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是沧桑

规则审判录

一念提笔

2025/07/06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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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出那张禁锢他多日的、烧不焦也淹不烂的纸张，终于也一把三昧真火燃烧殆尽。

四海龙王察觉到对方并非泛泛之辈，并未攻击他，而是互相对视一眼，最终由敖闰上前行了一礼：“吾等有失远迎，不知阁下是哪位大神，有何贵干？”

这样的威压，这个人……他们是敌不过的！

“我啊？他们给我的名号，多得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叫得最多的是中坛元帅和三坛海会大神，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们也叫我的名字——”

他垂眸，没有给敖闰一个眼神，将火尖枪投出，感到大事不妙准备逃跑的申公豹即刻被钉穿在原地。

“——哪吒。”

申公豹身体的死亡并不是结束，一团不可名状的黑气从他身体里凝结出来，发出似人又非人的狞笑声：“三坛海会大神又如何？今天你们赢了这一局，救了这一方世界又如何？多的是千千万万个世界，千千万万盼着我帮他们逆天改命的人和妖，你们灭不掉我，甚至没法削弱我，迟早有你们跪地求饶的时候！”

距离最近的太乙真人本来打算收了这不明的恶魂，但它先一步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随着黑影的消失，漆黑的天空竟慢慢显出一点白，同时四海龙王也震惊的发现，他们得到灵珠后俊美的人形突然再也维持不住，恢复了原本作为龙的面貌。

“我当他改换了一个什么天道？竟是撤了个假的来蒙蔽原来的天道！” 他一声冷笑，目光终于落到那不知所措的四条龙身上，“骗所有人一时能做到，永远骗一个人也能做到，但你们做不到永远骗过所有人！”

说罢，他身边的混天绫伸长数尺飞伸而来，把除了敖光以外的三条龙捆在一块，敖光强撑着想去救它们，又被他甩出的乾坤圈箍住动弹不得。

长缨已在手，今日缚苍龙！

哪吒看得目瞪口呆，这位三坛海会大神虽然长相和自己像，武器也一样，但他的混天绫和乾坤圈比自己的强太多了！

“这位大神，我兄弟姐妹四人一直在海底镇守万妖，安分守己，不知何时得罪了您——”

然后就被大神的一只手直探丹田，稍一用力便捏爆，顿时变回龙形，痛苦的蜷缩起来，像只被滚水烫熟的虾。

“你们天生没脊梁的就是伸缩灵活。”他将火尖枪拿回，瞥了一眼狼狈不已的敖光，“杀凡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眼看打不赢我就改说理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小哪吒，你来。”他把斩妖剑递给哪吒，指着被捆起来的三条龙：“我能助你，但我不能替你拍板，这窝妖龙如何处置，你自己决断。”

哪吒突然握住了生杀大权，不免迷茫片刻，但也仅仅片刻，他就没了犹疑，先举剑对着敖闰刺了下去。

凄厉的龙鸣响彻了云霄，还有敖光目眦欲裂的嘶吼声，乾坤圈早已没有再箍着他，但被彻底废掉的他现在连扑向妹妹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惨状。

哪吒并不给他们痛快，而是用斩妖剑一点点的扒皮、削肉、拆骨，有意的避开了致命的地方，那位少年模样的神明则在旁边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偶尔还指导一两句。

更让敖光愤怒不已的是下方的那群凡人，原本哪吒对敖闰出手的时候，他们还被惨状惊得瑟缩一下，但随着哪吒的动作没有停下来，他们逐渐恢复平静，难以相信眼前一切是真实发生的一般，怔怔的盯着惨状，随后不知是哪一个成年男子用悲怆的声音高喊一声“杀了他们”，有零星的人举起拳头跟着喊，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最后几乎是所有存活着的、有力气的、还能发出声音的人类都加入了这悲痛的呐喊。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有些人喊了两句就蹲下嚎啕大哭，没人会奇怪他们这个时候为什么哭，原因太多了，曾经被迫献祭的儿女、死于旱涝的亲人，以及刚才殒命于妖魔手中的战友，抑或刚刚死里逃生的、残破的自己。

在海边上艰难求存的人类，一代代被生生剐下的血肉和生命太多，无法用一句话诉尽，只能用简陋贫乏的口号发泄自己的痛苦与悲愤。

一群凡人……他们竟敢！

敖光这辈子都没想过他们堂堂四海龙王，居然被群蝼蚁一般的人族骑在头上，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竖子尔敢……本王总有一日让你们全部陪葬！”

