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有牺牲多壮志

规则审判录

一念提笔

2025/07/06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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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又从熟悉的床上睁开眼了，起身后第一件事就是又拿出规则的纸。

【欢迎来到陈塘关李家，虽然你现在是个小魔童——

我不是！这命不是我的！

1.每天起床时确认房间的镜子不要打碎镜子！我们谈谈。

2.原谅我，我不知道怎么送你离开。】

看到面目全非的规则，他已经不再惊讶，而是起身，走向了他醒来时就听到的哭泣声来源。

镜子里的白衣少年和他一样面色复杂地对视着，直到他开口说话：“你在这个地方轮回了多久？”

原本和他表情一模一样的少年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嘴角颤抖着潸然泪下。“是我没保护好他们……”

他明白了：“所以纸上的血字就是你，但你最开头话不成句，到了后面才能显现完整的句子，是不是因为你最开始没有干扰的能力，是后来才慢慢增强的？”

镜中的哪吒点头，苦笑一声：“我败给那个申公豹，又被夺了灵珠，元气大伤。像原本那样杀四海龙王报仇想都别想了，单杀敖丙一个我都要费功夫，他们杀不得我，只是回溯后规则约束就会多一重，让我举步维艰，你来之前的上一次，我硬是等到雷劫来临，他逢场作戏说要和我共度的时候，把他拉过来同归于尽，我都差点以为自己要彻底没了，结果醒来后发现你在这个身体里，我被困在镜子里。”

“所以明知道杀敖丙一次你也会更虚弱，你也还是不断的在击杀他？”

“我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如果连我都缴械投降，万民就只有死路一条，但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和他们对抗多久。”

说到这儿，哪吒眼里又闪起泪花，自嘲了一声，

“想也知道，在他们的运作下，我在百姓眼中是一个人人喊打魔丸，灾星了。”

“已经没人记得我了，没有人需要我了。”

他默然无言，沉思片刻后询问：“师……太乙真人呢？”

“师父他……”哪吒哽咽起来，“我没看见，但申公豹说他已经被……”

他明白了未尽的话，心也沉了下去，连真正的太乙已经没了，他们现在可以说是束手无措。

“对了。”他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你说我来的时候你已经非常虚弱，那你又是如何恢复到能够干预规则的？”

哪吒的脸色却十分茫然：“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天把困着我的镜子碎片带在身上，我就感到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在温养我，然后我才开始慢慢有了力气。”

“所以我准备把你丢掉的时候，你在纸上显字叫我别扔？”他恍然大悟。

哪吒点头，随即问他：“所以你到底是……？”

这时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小公子醒了？”

“稍后再说！”他赶紧把镜子按下去，又悄声补充了一句，“你迟早会知道我是什么人。”

随后他去开门迎老管家进来，像往常一样讨走了后者手上的金手镯，但早饭后没有任由老管家收拾餐盘走，而是叫住了他：“管家爷爷，书房在哪里呀？”

被任劳任怨的老管家带到书房，他把门关上，转身后脸色严肃下来：“您说实话，这镯子是爹娘给我的？等爹娘回来了，我可要问问他们。”

可真有意思，说是李靖殷夫人带给他的礼物，但李靖殷夫人回来后半点没问起“爹娘送你的镯子呢”，生日宴上他戴上镯子了，殷夫人看见这亮金金的镯子居然还夸了一句：“吒儿什么时候自己去买的呀？长大了也知道打扮自己啦”。

老管家不急不怒，打量他一眼，微笑：“阁下何是谁？何以顶替我徒儿？”

……

他再次走上了熟悉的街道，更早地在熟悉的小巷里找到了被围攻的小女童，在那群少年们脚底抹油之前，他对着那个率先对女童出脚的少女叫出了她的名字：“杨霞仙是吧？你留下，其他人走。”

被点名的少女愣住，大概也没想到李家的魔丸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芳名，对被烧死的恐惧让她听从了对方，而她的玩伴们早就逃之夭夭，根本顾不上她。

