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春（25中也生贺，if）

【合集】太中酱的所有

北仰呀

2025/04/29 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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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派星星的约稿！感谢抬爱💕
if线的故事，温柔刀，全文共6k+

祝0429中原中也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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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 ourselves shall be loved for awhile and forgotten. But the love will have been enough; all those impulses of love return to the love that made them. Even memory is not necessary for love. There is a land of living and a land of dead and the bridge is love, the only survival, the only meaning.

Thornton Wilder, The Bridge of San Luis Re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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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场醉人的梦。藤蔓叶影婆娑斑斑点点落在静止垂下的窗帘上，窗外夜风应当是轻柔的、可人的，这里别无他者。

他躺着床上半睡半醒。月光从两片帘子的缝隙，落在臂膀上好像一道细细的勒痕。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做梦，也忘了自己不会做梦，那道鱼线般的曲线锐利起来，化作一股奇异的味道。不必回想就知道院里木香花。

木香花……

男人停滞的思绪猛然一颤。唰啦，轻薄的被褥掀开，中原中也起身睁大了双眼——面前欧式窗帘映照着奇形怪状的影子，窗是关着的。

哪里不对劲。他活动肌肉如猎豹穿越草丛，悄无声息地赤足下床向那里走去。一步，两步，三步，滋滋滋，转头听见客厅传来悠扬的歌，仿佛深夜不过是此处异常的时间，那里正在虚空举行一场盛大晚宴；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大里金碧辉煌，侍者端着银托盘穿梭过舞裙与舞裙，觥筹交错间男女齐声唱道：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dear……”

明明只是最普通的生日歌，几十个人各唱各的，调都跑到天南海北了，却生生被大厅回响渲染得如歌剧一般宏伟，听起来多少有些滑稽可笑。所有人藏在收音机盒子里——就像带旋转小人的八音盒，拧好发条就是跳芭蕾的粉色女孩踮脚转圈。中原中也来到客厅，摸索到冰凉机身时下意识要拍亮头顶的吊灯，但啪嗒声响后黑暗如旧。他这才想起回程路上的告示：该街区线路维修，今日停电一天。

几年没用收音机，技术未免生疏了。他就着杂音摸瞎半天才找到旋钮，于是喧闹跑调的大合唱陡然消失——在快睡着时被吵醒，换谁都头痛欲裂，他想赶紧扔下铁盒子补觉的欲望达到了顶峰，但音量旋钮却好死不死卡壳般缓慢回弹着——happy……dear……声音越来越响，中原中也吐出口气感到绝望。许愿！许愿！音乐逐渐停止，滋滋……我要吃整整两盘，里面的人大叫说，这蛋糕竟然是橘子味的……滋滋……喂、又搞什么，香槟撒到桌布上了。你到底在不在听啊。

中也？

要掰断天线的手腕一抖，收音机从橱柜上劈头盖脸砸下来，带锈金属味儿的灰尘钻进鼻腔引发一连串喷嚏。

但中原中也无暇抱怨。他没有听错，绝对没有听错，年轻、嚣张、怪里怪气，正是梶井基次郎惯常的声音；刚刚消停的爵士来自他最喜欢的乐队。谈话、鼓点、刀叉，一切都昭示着这并非因机械故障而意外接收到的电台信号，而是一段陈旧录音……

他在鼻梁突突的钝痛里想起来了。

这是五年前，他18岁，举办轰动整个横滨的生日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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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上去像个鬼故事啊。”

“不是听上去。这他妈完全就是鬼故事吧？”昏暗灯光里，橘发男人把玻璃杯往桌上一砸，没来得及精准追回杯中的酒液便仓皇落地。盘尼西林在辛香中带一丝威士忌独有的药味，好像消毒液被打翻，淡淡的苦楚渗入凌晨两点的空气，让那酒保一个浑身战栗，忽然清醒异常。

