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ed

【喵光】Lamenya

之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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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要离开这里？”
发福的商人提出这个问句时，他的陆行鸟正对着爱巢中心的基萨尔野菜发出响亮的咕哎叫声。
搭好支架，奔走多方，打通渠道，传播消息，如今的芬戴尔商会大大小小的事务不需要他亲力亲为了，安布罗斯大可以端着一杯风味与众不同的高原奶茶坐在商会的房顶上，欣赏多年来自己和朋友们一起努力的成果。或者，骑上心爱的陆行鸟来一场久违的旅行，现在他可以安心地瘫在陆行鸟背上，默默注视湛蓝的天幕向上卷起，他在微微的颠簸中期待即将上映的华丽舞台——然而他的搭档已经老了，大腿不再健壮稳当，爪子不再锋锐有力，无法奔驰如风突袭如电，绕着村子跑一圈就很费劲，经不起长途跋涉……朋友曾经送他一只正当壮年的黑陆行鸟，安布罗斯当然喜欢年轻的伙伴，而心动不过一瞬，他不能抛下年迈的搭档，哪怕这只老陆行鸟走不动了脑子也糊涂了，如今它得以安然躺在阳光下睡觉，在梦里充当一名守护基萨尔野菜的英雄，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停留在同一个地方的时间太长了，就像天外星域行尸走肉的龙族，我会以为自己又陷入了疯狂……房子就留给那个二号吧，再见，朋友。”
“嘿！你忘了你们的羊圈和花田吗？！难道你要我给那些黑羊养老送终？”
“黑羊送给你了，至于花田，三号会照顾它们的。你要是感到无聊，可以去寂静高枝打扫灰尘兔，这些小东西从来不记打。”
“别！要是我学你踢他们的屁股，他们不但不会逃，还会朝我扔拳头大的石头……那、那冒险者先生的……？”
龙骑士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埃斯蒂尼安在一个宁静的清晨匆匆离去，凶兽似的脚掌压在柔软的草地上，没有留下太明显的痕迹，沙沙、沙沙，夜虫的呢喃细语开始模糊，穹顶的冰层还剩最后一点圆润的边，如同融化的霜淇淋。这种甜甜腻腻口感犹如泥沙的食物，从前伊修加德人没见过，仅凭描述只会联想到西部高地上游荡的软泥怪，埃斯蒂尼安也不喜欢这种轻易导致人拉肚子的食物，可是冒险者喜欢，孩子们也喜欢，于是他的伙伴利用库尔札斯这个天然冰箱制作了许多霜淇淋和刨冰，摆在芬戴尔咖啡馆的柜台上，远远望去，缤纷的色彩簇拥堆叠，倒像是冬日里的鲜花，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然后装饰百合花的房门打开了，天蓝色眼睛的人偶哒哒出现，像往常一样开始打扫院子，把随手乱放的工具归位，把堆积如山的材料分类装箱……埃斯蒂尼安一直不清楚他的伙伴为什么喜欢攒这么多不同种类的材料，那些经常来串门的孩子们似乎知道原因——被誉为“天穹圣人”的冒险者在孩子们心中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万能的魔术师，他随手就能做出一个灵活的小玩意，有的是随处可见的小动物，有的是栩栩如生的小人偶，也有造型奇异的未知生物，据说冒险者最得意的作品是一只樱桃粉盔甲的龙骑士人偶，不过这只是传言罢了，没有人真的见过。
埃斯蒂尼安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弯成上扬的弧度。光之迷你二号机一如既往把角落里那张垫了厚厚毯子的摇椅擦拭干净，摆在庭院中央可以充分沐浴阳光的地方，这才走向羊圈，把酣梦正好的羊儿叫醒，催促它们朝寂静高枝的方向去了。属于库尔札斯东部高地的夏季也开始了，贫瘠的土地得以拥有一个恰到好处的湿度和柔软度，延迟的花期选择在这个时间绽放，龙堡百合吸引了一些白色的和黑色的幼龙，他们知道花开的时间，在花儿最美丽新鲜的一刻咬下花朵，呼啦啦扑打双翼回归遥远的云海。余下的妮美雅百合还在等候远道而来的旅人。
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孩子们很久没看到会讲故事的冒险者了，安布罗斯说冒险者乘着巨大的飞船去往月球上的笑笑镇了，他和会劈叉的仙人掌王子一起在宇宙尽头开了一家咖啡馆，每天用星星制作甜点，我们在以亚太利斯上看到的星光说不定就是冒险者特制的冰淇淋。这番话哄得孩子们探索宇宙的热情空前高涨，幻想的翅膀一个接一个飞出了库尔札斯，心虚的商人只希望冒险者别那么快出现打他的脸。
如果冒险者还会回来的话。
好像一切也正在改变。
也许孤单的商人真的可以向灰尘兔提出决斗，胜者将获得一朵缀着晨露的百合，然后把这份礼物放在某块没有姓名的石碑前，告诉他的老朋友今天库尔札斯东部高地的天气如何，还有他的伙伴，如今到了何方。

