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 【花邪】残音

【花邪】残音

38

落花斋

2025/06/09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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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滩码头的爆炸和惨案如同当夜的暴雨，瞬间传遍了整个上海滩，远在法租界的霍公馆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书房里，霍二挂了电话，对等待在旁的霍老太太道，“我们的人都死了。”
霍老太太望着他，他便接着说，“是解家的人来清了场。”
“解雨臣。”霍老太太冷笑一声，“他居然还有心思和余力做这些事情，看来解公馆的火还不够大。”
霍二皱眉道，“他和吴邪走得太近了，我怕他趁机吃掉吴三省留在这里的全部生意。”
霍老太太闻言问道，“吴二白呢，确定死了吗？”
“不知道……”霍二话音未落，就见老太太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看向门口。霍二会意，脚步极轻极快，瞬间悄无声息地走到房门口，猛地拉开紧闭的房门，书房外站着的人毫无防备，踉跄着一脚踏入。
“秀秀？”霍二沉着脸，“怎么不去睡觉？”
霍秀秀本来存着些被抓包的紧张，可她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奶奶，便抛下了二哥，快走几步，急声问，“我刚听说吴家出事了，吴邪哥哥怎么样了？”
霍老太太没有说话，反而是霍二走到她身旁，露出一个古怪的笑，“秀秀，以后就没有吴家了。”
霍秀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就听二哥又说，“姓吴的没有和咱家结亲的意思，生意场上，不是盟友，就是敌人，我们给过他机会。”
霍秀秀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又去看奶奶，一向对她慈爱的老太太闭着眼睛，没有表情的面容如同雕像，透出无情的冷意。她面色惨白，颤着声音语无伦次地问，“二哥哥，吴邪，吴邪怎么办，你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霍二少讥诮一笑，“我们这种人家，不需要朋友。”
秀秀还想说些什么，被霍老太太出声打断，老太太依旧没有看她，而是对着霍二道，“看好你妹妹，这几天不准她踏出家门一步。”霍二应声，不顾秀秀的挣扎，亲自动手将人拖进了卧室，关上房门后又嘱咐了佣人。
卧室没有开灯，静得仿若冰窟般，秀秀背靠着床畔坐在地上，蜷缩着，将自己紧紧抱住，一股摄人的寒意让她浑身发冷。这一刻，她清楚地明白了，这一场针对吴家的围猎，很早就开始了，或许曾经，他们也想将解家一同吞下，根本就没有什么亲密无间，面纱撕下来，人人都是贪婪的恶鬼。
凌晨时分，有帮佣找到还未安寝的霍二，心惊胆战地低声说秀秀小姐不见了。霍二跟着她一同走到霍秀秀的卧室，只见窗户大敞，有一根用床单和被单拧成的布绳悬挂在那里，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帮佣满脸惊慌地问，“怎么办啊，二少爷，要告诉老太太吗？”
“她自己长了腿要跑，谁能拦住？奶奶又没让人捆住她。”霍二淡淡道，“这种事情就不要让老太太烦心了。”

霍秀秀从家中逃出来，走了很远才找到了一辆黄包车，大街上人影稀疏，只有路灯暖黄的光照亮着纵横的街道。
雨已经停了，地面满是积水，秀秀让黄包车停在拉斐德路的入口，用手包里零碎的钞票付了钱，她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快步往吴公馆的方向走去。远远的，她瞧见吴公馆通明的灯火，悬着的心跟着一松，几乎要奔跑起来。也许一切都是哥哥和奶奶的玩笑，吴家好好的，吴邪也是好好的，这个深夜不过是一场噩梦。
可等她靠近后，发现吴公馆门口守着几个身材魁梧的陌生壮汉，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感觉对方似乎发现了她，有人抬手向她的方向指过来。她猛地停住脚步，凭着对危险的本能反应迅速转身，想要快步离开。
身后的凌乱沉闷的脚步声却愈发近了，惊慌失措下，秀秀不顾一切地狂奔，在街道尽头的转角处，突然有双手扯住了她，惊叫声被对方捂在嘴里。秀秀奋力挣扎，可那人力气极大，将她半抱着迅速推进了一辆汽车的后座，跟着坐上了驾驶位，启动汽车，飞快驶离了这里。
霍秀秀惊魂未定，扑到前方的椅背上，还未开口就听那人对她道，“别怕，秀秀小姐，是我。”
秀秀仔细一瞧，这人居然是北平戏楼的老板，好像是姓夏，她立刻意识到，这位夏老板的背后是解雨臣。果然，就听夏老板解释道，“我们老板担心有吴家的朋友不明情况，会被有心人算计，让我守在这里。”
秀秀忙问，“吴家到底怎么样了，吴邪呢？”
夏老板摇了摇头，“不清楚，我只知道今天吴家的人在陈家场子里放了火，两边打起来了，公馆马路和辣斐德路全乱了，到处都是死人。”
秀秀心里一紧，已经预感到吴家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半小时后，霍秀秀在霞飞路的一处小公寓里见到了解雨臣。曾经的梨园红角儿此刻面无血色地坐在沙发里，身上满是浓重的血腥和伤药的味道。医生刚为他缝合了身上散落的刀伤，没有用麻药，此时，他需要这种刻骨的疼痛，来唤醒他麻木的大脑和神经。
霍秀秀站在他面前，两个人一坐一站互相望着，是同样的面色惨白，失魂落魄。
半晌后，秀秀问，“吴邪呢？”
解雨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发一言。霍秀秀心里一痛，闭上了眼睛，拼命压抑着即将掉落的眼泪，又问，“你一早接近他，就是为了今天吗？”
解雨臣依旧不语，他今天什么都不想说。
最终霍秀秀还是没能忍住，哽咽着骂他是个卑劣无耻的骗子，她含泪的双眼泛红，有种恨意在里面。解雨臣看着她，心里却想，霍秀秀说错了，他是想做恶人，可坏得不够彻底，拖泥带水、优柔寡断，活该他一败涂地。
不过，解雨臣望着秀秀落泪的双眼，又想，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