他撩起眼皮看向面前的客人：橘发，黑风衣，皮手套。除此以外好像还有双冰蓝眼睛，但此刻连同脸颊被主人埋进了双臂间，他自然辨认不清。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这家位于横滨CBD的24小时营业酒吧外忽然响起轰鸣——要知道这里可是11楼，能在这儿隐约听见的动静，恐怕早在楼下吵死千百户睡得正香的上班族了。但飙车肇事者显然不顾别人死活，引擎的振动刚停两分钟，酒吧喷涂得当的锌合金大门就被暴力地一脚踹开，温暖潮湿的夜风登时穿越30米高这条寂静的走廊，嗒、嗒、嗒，高跟皮鞋敲击地面，一个身材娇小、压低了帽檐的男人径直从门口迅疾走向吧台，步伐堪称狂野，在全店客人的注视下指尖拽住外套衣袖往椅边随意一甩……

“Penicillin.”

吐出这个单词的时候，他大喘着气眼眶发红，让人以为他急匆匆跑错了地方，该去的是医院深夜急诊，索求的是抗菌青霉素。但显而易见，他选择来到这间酒吧，这里提供古老的特效药。

“……您还好吗？”酒保把圆口杯推过去，提问是职业素养的一部分。

橘发男人没说话，仰头把澄黄的酒当凉茶灌下，“非常不好。”他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坦白。然后平复着呼吸，用灌满城市公路纷纷扬扬的尘土的外套抹了把脸，那张可以用端庄可爱来形容的面孔汗水淋漓，对于上面平滑无瑕的皮肤而言，沧桑感未免来得太早。

20岁，最多不超过24岁。

又一个深夜买醉的年轻人，酒保点点同情——这种事情天天发生。

或许威士忌的蜂蜜口味确有疗愈功能，半晌，男人的喘息听起来不再那么吃力，恢复了力气把弄酒杯，杂技一样从左手抛到右手，从右手抛回左手。那双细腕发力时，便可看见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略微暗沉的K金戒指，和价格不菲的酒红色名牌衬衫搭配有些掉价。

“你说……”男人抬起眼睛，突然开口了。

那道寒冷如冰的眸光里，多年来鲜少有人能镇定自若。

酒保这回听清楚他的嗓音天生低哑，好像就是专门为深夜痛苦存在于世：

“人究竟应不应该相信，所谓死后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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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人究竟应不应该相信死后有灵魂？”

太宰治把握住香槟瓶颈把它整个儿从冰桶里拎出来，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水汽隔空散发着凉意，在只有侍者来回忙碌的大厅里蔓延。

“问题很深奥，但一定要在我生日当天问吗？”

“呜哇......这都不让说，中也好迷信。”

“你才迷信！这是基本的教养好吧，教养！！！”

换做平常早出手了。但此刻，身着华丽西装的橘发青年显然没有摆出战斗姿态，而是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喝果汁——酒量全留给夜晚，这是经验之谈。他挑了挑眉，伸手朝大厅门口一指，“活腻了的话现在就可以让保安把你扔出去。放心，他们是我额外花钱雇的，不会在意您尊贵的干部身份。”

中原中也一向是看重仪式感的人，太宰治总以此调侃他幼年仪式缺位，现在风光了要拿巨额工资和可怕的人脉尽数弥补。那又怎样？中原中也见过的第一场宴会是太宰治为了整蛊他办的“加入港黑欢迎宴”，礼物是面粉陷阱和一场拼死恶战。虽说蛋糕全被他一脚毁了，但从此以后开派对便把那回当心理标杆：一定要更大、更靓丽，让人惊掉下巴，绝不输给半死不活的混蛋。所以说到仪式感，太宰治自己也有一份责任。