但是并没有人理会他，哪吒折腾完三条龙以后，有些丧气的看了看染血的斩妖剑：“我手艺真差，龙皮被我弄得破破烂烂的，本想着他们皮这么厚给守关的将士做些盔甲，现在全毁了！”

“无妨，你抽出来的龙筋不是还能用吗？对于神仙来说都是上好的腰带，做好了不比丝绸差。”他一边安慰，一边指着横在混天绫旁残破不堪的龙建议，“这些骨肉也别浪费了，龙骨磨了做武器刀具，比铁还坚，这肉拿去跟乡亲们分一分，去一下腥补补身体，活了十年的王八都是大补，这活了百年的龙只会更延年益寿。”

“好！”哪吒喜笑颜开的点头。

敖光看着亲族的尸首被他们当做屠宰好的肉一样商议处置，简直要疯：“我们不过是想为全族谋求一个出头的希望，现下你已经把灵珠夺回了，我儿也死于你手，为何如此咄咄逼人，虐杀我族人！你们如此暴虐无道，还有没有天理！？”

回答他的是火尖枪枪柄用力拍在龙头，险些把他的龙牙全部砸断。

“你也配和我说天理？”他把手中火尖枪一转，枪尖直指龙眼，“你要说天理也不该和我说，你该和那些被你们不降雨渴死热死的人说，和你们一时兴起掀起风浪淹死在海里的渔民说，和你们逼迫送来吃到肚子里的童男童女说！”

“暴虐？你们扒皮拆骨吞吃入腹的人类有多少？你们杀人的花样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你们向来习以为常。我们今日不过宰了三条龙，你就吹胡子瞪眼骂我们暴虐？”

他讽刺的笑出声来：“我降妖除魔，护佑人间千年，你们这群妖孽什么脾性我心里门儿清！凡人肉体脆弱，又没有修炼的能力，被你们一根指头碾死了，他们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所以盘剥屠杀凡人的时候这样肆无忌惮！暴虐无道的不是我们，是你们亲手把自己的暴虐教给了他们，只是他们太弱了，无法对你们付诸行动，所以我才应运而生，我是神，我的力量远在你们之上，那我替他们讨回公道，你就别假装自己无辜！”

“明白了吗？他们对你们的这些仇恨，从希望你们死，到扒皮抽筋，再到吃肉喝血，都是你们自己亲手造就的！”

“别说得你们替天行道一样！”敖光并不服，竭力反驳，“人类不也常把生灵圈养起来吃肉奴役吗？人类吃牲畜，我们吃人又有什么区别？”

“跟我说没用，我是受凡人信仰的神，我只为凡人做事，哪有道理吃了人的供奉还心疼杀他们的妖？”他冷冷看着敖光，嘴角一抹冷笑。

“你们又不是只能吃人才活得下去！”哪吒这时愤怒的指着敖光，“每年乡亲们自己都把最好的鸡鸭鱼肉上供给你，你一个不落的收了，转头就说没有童男童女一滴雨都不下！”

敖光看向哪吒，却没有暴跳如雷，反而慢慢显露出恶毒的笑意：“可惜了，你没被天劫咒劈死，本王时时刻刻盼着到时去看你那两个蠢笨如猪的爹娘哭丧，一定精彩至极！”

他什么意思？哪吒还没闹明白，因为放不下儿子最终还是回到城墙处的殷夫人先惊叫起来：“你什么意思？仙长明明说的吒儿雷劫之后不会死——”

李靖急忙拉她胳膊，但来不及了，殷夫人在儿子和周围百姓惊讶的注视下仓皇地捂着嘴。

“这也不是一般的雷劫，这是天劫咒，他一个凡人孩童的身躯迎上天劫咒不死？简直是天方夜谭。”他朝李靖和殷夫人瞥了一眼，但是眼里根本没有他们夫妻二人的影子。

他居然坚信这对夫妇身为将领会在自己历劫的时候和哪吒一起护好陈塘关的百姓，这回可真是大开眼界，毕竟他原来认识的那个李靖再不怎么样，也做不出丢下危在旦夕的百姓跑路这种“壮举”。

“那仙长给我的换命符——”李靖又提出疑问。

“此乃天劫咒，一张小小的换命符怎能完全抵消？”赶过来的太乙真人叹了口气，“若是真用上换命符，也不过是多加上李总兵这一条人命！那冒充老夫的假太乙分明诓您二位！”

看着夫妇俩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地搀扶着对方，敖光畅快的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赢了本王又如何，你孤家寡人落魄时，连你爹娘都帮着本王算计你——”

