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思乡症

rustylock

2024/11/19 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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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田和他的父亲成功地逃走了。粟楠会的人朝他们开了几枪，没有射中，事情麻烦了起来，但是射中了也会有另一种麻烦。他们不确定哪种更麻烦一点，这是上面的人考虑的事。他们帮坐肩膀上的枪伤做了简陋的处理，使他的血不至于流了一车后座，然后把他送上了粟楠会的黑色轿车。
静雄坐在老人旁边的位置上，他本来想由自己来扶那个受伤的老人上车，但是他落在人群之外，人群散了后老人就已经在车里了。
他几乎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背后顶着枪。他想着自己刚刚为什么不反应得快一些，追上那两个家伙，让他们逃上一辆黑色的车后消失在了路口。他接着想到，原来自己来的时候乘的车不是粟楠会的车。
他们正去往新罗家。静雄听着从外面的马路上传进来的喧嚣声，听着隐隐约约的引擎声，听着坐忍受疼痛时偶尔发出的嘶嘶声，他把墨镜摘下来放进了口袋。
“您……很强。而且您是个好人，您救了我。”静雄由衷地对旁边的老人说，然后他停顿了一下，“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老人靠在座位上半盍着眼，在他自己的呼吸声中答道：“坐传助。这是老朽的名字。”
“坐先生，”静雄点点头，他有些犹豫地问，“您是，临也的保镖？”
坐拧了一下眉毛，回答：“有时候是。”
坐继续道：“他需要保镖的时候，或者无聊的时候，就会叫上老朽。这两种情况基本上也是一回事。”
静雄稍微往后靠了靠，道：“我有些问题不太明白，但您可以不理会我说的东西，就当是我多管闲事，自说自话好了。”
静雄说：“您和临也不像是一路人。”
坐发出一声类似笑声的轻哼，他说：“要是被人说老朽和临也阁下是一路人，那老朽才是没救了。”
静雄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您是被临也胁迫了吗？”
“胁迫倒还好办，这样老朽怎么对付临也阁下都能说得过去。但临也阁下不是胁迫了老朽，而是帮老朽洗脱了冤罪，还保护了老朽的家人，这就很棘手了。说得难听一些，就像被强买强卖了一样。”
坐露出苦笑似的神情，然后继续道：
“临也阁下是老朽最看不惯的一类人。老朽并非不感激他的帮助，但怎么都无法对他产生感恩之心。”
“他让老朽为他当十年的保镖，现在大概还剩七、八年。老朽若是能忍耐到那时候，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所以也别再说老朽是个好人这样的话了。”
坐说话的时候，仍然有血液从伤口缓慢地渗出来，血迹染红了他的西装。他的声音也开始发虚，静雄刚才几乎忘了他是个老人，现在才又想了起来。静雄不敢大声说话，好像那样会惊扰到老人血液的流动，使更多的血液从那个枪孔里涌出。他低声说：“可是您救了我。您中枪也有我的原因。”
接着他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坐耷着眼皮，缓慢地回答道：“老朽这个年纪的人，不是一句话不说，就是说个不停。”
他们到了新罗住的公寓后，静雄搀着坐从车上下来，再搀着他来到新罗家门前。新罗一开门，看到粟楠会的黑西装大汉让到一边，露出了后面的静雄。静雄肩上架着一个受伤老人的一条胳膊，新罗奇怪地望着他：
“你什么时候也和粟楠会混在一起了？”
“我怎么还没把你揍死。”静雄说。他打发走了粟楠会的人，黑西装们很好商量似地离开了。
“还说你没有和粟楠会混在一起！”新罗叫起来，像被隐瞒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然后他看起了老人肩上的伤口。
“怎么样？”静雄朝新罗问道。
新罗让他把坐扶到房间里。强烈的灯光照在病床的床单上，也照在坐的伤口上，新罗回答道：“子弹的位置有点麻烦。”
新罗清理好伤口，也打了麻醉，接着缓慢地，平稳地，将镊子伸进了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的动作精细而谨慎，最后子弹被镊子平滑地取了出来。
“好了。”
新罗把子弹丢到一边，静雄发现自己刚刚很长一段时间都忘了眨眼，于是用力眨了几下：“这样就好了？”
“子弹是拿出来了，但是我刚才也说过，子弹的位置有点麻烦。不是拿出来的时候麻烦，而是恢复起来可能有点麻烦。而且受伤的是老人，将来的情况就更不好说了。”
新罗回答，他开始替坐的伤口做剩下的处理，同时向坐问道：
“您好像不是粟楠会的人吧？”
坐用气声回答到“不是”，他不只是听上去，连看上去也跟像是一个老人了。
静雄在心里斗争了一下，问：“要帮您联系临也吗？”
坐没有再出声，他已经十分疲惫了。新罗惊讶地看着静雄问：“为什么要联系临也？等等，你联系得到他？”