好过分好过分，这么说着，声音却蚊子一样嗡嗡远去了。太宰治蹿进门外的阴影前还在笑，说中也第一次不许我策划生日，今晚我必须来看看，爱打扮的小狗怎样在人前出糗。

那么，晚上见～

晚上见。直至今天，任中原中也怎么绞尽脑汁回想，他都想不起来太宰治是于哪一天、哪一小时、哪一个细微瞬间改变的。他只记得18岁太宰已经有未来首领的影子，好像他看不见的地方阴谋正缓慢发酵；但那天、唯独那天，太宰治只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然后坐上时光机恢复成少年模样，夜晚的灯火流光把黑发照得柔顺又油亮，那人眉眼弯弯唇红齿白地对他笑——好像把变质的肉重新塞回塑料膜，黑色马克笔改写数字，锁鲜期，赏味期。

他们的青春期。

香槟敲在门框上，黑漆皮鞋跟嗒嗒地离开。桌布上餐巾卷成玫瑰，香水满溢，灯火辉煌，他还对着太宰治离去方向比中指，不知道一年又一年转瞬而过，那是太宰治在场的最后一个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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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口气讲完，酒也一口气干掉。深夜里，高层的世界与地面截然不同，这家酒吧的全景落地正对两栋高楼间的街道，明黄和靛蓝色LED屏不遗余力地在深夜滚动护肤品广告，落在他挺翘的鼻尖，一个个模糊移动的光点。

横滨很繁华，而繁华是轻浮的。他大概应该换一家店，在地下三层的闷热空气里朝陌生人诉苦，再冲进卫生隔间吐个昏天黑地——何况几年来他已经受够了首领办公室灿烂宽敞的风光，这儿要和港黑大楼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但他不知道。或许他就是想轻浮一点，透口气，仅此而已。

“所以您说的那个……男人，其实在您的十八岁生日上偷偷录好了音，直到今天才当恶作剧放出来？”

酒保接过话头。

“……恶作剧？唔，嗝。”

他打个响指又要了一杯，这次喝得慢许多。“这么说来，他还不是我上司的时候就喜欢恶作剧啊……简直当每日任务来做。后来升职了，更变本加厉。”

酒意渐渐涌上来，中原中也感到脸颊发烫。他想起自己出门前原本系好了红围巾，到玄关才后知后觉地摘下来——把生活当成工作真是种可怕的习惯。

“有时候我真怀疑，这家伙天天努力工作只是为了刁难我……从小到大他总是欠得要命，印象里，他愿意为给我制造麻烦做任何事，时间精力和金钱都不在话下。我还记得十六岁那年他千方百计想让我跳钢管舞，不惜偷走一颗价值连城的古董金戒，然后用半年时间埋下线索、一点点把我引诱到他名下的会员制夜总会，终于在我劫持舞者冒名顶替后架起满场的隐藏摄像头，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咔咔乱拍。当晚那段录像就被他投在客厅的墙上，音量满格地循环了几百遍，而我死活找不到投影仪，一脚把墙踢穿才算了事。”

“……所以对比起来，把生日派对录下来突然播放、骚扰他人什么的，也只是顺手之举吧。”

他闷闷地打住话头。是不是说太多了？

“听上去很有趣呢。”

“——哈？！”

“把生日录下来不是很有纪念意义吗？现在的年轻人间都流行请婚礼摄影师，恐怕是一个道理吧。”

“你不了解他，”中原中也失笑，“不……我也不了解他。但他才不会纪念什么东西呢，正如你刚才说的，这只是一个混蛋死后留下的麻烦恶趣味而已。”

“抱歉，我不知道他已经……”

“没事，”中原中也摆摆手。

“随便怎么说他。"

沉默弥漫了。死亡是禁忌话题，如果有灵魂存在的话，还是少谈论些比较好。可如果没有呢？就算是真的，真有灵魂那种东西……他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中原中也侧过脸，看向玻璃外的高空，让荧蓝色的光均匀铺洒在面孔上。外面似乎下起小雨，宛若钢笔画细细地刮擦着透明物质，留下头发丝般的痕迹，他想象太宰治的灵魂漂浮在窗外某个地方，安静、忧伤地凝望他。

