿不知不觉又消散了，他跳下木椅自觉的帮着人偶收拾餐盘。 而到了晚上。 “我、我自己来洗就好了！” 脱得光溜溜，泡在打满热水的木桶里的男孩推开人偶拿着毛巾和香皂的手，颇为窘迫地说道。 “唉？可是……” 人偶有些不解地收回手，表情看上去很是失落。 以往小空身体虚弱，一直都是由他来帮忙洗澡的。 是因为长大了点，所以害羞起来了吗，小孩子也有着属于自己的自尊心呢。 “好吧。” 他点头，依言将毛巾和香皂搁置在一旁，强行按奈住帮小孩舀水清洗的念头，重新规规矩矩地坐回木桶旁的小椅子上。 刚因为人偶停住动作而放下心来的空见他仍然待在身边，一副看着自己洗澡不打算走的样子，头又开始疼起来。 “倾……母亲。” “嗯？” 人偶歪头乖乖应声，眼神温和的看向他。 他刚洗过澡，安安静静地端坐在那里，湿漉漉的堇色发丝弯弯绕绕，紧贴在因为泡澡而发热的越发红润的脸上，水珠顺着发丝滚落，隐没在引人遐想的领口深处，睡袍宽松露出修长可人的颈，细长的棉带子捆住瘦腰，白净纤细的手腕和小腿裸露在外，一双秀气的脚白里透着粉，看起来香香软软的，像是猫咪特有的粉嫩肉垫。 “……” 空在心底叹气——饶了我吧。 啊，真的，别再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了，还有这样的穿着也最好不要在他面前出现，他觉得自己现在变小了心智不健全容易被蛊惑。 在这样仿佛泛着母爱光辉的目光注视下，空整个人就像煮熟的虾米一样越来越红，想要独自一人洗澡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虽说他现在是小孩子的模样，可是让人偶像个母亲一样陪着“年幼的”自己洗澡这件事他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更何况，每次看见这样穿着打扮如贤妻良母般的人偶，空内心都会升腾出一丝异样的情绪，这让他的危机感直线上升。 “啊，小空是不想让我在一旁陪着吗？那么，我就先进里屋了。” 人偶体贴地察觉到孩子在他面前的腼腆害羞，颇为善解人意，起身向卧室走去。 ……终于走了。 见此，空长长的松了口气。 那么，接下来…… 再三确认人偶不会从里屋走出后，空将带有泡沫的手臂伸出桶外，指尖指向摆放在壁柜上早已枯萎的红蔷薇，干枯焉坏的花朵竟然渐渐挺直了腰板，花瓣由枯褐色转为深红，重新焕发光彩，又在生机重现的几秒后再次衰败下去。 他收回伸出的手臂。 逆转时间的法术成功了，就在刚刚。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总归还是能够施展。 这意味着他的力量在渐渐恢复，没有停滞不前算是很好的状况了。 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避开那些烦人的家伙，离开这个小镇。 “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和我一起生活吧。” 人偶对他说过的话在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响起。 ……一起生活吗？ 空望着那株枯萎的花朵愣神，许久之后才捧起一小捧热水拍向脸颊，转而朝里屋投去一瞥。 过了一会儿，里屋传来了人偶模糊不清的声音。 “小空洗完澡了吗？” “洗完了。” 他一边出声回应屋里的问话，一边给头发裹上毛巾，穿好睡衣向招呼他的人偶走去。 人偶从床上坐起，软热的大腿将空夹在身前，他用干燥的毛巾包裹住湿漉漉的金发由上到下轻轻揉搓，吸干水分。 卧室里，床头柜上的橙黄小灯虚闪着光亮，吸引来一两只飞蛾弯弯绕绕地围着光源转圈，撞击到灯罩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偶终于停下擦拭动作，将湿毛巾架上一旁的衣架。 “擦好啦，可以睡觉啰。” 空爬上床铺躺在人偶身边，再一次感受到了淡淡的绯樱气息。察觉到人偶越靠越近的他急忙闭上眼睛，装作充满倦意一秒入睡的样子。 人偶冰凉的发丝擦过脸颊，挠的他微微发痒，很快，额头上传来温软的触感。 那是一枚晚安吻。 是枫丹人在夜间对孩子道晚安，驱逐噩梦的方式。 人偶也学会了这个吻。 于是他在每个宁静的夜晚都会对空说出自己的那份祝福。 “晚安我的宝贝，今夜定会做个甜甜的梦。” 他的声音轻柔和缓，像是温暖人心的魔咒，在寂静夜里频繁荡起空心中的波澜。 空抿唇不做回复，眼睛眯开一条细缝看向身旁，漆黑屋内人偶的身形朦胧，已经紧挨着他躺下了。 “……”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吹气鼓胀，把那装满怪异情绪的气球越吹越大，又像是透明的硬质糖果开裂破碎，淌出因人偶而诱发的诡异心理，让他迷茫，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这是怎么了。 他胸膛平稳地起伏，尝试着将这股因为人偶的行为而引起的莫名情绪从胸口吐出释放，却苦于不得要领。 终于，像是做出妥协般，他撕开黏在一起的嘴唇，第一次做出回应。 “晚安……母亲，您也是。” 他瞧见人偶在夜色中笑弯了眉眼，嘴角轻翘划出淡弧。 “我明天可以和您一起去服装店吗？” “嗯？当然可以，只不过母亲得忙着工作，照顾不到你哦。” “没关系。” 空沉默片刻，悄然握住身旁人的一缕发丝，在心中做好了决定。 “……我在一旁待着就好。” 就再待一阵子吧，再陪他一会，临别时便抹除掉他的记忆。 只要人偶忘记同自己相处的这些时日…… 就不算是违背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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