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易道难言

摄氏度三

2025/04/23 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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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爵位最高的恶魔大公，雷蒙培尔钦有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地。按照雷蒙培尔钦的命令，因取玻斯背上篓子出发，到房子附近的后山上采摘植物。
因为雷蒙培尔钦给的衣服完全不适合出门，因取玻斯只能在外面套上外套再裹严实，临出门前他还被雷蒙培尔钦上下扫视了一番，幸好最后雷蒙培尔钦没让他脱下外套穿着那种衣服走出去。
采东西不难，而且雷蒙培尔钦的后山植物长势特别好，高中低矮都长了一大堆，还很少虫子和动物，或许是都被黑龙的威压赶跑了。
一直采到日落装了慢满满一箩筐因取玻斯才敢回家，检查结果后雷蒙培尔钦没有给出任何评价，只递给因取玻斯一张纸契——是可以到知名的钱庄取出特定数目金钱的凭证。
……因取玻斯该庆幸雷蒙培尔钦的慷慨，可事实上他只觉得屈辱。咬了咬嘴唇，他收起那张纸，弯腰鞠躬道谢：“非常感谢您，阿斯……雷蒙培尔钦大魔。”
雷蒙培尔钦点了点头，依旧没什么回应，拿起植物走进客厅左侧的房间里，进去后锁上了门。
之后，因取玻斯的生活意外地安定了下来。雷蒙培尔钦会让因取玻斯去采各种植物，又或者出领地去买零零杂杂的东西，闲下来的时候，因取玻斯会打扫房间，帮雷蒙培尔钦做各种家务，后来开始帮雷蒙培尔钦做饭。
因取玻斯待的那个房间似乎本来就是准备给他当卧室用的，此外他的确可以随意进出除了那锁起来的房间以外的地方。
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月，因取玻斯放松了不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雷蒙培尔钦似乎暂时不打算和他做，两只魔的关系逐渐变得更像是雇主和家政起来。
这天因取玻斯一如既往地打扫房间，却有些意外地听到这种时候一般都锁着的房间发出了声音。雷蒙培尔钦从房间里抱着什么东西走出来，咣当一声扔到地上。
“烧了。”
这是……油画？
因取玻斯看不出这幅画到底在画什么，因为这幅画的颜色排布得真的很难看出什么形状亦或者逻辑，但是不知为何并不会让魔觉得杂乱无章，反而蕴含了奇异的张力。仅仅只是看着，因取玻斯就觉得自己的呼吸不由得屏住了，好似被那暗沉的颜色的颜色吸进画的世界里。他并不觉得危险亦或是恐怖，只觉得哀伤。
画下这副画的魔一定是个相当高明的艺术家，能让他这样的外行魔也能感觉到画里的情绪，而雷蒙培尔钦居然就这么扔到地上，还要烧掉……
“真可惜……”
不自觉地，一声叹息从因取玻斯的嘴里泄露出来。
等他意识到自己居然说出这种好像反抗雷蒙培尔钦的话后，顿时后悔不迭，暗骂自己这几天被好好对待就放松了下来，连忙去看雷蒙培尔钦。
果不其然，那双叫魔胆寒的龙眼锁定了因取玻斯。
“可惜？”
“非、非常抱歉……！”因取玻斯毫不犹豫地深深弯腰，“我……我……”
“……”
雷蒙培尔钦不说话，他沉默得越久因取玻斯就越害怕，好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剑一点点向你的脖子靠近，不知道会不会砍下来什么时候砍下来，你心里惴惴不安，总是忍不住抬头去看，那剑有时动一下有时又不动的，反复无常让你的精神紧绷不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雷蒙培尔钦开口了。
“喜欢这副画？”
……要怎么回答？
从雷蒙培尔钦的动作来看，他大概率是不喜欢这副画的，但是要是撒谎被戳穿，他也可能会生气……
因取玻斯根本不清楚这副画的来历，想不出什么好对策来，只好老实回答：“我觉得画得很好……”
“哪里好？”
“这副画非常有感染力，我不懂画，但是能够感觉到里面蕴含的情感……”
“情感。”
“嗯，这副画里有一种……”因取玻斯斟酌词句，“……苦闷彷徨的情感。”
作为梦魔，因取玻斯进食的时候总是会连带着梦的情感一起吃下去。梦里的情感是抽象迷离的，和这副画的感觉很像，虽然没有具体的形态，但相当鲜活，所以他甚至觉得这副画有些亲切。
“给你了。”
……什么？
因取玻斯完全跟不上雷蒙培尔钦的思路，可雷蒙培尔钦说完这句话就又回到房间反锁门没动静了。即使相处了快一个月了，因取玻斯还是没能摸清雷蒙培尔钦的脾气，更无法判断雷蒙培尔钦的想法。虽然雷蒙培尔钦说给他了，现在也是一幅不想看到这副画的样子，但他哪知道是不是雷蒙培尔钦一时心血来潮过几天就突然改变主意？
因取玻斯犹豫了很久，果然还是觉得艺术品就这么扔在地上太可惜了，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打算包好收起放到房间的某个角落。
在封存起来前，因取玻斯忍不住又看了几眼——真的画得很好啊，为什么雷蒙培尔钦不喜欢呢？就算不想要也不至于烧了吧，送给别魔或者转卖不行吗？
不过因取玻斯不太懂这方面的事，说不定有爵位的大魔们有什么心照不宣的规矩？比如送画必须讲究寓意，又或者不要的东西哪怕烂在家里也不能扔？
……搞不明白。
仔细一看，因为刚刚雷蒙培尔钦扔的那一下，这副画的边框都裂开了。虽说雷蒙培尔钦可能只是暂时给他，不过这也是他第一次“拿到”艺术作品呢，而且感觉还是很贵的那种。因取玻斯几经挣扎，最后决定出门的时候顺便悄悄给画换一个边框，然后在自己的房间里挂起来。