“我讨厌他。”他小声地说。

“……”

“我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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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百花盛放固然明艳，但却苦了花粉过敏的人。在震耳欲聋的爵士乐里，突兀出现了一声近在咫尺的喷嚏。阿嚏！——阿——太宰治的抱怨由远及近，幽灵一般飘进收音麦克风里，在七年后某个同样清香飘逸的夜晚重现：

“真是的。小狗鼻子这么敏感，非订什么鲜花？”

客厅的大理石冰凉。没有灯，窗帘的缝隙里，光像蛇一样细长地盘踞在真皮沙发、木椅和酒柜脚边。彼时这句话正从收音机杂音中不轻不重掉出来，叮铃一声砸在地上，他奇怪地发笑。

很显然，当时麦克风肯定被太宰治别在了作为寿星登场的自己身上。领结里，胸针里，乃至他帽子内侧的夹层也极有可能成为窝藏点；至于作案时间更是宽泛，中原中也的卧室和衣帽间几年来简直是太宰治的恶作剧天堂，直到他死后一个月里，中原中也还在里面翻出过雕刻满蛞蝓的樟脑丸，定制西装内衬上也不止一次被发现绣有气宇轩昂的女仆宣言。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那时他们的声音确实被什么玩意录下来了；他听见自己的尖叫穿透音乐，震耳欲聋：

真——花——很——贵——的——

“纸巾纸巾！”爱丽丝提醒道。

“中也完全是易过敏体质啊。”红叶姐大概捂着嘴笑出来了，还没等他反驳，耳旁便响起梶井基次郎风风火火的声音：“化学检测！需要化学检测，根据柠檬的腐化速度......”

“别叽叽歪歪了快点喝酒啊中原干部，今天哥几个要一醉、一醉方休！之前说好了，嗝......对吧，再来两瓶......”

他推开醉得不省人事的立原道造，酒杯底部碰撞托盘荡漾出轻盈的泛音。人群簇拥着他，嗒嗒、嗒嗒、当时他想走向哪里呢？中原中也抬头看向白色半透明的窗帘，外面木香花藤蔓仿若魔法的长发，好像看见自己逆光望向舞台方向，十八岁狂热迷恋着的乐队在为他一个人尽情演奏；但他的目光应当没有走得那么远，而是在手风琴手前五米的地方驻足，因为人群攒动里那个身形没分到半分热闹，只坚定、固执地站在原地。他的目光落在太宰治身上。也许太宰治正在回望，而他正意欲迈步靠近，但广津忽然说了什么，然后灯光炫目、天旋地转，太宰治苍白年轻的面孔很快被狂欢淹没。

祝你生日快乐。这句话到最后他都没从太宰治嘴巴里撬出来过，18岁那天也不例外。

很奇怪，明明生日的概念是太宰治一点点烙印给他的，就像素描画一样越涂越深，于是那个无所谓的日期拔地而起在他观念里铸成一座光辉大厦。他十六岁过了人生第一个正儿八经的生日，原因就是太宰治在四月初不厌其烦来回晃悠，口中嘟囔着“啊啊讨厌的日子要到了”，余光瞟向他，他莫名其妙。

“……中也像个没有常识的小孩子。”

“哈？你这家伙又……”

“不如说中也本来就是小孩子吧？放心好了，这种事交给我绝对没错，”太宰治假装没看见他见了鬼了的表情，大人一样拍拍胸脯，“我——会教导好小孩的哦。”

然后就有了第一次，所谓诞生日派对；他加入港黑以来深受红叶的礼仪熏陶，参加过数场人物云集的大型晚宴也从未出过差池，但当派对主角——开什么玩笑？太宰治发来的地址刁钻偏僻，他还没摸到地下会场的门就被阿呆鸟连番轰炸消息箱：“你快管管他！！！”

