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炉示岁（完）

车水马龙合集

玉风清音

2025/02/20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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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因何而沉睡？
“因为除夕前一天还要上班。”铜车马顶着黑眼圈翻了个白眼，单手扶额趴在自己的工位上无所事事。
他在大秦四人组的小群里吐槽了这么一句，很快便收到了回复。
【秦公镈：此事在国务院公布节假日中亦有记载。】
【铜坐龙：昨儿跟同事换班了，下午没事，我晚上就到西安。】
【青铜仙鹤：哎呀，小龙你还是第一次到西安这过年吧。】
【跪射俑：执行部公务在外，晚些回来。】
是的，大秦四人组的小群里有一位东北器者。姻缘，很神奇吧？
光是把铜坐龙从黑龙江喊来陕西过年这事，铜车马已经不止被青铜仙鹤笑了一次，一边笑一边说着什么外地媳妇本地郎。
女人对于他和铜车马交往的事情毫不意外：“既然是我们小车的老相好，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拉你进群。”
于是铜坐龙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大秦四人组的最佳第五人——编外客卿，一站式办公助手，假期出游旅行顾问，东北话同声传译。
不过这一切丝毫没什么违和感，毕竟铜坐龙本来就喜欢跟人打交道，与这几位老秦聊得有来有回，一点都不显得生分。
铜车马盯着终端上的聊天记录，觉得索然无味。
商业部年关前的工作早早就全部结项了，理论上这后面应该全都是假期，但商鞅方升突然眉头一皱，镜片上反射着诡异的光。
“不行，应当按法定节假日继续考勤。”
众人在商业部的工作群里默不作声，转头就在私底下的小群里炸开了锅。
众所周知，商业部是有两个群聊的，有商鞅方升在里面的是工作群，没有商鞅方升的才是商业部聊天室。
聊天室里平时简直无法无天，堪比网游中的世界大厅，从炒股到炒黄金，从古玩鉴宝到女同事们的奢侈品，各路奇怪的个人爱好，只要是钱沾边的话题都能在这里聊得酣畅淋漓。
但现在，就连商业部聊天群都静悄悄的，沉默震耳欲聋，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铜车马实在坐不住了，索性从自己的工位上起身：“什么时候才能签退啊。”
狸猫盘坐在他旁边的工位撸猫：“现在才下午三点。”
利簋坐在铜车马对面，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和鼠标响个不停，天亡簋不知何时也滑着凳子凑到利簋桌边。
“此事平平无奇，社会学+8。”说唱专家看着利簋屏幕上的游戏界面，有模有样地学了一句。
铜车马也走过去凑个热闹，发现利簋屏幕上全是看不懂的大地图、选项卡和密密麻麻的文字。
上班摸鱼，但是群星天灾开局。
人不可貌相，你很难想象利簋的桌面右下角一排都是群星、文明6、钢铁雄心4、三国志11等等，steam战争策略游戏骨灰级玩家，游戏时长高达1000h。
一局游戏6小时起步，简直神人。
“你这是多少倍天灾啊？”
天亡簋看利簋玩得多了，也能看明白一些，但大部分时间还是不能够理解他的行为逻辑。
“150倍。”
“？”
铜车马一手撑在桌边，盯着屏幕半天更是不知道这俩人在玩什么，只好遗憾离去。
他跟铜坐龙在家里打的最多的就是GTA，两人坐在沙发上抱着手柄就开干，蒙面大盗油门一踩直奔太平洋标准银行，死法花样百出，颇有大秦遗风。
果然品位这种东西不可同日而语。
就在铜车马为此感慨万千时，被他设置了免打扰的终端已经提醒了99+的消息。
铜车马打开群聊一看，难怪办公室里的同事都不说话了，原来全搁这闷头抢红包呢。
【铜车马：你们这到底发了多少啊？】
【白石散乐：现在才来？都快发到六位数了。】
【铜车马：夺少？】
【莫高窟220：下一个轮到麟趾马蹄金先生了。】
【麟趾马蹄金：行，这回发小点，别再封我号了。】
还没等他搞清楚状况，红包又开始了，果然2秒不到就被众人领完，连眼都不能眨一下。