“是你骗我们！”殷夫人崩溃的朝他尖叫，“你让那骗子哄我们说，灵珠已经在你们龙族手中，若我们硬要撕破脸，东海和陈塘关大家都会不好过，有你儿子陪着共度雷劫他也能活下来，还不用背负灵珠的重任，我们怕多生事端才决定不追究，去给吒儿找其他办法！结果全是骗我的！”

“哈哈哈哈！因为本王也没想到你们如此蠢笨懦弱。”成功让仇人也不好过，敖光笑得更加癫狂，“若你们执意要将灵珠被夺的事上告，本王还会头疼这个大麻烦，但谁承想你们竟是争也不争就从了！”

“老妖龙你该死！”哪吒暴怒不已，举起乾坤圈狠狠砸向敖光的龙头，直砸得龙角折断，龙牙缺掉好几颗，一只眼也伤了，才堪堪被旁人制止。

“让你死太便宜了，你得活着，活着看你践踏的凡人挺过灾难后重新繁衍昌盛，活着为他们兴云布雨，保他们风调雨顺，我没有废尽你的功力，留下那一成赎罪足够了。”

他伸手按在敖光的龙头上，口中低吟，随着未听清的咒语，一条滚烫的金光锁链缠在敖光身上慢慢隐入他的龙身，让他一阵痛呼。

“别想着等我走后卷土重来，你以后动一次害人性命或是吃人的邪念，就要受一次禁锢灼烧之苦。”

至少足够在小哪吒成长起来之前镇住这老泥鳅不生事了。

妖龙一除，拨云见日，海清河晏，风暴和洪水迅速随着他们残暴的指挥者灰溜溜地逃窜了。

哪吒甫一回到岸上，就被呼喊着他名字扑上来的百姓围了个动弹不得，连屠三条恶龙都不眨眼的小英雄好像一下失去了力气手段，任由百姓举起来抛向天空又接住，茫然又羞怯的呼喊全淹没在了他们喜悦的欢呼中。

“哪吒！哪吒！”
“诶等等大家放我下来——”

旁边那两位神仙硬是看了半天热闹才上前为他解围，百姓们对帮哪吒的太乙和与哪吒同名的神万分敬重，因此他们一劝就安静下来，大家七嘴八舌商议好灾后要做的工，便四散去忙活了。

“师父，我哪里值当乡亲们建一座庙呢？您怎么还同意了？”

哪吒很是不解，乡亲们要重新建房子，每天还那么多活要做，已经够繁忙了，他也不觉得自己够立座庙的资格，可是百姓们众口一致要把龙王庙拆了重新给他建庙的时候，师傅不但拦着要出言阻止的自己，还拱手对大家表示感谢，让哪吒百思不得其解。

“那庙本就是百姓给你的，只是被老泥鳅鸠占鹊巢了而已，把龙王像拆了重新翻修一下就成，省事多了。”他向哪吒解释，“你若真心感念百姓的恩德，就一心为民解忧，做到千请千灵，万呼万应，不白受他们的香火，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太乙真人点头附和了：“大神说的对，你既以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你以后还要面对更强大的妖魔鬼怪，肉体凡胎过于脆弱，集万民信仰塑金身是必经之路，因此你更是要时刻铭记爱民、护民。”

“哦，我明白了，那……那个，三坛海会大神。”哪吒明白了其中道理，他又看向这位和自己相似的神，眼里满是敬佩和向往，“如果我塑了金身，就可以变得像你一样强吗？”

“只要你不忘初心，总有一天也能得到守护天下人的力量。”他微笑着摸了摸哪吒的头，“即使只剩一个人，依然没有向他们低头，小哪吒，你做得很好！百姓们也是看在眼里的。”

“是吗？我以为大家会怕我的，毕竟我杀那三条龙的时候血淋淋的，看起来可吓人了，结果没想到他们这么高兴。”

哪吒想起刚才被陈塘关的乡亲们“围攻”的场景，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不怕你，是因为他们知道你的屠刀永远不会挥向他们。害怕你的，说你是恶童、煞星的只能是那些要被你斩杀的妖魔。”

“吒……吒儿！”

刚才百姓全都围着哪吒，李靖和殷夫人在人群最外面根本挤不进去，现在好容易进来，又不敢打断三个人的交谈，殷夫人硬是到现在才忍不住凑上来要看儿子。

哪吒看见父母，脸上的笑黯淡下来，虽然没躲开殷夫人上来拉住胳膊的动作，但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眼神也不自在的挪开了。

“……爹，娘，陈塘关正是需要主心骨的时候，你们怎么来了？”

