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都市与溯回信标12

车水马龙合集

玉风清音

2025/04/29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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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地今天，一回来就蔫了吧唧的？”“没什么，一个项目竞标的事……搞砸了。”
“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对。”
“这不怪你，没办法的事。”“……”
“都已经这样了，想再多也不顶用。现在还不算太晚，出去喝两杯？”“你……算了，还有些烂摊子要收拾，再说吧。”
“可你那声音听得出来很疲惫。”“那又如何？”
“你我都是普通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就这样吧。”
——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说明你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妥，小龙是个细心的人，但也不是你摆出这种态度的理由。
——你习惯于将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人前，可负面情绪总要得到疏解，所以，你将最不想被人看到的态度留给了最亲近的人，对么？
青铜仙鹤与秦公镈看着他，失望地摇了摇头，随后背过身去愈走愈远，她们的身影逐渐缩小成一个光点，最终消失不见。
铜车马正想追上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再也踏不出任何一步，他猛地抬头，如梦方醒。
铁盘里的烧烤已经全部吃完了，手里捏着一只喝空的易拉罐，铜车马站起身来，又不小心踢到了地上摆着的其他几只啤酒罐。
酒，他喝酒了？还喝断片了？
铜车马赶紧低头看了眼身旁的“铜坐龙”，还好，老婆的衣服都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没有发生断片之后的常规剧情。
“铜坐龙”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坐在马路牙子上，那只黑猫不知何时跳到了他的怀里，也随着“铜坐龙”的目光看向铜车马。
啧，之前不小心把老婆的大氅随手丢了，也忘记给他再买一件，铜车马只好卸下自己的风衣外套，搭在了“铜坐龙”的肩膀上。
反正两个人身高相差无几，让老婆穿着自己的衣服也不别扭，马马虎虎，索性就先这样吧。
“晚上冷，我这单衣穿惯了，外套你先披着。”
“铜坐龙”点了点头，想起来铜车马的银行卡和照片都在风衣口袋里，那这件外套可不能再随便弄丢了。
似乎是真的在吃烧烤的时候喝了点小酒，铜车马走起路来有点头重脚轻的，“铜坐龙”抱着那么大一只猫咪，只能跟在身后看着点对方。
“阁下方才喝的有些不加节制，还是走慢点为好。”
铜车马点了点头，站在原地吹了会路边风，这才缓过来不少。刚才自己是怎么了，为何会喝那么多瓶啤酒，他平时也没这么嗜酒如命啊。
难道是因为那个梦……
铜车马烦躁地搓了一把脸，那不是梦，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从铜车马单方面的追求到热恋，再到两人正式确认关系，开始一同生活，时间看似过得很快，其实已经过去了很久。
对任何一对伴侣来说，七年之痒都像是一个躲不开的悖论。当热恋的情感随之消退，柴米油盐劈头盖脸地倒了下来，他们之间还剩下些什么呢？
铜车马逐渐变得麻木，变得泯然众人，他的事业与工作还要继续，而他那原形毕露的秉性，也只有枕边人才能看得一清二楚。
铜车马确实将最坏的情绪留给了最爱他的人，人都会犯错，只看什么时候能意识到罢了。
铜车马又陷在这些虚构世界所展示给他的梦魇中了，于是“铜坐龙”怀中的黑猫喵了一声，引起了铜车马的注意。
铜车马低下头去观察那只异瞳的猫咪，黑猫眼中一对倒悬的明月毫无波澜地注视着他，铜车马心中的杂念便逐渐消逝了。
清醒后的铜车马拍了拍脑袋，这才发现哪里有什么不对：自己已经蠢到这种程度了吗，为什么总是被一只猫教他做事啊！
得益于“铜坐龙”怀里抱的这只小祖宗，他们所遇到的第二处溯洄信标也被成功修复。