把她扣下的人，此时正忙着打劫那个顽固的小丫头：“你这腰带看着不错，小爷要过生日了，就当你孝敬小爷的吧！”

他伸手揽着女童肩膀，在陷入迷茫的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天黑后来李府找我。”

他知道她一定进得来府门。

小女童似是也反应过来了，眼神清明朝他点点头，把腰带给了他之后，可能是顾忌杨家姑娘在这儿，她像个普通小孩一样跑出了巷子。

“你……你要干什么？”

杨霞仙看那魔丸打量着自己不说话，拿不准他要干什么，壮着胆子问。

无论这霞仙姑娘还是她爹，穿的都是陈塘关百姓平日里穿不起的衣料，尤其杨霞仙还是为数不多出门身上有首饰装点的女孩。

所以他才会想起来枕头下被搜出的那枚梨花簪在哪儿见过，而事实证明他没记错，同一枚梨花簪现在干干净净插在她的青丝间，丝毫未染上血污。

“你爹是做什么的？”他问她。杨霞仙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嘛，但还是老实回答：“我爹爹是庙祝！”

“庙祝？”他皱眉，“哪个庙的？”

“我爹是龙王庙的庙祝。”她说到这里，胆子壮了起来，“你你你……你别动我啊！敢动我一根汗毛，信不信我爹去龙王面前告状？你别以为我吹牛，我爹能见到龙王！”

如果换个人说，他会认为她在虚张声势，但是杨霞仙说，他认为她一定说的是真话。

虽然他不知道杨霞仙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自己被栽赃吃人那会儿，她肯定已香消玉殒了。

而现在，这个妙龄少女还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一想到她今后可能的遭遇，他心里就很不安。

“敖丙不是好人，离他远点，不然你会没命。”

杨霞仙顿时忘记了害怕，跳起脚来：“胡说！敖公子才不是——”

她惊慌的捂住嘴，但为时已晚，他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她。

“所以你不仅认识他，跟他关系还挺好？”

他一发问，杨霞仙就出现了小女儿情态，娇羞低头扭手指，嘴角上扬压都压不住：“敖公子一表人才，举止文雅……”

“你知道他不是人吧？”他神色凝重。

杨霞仙很是不忿地反驳他：“那又怎样？我见过所有男子加起来都没他好！”

“你心悦一条海龙？就因为他相貌好？”他简直难以置信，声音禁不住拨高，“你还跟他来往？你不怕他一口把你吞了？”

杨霞仙像只炸毛的猫：“不许你污蔑敖公子！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才不会！明明是你自己长得丑还吃人嫉妒他！”

他看着她为心上人展现出的悍勇，无话可说。

恰好，敖丙又来找到他了。

“敖、敖公子！”刚还气得张牙舞爪的杨霞仙一看见敖丙，顿时判若两人，整个身体快忸怩成一条麻绳，嗓音甜得令人发抖。

“杨姑娘？哪吒？你们……”敖丙看到巷子里的两人都惊了，显然没想到他俩怎么会在一块儿。

他看着敖丙没说话，实际上因为他现在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倒是敖丙有些慌张似的，一边拉他的手一边对着羞答答试图靠近的杨霞仙道别：“杨姑娘，我和哪吒有事，失陪了！”

“你认识他？”杨霞仙比敖丙更惊，她更没想到这两人是认识的，急得跳脚对敖丙大喊，“敖公子你离他远点！他是妖魔，会害死你的！”

他没生气，只是看着这个俏丽纯真的女孩，预感到可能谁也救不了她了。

“杨姑娘！”敖丙的脸色却沉了下来，“哪吒是什么人我自己清楚，请你自重！”

杨霞仙被心上人为了个讨厌的人呵斥，登时眼圈泛红，咬着嘴唇哭哭啼啼地跑掉了，走之前怨愤地瞪了他一眼，好像敖丙被他施了邪术似的。

只剩他和敖丙两个往外走，他保持沉默，听着敖丙在那跟他解释：“杨姑娘的父亲是龙王里的庙祝，我爹带着我去吩咐杨老爷的时候，我和她见过几次面，杨老爷为我们上下打点，我总不能对人家的女儿冷脸吧。”

