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席】代价

衣壳蛋白

2025/03/16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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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塔克在席勒的鬓边发现了一根白发。
当时的他们正在席勒的小诊所里谈论着彼得的婚礼，当席勒站起身，去把煮开了的摩卡壶拿下来时，那一根白发突兀地闯进斯塔克的视野。
在满屋子的惬意香气中，斯塔克的胃和心脏被突兀地攥紧了。
被磨碎的咖啡豆子的香气莫名地变成了每一个加班的日夜，用来提神的咖啡的浓重气息，那令他作呕。
“你应该少喝点意式，那对心脏不好。”斯塔克说。
“你也应该少喝点美式，如果你需要喝咖啡，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会爱喝把我的豆子残渣再萃取一遍的产物。”
席勒似乎没看出来他的焦虑，斯塔克略微松了口气。
或许是咖啡喝太多了，斯塔克想，他总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焦虑。他努力让自己从席勒的鬓角边移开视线，但是最终，那根过于突兀的白色总是会在各种时候闯进他的视野。
而且席勒没能看出来他的焦虑。
这个认知又突然让斯塔克更加焦虑起来，他的医生永远专业且可靠，究竟为什么没看出来他的焦虑——是已经看出来了，后面还有另一个关于爱和死亡的毛线团在等着他还是说……席勒真的没能像之前一样敏锐地捕捉他的同伴的问题。
斯塔克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却又亲昵得仿佛初见的朋友，而这些日子过于美好和宏大，令他总是忘记：
席勒不年轻了。
时间对他的朋友、他的好医生足够宽容，这十多年的岁月并没能在席勒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史蒂夫几天前翻出了他们年轻时的合影——真见鬼他们居然要像一个老头子一样开始怀念自己的疯狂岁月了，斯塔克当时嫌弃地挥着手打开了那张照片，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当时的席勒吸引。
欧美人种通常在三十岁以后会相当显老，因此，这十几年间，斯塔克清楚地看到了时光在他的皮肤上刻下的皱纹，他本人对此没什么感觉，至少他依然精力充沛。
但席勒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老。
他们的好医生似乎永远是那副样子，温和的，斯文的，永远站在那里，因此，所有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的超英便得以在寒冬中钻进那个狭小但温暖的诊所，从席勒手中接过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裹着暖融融的毯子，在沙发中向他们的医生诉说烦恼和伤痛。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
他们的医生足够强大，因此，意外和阴谋不可能伤害到席勒，但他们都忘了一个东西。
——时间。
尽管斯特兰奇掌握着时间宝石，但是时间带来的伤害是不可逆的，端粒的缩短，线粒体的损伤，细胞的氧化，最后总有一天会蔓延到全身，到那时，他们就会衰老。
科技手段可以延缓这个过程，但永远不可能完全阻止，超英们也不会想要阻止这一切。毕竟永生通常是漫画里反派们才会争抢的东西。
斯塔克曾经认为自己可以热情地拥抱衰老和死亡。
但现在，他想当反派了。
“死亡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憾事。”史蒂芬·斯特兰奇坐在斯塔克的对面，这位外科医生刚下手术台，连洗手衣都没来得及换，在外面披了个白大褂就被斯塔克拽了出来。
“如果你特地把我叫出来只是为了你这点青春期男生的小烦恼的话……”斯塔兰奇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我建议你去找席勒。”