中原中也头疼，“我怎么管，管什么管？”

“他包完场还要亲自主持……有他在谁敢放开了嗨啊？这简直是坐牢，人间地狱……”声音忽远忽近，阿呆鸟好像躲在厕所里探头探脑提防太宰治的眼线。

“那把他赶出去不就好了。”

“好好，您来赶您来赶。”对面连声道，“我先避避风头，这事儿还得寿星亲自出马。”

半个小时后太宰治果然死死扒住门框，也顾不得自己在港黑众人面前的形象了，义愤填膺冲门内大骂：

“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狗咬吕洞宾！冷脸贴热屁股！对了，说到屁股……”

中原中也显然正在气头上，才不管他骂的什么恶俗东西，因为更恶俗的还在他身后呢。泡泡机突突突像豌豆射手，不遗余力朝噤声立正的服务员身上发射炫彩泡沫，抬头则有粉红色爱心气球来填满这家地下餐厅的天花板，不识趣的那几个便飘到他面前，被重力使一把捏爆。

砰！

十六岁少年的酒量令人担忧，那天他酩酊大醉，太宰治自然还是找机会从后门溜了进来。绷带摩擦过脸颊、滚烫的耳垂和脖颈，他被搀扶着坐上车，然后太宰治对司机吩咐了些什么，自己又逼问了什么——引擎发动声里那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和回答一道隐没在轿车后座：

“中也，真的有那么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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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者的国度与死者的国度之间，有一座桥，而那座桥就是爱。它是唯一的幸存之物，它是唯一的意义。

——桑顿•怀尔德 《圣路易斯雷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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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的冷雨飘进领子，手上透明的雨伞像羽毛一样轻盈。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没告诉任何人，独自静静地穿梭于横纵街道——今天世界还未苏醒，霓虹灯牌照不亮另半边面孔，春末树影磅礴摇曳，时针早就路过12点，也没有人问他是否快乐，是否悲伤。

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盘尼西林。药......他想起同样的橙黄颜色，来自威士忌，教父缭绕着杏仁利口酒与肉桂卷的微苦气息，太宰治身上的消毒液。医务室抽血前，均匀涂抹于皮肤的碘伏，污染的福尔马林，白布下，破碎尸体流出脓水。

“这是一台覆盖范围二十米的小型发射站。”那个嗓音道，“使用了晶体振荡器的高稳定性电路，PLL保证频率不偏移。70cm天线，电池和太阳能交替供电，金属盒背后有散热片和EMI滤波磁环，外表防水层，无论刮风下雨......”

走廊里太宰治捧着一个盒子又蹦又跳，鸢红的眼睛盛满兴奋，说要把东西埋在花园日夜叨扰他。对面大楼滚烫的反光却逼他视线偏移，那张脸转瞬间变成苍老的酒保，低头擦拭玻璃杯，声音低沉：

“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或许在这位故人身上应该倒过来，您看过他的心吗？”

心……？

港口黑手党最年轻的首领，最风光的首领，最早逝的首领。太宰治作恶多端阴险狠辣，君子做派小人心肠，最喜欢的地方是审讯室，最热衷的活动是自杀，太宰治总是冷酷无情，将他的痛苦当快乐，把他的困惑作解药，太宰治就是太宰治的遗产，这笔遗产多丰厚，让他一生纠缠挥之不去；多贫瘠。

他摊开手掌任由万丈高空的雨滴砸在中央。

空空荡荡。

他最近时常觉得自己是沙漠里快要渴死的骆驼，干瘪的蚕蛹，风轻轻一吹就在内里发出回响。今天，这种感觉格外强烈。雨水忘记洗刷的花粉仍在空气中游荡，他伸手推开玄关的门，把雨伞抖一抖靠在鞋柜上，就在这短暂的空档里春风夹雨送进满屋潮湿的花香。转过身便看见一片片惨白着蝴蝶般飞舞，夜幕里狂乱又圣洁如同飓风；当初设计园林时知道纯白木香花的气味最浓郁，花朵细而密，晃动起来像魂魄在招手——而中原中也从来不信什么鬼神，种在院子里也只为观赏。人不可能预料到多年后，有一天会因此感到哀伤。

