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aim

【喵光】Lamenya

之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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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险者有多久没见到奥恩·凯了呢？
他和埃斯蒂尼安一直在四季的圆环上旅行。春日的咸湿海风拂过珊瑚塔的尖顶，利姆萨·罗敏萨的船队正扬帆起航，水手的号角乘着洋去送往世界各地；翠浪海虽然不似妖歌海常年大雾弥漫，却也充满了危机，唯有风平浪静的碧空夜晚，年幼的舞海月成群结队汇聚在海面，令人仿佛置身于一场妖冶的舞会；而萨维奈岛的秋天充满了生机，鲜艳的房屋如同色彩斑斓的气球，游园宴乐在这里永不落幕，只有人们的衣着暗示收获季节的到来；等紫州下起今年第一场雪，他们终于抵达黄金港，显然，冒险者又错过了这一年的花火大会。
他不记得时间的形状了，包括埃斯蒂尼安，莫比乌斯环的节点让他们产生了无尽旅途的错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什么却都已经改变。等奥恩·凯带着厄丝蒂安离世的消息来到东方大陆，冒险者恍然发觉，他很久没有收到邮差莫古力的问候了。
经过第一次演化的奥恩·凯像他的父亲那般体态颀长，前爪与巨大的双翼合二为一，后爪萎缩，成为一只典型的双足飞龙，威猛的白龙却苦着个脸，想要把自己包裹成一个茧，低垂脖子试图把脑袋塞进翅膀的阴影里。冒险者端详了一会儿，认为奥恩·凯在使用人类“悲伤”的动作。
「我追不上厄丝蒂安……我把她弄丢了……」
诞生于悲伤的龙悲伤地说。

老猎人习惯在睡前细细擦拭她的长枪，对她来说，飞枪游隼是一份誓言，最初是一位女儿向父亲起誓平安归来的誓言，然后变为一位龙骑士践行责任与使命的誓言，再后来作为维护人类与龙族友好相处的誓言，她始终坚持挥舞这把长枪，即将完成一生的承诺。
而龙族的生命太长，昨日的事可以拉扯伸缩到更广阔的天地，仿佛每一天都在上演同样的历史，生命并非永恒但也看不到尽头，奥恩·凯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至少他的伙伴厄丝蒂安还在身边。
「厄丝蒂安，等你醒了我们去翻云雾海玩吧，我答应了爸爸带你回去见他的，而且……」幼龙双爪叉腰不满地扭扭屁股，忸怩说道：「我才不要给小孩子当陆行鸟骑呢，我也不会咕哎咕哎的叫，猎人的小孩怎么可能连陆行鸟和龙族都分不清啊，故意的吧，他们一定是故意的！」
“那是因为奥恩·凯很受大家的喜爱，他们都想要和奥恩·凯成为朋友，这是好事啊。”
「不要、不要！我可不喜欢小孩子，他们太吵了。」奥恩·凯忍不住抱怨，殊不知这慵懒的语气像极了某位前苍天之龙骑士，厄丝蒂安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皱纹也跟着颤抖。
「厄丝蒂安！」
“好啦，奥恩·凯，早些休息吧，我有点累了……”老猎人安抚着伙伴，把爱枪倚在床头，缓缓钻进被窝，一只粗糙的暖炉紧跟着贴上后背。奥恩·凯这些年逐渐适应了人类的作息，也学会了模仿人类的行为，此时装模作样打了个呵欠，实际上小家伙精神着呢，才安分了一小会儿，又砸吧砸吧嘴主动聊天。
「要是我能完成第一次演化就好了，我一定会成为爸爸那样帅气的飞龙，这样我就能背着你直接飞上翻云雾海，你就用不着再去爬索姆阿尔灵峰啦，每次经过那里，我都得和大家说一声抱歉，我和伙伴又来叨扰你们的睡眠啦……唉唉，好想马上长大啊。」
“我知道，龙族的终焉之地……如果……在那里，也不是不行……”
「什么、什么？厄丝蒂安，你不能乱跑，不能随便离开我的视线。灵峰是大家休息的地方，我们不可以打扰他们。」
“好的……可是，我的伙伴，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那我一定站在通向冰狱的第一个台阶上，而你的归属是天穹之上……”
后面的词模糊不清，奥恩·凯凑近了听，只有老猎人细微的呼吸声，他枕着伙伴的肩头，不情不愿合上眼睛。“最近”厄丝蒂安陷入睡眠的状态越来越长，整个人有时候变得傻傻的，记不住事，甚至会在陆行鸟之森迷路，幸好奥恩·凯跟在伙伴身边寸步不离。幼龙注视着反应迟钝、丢三落四的老猎人，看着她曾经被夕阳染上玫瑰金的长发变得灰白而死气沉沉，不禁想到一个词，“演化”——原来人类也会像龙族一样进行“演化”啊，可是这样的演化有什么用呢？年老的厄丝蒂安没法给他确切的解释，她执意要去美夏醒言遗迹一趟，说与人有约。奥恩·凯明明知道他们没有收到冒险者和埃斯蒂尼安的、以及其他龙骑士的来信，他还是默默陪在厄丝蒂安身边，直到太阳落山，除了觅食的斑獗兽和路过的龙族，果然没有人前来赴约。
奥恩·凯活了四百年，只有近一百年的时间正式与人类相处，他可是比艾尔·图要更早融入人类社会呢，于是自诩龙族中年青一代的“人类观察学者”，聪明美丽的厄丝蒂安是他的第一个人类朋友，笨笨的厄丝蒂安也是他的伙伴，厄丝蒂安每一天都在他的眼皮底下生活，已经成为了他漫长的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所以她的一切他都要铭记于心才是……
奥恩·凯渐渐萌生困意，这次他是真的要睡觉啦。
等他醒来，眼前只有一片没有生命的流萤，琥珀色的以太漫无目的飘荡、摇曳、翩跹，突然，它们在幼龙惊诧的咆哮声中飞上云霄，转瞬即逝。