“确实。”斯塔克阴阳怪气地说，“掌握时间宝石的人没那么容易死。”
“你也一样。”斯塔兰奇毫不客气地回应，“我可没听说哪个钢铁魔神老死的。”
“因为目前只有我一个钢铁魔神。”斯塔克低沉地笑起来。
于是斯特兰奇也跟着微笑起来：“你如果因为衰老而焦虑，长老会医院乐意为你提供全套的体检服务。”
“然后我就会发现自己身强体壮？”
“不，你会发现自己一堆病。”斯塔兰奇平静地说，他又喝了一口水，“人类就是这样，大多数疾病——比如各种结节，都是无症状的，你可能都注意不到它们的存在，它们也不会对你有任何危害，但是它们不可避免，当累积到一定的年龄时，它们就会出现。”
“就像衰老？”
“也许它们本就是衰老的表现。”
“那么我的体检报告单一定惨不忍睹。”斯塔克却想起了席勒的报告单。
神盾局对特工们对身体数据保密度很高，但是席勒毕竟只是个心理医生，因此，在发现了席勒的白发之后，斯塔克费不了多少劲就拿到了席勒的体检报告。
报告单结果令他松了口气，因为从数据来看，席勒的身体相当健康，血常规和肝肾功能的范围都标准得堪比教科书上的正常数值，CT和B超也没有显示任何结节和囊肿。
但这时，他又忍不住回忆起来那些数据。
——那是真的吗？席勒是否在隐瞒什么？
一只手放下了盛水的玻璃杯，坐在斯塔克对面的人换成了埃迪。
“用共生体欺骗体检报告？额，理论上是可以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埃迪有些不解地问，“而且在拥有共生体的情况下，医院的机器也很难检测出我有什么疾病。它们比医院的检测机器能够更早地发现我的身体的病变，比如早期的癌团，血管内的斑块。”
“也就是说，在拥有共生体的情况下，你们的体检报告通常是完美的？”斯塔克微微前倾身体，专注地盯着埃迪。
“通常如此，但有些时候也不是。”埃迪平静地说，“衰老是共生体唯一无法逆转的东西，它们可以发现癌细胞、清除炎症坏死的组织、并促进宿主细胞的分裂来填补缺损，但是，细胞的分裂是有限度的。”
“你应该知道，当宿主的伤势过于严重时，共生体可以用自身因子填补缺损的组织，但是这些因子并不是宿主自身的细胞，只是一个临时的填充物，之后的漫长时光里，随着宿主的伤口愈合，这些因子会重新回归共生体。”
“但是，如果共生体在宿主伤势修复完成之前，就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宿主的身体，那么这些用于临时填补的因子也会跟着共生体离开。”
“那如果这个共生体永远不离开宿主呢？”斯塔克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攥紧了。
“你觉得人类的意识来自于什么？”埃迪反问道。
“电波。鬼魂电波理论可是我提出来的。”斯塔克向后仰去。
“而在人体内，神经细胞放电会产生电波，如果这些细胞被替换的话，那么即使电信号可以被模拟，产生的意识还会是你本人的意识吗？”埃迪看着他说，“而神经细胞是没有再生能力的，因此，即使是共生体也只能替换死亡的神经细胞，衰老依然无法被逆转。“
“也就是说，即使拥有共生体，创伤和死亡也并非毫无损害。“斯塔克语气平静地说，但他的手指攥得发白。
瞬间，席勒的尸体又一次闪现在斯塔克眼前。
席勒死亡过多少次呢，斯塔克忍不住想。
每一次他的好医生都能复活，但是，那些死亡真的是没有代价的吗？
在他的视野里，那些破碎的细胞被共生体修复，缺损的组织被填充，在时间的冲刷下，那些细小的伤口逐渐复原，最终变成一份摆在他面前的完美的体检报告。
“你为什么要拿我的体检报告？”席勒有点疑惑地从斯塔克手里接过那份报告，这其实已经算是侵犯他的隐私了，但是席勒并不在乎他的朋友们的控制欲。
“你看起来很健康。”斯塔克“哼”了一声，“健康得不像一个人。”
“谢谢，我的共生体说你的赞美它收到了。”
“别提共生体！席勒。”斯塔克猛地站起来，他瞪着席勒，“你不可能不知道——共生体不是万能的，你不可能不知道你的死亡是有代价的。”
“任何人都会死，托尼。”但席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双惯常能让他镇定下来灰色眼睛这一次却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但你不一样，席勒。”斯塔克颓然地摊下来，向后靠在沙发上，用手臂遮住眼睛。
“你也会死，托尼，你想要看到我为你而悲伤吗？”
“恐怕你是在为没人付你的巨额账单而悲伤。“