[麟趾马蹄金发了一个拼手气红包]
【白石散乐：谢谢老板。】
【狸猫盘：谢谢老板。】
【鎏金银壶：老板好人一生平安。】
【洛神赋图：老板好人一胎八个。】
【莲塘乳鸭图：？】
【制盐砖：？】
[洛神赋图撤回了一条消息]
【洛神赋图：老板好人洗澡热水刚好。】
商业部人均头脑发达、四肢简单，个个非富即贵，怎么也不会有揭不开锅的，谁发的最少谁尴尬。
铜车马并没有急着加入抢红包的行列，他先把这边的情况截了个图，发在了大秦五人的小群里。
【铜车马：屏幕截图.jpg】
【铜车马：你们部门有这种情况吗？】
【铜坐龙：没有。】
【秦公镈：没有。】
【跪射俑：执行部也没有。】
【青铜仙鹤：还有这种好事？】
【青铜仙鹤：商业部收跳槽员工吗？】
而另一边，红包接龙仍在继续，某人却传来噩耗。
【天亡簋：啊这这，怎么开始发红包了，早知道不看利簋打群星了。】
[利簋发了一个专属红包]
【天亡簋：呜呜老板！】
坐在利簋旁边的天亡簋热泪盈眶，很不见外地在办公室给了利簋一个拥抱，同事们仍旧沉迷抢红包，无人在意。
商业部每年的年会都是各个省轮着开，今年轮到陕西分会了，这才把五湖四海的同事都凑到西安的基金会分部里。
可惜衙门的禁令像牛皮癣一样贴得到处都是，连博行派遣公司门口也不放过，铜车马一大早刚到楼下，就被白纸黑字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要问这个时间衙门会通告什么，肯定只有禁止上街纵火。
按商鞅方升的话说，每年总有一段时间会工厂停工、商店歇业，人们急于将货币兑换成食物，在门口张贴标语表达诉求。
这红包一抢就是两小时，帮助大家度过了无聊的上班时间，转眼就到了该签退的时候。
铜车马刚下楼来到博行派遣公司的大厅，他爱人就已经坐在休息室里的沙发上等着了，铜坐龙那条巨大的尾巴实在太过显眼，很难不引人注意。
“到机场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也不发个消息，我好提前让司机去接你。”铜车马有些嗔怪地走到对方身边。
“小事，不麻烦你，况且这样来不也算惊喜？”铜坐龙放下终端，抬头看向爱人。
“确实在我意料之外。”
青铜仙鹤总拿小别胜新婚来调侃他们，两人隔得太远，又被分在不同的部门，几个月也不能见一次，如今面面相觑，不觉有些欣喜与恍惚。
“晚上有商业部的年会，来都来了，不参与一下？”
铜车马说着将对方从沙发上拉起，也不管铜坐龙有没有答应，揽着爱人的肩膀就向商鞅方升他们打招呼。
“部长，我带个家属可以吧。”
商业部的姑娘们围在洛神赋图身边一阵唏嘘，商鞅方升也点头应允了铜车马的要求。
铜坐龙有些疑惑：“这合适吗？”
铜车马大笑：“你不觉得丢脸就行。”
团建费用以商业部名义支出，选在了城里最好的酒楼，毕竟每年只有这么一次，再怎样花钱有度，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失了门面。
酒桌上觥筹交错，大人喝酒，小丫头们喝饮料，聊着这一年又做成了什么项目，认识了什么样的人，经历了什么难以忘怀的事。铜车马拉着铜坐龙去隔壁那几桌敬酒，有同事问起身边这位龙角龙尾、气度不凡的器者，铜车马总会津津乐道地说起他们相遇的日子。
商业部到底是人才辈出，那俩酒壶到现在还在赛着喝，越喝越容光焕发。今晚铜车马也难得放开了一次，但还没喝过铜坐龙就已经先行倒下。
铜坐龙心想机会难得，赶紧把铜车马一脸菜色的样子拍了下来，索性发到大秦五人组的群聊里。
【铜坐龙：照片.jpg】
【青铜仙鹤：铜车马又两杯倒了？】
【跪射俑：今天似乎是商业部年会。】
【秦公镈：趁人之危，非君子也。】
【青铜仙鹤：毕竟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酒过三巡，散乐文化的几位艺人还为年会准备了压轴演出，天亡簋最新编词谱曲的说唱也在今晚完成了首秀，甚至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把台下调音的利簋也拉了上来。
寡言少语的男人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紧张，他接过天亡簋手中的麦克风，看了看爱人，又看了看台下商业部的同事们，沉默片刻又缓缓开口。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干将发硎，有作其芒。请听说唱，适合晚上。”