「我追逐着光冲向苍穹，才发现天空的尽头太过遥远，那些星辰都变得像尘埃一样黯淡，厄丝蒂安的光芒消失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于是我去请教爸爸和法乌涅姆阿姨……」
「阿姨说：向东方去看看吧。」
「我第一次来东方大陆的时候，被雅伯里克那个笨蛋龙骑士哄骗躺在箱子里，睡了一觉，醒来就到了。上一次陪着埃斯蒂尼安那个小孩子（埃斯蒂尼安：啧！）来寻找东方的龙族，我们坐着人类的船，打个盹也就到了。可这一次，我好像飞了很久很久，不知不觉中我甚至完成了首次演化，原来东方大陆距离艾欧泽亚有这么远吗……」
「可是厄丝蒂安，你在哪里啊？」

“奥恩·凯，你要知道，人类和龙族一样，生命总有结束的一天。”埃斯蒂尼安的口吻轻松平常，仿佛在说“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这般普通的问候，可他偏偏别过脸去，白龙对这位龙骑士硬朗的侧脸无比熟悉，此时再看却有一种陌生感，明明他们已经成为了同类……
“死亡而已，早晚的事。”埃斯蒂尼安补充道，他从来不把话语浪费在无意义的词句上。“以前的我认为，死在战场上是最光荣的结局，因为只有这样哈罗妮才能看见你战斗时英勇的身姿，灵魂得以顺利进入冰天宫——就像你们龙族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就会拖着身躯来到天山深处慢慢等死。”
“尽管如今的我们挥舞长枪的方式不同，但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厄丝蒂安，她一直是一位优秀的龙骑士，她的灵魂肯定能回到冰天上的宫殿。”
「骗子！骗子！！！翻云雾海的上面，天极白垩宫的上面，根本没有你们所说的“冰天宫”！」
奥恩·凯突然暴起，猛地掀起一阵剧烈的咆哮，两位龙骑士不躲不让，白龙的咆哮犹如峡谷的风，过了就过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奥恩·凯粗喘几声，虚张的愤怒逐渐平复，化作悲伤的叹息：「骗子……你们、人类果然都擅长欺骗……」
“奥恩·凯，这是事实。我相信冰天宫始终存在，只不过死去的人们不会再回来了。”
冒险者却握紧伙伴背在身后微微颤抖的手，眼里写满了关心。明明现在最需要安慰的不是自己吧，埃斯蒂尼安反握住他的手，人族的手之于精灵可谓是“小巧”，整个儿包裹住，不留余地，而冒险者也从最初的“不抵抗不反抗”学会了“尽早脱身”，机敏得像只蝴蝶螺，等鱼竿趋于平静的一瞬间就自己脱钩跑了。
埃斯蒂尼安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心，又看看摸摸白龙脑袋说着“我有一个朋友”的搭档，很难不怀疑那个朋友起码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是冒险者本人，而随后接踵而来的“异世界”、“无光之海”、“亚马乌罗提”等让这个可能性上升到百分之百。
冒险者毕竟是冒险者，经历丰富，见多识广，这些故事足够支撑他每两周写下一小段送往田园郡，又或者飞向罗兰莓田，编成新的传奇登上舞台，成为小孩子最为津津乐道的童话。奥恩·凯也是小孩子，哪怕长大个头了也是小孩子，很吃冒险者这一套，虽然白龙依然垮着个脸耷拉个头，至少他愿意冷静下来了。
奥恩·凯作为一条龙，他还很年轻，他还有很长的时间，拥有足够的时间去怀念他的龙骑士，去解读“孤独”这个词汇，或许有一天他终于能够释怀，在翻云雾海等到一个新的伙伴，重新踏上旅途。
埃斯蒂尼安忽然上前一把抓住冒险者，他的伙伴模样几乎没有任何改变，让他几乎忘记了时间是奔涌不息的长河，哪怕是无声的溪流，它们总归是要不断向前走的。生命是一场无尽的轮回，没有起点，亦无终点。
奥恩·凯的出现如同一把剪刀，在龙骑士们旅行的莫比乌斯环上留下了一个缺口。
所以说，他不喜欢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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