但席勒只是平静地、柔和地看着他，一如他每次心理治疗一样：“乐意付这份账单的人从来不少。”
“所以你就心甘情愿离我而去？”斯塔克尖锐地质问。
“托尼。”席勒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但是这只会让斯塔克无可救药地想到席勒死亡时地样子，胸口的大洞，颈侧的伤口，以及——白发，“你也不小了。”
“你是在指责我像个孩子一样发脾气吗？”
“我是想说。”席勒有点无奈地看着他，“我们俩未必谁先死。”
托尼·斯塔克突然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他才有些气恼地开口：“别岔开话题，席勒，你今天必须和我说清楚你死亡的代价。”
“没有代价，我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斯塔克狐疑地看着他，随后掀起嘴唇，瞪着席勒说：“我会盯着你，知道发现你在隐瞒什么为止。”
那根白发还在他眼睛晃荡。
“随便你，反正你们也关过我不止一次了。”席勒站起身，把转椅拖到书桌旁边，开始回复学生的邮件。
斯塔克的神情更加狐疑起来。
因为席勒看起来似乎生气了，但正如席勒所说，为了拦着席勒卷毛线团的行为，他们不止一次软禁过席勒——斯塔克有点心虚地想，之前席勒可从没生过气。
通常他们的软禁行为不会太过分，但是席勒的行动多少是受限的——不受限的话鬼知道席勒又给他们整出来什么大活。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脆弱的生物，一根白发就足以让他们疑神疑鬼。
斯塔克总是向他的朋友们展露过度的保护欲和控制欲，对席勒尤其如此。但又因为这过度的保护欲，他面对席勒时又总是显得畏首畏尾。
他宁可选择在席勒周围用监控器和摄像头织成一张网，也不肯自己亲口去问一句席勒究竟是怎么想的。
简而言之，不张嘴。
——刚好是贪婪最头疼的性格。
那根白发实在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头发作为整日接受太阳暴晒的存在，总会突变出几根无法合成黑色素的突变体来。
不知何时，这些突变体就会脱落，随后和灰尘一起被吸尘器收集到看不见的角落里去。
因此，席勒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被他心思敏感的朋友看见。
最开始在斯塔克满世界咨询死亡和衰老问题的时候，贪婪还以为是奥巴代亚或者其他谁又出了什么事，脑子里人选筛了几遍都没想到导致斯塔克又开始焦虑的原因是他自己。
这也不能怪席勒，因为原身席勒留下的信息告诉他，他并不会老，但这并不意味着席勒就能够永生不死。
且不论永生并不是一件好事，席勒本身也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在衰退。哪怕外貌上没什么变化，也不代表席勒这么多次死去活来就完全没有影响了。
正如埃迪所说，细胞是会衰老的，席勒并不愿意让灰雾替换他的细胞，每一次死亡都在燃烧细胞的寿命，加速席勒的躯壳走向最后那个崩坏的终点。
——但这是他给自己选择的终点。
席勒略有心虚，但他决定选择和斯塔克生气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席勒。”斯塔克猛地凑过来，把他的好医生吓了一跳，“你得和我说清楚，到底有什么代价？”
“我为什么要和你说清楚？”
“那就是有代价了？”
斯塔克脸上的表情沉了下去，开始琢磨要去和哪个神谈条件。
“你既然都在考虑和某些神明谈条件了，就应该知道，我不做赔本的买卖。”席勒忍不住说。他叹了口气，绕开椅子走到斯塔克身边，给了斯塔克一个拥抱。
“平静的、自然的死亡从来都不是威胁，而是馈赠，于你，于我都是一样。”
“或许有一天，我们都会老去。”斯塔克回望席勒。
“是一定有一天。”
“好吧，我希望那时你会在我身边。”
“我从未离开过你。”
席勒微微垂下眼眸，遮住瞳孔中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总是很擅长编故事安慰斯塔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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