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恒枫】亡灵会梦见前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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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7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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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丹枫的一生，他面临过许多棘手的情况，比如被其他几个家伙联合起来开玩笑，比如医疗资源补给空缺导致支援压力增加，比如倏忽之乱。但那些时候都还有一些丹枫可以做的事，或多或少，从未如今日这般完全丧失能动性，只能等着另一个人做出选择。

丹恒握着针管，这是他在慌乱中从丹枫手里抢过来的。他意识到这是目前最好用的道具，无论是用来杀人还是自杀，至少它足够尖锐。

房间里还有许多可以利用的东西……不对，好像不算多。感谢房间的自清洁功能，丹恒之前弄出的一片狼藉已经清理好了，那些危险的碎片、木棍也随之消失。虽然无法毁掉那些低俗读物让丹恒有些遗憾，但至少在这场关于生死的拉锯战中，他不会顾此失彼。

丹恒下意识地认为丹枫那句话的意思是：你不想杀我，那就由我来杀了你。

但僵持一段时间后，丹恒发现丹枫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因为丹枫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思，他只是站在那里，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丹恒。然后他回头瞟了一眼操作台，便退到旁边，做手势让丹恒去看那张纸条。

丹恒谨慎地走过去，看到那些个人风格鲜明的文字，顿时脑补出花火的语气：“对了，忘了提醒你们，游戏一共有十个关卡哟~不全部通过的话，可没办法给你们开门。”

“最后有人会死。”丹枫终于开口，惜字如金：“她答应治好你的‘癔症’，这就是解决方案，你在犹豫什么？”

“我不知道。”丹恒喃喃道。

十次选择，这不过才第二轮，选项二就已经接近危险边缘了。丹枫说的没错，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很快就会出人命。

丹枫发现丹恒额头上的冷汗，脸色也不太好，眼神有些迷离。或许是因为之前险些饿死，虚弱的身体尚未恢复，精神出现错乱也正常。

他蠕动着舌头、脸部、颈部的肌肉，缓慢说道：“那你再想想吧。”

丹恒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他依然无法放松，因为丹枫在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看。

“你要做什么？”

丹枫指了指操作台，四个200ml的空血袋还在等着填充。

“我不赞成共用一个针头。”他把丹恒没说出口的提案堵了回去。卫生方面的考量他不说丹恒也能懂，所以没解释。

只是卫生条件在丹恒看来没有那么重要，他不赞同道：“你现在也有可能因失血而死。”

丹枫干脆挽起一点袖子，露出一小截结实的小臂。

丹恒注意到他的动作很小心，有些僵硬，似乎是为了隐瞒什么。但即使这么谨慎，丹恒依旧看见了一部分伤口。

不，不应该说伤口，那是裂痕，就像冬日被低温和干燥撕裂的皮肤。从丹恒瞥见的一隅来看，丹枫胳膊上的伤更严重。它们看起来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那么大刺刺地露出里面暗红的肌肉，却没有血和痂，干净得像画上去的一样。

丹枫把胳膊递到丹恒面前，仿佛没看见丹恒震惊的神情，问：“我没有心跳，你要不要来试试？”

“……”丹恒触碰到失温的肌肤，按上去的触感有些太软了，缺乏弹性，也摸不到脉搏。

见丹恒用一种茫然的眼神看着他，丹枫觉得有些可笑，平淡地收回手臂，又在丹恒的注视下，自然将它背到身后去，就像罗浮小说里仙风道骨的长者惯用的姿势。

“我已经死了。”丹枫重复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确实啊，你要怎么杀死一个死人呢？肢解？还是焚烧？前者需要丹恒来操作，他才是击云如今的主人。后者缺乏实施的条件，稍有不慎还可能把丹恒一起烧死。除此之外，也有“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这种说法，但那是忆者的工作，愚者无权代理。

丹恒沉默了。他猜到游戏后续绝对不会只是需求血液那么简单，那些真正的难题是什么要求？将丹枫伤害到无法更进一步的程度，然后宣布死亡？

没等他想明白，丹枫又朝他伸出手，是没挽袖子的那只：“给我吧。”

丹枫在掩饰。丹恒一眼就发现了，他不希望丹恒把注意力放在他的伤口上。不管是出于自尊心还是别的原因，丹枫都对走向死亡抱有莫名其妙的执着，好像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留恋似的。

明明是他带来了那些灾难，明明是他一手促成了所有的悲剧，凭什么他可以这么迫不及待地用死亡逃避所有问题？

丹恒几乎要把后牙槽咬碎了，忍下翻涌的情绪说：“你不能死。”

丹枫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似乎可以称之为“惊讶”。不过很快恢复冷静，让丹恒别闹了。

“当务之急是把你送出去，最好……”

