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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正好,不卜庐内不时传来分拣药草的声音。白术独自待在偏室,指尖一一拨过那些晾晒均匀的叶片。长生自在地从人脖颈上滑落,她只一眼便看出这人心不在焉。
无所谓,今天天气不错,适合去门口晒太阳。
通人言的小蛇悠悠哉哉的滑走了。
白术并未察觉,他机械地重复着分拣工作,思虑也正如长生所料,早就跑到天边去了。
今日凌晨,明蕴镇的刘老爷子去世了。
他是在家人的陪伴下咽下的最后一口气,老人晚年重病缠身,凭着药方吊了许久的命,如今驾鹤西去,家人们哭着说他也算解脱了。
解脱了……吗?
脆弱的药草经不住太重的力道,在医师手中发出破损的声音。
白术望着掌心破碎的残渣,难得苦笑。
他自己也饱受病痛折磨,自然明白那家人口中的解脱是什么意思。它意味着漫长的苦难已走到终点,因病痛而被迫留下的泪水,血汗,甚至是尊严,都已成为过去。死亡不会带来新的开始,但是会终结一切不幸。
白术觉得如果死亡有颜色,一定是一团浓稠的黑。如果有触感,一定是阴冷蚀骨的寒。
那……与之相对应的【生】,又意味着什么呢?
“你好呀!”
这短暂的平静被突然拜访的三人打破,率先打招呼的是那个活泼好动的小精灵,继而那位似仙非人的白发神女也微微点头权当问候。
“派蒙,你们走的太快啦。”
旅行者追在二人身后,也跟着踏入了不卜庐的大门。空一眼就看到了白术,愉悦道:“白先生,你好呀。”
喜庆的仿佛不是来看病的。
不过空确实不是来看病的,他们是来帮申鹤打包吃食的。
空眼里都是旧友重逢的喜悦,垂到腰肢的金色发辫随着他的动作一甩一甩,像极了小猫尾巴,自由又充满活力。
白术晃了神,他也说不清是旅行者那头金发太过耀眼,还是面上的笑容过于开朗,总之他觉得【生】应当就是这个样子。
金黄的,温暖的样子。
“你好,空,好久不见了。”
于是他也弯起眉眼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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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冒险家协会通知他有人接下委托时,白术可没想到来的人是空和小派蒙。
七七从柜台后面绕出来磕磕绊绊地说你们好,旅行者摸了摸她的头。
“所以,白术是希望我们做什么呢?”
派蒙问道。
“啊,其实是很简单的任务。陪我去采几株药草,在我炼药时提供保护,仅此而已。”
他说着话就收拾好了需要带走的器具,旅行者也不拖沓,当即接过了白术手中较重的行囊,白术叮嘱了阿桂几句后就带着他新雇佣的保镖们出发了。
由于习惯了山路,几人进展的很顺利,不过半日白术就集齐了他需要的药草。空问他还要去哪里,白术望了望山势,指出一个方向。
在他的带领下一行人找到一处隐蔽的竹林,从堆积的落叶来看这里确实没什么人造访。
白术架起鼎炉,熟练地生好火,然后把一堆叫不出名字的新鲜药草丢进沸水里熬煮。很快这锅汤药就变了颜色,并且飘出去一股浓郁的苦味。
空看出来派蒙不喜欢这种刺鼻的味道,于是借口说想吃果子,让她帮忙出去采一点回来。
等人飞远了,长生打趣道:“你对她很好嘛。”
空笑了,“她是重要的伙伴。”
然后他又有些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哎呀呀……”长生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我跟他可不是像你们那样纯洁的友谊关系呢。”
空看向两人明显不正常的眼瞳,心想这倒是可以看出来……
白术及时制止了长生含糊不清的说辞,“不必多想,我跟长生是契约关系。”
“对嘛对嘛,”长生又不老实起来,似乎存心想给白术添堵,“我跟这家伙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真担心他哪天死在了不知名的地方,连给我们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当然是夸大了。
白术虽然身体孱弱,但作为拥有神之眼的药师,自保的底气还是有的。只不过她看不惯白术那明知生死的界限却要去碰一碰的态度,所以故意说些不吉利的话刺刺他罢了。
当事人自然听出了白色小蛇的不满,但涉及到契约内容他确实也无法当着旅行者的面辩驳,于是只能无奈的笑笑。
这一幕被空当成了默认,他一下子就慌了。
白术和长生会死?那可不行!