静雄沉默着把手伸进口袋，他之前没有打通临也的电话，也不确定这次能不能打通，但还是拿出了手机。他再次找到那串没有署名的号码， 拨出后把手机贴在耳边。静雄连贯地完成这些动作后，听到手机里缓慢而稳定地传出了回铃音，新罗和坐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他鲜明地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独自一人。他的手指开始不断磨蹭着挂机键，电话却被接了起来，他说：
“你的保镖中枪了，我们现在在新罗家。”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从头到尾都没听到临也的声音。他看到新罗已经帮坐处理好了伤口，就僵硬地站起来，觉得房间仿佛变小了，仿佛临也的一个人加一台轮椅来了后，就站不下他自己了。他说：“我先走了。”
他走到房间门口时回过头，目光透出了些许的愧疚和谢意，他认真地对坐道：“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请告诉我。如果实在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我有一个想法，等您恢复得好一些的时候，会再找您商量。”
新罗还想再问几句，但静雄已经走出了房间，走到了大门前，他把门打开，与坐在轮椅上的临也打了个照面。静雄不知道临也在接到自己的电话之前，已经从粟楠会的人那里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他俯视着临也，什么话也没说。
临也的手里仍然拿着手机，他的脸上露出微微吃惊的样子，可能是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更可能是被门后的静雄吓了一跳。静雄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从他的轮椅边绕了过去。他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来，临也在他背后道：“小静，你又给我惹麻烦了，你总是给我惹麻烦。”
静雄停下来，他的脸仍然朝着离开的方向，然后他就继续向前走了。他又走了几步，忽然感到背后一痛，临也掷过来的刀比之前藤田刺到他背上的刀扎得更深。他转过身吼道：
“临——也——！”
新罗听到静雄的吼叫便跑到门口，看见一台轮椅朝着自己，临也坐在上面偏头看着一边，他的手在轮椅的扶手·上抖了一下。静雄的身影从临也看着的方向慢慢靠近了，新罗发现，他的背上怎么又插了一把刀。
临也战栗着露出笑容，继续道：“坐先生救了你，但这是因为你莫名其妙地掺进来捣乱，他原本是用不着救你的。”
最后他说：“坐先生中枪是你的错。”
静雄后退了半步，好像自己的正面也被临也掷了一刀，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这样的事和这样的话了。他看着临也的脸，自责、愤怒却漠然地说：“是我的错，但你为什么要笑？”
新罗在他们旁边劝道：“别在我家门口打架啊，电梯走几步就到了。”
新罗没想到静雄真的朝电梯走去了，他朝静雄的背影提醒道：“你背上还插着刀啊！”
静雄将一只手绕到背后，这次他能够到那把刀了，于是他把刀拔出来扔在电梯外，自己踏进电梯下楼了。
临也还一动不动地堵在新罗家门口，并没有和静雄下楼去打一场。于是新罗把轮椅推进屋，他欣慰地说：“你们没打起来，太好了。”
临也刚回过神，他既不怒也不笑，以一副空白的表情问：“让我坐着轮椅和小静打吗，怎么打？”
“不知道，你刚才怎么把刀插到静雄背上的？或者，你这轮椅能开多快？可以直接撞过去。”新罗摸着自己下巴说。然后他高兴地拍了一下轮椅的椅背：“临也君，好久不见啦。“
临也想，平时自己肯定要再说点刻薄和讽刺的话，但他现在懒得说了。他的嘴角弯起了微小的弧度，也对新罗道：“好久不见了，新罗。”
新罗哈哈地笑了两声，接着道：”虽然好久不见了，你还是只盯着静雄君啊。”
临也不再弯着嘴角了，他的视线在新罗家里扫来扫去，他说：“那不是当然的吗，你又不会突然冲过来揍我……应该不会吧。”
新罗说：“我当然不会跟你打架，我什么时候跟你打过架了？我说的是你和静雄君的事，而且从高中开始就是这样，每次你碰到我和静雄君走在一起，你基本就只对着静雄说话，静雄基本也只对着你说话，然后你们就打起来了。”
“别用这种奇怪的说法，好像在吃醋一样，也不知道你是在吃我的醋还是小静的醋，”临也嫌恶地撇了下嘴，又说，“应该让赛尔提听一听，她家新罗是多么看中他的两个朋友啊，她肯定感动得都要哭了。”
“赛尔提听到你这句话，只会以为我们三个都被外星人掉包了，”新罗说，他看着此刻坐在轮椅上的临也，心想这家伙就是这么一个脸皮又厚、又好面子的人，他问，“你还是不想听我提这件事吗？”
“坐先生在房间里是吧，”临也说着，若无其事地驾着轮椅从新罗旁边逃开了，他一进房间就响亮地说：“坐先生！只打中了肩膀真是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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