丹恒猛地伸手拽丹枫，把丹枫扯得往他的方向跌了两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

丹枫一挑眉梢，厉声喝止：“你疯了吗？”

这是丹恒第一次从丹枫身上看见这么浓烈的情感，此前丹枫一直是沉默的，冰冷的，或许还有一些阴森。

丹恒深吸一口气，“只是为了让我们都能活着回去。”

他抓住丹枫的衣领，把对方扯下来，只觉得唇上一疼，然后丹恒尝到了血的味道。他们的嘴唇重重地磕到一起，不像接吻，倒像是蓄意的报复，都睁着眼瞪对方，就差没互相撕咬。

丹枫的表情看起来很想破口大骂，但还是忍住了，皱着眉，然后恢复冷淡，一直到十秒结束。

丹恒松手后，丹枫也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只是整理了一下衣领，“你别后悔。”

“……”

丹恒已经后悔了。

他确实是冲动行事，在这种没有任何模糊地带可言的游戏里，只要做出选择，就会带来伤害，一个作用于精神，另一个作用于肉体。相比之下，前者似乎是更可接受的。

愚者收走了空血包，同时也收走了针管，留下水和能量棒，下面压着一张黑红相间的贺卡。愚者小姐大笔一挥：恭喜亲爱的玩家们闯过第二道关卡，你们是最棒的。加油！加油加油！

丹恒慌张地把它读了一遍又一遍，稍不留神便在上面留下深深的折痕。

他劝告自己：只是形势所迫。

但错乱的丹恒不会想到，如果这样的心理暗示管用，根本轮不到愚者出手把他们关在一起。

接下来的半天里丹恒都不敢看丹枫的方向，他老老实实吃饭、喝水，靠在墙上打盹的时候，突然又想起那个错误的吻。

丹枫的嘴唇就像他的手一样，冷得像块冰。如果有人问丹恒和死人接吻是什么感觉，丹恒大概会想到今天的情景。

丹枫只有产生情绪变化时才像是活着的，平日里没有表情，看上去就像个死物，也没什么存在感。只要没有那些威胁丹恒的举动，丹恒可以很轻易地忽略他。

丹恒打一开始就没把丹枫视作某种存在的事物，直到今天碰到了他。尽管毫无生气，像具尸体，但尸体也总是存在着的，不是虚无的空想。它早该回蜕，或者化作卵清，或者变作卵壳，丹恒就从那名为尸身的遗产里长成。

那这个丹枫到底是什么东西？

丹恒本就不多的睡意这下全部消散了，他无奈地接受了今夜失眠的现实，睁开眼，发现丹枫还在盯着他。

到了这个空间以后，无视的策略不再奏效，丹恒不得不忍受被人监视的异样感。直到现在，居然也差不多习惯了，甚至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丹枫不回答，只是继续盯着他，让丹恒有些尴尬。他开始在房间里搜索话题，并且很快锁定了桌子上剩下的一袋水。

“要喝点水吗？听上去你的嗓子不太舒服。”

丹枫还是不说话。

直到丹恒朝丹枫走过去，对方才反应过来丹恒在和他说话似的，眼中带上些许疑惑。

“我们现在应该算合作关系？”丹恒不确定丹枫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但他现在无法放任自己毫无作为。他谨慎地提出建议，尽可能不带任何偏向：“为了离开这里，我们之间需要交流与协作。”

丹枫冷淡地盯着他，试图从丹恒脸上看出些真实想法。

从被丹恒夺走针管开始，丹枫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理解他的行动逻辑了。排斥与怨恨依然存在，它们蛮横地困住了丹枫，诅咒着他，让他这个亡灵来到此岸徘徊。若无法被行走于罅隙间的令使一刀斩去，成为欢愉的弃子也未尝不可，但想推开他的人又拽住他，像没有是非分辨能力的小孩，只会将心中不可能的愿望一股脑丢给大人。

来到这个空间后，丹枫对丹恒想法的感知也逐渐模糊。这或许是件好事，丹枫终于能按自己的意愿去做些事了；但事情也变得很麻烦，比如现在，丹枫在丹恒不依不饶地话语下，不得不开口问：“你想怎样？”

你想我怎么？你想我们怎么？

丹恒看起来还没有准备好第二种提问，但为第一种提问找好了理由。

“水你也喝点吧，润润嗓子。”

“……”丹枫陷入了更大的困惑之中。

难道丹恒是打定主意不选伤残的选项，所以试图培养一些亲密的习惯，为未来可能的越界行为做铺垫？

丹枫无法理解。所以他摇了摇头，说：“不需要。”

大概是丹恒的表情看起来太不甘心了，呈现出一种丹枫很熟悉的，内心骄傲之人被多次拒绝后的恼怒，于是他在短暂的沉默后补上了一句话。

“只要你不是准备自杀，我都会配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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