天即将白，太阳一跃而出，将城市的尽头照得一片橙红，漫长的黑夜已然过去。公寓客厅里的两个人都没有睡觉，解雨臣站起身，冲霍秀秀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秀秀坐在沙发的另一边，闻言仰起头，脸上满是憔悴和茫然，“家？”那个充斥着谎言和算计的地方，是家吗，她还能回去吗。
“总要回家的。”解雨臣凝望着她，柔声道，“不回去，如何能把霍家握在手里呢。”
霍秀秀怔怔地看着他，这位年轻的解当家昳丽的面容下，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解雨臣又道，“你甘心吗，把权力拱手送给你二哥那样的人。”他语调轻软，带着些诱哄的意味。
秀秀望着他轻声道，“你和他，不是同一种人么。”
解雨臣没有反驳，静静地望进秀秀的双眼，认真道，“如果一定要恨一个人才能让你心安理得，你可以恨我。”他顿了顿，自嘲一笑，声音轻飘飘的，“恨我的人那么多，再多一个也不算什么。”
秀秀张了张口，最终也没能再说什么，她有何立场去指责对方呢，霍家也是罪魁祸首之一，他们一同围猎了吴邪。
他们都是凶手，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解雨臣一路将霍秀秀送回了霍公馆，亲自带到了霍老太太面前。霍老太太似乎半宿未眠，面容比平日里要憔悴一些，她认真地细细看过秀秀，这才伸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臂，转而去看解雨臣。
霍老太太第一次正眼打量面前这个年轻人，再之前，他不过是一枚搅动棋局的棋子，虽有手段，但太过年轻，身上还存着一点不合时宜的优柔和天真。可今日一见，他似乎和以往很不一样了。老太太有自己的打算，陈四是条欲壑难填的饿狼，没了吴家做靶子，很快就会将目光投到其他人身上，她不得不为家中的小辈们多多打算。
临别时，霍老太太突然开口道，“陈四爷三天后到上海。”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解雨臣却懂了，他与霍老太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礼貌告辞。
房间里只剩下了祖孙两人。霍老太太叫了一声秀秀，抬手打在了她脸上。秀秀被打蒙了，侧着脸，愣愣地抬手去摸自己火辣辣的脸颊。老太太看着她，眼底神情复杂，最终沉沉叹一口气，脱力般缓缓坐在了沙发上。她闭上眼睛，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疲倦，“秀秀，你不能再任性了，也别怪奶奶心狠，你的哥哥姐姐们，哪个是好相处的，我老了，还能护你几年呢？”
秀秀心里一酸，眼泪跟着掉下来，她跪倒在老太太面前，枕在她膝上，哽咽着开口，“对不起，奶奶，对不起……”
霍老太太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对着最疼爱的晚辈柔声道，“老太婆活不了几年了，好孩子，这个世道，女人要想活下去，就要比其他人都狠一些。”她叹一口气，又道，“吴家就是前车之鉴，我不允许霍家像他们一样……”
秀秀闭上眼睛，抱着奶奶失声痛哭，任由心里的难过和痛苦和眼泪一同宣泄出来。
窗外，一夜的风雨过后，正是秋高气爽，天朗气清，和煦的暖阳落在这片满目疮痍与高楼林立交织的土地上。
轰炸机的嗡鸣声依旧在半空中盘旋，四行仓库的枪炮声再一次响起，战争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的头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只不过是命途洪流中极渺小的一缕浮萍，时光不会因此而停留片刻，依旧缓慢地裹挟着每一个人奔向未知的前方。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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