“这、这是……！德文大师的作品……！！”
修复画框的魔欣喜若狂，告诉因取玻斯这毫无疑问是著名的油画大师德文之作。德文素以浓烈的情感和细腻的笔触著称，其画作虽大多无具体的形象，却能从色彩中感受到德文想要描绘的意象。看出因取玻斯对这幅画的好知其然不知所以然，店主相当积极主动地介绍起来：“这副画的色调很沉闷，却不会让魔觉得肮脏，因为你看，其实很多地方都藏了别的颜色。”
“的确是这样……”
就像是不透光的水底下放了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样后显现出的样子，打底的黑色下面藏了许多零星的颜色，甚至仔细一看其实不乏和主色调完全不同的颜色，却不会让魔觉得突兀。
“其实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技巧而已，德文大师运用得出神入化……他选用的颜色几乎每一处都能经得起推敲，我时常会惊讶这种地方居然能这样用这种颜色。”
店主不停地发出啧啧的声音，简直爱不释手，慨叹不已。
“虽然第一眼看会被豪迈的大片的颜色夺去注意力，可只要仔细一瞧就能发觉德文大师每一处的细节处理都是理性而慎重的。光影、流向、对比、构图、轻重……在综合考量这么多以后，他的画作最终呈现的整体效果反而相当简单直白，以至于有些魔甚至说德文大师的画太庸俗太讨好，是用精湛的技巧画大众流行作品去了。”
“这不是正好说明了德文先生很厉害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唉，每只魔审美趣味不一样，各有各的道理，这也是没办法的，有些魔说这话也是觉得可惜而不是真的不喜欢德文大师的画。”店主耸了耸肩膀，“不过德文大师已经接近一年没有新作品流入市场了，你这画是从哪里找到的？”
“我的……雇主的家里。”
“唉，看来是私交甚笃的友魔咯。这画框不便宜，是个爵爷吧？”
“是的。”
回家后，因取玻斯小心翼翼地挂起这副画。不得不说经过店主点拨因取玻斯也看出更多趣味来了，德文先生真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作品非常耐看，很多细节第一眼看不出来，而且德文先生并不是为了堆砌细节显得画作精致才这么做的，所有细节都完全服务于画作的主题，如果不特意去看很难发现这些巧思。因取玻斯多少有点理解为什么会有魔觉得可惜了。
欣赏了一回，因取玻斯感觉差不多到做饭的时间便起身准备出去，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了雷蒙培尔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用那双狰狞的龙眼静静地盯着自己看，面无表情像鬼一样。因取玻斯心脏都快蹦出喉咙了，险些没跳起来。
“雷、雷蒙培尔钦大魔……”
雷蒙培尔钦杵在门口说：“今晚我不吃饭。”
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抛一句话就走，而是继续沉默地看着因取玻斯，直到因取玻斯逐渐因为惊恐逐渐变得脸色苍白，才用比平时低了一些的声音问话。
“看够了？”
噫……！
因取玻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眼角都渗出了泪水。雷蒙培尔钦的声音有种金属的质感，虽华丽却无机质且不近魔情，加上本来就沉沉的，每次问问题时因取玻斯都有种雷蒙培尔钦说的是“找死吗”的错觉。
“对不起……”他甚至连礼貌用语都忘记了。
“……”雷蒙培尔钦抱起胳膊，“回去。”
“回哪里……？”
“哪里来回哪里去。”
“不……等等……”因取玻斯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雷蒙培尔钦这是要退货了，想到自己会被怎么对待，吓得六神无主，语无伦次地哀求起来，“不要，求您……我、我……我没地方可以回了……我会做好的，我……求您……”
“……”
雷蒙培尔钦眉毛压下几乎不可见的一点距离，但因为他平时表情太少，因取玻斯一下子就看出来了，顿时心如死灰：完了，全完了，自己太放肆了——
“嗯。”
……
……
……嗯？？
然、然后呢？
就这么简单……？？
还没等因取玻斯说什么，雷蒙培尔钦就走了。
被吓了一大跳又突然渡过危机的因取玻斯心情大起大落，心脏还在跳。极度的紧张反弹过后便是几乎要抓狂的情绪——雷蒙培尔钦也太难懂了……！！
这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啊？根本摸不清雷蒙培尔钦的底线在哪啊？！
累死了……
……算了，总比被其它魔欺辱好。
虽然脾气古怪了一点，不过雷蒙培尔钦总归没对因取玻斯做什么，甚至也没怎么欺负过因取玻斯，这一点因取玻斯还是一直记住的。
放松下来的因取玻斯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也不想再做饭了，反正雷蒙培尔钦今晚不需要他准备，干脆就这么睡觉算了。
因取玻斯往床上一扑，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雷蒙培尔钦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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