他当然不在乎这个，直接打断敖丙：“但是她喜欢你，我爹和我娘的那种喜欢。”

敖丙笑出了声，揉了揉他脑袋：“那又怎样？别说我年纪尚幼，就算到了成亲的年纪，也不可能和凡人女子有什么。”

他轻易地看到了敖丙眼里的轻蔑和嘲弄，竟是如此懒得掩饰对一个爱慕自己的凡人少女的看法。

“那好吧，但是你以后不能跟她玩哦。”他对敖丙露出一副不和你计较了的表情，“你看见了，她不喜欢我，如果你要跟她玩，我就不能跟你玩了。”

“怎么会？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和她不熟，你才是我唯一的朋友啊。”敖丙看他还算好哄，赶紧作保证。

他明白要求敖丙远离这个少女或许收效甚微，但总希望这个并不聪明的法子能为她求得一线生机。

跟敖丙一块儿的磨难总算经历完，他如释重负般的回了家，一关上房门就把镜子竖了起来，解下腰带给他展示：“混天绫我又拿回来了。”

“辛苦你了。”哪吒点点头，忧心忡忡，“我好像好了很多了，但……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涂改那张纸，就算你打碎镜子让我出来，没有灵珠我也恢复不到原来的状态，又怎么对付得了那申公豹和老妖龙？”

“灵珠现在在敖丙身上是吗？”他若有所思，“没办法从他身上把灵珠取出来吗？”

哪吒沮丧地点点头：“我还没有那样的本事，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他听到这话，眉头舒展开来，笑着问哪吒：“如果真没有人记得你，那你应该早就消散于天地间了才对，根本不可能拼着杀敖丙这么多次还活着，你有没有想过？”

“你的意思是？”哪吒诧异地看着他，但他不回答，只看了一眼门缝透出来的光：“等天黑了，客人来了再说，”

客人？哪吒不明白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客人，但觉得他这么做自有道理，也就没追问。

暂时无事，他索性盘腿坐在床上再次试着运转体内灵气，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哪吒本不敢打扰他，听见他重重一声叹息还是忍不住担忧：“你怎么了？”

“没事，这个魔丸还挺麻烦。”他摆摆手，很是苦恼，“凭我原来的实力，一个人杀了四海龙王也不在话下，但进入这个世界以后就被封住了，我没办法自己冲开你身体里的魔丸，连我的法器都召唤不出来。不然我何至于这么任人摆布？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原来是个这么厉害的人吗？哪吒心生敬畏，同时也好奇：“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啊……来之前那几天，我总是感到一股引力，似乎有什么人特别迫切地在求救，痛苦万状的样子，我便顺应着想看看究竟是何事，现在看来，那正是你的呼救。”

“啊！所以你是被我连累的？”哪吒顿时万分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把你扯进来。”

“不，应当是我这年要受的劫难本就在这里。”他摇头，“这是你的劫数，也是我的劫数。”

千盼万盼，天终于黑了下来，管家敲响房门说有人拜访的时候，他的心才彻底放下，等的人终于来了。

门一打开，哪吒看见管家牵着走进来的小女童惊呆了，顾不上自己暴露在他人眼里。

“小妹！？你不是……”后面的话哪吒截住了，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是障眼法吗？

被叫做小妹的女童看看镜子，再看看她今天在街上遇到的“哪吒”，眨了眨眼睛指着镜子：“虽然我不知道哪吒怎么变成两个，但我觉得镜子里那个才是真的哪吒。”

“小妹真聪明！”他摸了摸小妹的头，扭头看向管家，“真人，哪吒已经恢复到差不多了，您也该告诉他真相了吧？”

真人？哪吒看到老管家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师父！”哪吒看着这个仙风道骨的老头，顿时热泪盈眶，他本以为师父早就陨落了。