他皱着眉,绞尽脑汁地思考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他们。背包里倒是有一堆伤药,但白术自己就是大夫,他这点存货估计没什么用……那还能怎么办呢?
最后他翻来翻去,从包里掏出了一块洞天关牒。
尘歌壶内的空间相互独立,如果白术他们真的遇到了困境也可以传送到壶内,阿圆和他都能帮上忙。
长生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率先笑出了声,“哈哈,白术,看来我们以后不缺收尸的人了。”
一双温暖的手接过了关牒,“不用在意长生,她知道你是好心。”
薄薄的木片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像天边的云,像飘零的雨,白术默默感叹旅行者的热心。
“如此仙家神品,实在贵重。”虽然旅行者并不会在意,但他已经在思考回礼了。
空连忙摆手,“没关系的,壶内的空房间不少,如果白先生愿意常来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白先生动不动就要咳上两声的身体,空认真道:“你要是住进来的话,我也会放心很多。”
少年人眼里的关心不似作假,白术感觉心尖被挠了一下。
“既然如此,日后可能就要麻烦你了。”他握紧关牒笑起来。
云层复卷,微雨入海,白术想这木牌或许比他想象中要重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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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珏岩的事情告一段落后,烟绯说白术帮了很大的忙。不仅鉴定了翠珏岩的效用,还出具了专业证明,他们于情于理都该感谢一下。
空以为她说的感谢是请客吃饭,但烟绯却说不用那么郑重。彼时空怀里抱着一袋水果,而烟绯正在挑选送给七七的椰奶。
“白先生的仁义之名整个璃月港都知晓,想感谢他准备一篮水果就足够了。”烟绯笑道。
他们在日落之前到达了不卜庐。
手里提的东西还没放下,迎面就撞上了刚要出门的白术。
白术知道他们的来意后礼貌地推拒,“不用破费,我并没有做什么。”
但烟绯还是坚持留下了这些谢礼,她问白术这么晚是要出外诊吗,白术苦笑着否认了。
“七七又走丢了。”
“唉?!丢了?”
派蒙反应最激烈,焦急地在空身边绕圈圈。空安抚好她后询问事情经过,白术回答说走丢是常事了,七七记性不好,估摸着又是在哪里采药忘了回家。
烟绯立刻说她去找千岩军帮忙,这次白术没有推拒,空也顺势提出要跟白术一起进山找人。
“那就拜托几位了。”
寻人的工作可不轻松,更何况天色渐晚,进山的几人难免加快了脚步。然而紧赶慢赶,等他们赶到时天依然黑了下来。
白术点亮了灯笼,提醒旅行者不要离他太远。派蒙害怕的贴在空身边,夜晚的深山寂静地可怕,魑魅魍魉随时随地都可能跳出来。
长生吐着信子,赤红的眼瞳机警地注视着每一片草丛。而白术像是习惯了这种氛围,他熟稔地开辟道路,引导众人向七七有可能停滞的采药地搜寻。
走到一处山脚下时,白术拨弄草丛的动作一顿,他站起身默默听了片刻,然后朝一个方向迈进几步。灯笼的光一路延伸,在派蒙紧张的低呼下,他照到了正在爬山的七七。
准确的说,是想要爬山,但刚开始就被一块突出的岩石阻碍了路线的七七。
小姑娘固执地往上窜,哪怕数次顶到岩壁也不肯放弃。白术听到的声响是她的帽子频繁撞到石块的碰碰声,而七七的目标明显是正上方那株已经成熟的琉璃袋。
空连忙上前抱走了七七。
他为难地看向白术,七七在他怀里仍然不老实,稳定地保持着上窜的频率。
“这是敕令。”白术耐心地解释说,“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七七现在是自己给自己下敕令的状态。平常她都靠这些敕令行动,但偶尔也会遇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没办法给自己解除敕令,只能一直维持着行使的状态。”
“那,那怎么才能帮她解除敕令呀?”派蒙看旅行者竟有些抱不住七七了,着急地问。
白术沉默了几秒,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要在她耳边说‘最喜欢你了’……应该就可以解除了。”
唉……?
空一双猫瞳因讶异而微微睁大。
这解除方法,倒是从来没听过……
白术也觉得头疼。往常只有他跟长生来找人,这方法他早已做了不知多少遍,每次熟练的仿佛在问今天吃什么一样平静。但空他们或许会觉得很奇怪吧……要不还是他来……
正当他想让旅行者把七七交给他时,少年低下了头。
空眉眼温和,他用怀抱慢慢安抚僵硬的小姑娘,然后俯下身轻轻地贴到她耳边。灯火摇曳,朦朦胧胧里,少年清冽的声音仿佛兜满了这山间最柔和的月光。
“最喜欢你了。”
空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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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了旅行者几人,长生问他准备好了吗?