铜车马想起了越来越多琐碎的生活片段，关于他与铜坐龙在这座城市所生活的一点一滴，原来每一件事都值得留念，而铜车马太注重结果，却忽视了过程。
“你这小祖宗，吃了我那么多小鱼干，那我问你，下一处信标在哪里，快下来带路。”铜车马伸出食指，恶狠狠地指着“铜坐龙”怀里的黑猫，摆出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
明月不以为然地剜了他一眼，“铜坐龙”见铜车马又开始挑衅，赶紧把猫咪往怀里带了带，生怕它伸出爪子给铜车马再来一下。
不长记性的人是这样的，被抓一百次也不会长记性。
大概是看在美味小鱼干的份上，黑猫没有再和某个低智人类继续周旋下去，转而从“铜坐龙”的怀中跳了出来，慢悠悠地走在前面为两人引路。
黑猫眼中的世界与普通人所看到的不一样，它能够见到那些通往过去的道路，历史的车辙在月光中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痕迹，指向这座城市的另一个时空。
在猫咪的带领下，两人于灰白色的大街小巷中来回穿梭着，很快便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地下通道入口，这里应当是什么地下车库的备用通道，藏在了一座写字楼内部。
两人一猫顺着斜坡一点点走下去，猫的夜视力很好，即便在漆黑的地下也丝毫不影响它前进，可铜车马只想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声控灯。
“老婆，你要是害怕看不清路，我就牵着你。”
“铜坐龙”能够兴云吐雾，却也并没有凝聚火焰的能力，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前行，本就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虽说看不清道路，却也不至于寸步难行。”“铜坐龙”倒谈不上害怕，只不过走起路来有些心里没底。
“先别管这些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铜车马将“铜坐龙”的左手攥在手心，谨慎地跟随着黑猫的步伐。
这地下通道八面漏风，两人交谈的回声能从四面八方传来，看上去似乎不止一条岔路存在。
倏忽间，不知是谁踩到了一块活动的方砖，整个地下通道都爆发出一阵强劲的炸裂声，伴随着青绿色的火焰，数以百计的长明灯接连亮起，照亮了整片隧道。
铜车马的脚步在这一刻止住了，毕竟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地方——骊山地宫，祖龙大人的陵寝。
猫的眼睛曾见证过去，便拥有了在这座虚构都市中肆意穿梭的能力，回到两千年前的通道不止一处。而最不想面对这一切的人，恰恰就是铜车马自己。
我们为何要直面最不想看到的东西？倒悬的世界会展示出内心虚妄的一面，与虚妄所对立的真实代表着过去。
铜车马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地宫中四通八达的道路，他比谁都清楚。
黑猫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铜车马只觉得这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于是两三步走上前去，将甬道前方带路的猫咪捞了起来。
“铜坐龙”刚想提醒不要这样吓它，却见黑猫十分配合地被铜车马抱了起来，也并没有要伸出爪子的意思。男人与猫咪对视片刻，还是将它交给了身边的“铜坐龙”。
“算了，你帮我照顾好它。”
“这是怎么了？”
“后面的路……会比较难走，但也不必太过担心。”
毕竟，他深知这秦陵地宫中都藏了些什么阴险至极的东西，铜车马必须确保在遇到危险时，自己能够腾得出手来阻止。
如果这真是按照自己的记忆仿造出来的迷宫，那机关的位置也应当分毫不差才是，而这一次等待着自己的考验又会是什么呢？
“难走？阁下知道些什么吗？”
铜车马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一段话，他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解释，无论怎么说都只是徒增烦恼、于事无补。
铜车马不由分说地走在甬道最前方带路，后面跟着“铜坐龙”与他怀中的黑猫。
猫的眼睛能够看到这些，此地虚假的机关也伤不到它分毫，可铜车马还是觉得内心惴惴不安。
