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美丽新世界

行者亚美-游历中

2024/11/16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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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枫走出持明实验室的大门，满脸欣喜的注视着机器人引导着自动驾驶汽车停泊在路边，现在是九月下旬，仙舟研究院绿化带的桂花树肆意盛开，馨香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顺着鼻腔刺激他的嗅觉细胞，并在大脑皮层点燃细小跳动的花火。即使每天都要从玻璃窗观察门前的这段街道，当真正的脚踏沥青地面，离开充满消毒水气息的实验室内部，感受到人造太阳和煦的光芒时，丹枫总会为血液里奔流着的，属于生命的悸动而雀跃。

“来吧。”终末朝他招手，用智能钥匙打开车门。两人钻进驾驶舱驶出岗哨。“今天去哪儿？”丹枫趴在车窗上，抬头远眺覆盖大半个仙舟研究院版图的大树。被称为建木的变异植物是基因改造学派的药师教授在成为星际逃犯之前的得意作品。作为一个失败品而言，它实在过于壮丽宏大，据说直到三年前还有巡逻队员发现它在偷偷汲取虚数能，守塔人为此不得不切断了整个云上城区的能源供给，直到研究院妥善处理好蔓生的根系。“为什么不把这颗树连根拔掉？”他问终末。“因为它的根系离虚数塔太近了，而植物根系的复杂程度是超越想象的。”终末回答。“仙舟错失了拔除它的最佳时机，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没有在保持云上城区不崩塌的基础上除掉这棵树的方法了。”丹枫转过头去看城区另一头，连接着顶层地域的能源传导塔，很难想象建木可以辐射如此广大的范围。“《云城周末》的文章说这颗树是药师应仙舟研究院的要求培育的。”他问终末，“他们为什么会希望拥有这种无限消耗能源的拖累呢？”“你什么时候对《云城周末》感兴趣了。”终末感到好笑。“那只是一次失败的合作，一开始药师欺骗了大家，声称通过基因编辑技术得到了可持续再生的树木——新型能源的诱惑是很大的。”终末解释，“毕竟虚数能一直在衰竭。”“这么看来药师增添的乱子可真够多的。”丹枫评价，“先是这颗树，然后是步离人。”“这就是生命科学的风险。”终末说，“生命的不可预知性。在更改一小段基因时，科学家通常对最终的结果毫无把握。”“我想你很擅长更改基因。”丹枫回答，“你不是每天都在调节持明的胚胎培养系数么，修复基因复制导致的偏差之类的。”“这不一样。”终末表示，“持明的技术早在诞生初期就相当成熟。顺便，你想去哪儿？”丹枫指着远方“我想去看看虚数塔。”他回答，“我还没上去过呢。”“好的。”终末点点头，他们向前行驶了一小段，车流渐渐减慢，最终完全停滞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终末打开车窗问右边的车辆。“谁知道呢？”对方一脸疑惑。“你的导航系统出现乱码了吗？”“我想没有。”终末查看了一眼中控屏。“那么就不是指挥中心的问题。哦，天哪，有巡逻车。”说话的科研员皱起眉头，“前面好像出乱子了。”终末打开安全带，对丹枫说，“你呆在这里，我去看看情况。”他离开车舱，设法穿过车流的缝隙走到拥堵的源头，发现一辆鲜红的自动超跑截停了巡逻车，车边上的年轻女性正和巡逻员对峙。

“你们不能把他带离我身边——”女士的神情十分激动，围观的人对她报以遗憾的表情。“怎么了？”终末问身边的男子。“帕丽斯的孩子。”围观的研究员小声说，“她的孩子在第二次智商测验中没能达到标准，但是她不想让他被送去下城区。”“测试的结果是多少？”终末问，“100以下，真可怕，就算只达到105也拥有申诉的机会。”终末走上前，“抱歉女士。”他在拦路者耳边低语了些什么，对方爆发出一阵哭泣，绝望的看了巡逻车一眼，回到跑车里离开。“感谢您教授。”巡逻员向终末致谢。“您对帕丽斯说了些什么？”同他对话的男人问，“我告诉她，如果她去找开城际电梯的老欧格帮忙，她的孩子有很大可能会被送去柳丁镇的儿童福利院抚养，运气好的话长大后能开城际电梯——但是如果巡逻队员把这个孩子直接送去地下矿区的福利院，她就很难再见到他了。”“天呐。”对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云城周末》。”终末回答，“他们的记者有时候会偷偷去下城区采风，如果你关注广告里藏着的摩斯密码就可以读到许多有趣的见闻。抱歉，我得回去了。”终末向他告别。