「巨龙住在亮晶晶的宝石城，
宝石城挂着密匝匝的挂毯，
挂毯绣着金灿灿的人偶，
人偶心中住着伟大的国王。
有一天，一位风尘仆仆的冒险者，
到宝石城寻找他的灵魂。」

如今拉札罕的总督不需要再更换人偶随从，弗栗多却依然将庞大的身躯藏在厚重的挂毯后，用人类的视角去观察人类，其中也包括长得像龙族的人类。当然，他自己就是长得像人类的龙族，独眼的巨龙和身怀龙眼的人偶站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他。
“以假乱真的人偶制作工艺代表了拉札罕炼金术的最高水准，这点毋庸置疑。那位英雄曾向拉札罕的炼金工坊提出了一个十分具有挑战性的订单，那就是把阿迦奢也作为人偶的驱动力，让人偶能够根据不同的情感作出不同的反应……然而我听说了游星鸟的故事，这个国家曾在终末来临时首当其冲，为了避免悲剧再次发生，我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我曾设想过他来到这里的理由，可是他说，‘希望和搭档再进行一次冒险’，他向我保证，你一定会处理好的。我不知道如何再次拒绝，于是我想问问赫拉斯瓦尔格的意见。”
“那是我第二次穿过妖歌海，来到阿巴拉提亚云海上的灵峰，风里残存着歌者的悲叹，远方遗留着逝者的巢穴，而我记忆中清冷的白色宫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暖石铺就的台阶、蓬松柔软的装饰、长明灯火的广场，以及象征多种族友好的雕像，来到这里的人类、龙族和莫古力族，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容，这种感觉很特别——但我在巍峨的宫殿前徘徊，我仅存的血亲就在这里，可我犹豫了，我害怕我们重逢的场景与我预想中的不一样，在面对失望前就此离去会不会才是正确的选择呢？”
“然后我看到了云雾中出现了一对洁白的羽毛翅膀，这是赫拉斯瓦尔格独有的特征，从前的我非常依恋这片晴空的云彩，就像是永不退色的晴天，拉塔托斯克的眼睛总是好奇地盯着最年幼的我，像阳光一样炽热，而尼德霍格的双翼是孤高的黑夜，令人不敢轻易靠近……我知道那是我的哥哥来了，这时的我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千年的阔别，我们并没多少叙旧的话语，我告诉他那位冒险者的请求，他却对我说，你需要一个温暖的灵魂。”
“在绿茵岛，我看到了屹立至今的圣女像，见到了从远东归来的漆黑巨龙，闻到了重新盛放的龙堡百合的芳香，他们在我的记忆里似乎从未改变，可在我触碰不到之处，星辰总是悄然无声地陨落，我们注定摆脱不了时间的纠缠。”
“最后，我答应了。”
闭目养神的人偶缓缓睁开眼睛，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他掀开沉甸甸的帷幔，那里静默伫立着另一位沉睡的同伴。
“代米尔遗烈乡的炼金术士经过几代研究，终于找到了提炼阿迦奢的方法，同时也发现每个人的阿迦奢都是‘唯一存在’，我们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经之事，所爱之人，这些奇妙的元素决定了阿迦奢的‘唯一’。那位英雄的阿迦奢如今就储存在这个人偶体内，他带来的龙鳞也为人偶提供了得以承载思念与祝福的心脏，至于名字……他没有说，就由你来决定这个孩子的名字吧，毕竟这是他送给你的礼物。”
“不。”埃斯蒂尼安否认，“他会拥有自己的名字。”

人偶还不知道自己将会迎来怎样的命运——从梦中惊醒之前，他已经在一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旅行许久，天空是拼接的画布，这一块是蓝汪汪的碧空，那一块是乌压压的雷云，还有一角是糖罐子的缺口，白花花的霜糖哗啦啦纷纷落下，还有可爱的小仙女发出卟啉卟啉的笑声。树木和山石犹如积木玩具随性摆放，森林、沙漠和海洋没有明确的界限，空中的棉花糖、地上的小电视、水里的彩蛋，等等等等，还有那些模样千奇百怪的生物，它们都可以载着他前往更加辽阔的远方，阳光所照之处，身边永远会有第二个影子相随。他为此感到惊奇、欣喜，却从不怀疑它们存在的理由。
人偶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因何而生、为何而存、有何意义，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只管尽情去享受这个世界的一切，去见证奇迹的出生，去接纳平凡的美好，去体会泪水的喜悦，去怀念曾经的过往……
咦？“我”的……过往？
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粗粝的龙爪抚上冰凉的脸庞，龙注视着他的最后一份礼物，口中呢喃的却是曾经伙伴的名字，人偶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苏醒的迹象。这反倒是件好事，他们本就是独立的个体，不会因为一个名字束缚前进的脚步。
“这里从来都不会是终点……所以，像一个真正的冒险者一样去旅行吧。也许某一天，我们能在这片土地上相遇，到那时，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搭档，一起开始新的冒险。”

「在东边的山上，白龙在翱翔，
但时岁的花不再开，雪没有消亡……
从群山到沙漠，由沙漠到海洋，
你可听到一声呼唤：
伙伴，来我处吧！
百花齐放，星海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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