白术看向榻上昏迷不醒的嘉良,心道自然是准备好了。
熟悉的脱力感从心口传递至身体各处,【生机】真的是一个玄之又玄的存在,无法触摸,却又很实质的从他身体里流逝出去。
长生一边引渡生机一边为白术调理身体,她曾用此法挽回过无数病患的生命,也曾送走过一代又一代的药师。
白术知道长生在为他担心,于是他努力保持着清醒不愿倒下,最后整个人几乎瘫坐在塌下。迷迷糊糊间,竟是又听到了梦境中的低喃。
【最喜欢你了……】
不知过了多久,长生叫醒白术时天边已经微亮。他醒过来后先去查看嘉良的状况,见人正平稳地安睡,他也终于松了口气。
后来的事他做的得心应手,在众人面前编造谎言,本能般隐藏起秘法,然后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时,安静地咽下违背生死的恶果。
本该是如此的。
长生劝他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分担,旅行者便从光亮里走了出来。
空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想,但真的听到长生提及以命换命的秘法时他还是免不了震惊与后怕。
他想向人求证,但白术避开了他的视线,满是复杂的长叹。这叹息仿佛剥下了对方伪装用的外壳,露出一个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可怜人来。
空忘了自己当时是作何反应,白术一直跟他念叨医者无法对每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视而不见,空却觉得面前的人才是他抓不住的萧萧悲风。
再多在乎自己一点啊,白术。
白术同意了他们一起寻找江蓠的提议,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再拒绝空的帮助了。话虽如此,当空真的唤来仙人时他也不免感到惊讶。
那位降魔大圣言语间与空颇为亲近,白术不自觉挪动了两步,挡住了魈一直注视着旅行者的眼眸。于是魈多看了他两眼。
临走的时候魈又看了他们两眼,忍不住道:“长生不死或许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唉?什么意思?
长生一脸懵,白术似乎心有所感,他想这千年来那位上仙说不定也承担着无法对旁人吐露的苦楚。
几人的推论被嘉良突然倒下的消息打断,白术匆匆赶回庐内,空也焦急地跟了回去。他指挥人把嘉良安顿在诊室,然后闭紧了门。进去前空满眼担忧,白术笑着跟他说没事。
室内只剩下他跟长生,一路都很沉默的小蛇直起身,问白术为什么不坦诚一点。
“说实话,我觉得你那些流于表面的宽慰看起来并没有多少作用。我认为你不用在他面前隐瞒,白术。”
白术只是垂下了眸,“开始吧。”
长生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次治疗传递的不是生机而是毒素,嘉良体内深埋了数年的魔神残渣依靠秘法缓缓涌向白术。邪恶至极的秽物勾引出白术体内其他病症,只是一丝一毫就能让他痛苦万分。
这场折磨于烛火燃起时结束了。
阿桂进来送了些吃食,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长生盘在床头,看白术疲惫地阖上双眼。她吐着信子,仍旧不肯放弃。
“白术,你觉得旅行者是可以托付的人吗?”
“自然。”
“你喜欢他吗?”
“……”
聪慧的白蛇游下床头,蜿蜒到枕边。通透的眸子映照出烛火的亮光,显得这双人瞳能看透人性一样。
“作为契约者,我希望契约对象品行至善,心志坚毅;作为医者白术的搭档,我希望医者能自医,愿你百岁无虞;而作为伙伴和朋友……我希望你此行不后愧,希望你有勇气去追求所爱的一切。”
她似乎也感到累了,小小的身躯蜷缩起来,把自己埋进被褥之中。
“白术,我可以帮你试很多次毒,但有些事错过就是没有了……”
“我知你贪生,但人并不是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的……除了职责,我想你身上一定也背着其他更有意思的东西吧……”
面色苍白的人手指微蜷,像是回应,又像只是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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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七七向嘉良传授僵尸经验,几人退出了房间。
江蓠叫走了白术,空几欲前去查看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正好晚饭出锅了,他便跟着阿雩和派蒙一起去喊人。
江蓠临走时的话让他惴惴不安,派蒙帮他问了出来,于是白术向他们讲述了一个古老的故事。
故事里的年轻药师最后继承了契约,从此人瞳变成了蛇瞳,蛇瞳又添了人性。
“穷究百毒百病,以达不死之境…即便在常人看来有悖天理,但于我而言,这跟先人们尝遍百草,克服百病并无区别。”
他像一个精打细算的商人,把生和死都扔上了天平,一步步计算着自己离死亡的距离,力图在天平倾覆前拿到永生的筹码。
毫无疑问,他是勇敢的,就连提及生死时也经常挂着笑。
但笑容背后……
“……畏惧烛火,却又向往光明,如此自私的蛾子——就只能往月亮上飞了啊……空?”