其实这段念词根本没有后半句，完全是由利簋临场发挥接上去的，就连天亡簋也感到十分意外。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与掌声，利簋能够在超过三人的场合下，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多字，天亡簋功不可没。
表演结束，商业部还在现场准备了写春联的活动，十米长的桌子铺满了笔墨纸砚，谁有兴趣都可以提笔写一副对子。
商鞅方升的小篆一板一眼，利簋与天亡簋写下的则是商周金文，大家写的都是历朝历代不同的文字，只有铜车马在一边举了半天的笔。
“嗨，你们写的是什么？”
青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铜坐龙转过身去，发现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铜奔马和阿隼。
铜车马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铜坐龙也不像一副会写书法的样子，两人心想，若是秦公镈在这里，恐怕还不会如此尴尬。
铜奔马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其实我也不会写。”
这下好了，三个铜先生凑一起，找不出半个会写毛笔字的，谁让他们的本体上连刻字都没有呢。
最后还是铜车马想了个绝妙的主意，三个人用一种甚至不能称为楷书的字体，在正方形的红纸上各写了一个字。
铜车马写的是“车”，铜坐龙写的是“龙”，铜奔马写的是“马”，三位铜先生举着各自的墨宝左右端详，颇为满意。
见状，阿隼评价道：“真是非常有书手风格的三个字啊。”
工作人员给活动现场拍照留念时，铜车马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们不觉得这三个字少了点东西吗？”
铜奔马灵机一动：“我知道，少了个‘水’！”
于是这三位聪明绝顶的铜先生站到了酒店大厅的喷泉前，按顺序站在水池两边，拍出了一张堪比脑筋急转弯的照片。
后来，秦公镈翻到这张可疑的照片时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这是……车水马龙？”
青铜仙鹤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你们仨的字怎么跟鳖爬一样，跪射俑写的任务报告书都比这好看。”
此事实在有损颜面，铜车马只好以无纸化办公作为借口，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
至此，商业部的年会活动总算是圆满结束，铜车马十分满意地带着爱人回到了自己家。
165平的房子对铜车马一人来说过于宽敞了，索性将一个客房布置成了铜坐龙的房间，方便他来西安的时候暂住几日。
但两个人许久不曾见面，刚一见面就要分房睡也太没意思，最后往往是铜坐龙被对方半推半就着躺到了一张床上。
他们果然像青铜仙鹤说的那样，睡到了同一床被子里，一切都在那个女人的意料之中。
翻着铜车马终端上的商业部聊天记录，铜坐龙简直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孩子，山的那边是什么，是海吗？不好，是一群ATM机在吐钞！
“你们商业部逢年过节都会这样吗？”
铜坐龙翻了翻红包记录，林林总总一共有三四十个，每一个红包都价值不菲，最低也是四位数起步。
相比之下，资料部是什么穷乡僻壤，也只有不用加班这一点深得民心了。
“我感觉我好穷啊，你会因此离我而去吗？”
铜车马估计是还没醒酒，又开始胡言乱语，男人侧过身，抱着铜坐龙的大尾巴蹭了蹭。
他们现在都睡在一个被窝里，说什么也晚了，铜坐龙不知道这位太子爷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你看商业部新来的那个麟趾马蹄金，既是麒麟又是天马，本体还是足金……”
原来是在为这事发愁，铜坐龙总算弄清楚了问题所在，有些释然，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安慰什么。