见铜车马对此三缄其口，“铜坐龙”也隐隐约约意识到了问题，起先他并不能理解对方口中的“难走”是什么意思，在他们触发第一处避无可避的机关后，“铜坐龙”终于明白了。
何止难走一个词能形容的，这甬道简直是有命进、没命出，每一处机关都像是为了置人于死地而设下，刁钻得出奇。
好在铜车马还记得机关触发的位置，即便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猫的眼睛也能够看见。
地刺、暗箭、落石、塌方，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悬魂梯，大秦的工匠们将一生中最后的心血倾注于此，只为让这座陵寝成为一个无人叨扰的秘密。
铜车马不能够去破坏这些机关，他也并没有这样做的资格，自己终究只是一个陪葬品，他见证了大秦的结局，他也只能见证。
铜车马也试图说服自己去相信灵魂与转世的说法，可这么多年过去，世间终究还是不会有第二个祖龙了。
“阁下为何对这些机关的位置烂熟于心……”简直就像是在这里生活过一样，但“铜坐龙”并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铜车马一边前进着，又反手按着铜坐龙的肩膀让人蹲下，自己也跟着弯下腰，躲过了头顶正上方飞来的铁链。
“等出去以后，我再与你解释。”铜车马紧张得指尖发白，可即便如此还是做出了承诺。
在铜车马的带领下，两人一猫并没有走太多冤枉路，不多时便抵达了地宫的出口，终点近在眼前，铜车马总算能松一口气，带着他们往甬道尽头走去。
可惜，记忆正是在这里出现了偏差，原本应该毫无阻拦的出口，忽然凭空多出来一道细细的银线，走在前面的铜车马不小心碰到了它，身后便涌出一阵由远及近的潮水声。
“铜坐龙”回头看去，发现那是一道波涛闪闪的、银白色的河，正通过狭窄的甬道向两人汹涌袭来，一时间竟找不到能够躲避的地方。
“快跑，别看了！”铜车马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拉住“铜坐龙”的手便不由分说地飞奔起来。
那本是地宫外围的护城河，被守陵的工匠全部注满了水银，眼下不知从什么暗门倾泻进了甬道之中，简直无处可躲。
即便器者的身体异于常人，他们作为青铜器也万万不能直接接触水银，除非是真想死得六亲不认、面目全非了。
“铜坐龙”并不知道身后银色的潮水代表着什么，但从铜车马十万火急的语气与黑猫一反常态的表现来看，那一定是绝对不能够接触的东西。
就在快要到达出口时，铜车马灵机一动，赶紧伸手按下了墙壁上的机关，甬道尽头的大门便开始自上而下缓缓坠落。
铜车马揽住“铜坐龙”的肩膀，将对方往怀里一带，就着冲刺的惯性放低重心，让“铜坐龙”垫着自己的身体从石门缝隙下翻滚出去，末了还不忘伸手护着对方的后脑勺，免得磕碰着了。
石门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严丝合缝地关上了，些许水银从门下的缝隙中渗了出来，一切有惊无险。
铜车马仍旧有些惊魂未定，感觉心脏嘭嘭直跳，脑子里也嗡嗡的，没比喝断片的时候好到哪儿去。
“阁下现在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铜坐龙”的脾气很好，他并不会随便发火，更不会对熟悉的人这样做，可现在他却感到有些愠怒，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重了起来。
铜车马有些心虚地松开了双臂，十分狼狈地将“铜坐龙”从地上拉起来，黑猫仍旧好端端地待在他怀里，并没有受伤。
“刚才那个地方其实是……”
一道不容置喙的声音插了进来：“是祖龙大人的陵寝。”
“铜车马”刚打开鼓楼的大门，地下通道出口便传来好大一声动静，男人以为是铜坐龙出了什么事，着急忙慌地便跑出去查看，谁曾想却遇到了两个不可思议的家伙。
“铜车马”虽并未见过骊山地宫真正的模样，却也根据现有的线索猜出了七七八八。
彼时的他还不曾被作为陪葬品封入地下，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不可思议，迫使他不得不去联想。
听到这句与自己有九分甚至十分相似的声音，铜车马心头一颤，继而僵硬地转过脖颈，见到了那张意料之中的面孔。
男人与他在镜糕中所见过的身影分毫不差：一头漆黑又整齐的及腰长发，穿着那身铜车马一眼便能认出来的制式军装。
铜车马捏了捏拳头，暗暗咬牙，这家伙，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正是两千年前那个目空一切、战无不胜的“自己”。