旅行者上前几步,主动抱住了对方。
“白术……有时候也试着依靠一下我们吧。”
空喃喃道。
他不会质疑白术的勇敢,也不会质疑医者的仁心。他只是觉得在黑夜里独自振翅的飞蛾,是否太孤单了些。
长生眼里亮起细碎的光,她频频看向白术,意思好像是气氛都这么好了你还在等什么……
白术感受着身前的温暖,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出了声。
真奇怪,明明身处月光之下,他却感受到了太阳的温暖呢。
他抚上觊觎已久的金发,蛇瞳里闪烁着不寻常的暗芒。
“空,如果是你的话,我倒想试着往太阳的方向飞一飞呢。”
一点点后续:
空,展信佳。
算算日子,距你开启新一段旅程也有一段时日。当日一别后不卜庐内又发生了许多事,不过想来估计是没有你的冒险有趣。
你送来的大氅已收到,很暖和,想必冬日也不怕感染风寒了。另,长生尤其喜欢毛茸茸的衣领,她说比我的那些旧衣服舒服多了,在此向你传达感谢。
近日帮七七改进了她的柔软体操,她又记得了一些事,长此以往,相信她终有一天也可以不靠笔记生活。
阿桂越发可靠了,在我不在时他可以妥善照顾好病人,说不定以后也会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医师。
凛冬将至,庐内的病患逐渐多了起来,伤寒药熬了一副又一副,璃月港的商人们首当其冲。但我深知哪怕再苦的药都拦不住他们为生计奔波的脚步,索性又研制了一副茶饮的方子传授出去。不苦,平日里泡水喝有预防寒病的功效。
药方我已抄录于附页,待你冒险结束后切记也饮上一杯。
分别不过数日,长生却总念叨你何时再来庐中小叙,我笑她哪有人把医馆当做茶室游玩的。只盼这庐中来的人是越少越好,直到人们可以不再为伤病所痛,医者也不必再求神问卜。
谈了这么多,剩余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了。
(笔迹在这里突然出现断连,似是下笔者在犹豫)
说是小事,但还是希望你可以听上一听。
师父留于我的疑问我时常铭记在心,江蓠师姐那日的叮嘱也反复梦回,思前想后,唯有在信中方可吐露一点情思。
初见时我对你多有好奇,再见时便多了几分打量。你身上似乎散发着永无止境的勃勃生机,像一轮太阳,让我觉得生应当就是这种模样。
长生要是知道我这样形容你,估计又要嘲笑这笨拙的表达了……
那日你向我询问与长生的关系,我回答说是有契约相连。诚然,这份关系听起来似乎并不紧密,但了解了所有事情的你想必也知晓,其背后是传承了数代药师的奇迹与不幸。长生一直怨我不够坦诚,现在想来或许当时就应该告诉你一切……
这秘法终究有悖生死,每每病人去世,都是往生堂来收殓安葬。在钟离客卿主持下,我们在一处偏僻的草堂内安静地送别死者。众多仪官中我倒像个异类,游离于生死边缘,毫不体面地苦苦挣扎。
然而这些并非抱怨,我自知选择了一条为受苦而活着的路,纵使我现在还看不到路的尽头,但我依然愿意为之倾尽所有。
……这番逞强的话你怕是早就听我念叨过数回了吧。所以你才会在这些时候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但你又没有劝导我接受生死有常的命理……你似乎选择了给予我支撑。
这真是……令人意外。
又不免让人心动。
言至于此,我想再多便是唐突了。
余下的话更适合当面诉说,我不愿你来庐中,所以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在尘歌壶内等待了吧。
期待与你的重逢。
信至尾声,我没有其他宏愿,惟愿你所行皆坦途。多喜乐,长安宁。
——
黄芪三钱
防风两钱
桂圆一两
沙参三钱
菊花两钱
全部药材分为三份,每次加入一升沸水冲泡饮用。每日一至三次,莫要等放凉。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