这是他们交往的第六个月，距离上一次相见已经过去了96天。
时间的概念对不同人来说是不一样的，指针总是在他们相见时走得很快，又在分别时缓慢流逝。
他不在意麒麟是谁，也不需要马蹄金，能遇见一个情投意合的人比什么都强。
“铜车马就是铜车马，为何要成为别的器者？你是想变成黄金做的车子，还是想被盗墓的挖出去，在文物市场流通？”
铜坐龙不会拐弯抹角，讲得也十分直白。
“这话说得，我这不是科学发掘出来的吗。”铜车马一听乐了，于是也从床上坐起身来，“那我还是更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至少出土的时候应该卖不了几个钱。”
很有铜车马个人风格的回答，铜坐龙听完也跟着笑了，他究竟喜欢对方身上哪一点呢，大概是这难能可贵的赤诚之心吧。
人们总会喜欢金子的，但这世上不乏比黄金更有价值之物。
他们是奇形怪状的青铜器，不像越王勾践剑和吴王夫差矛那样会写鸟虫书，也不像利簋与天亡簋那样意义非凡、责任重大，两个人甚至凑不出一张驾照。
是的，没什么文化，连打游戏的品位都相当奇特。但既然他们在这里诞生，就一定有那个无可替代的作用与理由。
铜坐龙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发生的事，想到他们三更半夜不睡觉在内部论坛里发贴子，结果一见如故。
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
这将是他们一同度过的第一个除夕，以后也会有无数个这样的新年。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不如猜猜明天年夜饭在哪。”
“怎么，你们定好了也不在群里说？”铜坐龙闻言挑眉。
“那倒不是，今年陕西的器者要包个场子，除了大秦，这不是还在与其他人商量。”铜车马饶有兴致地解释道。
“哎等会，跪射俑那几百号兄弟一来，你们得包几个场子才能装下啊？”铜坐龙忽然想到了关键问题。
“这你放心，他们兵马俑坑每年都是按顺序来的，人人有份。”
铜坐龙不禁咋舌：“还能这样？”
“当然可以，你也想得太死板了，不适合做生意。”铜车马摊手，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是是是，赚钱的事，哪能比得过铜先生。”
知道又谈论到铜车马喜欢的话题了，铜坐龙赶紧举手投降，先顺水推舟，免得爱人借题发挥，又把话头扯远了。
“商业部年终报表上，我的业绩好歹也排在前几名，虽说赚的不多，但好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铜车马絮絮叨叨说了太多，觉得有些口干，于是从床头柜取来水杯喝了一口。
“没我，这家迟早要散。”十分富有建设性意义与攻击性的一句结论。
“欸，就你贫嘴。”铜坐龙扶额，话题果然还是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扭转了。
“大过年的，铜先生不向我讨个利是？”
“你我又不是半大孩子，还掰扯这一套呢。”
铜车马刚想反驳，两人的终端却在这时不约而同地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条群聊消息。
【青铜仙鹤：小俑出外勤又加班了，明天早上才能到西安。】
【青铜仙鹤：我跟秦公镈准备去接他，你们有空也来？】
【铜坐龙：可以。】
【铜车马：我来，我派两辆车去接你们。】
【青铜仙鹤：这时候还是使唤你好用。】
【铜车马：什么叫使唤？没有我，你们全得坐地铁。】
【铜坐龙：他今晚喝多了，不用在意。】
【跪射俑：谢谢大家，我这边还有放哨的任务，先不聊了。】
【秦公镈：善。】
“行，明天一早又有活要干了，赶紧先睡吧。”铜坐龙关掉终端放在枕边，拉过被子倒头就要睡。
铜车马一听急了：“哎等会，今晚好不容易……算了，也不差这一天，以后再说吧。”
“你还真是满脑子只想着自己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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