很显然，“铜坐龙”也愣住了，他望着身边不知何时走来的陌生男子，转而又看了看铜车马，一时竟分不出孰假孰真。
“阁下，不，两位究竟是谁？”“铜坐龙”本就有些愠怒，此刻更是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扰得心烦意乱。
“在下铜车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铜车马”饶有兴致地抱臂而立，一脸嘲笑地看着身旁无比狼狈的商人。
他们本就是同一个存在，见面时又怎会认不出彼此呢？
看来这便是铜坐龙口中那位“两千年后的自己”了，衣冠不整、灰头土脸，眼中也早已失去了杀意。
可叹，可悲，可怜。
“铜坐龙”皱了皱眉：“阁下也声称自己是铜车马，天底下又怎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倒悬世界的游戏规则捉摸不定，看来这留给自己的最后一道考验，便是要他亲自面对昔日的“影子”了。
“他是我的过去，我是他的未来，我们都是铜车马，只不过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铜车马眉眼低垂，用手抵住额头，与“铜坐龙”怀里的黑猫对视着，像是能够从月光中找到答案。
“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男人将铜车马上下打量一番，竟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我问你，你的剑呢？”
你那身为战士时从不离手的铜剑呢？如今又被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早已从商，如今也不需要这些。”
“一派胡言！”“铜车马”的声音逐渐变得洪亮起来，威严中又带着些恨意，“商人？商鞅大人三令五申的条律，被你忘得一干二净啊。”
“两千年过去，不仅没有丝毫长进，反倒跑去当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我大秦何曾需要你这种三教九流的家伙？”
“铜车马”所言句句属实、辩无可辩，男人只能默不作声地承受着这些质问。
他的佩剑早已被商鞅方升收走，铜车马逐渐变得瞻前顾后、利欲熏心。男人再也找不回曾经那个勇冠三军的自己，他被一成不变的生活磨平了血性，也消磨了杀意。
“到此为止吧，阁下，你的话未免太重了些。”这赤裸裸而又充满讥讽的言语，“铜坐龙”在一边也听不下去了。
“嗯？”“铜车马”将目光从男人身上转移，继而又打量着身旁这位似曾相识的发妻，“你是，铜坐龙？”
这彻头彻尾的牧民打扮，背后毫不掩饰的弓与箭，以及那直言不讳的性格……念及此，“铜车马”转怒为笑，眼神都不觉和缓许多。
“铜车马”走上前，略显轻佻地端起“铜坐龙”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番，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管它八百年前还是八百年后，说到底都是他的枕边人，自己又为何要对“铜坐龙”的身份耿耿于怀呢？
见此，一再忍让的铜车马怒不可遏，将男人的手臂打向一边：“你别碰他！”
“铜车马”十分敏捷地收回手臂，很识时务地退到一边，见“铜坐龙”怀中的黑猫双瞳异色，瞳孔中的满月缄默地凝视着自己。
“铜车马”不由自己地想起了故乡的月光，明月之下的故土。是啊，他应当回到那里去，回到需要自己的地方去，而不是在这里毫无意义地争斗下去。
“呵，这么精贵，那便不碰就是了。”男人无所谓地笑了笑，随后有意无意地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至于你那位，感觉不赖，而且是他自己要这么做的。”
铜车马一下子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已经不是嘲讽了，而是赤裸裸的挑衅，可他们本就同为一体，这无能的狂怒又是在做给谁看呢？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想想到底怎么出去。”男人看了他们一眼，随后便转身向阁楼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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