“发生什么事了吗?”丹枫问他。“一些小插曲。”终末表示，“有个智商不达标的孩子要被送去下城区，她的母亲很难接受。”“她为什么难以接受？”丹枫问“云上城区的管理委员会不是规定了智力低于100以下的孩子要离开这里么。”“是的，但是城区大部分父母的智商都在130以上，很少有人遇到子女被送走的情况。”“好吧，我很好奇。”丹枫问，“为什么云上城区的原生人类要保留亲子关系呢？我们持明就没有父亲和母亲，这并没有带来什么影响，下城区的婴儿们不也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吗？”“从原生人类的历史来看。”终末解释,“在很长一段演化的时间里，由于资源利用效率和社会组织结构等原因，父亲母亲承担了养育子女的任务，所以亲子关系其实是写进原生人类基因的。基因会要求原生人类倾向于和他们的孩子呆在一起。”“那为什么下城区的人类婴儿一出生就会被送去福利院？如果生命的行为违背了基因，他们不会感到痛苦么？”丹枫追问。“出于资源的考虑，你知道，可供给下城区的资源是有限的，统一集中化的抚育总是更加高效。况且云上城区承担着科研的职能，这意味着创造力和知识的传递对于这里的孩子们十分重要，高智商的父母无论从大脑开发还是科研兴趣的差异化培养都会比集中教育取得更好的效果，我们总是需要用技术的迭代应对防护罩外面层出不穷的危机。”终末调转方向盘，朝着虚数塔加大马力。“下城区的人们则没有这样的需求，他们只需要做好手头的生产工作就行，矿工，制造工人，农场工人，等等。创造更低价值，取得更少资源，承担更多痛苦。”“这么说起来下层区的原生人类不是和持明很相似么？”丹枫评价，“我们生长在培养皿中，迅速的成熟，投入工作，帮助聪明的科研人员们解决生活问题，占用很少的资源，做出有限的贡献——除了我们并不感到痛苦，至少大多数持明不会。”“是的。”终末点头,“持明的优势很明显，干净，不带传染病，情绪稳定，温和忠诚，不像下层区，永远充斥着斗殴，犯罪和污言秽语，没有人会愿意雇佣来自下城区的保姆。”“如果你强迫生物背离自己的基因，就应该允许基因的抱怨，因为痛苦将滋生愤怒。”丹枫说。“事实如此，看来你的历史和哲学学习的很成功。”终末转而发出询问，“所以你呢？你有感到痛苦的时候么？”“很少。”丹枫如实回答，“不过上一次，当你说一个持明应该做保姆而不是研究量子力学的时候我很不开心。”“是么？”终末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我很抱歉。好了，我们到了。”他结束对话，在总控屏上搜索到一个停车位，输入自动导航泊车的指令，开始检查登塔需要携带的证件。

虚数塔是贯穿整个防辐射罩顶层，云上层，下层和地下矿层的能源设施。为了支持保护罩之外的立体防御炮，它的外置设施一直延申到大气层之外。然而当你走近星球的命脉，就会发现它只是一座无聊的钢铁建筑而已，外观甚至不如商业区的旋转摩天轮。两人搭乘高速电梯前往瞭望层，急速的气流和快速变化的气压让丹枫难过的捂住了耳朵。今天不是休息日，虚数塔只有零星的访问者，窗户边排列着可以观测防辐射罩外侧的望远镜，丹枫把镜头对准一个刁钻的角度，试图窥探顶层隔离带，失败后转而走向窗畔，从五千多米的高空向下眺望——整个云上城区变作隐没在云层背后的规整的小方块，寡淡而无味，丹枫还是对顶层更感兴趣。“上面只居住着人类吗？”他仰着脖子问终末。“当然。”长者点头，“毕竟人类才是一切的主宰。”“那顶层的人是和云上的科学家们一样，还是和我们一样呢？”“都不一样。”终末回答，“实际上，顶层的人既不需要创造力也不需要服从和辛勤的劳作。”“那他们需要什么？”丹枫感到新奇，“一种把一切条条框框牢牢禁锢在下层居民身上的能力，一些自以为是，外加更多的贪婪。”“咦——？”丹枫吓了一跳。“你没有从古代史上习得这些把戏么？”终末问他，“你看，诗人在歌颂，画家在描绘，科学家探索星河，农夫耕作土地，但是古文明的国王争夺权力并发动战争。”“听上去他们是人类中非常糟糕的一个群体。”丹枫有感而发。“你们为什么要让糟糕的群体住在顶层呢？””这是个谜团。”终末回答“但很不幸，它常常成为既定事实。如果有一天你可以走上顶层带领持明，你想做些什么呢？”终末问丹枫，年轻的人造人思索着，把脑袋靠在虚数塔观赏层的玻璃上。“我从来没想过这类的问题。”丹枫回答，“不过那时侯大伙儿应该可以试着寻找什么是自己做起来最自在的事——除了保姆和护工。”“非常幼稚的回答。”终末批判，“幼稚却大胆，让所有人都处在最惬意的状态是一种奢侈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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