殷夫人怎么察觉不出他的情绪，当即哽咽着红了眼圈：“吒儿，你、是不是还在怪爹娘没帮你争取灵珠？你信娘啊，我们真的是被骗了……”

“为什么？每次都要在百姓和将士需要你们的时候弃他们不顾。”哪吒的声音又和离开父母奔向城墙时一样冷冷的。

李靖看到爱妻因为诘问深受打击，颤抖着快流泪，饶是再疼爱儿子也忍不住训斥起来：“我们事事以你为先，还不是因为我们是你父母？你不体谅我们，怎么还责备起你娘……”

“可你们先是百姓的父母官！”哪吒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你们做在总兵将领的位置，衣食住行都是百姓的供养，他们尊敬你们，供我们一家子比他们都过得要好，就是因为相信你们会在危难关头护着他们！”

李靖和殷夫人被打断，怔怔的看着他。

“爹，娘，你们生了我，又疼我，我不恨你们，我做不到恨你们。”哪吒疲惫的转过身去，比起老妖龙，比起申公豹，他最难以面对的是他的父母。

前两者无恶不作，与他不死不休，杀了他们便是，但后者赋予他生命，又爱他胜过他们自己的命，他无法去怨怼他们，但他们又因着这份爱参与了这场对他、对他们本该守护的所有凡人一方的围剿，他做不到去谅解。

因为疼爱而背叛了他的父母，让他无所适从。

最终哪吒垮下肩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像是没能蓄力成功的一个招式，他擦了擦眼睛，转回身来。

“爹，娘，我要先拿申公豹的头颅去祭拜管家爷爷，给他修坟立碑，留在陈塘关一段时日帮乡亲们重建，等一切安置好了，我要随师傅去修行，你们多多保重。”

“吒儿你要走？你留在家里和仙长学艺不行吗？”殷夫人六神无主，抓着儿子的手哀求，“娘知道错了，娘答应你以后不再这样了好不好？”

“娘，我不是为了和你们赌气要走的。”哪吒很温柔，但也坚定地扒下了殷夫人的手，“我拿回了灵珠，要降妖除魔安定天下，我得去需要我的地方。”

说罢他头也不回，朝远方走去，任凭李靖和殷夫人呼唤，不再回头。

“吒儿？吒儿！两位仙长，您……”李靖看到魂儿都快没了的妻子，再看着渐行渐远的儿子，尽管儿子现在并没有离开家，但他能感知到，哪吒正在把他们之间的骨血联结用看不见的方式一点点切割尽，慌乱的向太乙真人和与儿子同名的神明求助。

“小哪吒自己的因果我不应介入。”他只抱着双臂冷冷看夫妇一眼，“就算我能，帮着两个擅离职守的逃兵说情，那我置死于非命的百姓于何地？”

太乙叹息一声动了下拂尘：“李总兵，殷将军，哪吒是为了天下人而生，非老夫存心逼迫骨肉分离，但也请二位为了苍生着想，放他去历练吧！”

殷夫人呆呆的看着儿子的背影，太乙的话不知听进去没有，她张开嘴，最终对着背影哭出声来：

“吒儿，你以后得空能不能回来看娘一眼——”

哪吒听没听到她的呼喊不知道，太乙二人也早已跟着哪吒一块去管家的埋骨之地。

“我们的劫都渡过了，你是不是快要离开了？”帮着干了一天体力活，哪吒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大娘刚蒸好的饼，一边吃一边问他。

“我无需进食，您留给需要的人吧，多谢了。”他婉拒了大娘给他递的食物，向哪吒点头，“是，我本就不属于这方世界，不能滞留太久，你要好好修行，早日护住这一方世界的百姓。”

“哦……我知道了，我会的。”看来这已经是定局了，他有些沮丧，后又想到一个问题，有些担忧，“对了，那个附在申公豹身上的妖魔好像说过，他还会去其他世界改天道，帮助妖魔害人，那些世界的人怎么办？他们能反抗得了吗？能赢得了它吗？”

能赢吗？他看着天边的晚霞，像在云边点燃的烈火。

“能的，万邪难侵正，我们都能赢。”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却异常坚定，“但前提是要有人始终不放弃，才能得到民心所向。”

这将是场艰难而漫长的斗争，我们能够取得胜利，但前提是要坚持到底，还有谁愿意再加上一点星星之火吗？

=END=
我刚知道他的时候还是一个二年级的小学生，现在我已经是个彻底的社畜，但他仍然是我记忆中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神。
这么多年，我写了无数故事，关于他的却只有这一篇，因为我总感觉我浅薄的笔触写不出他的万分之一。
现在的大环境我无法改变，作为芸芸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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