“师父在，一直都在设法修复你的元神，只是不敢露头和你相认。”太乙真人也疼惜地抚了抚镜子边框，像是摸着爱徒的头，“那申公豹不知借了什么力量，我敌不过，元气大伤，可怜这位义士，为了让我活下来，假冒我被他们……唉，也是我无能，身为修道之人竟眼睁睁看着凡人替我受死！”

哪吒从没见过太乙真人露出这样悔恨和伤感的神情，想到天天跟在自己后面喊“公子小心点”的老人家，心里也狠狠一揪，哽咽起来：“管家爷爷他……”

“我当时快逃不动了，义士让我顶替他活下来的时候我本是不愿的，但是他说，仙人您不能死，您要是没了，我们这些凡人是护不了三公子的，公子出生那天我就知道他不是凡人，陈塘关人人都怕那老龙王，就公子敢为了我们和他斗，您是仙人，您比我们都厉害，只有您能护着他。”

“义士说，他妻儿都在大旱年间没挺过来，他也没什么牵挂，死了也不过是早点一家人团圆，他不怕的……”

不止哪吒呆滞地泪流满面，他也听得怔住了。

小妹一直懵懵懂懂地听他们说话，看到哪吒在掉泪，她赶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手帕，里面抱着一块早就冷掉的甜馍递过来：“不要哭，这个好吃……”

“小妹，你这是？”他替哪吒接过甜馍放在桌上。

“我听爹和娘说，哪吒的生日要到了。”小妹怯怯地用手擦擦裤脚，对三个看着她的人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这个本来是爹娘用来拜你的，但是我今天看到你了，我就想直接拿给你吃。”

“他们说你被敖丙吃了……”哪吒看着她，还是不敢相信一个死去的人怎么还会在这里。

“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个妖怪把我吃了，但没关系！现在我已经不会痛了，我也不会饿肚子了，给家里省粮食，还可以穿墙呢！”小妹看到哪吒很难过，赶紧安慰他。

“我捡到了你的红带子，这个哥哥给你拿回来了。”

“小妹，你刚才说你的爹娘要拜哪吒，是怎么回事？”

他听小妹向哪吒解释完自己的经历，随即问了重点。

小妹想到什么，小脸也浮现出后怕的神色：“爹娘和叔伯婶婶他们本来是要给你建庙的，但是那些有钱的老爷把我们赶出去了，说你是个带来灾祸的煞星，龙王才是能保我们的正神，要把这个庙改成龙王庙，让我们按时上贡。

爹爹和小二哥和他们吵起来了，但是他们带来的人多，又有兵器，把好几个叔叔伯伯和大哥打了个半死。所以后来我们大家就商量着，在家里偷偷拜你。”

“可是，外面都在说我是灾星……”

“是那些老爷这么跟我们说，让大家也得这么说，有人敢说你不坏就要挨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说你坏，爹娘和叔叔婶婶也不知道，但是爹爹说，虽然我们惹不起老爷们，但哪吒为了我们出头才被龙王这么迫害是真的，人再穷也不能忘本，不然连人都不是了。”

“你们……”小妹的声音很细弱，哪吒却觉得她的每个字都振聋发聩。

“多亏了各位父老乡亲，若非这样多的愿力，单凭老夫一个人这点被削弱了的力气可没法帮你一直这么撑着。”太乙真人揉了揉小妹的脑袋，笑呵呵的。

“哪吒，别哭了，我，虎子他们，还有我们的爹娘都不信那些话，谢谢你帮我报仇打死那个妖怪。”小妹抬起手想要给镜子里的哪吒擦眼泪，无奈她碰不到。

“你们都是了不起的人，哪怕天道已经如此，你们依然各自坚守到了今天。”

他握住小妹的手，另一只手又握住太乙真人，三个人的手在镜前交叠在了一起，积蓄着无尽的力量。

“看见了吗？你从未被遗忘。因为那些受过你保护的人，知道你做过什么的人，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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