静静看了一会儿，关上门，或许真是鬼神作祟，脚步自顾自移动着没有朝向卧室而是走入了客厅。电力尚未恢复，中原中也摸黑把拆掉的收音机电池一个、一个放进去，盒内正负极标识模糊，来回装错好多次。沙沙声卡顿半秒重新响起来，和离开前相比，这次安静许多。

……派对已经结束了吗？

大概是吧。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连回忆都有结束的那一刻。他想，这也不过是脸上的涂鸦，第二日就可以清水冲洗去，西装内衬上的歪扭刺绣，扔到洗衣篓眼不见为净，再被垃圾车轰隆隆运走。不过是这样的东西，人去楼空，魂飞魄散，自然而已。

中原中也嗤笑着，刚要伸手拆电池，只听见收音机忽然发出一阵锐利的鸣叫。接着衣料窸窸窣窣摩擦着，播音孔中传来翻阅文件的声响，圆珠笔被人来回按动。背景，一个年轻的男声在哼唱，忽高忽低，忽远忽近，似乎发出这些音节只是随性的、下意识的行为。

那首歌的调子。

Sol Sol LA Sol Do Si……

太宰治的声音。

生日快乐，我亲爱的……

嘭！他的鼻头像被狠狠揍了一拳，无比酸痛，血液温热又辛辣，剧烈燃烧着从心脏那么深的地方开始上涌，一路蛮横挤占他急促的呼吸、哽咽的喉咙和鼓胀的泪腺。门窗紧闭，但花香从某个缝隙侵入了，隐形如尘埃般的花粉催生眼泪和鼻涕；侵入，多年以前，生根发芽，在太宰治第一次踏进这座房子的时刻，在太宰治扛着铁锹把频率发射器埋在花架下的时刻，在太宰治钻到衣柜被棉布裹成木乃伊的时刻，在太宰治深夜叫车送他回家的时刻。18岁那晚，中原中也完全忘记工作，第二天醒来却发现文件一份份都批好，最后一页最后一行画着酒气熏天的吉娃娃——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这样的亲密空间，蓝色眼睛撞上红围巾，文件由黑手套递给白绷带，按部就班公事公办，四年日夜如此。今年中原中也23岁，却觉得自己比33岁还要疲惫，比43岁还要苍老，他早就不奢求谁会记得一个提前衰亡的人的生日；他怀着开玩笑看笑话一般的心情打开收音机，准备接收来自鬼魂的陈年嘲弄，而18岁，太宰治敲着蓝墨水圆珠笔唱给他听，真真切切，字字珠玑：

中原中也，祝你生日快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中原中也弯下腰几乎笑出眼泪来，谁知道呢，今天真是他诞生的日子吗？N的档案究竟有没有出错？最初的“中原中也”便是这具躯体吗？他的生日来自道听途说，大概就是飞蛾一般的重量。但被太宰治捧在手心里，宛若黄金万两。

论迹不论心。论心……

真的有这么开心吗？那句话又响起来，花香愈发浓烈占尽每一缕空气，他仿佛看见五年前一墙之隔的书房里太宰治绷带散乱，对录音机……对未来的他柔声轻哼。算起来那时太宰治已经准备篡位，日后笼罩横滨的风暴就于那颗黑色脑袋里孕育诞生；但此刻他还在唱，还在唱，凌晨三点的房屋冰凉如棺椁。太宰治的幽灵坐在台灯后，一手撑着头，望向他，微笑狡猾狎昵胜过亲吻。

我讨厌他。

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破开了窗，花瓣箭也似的中伤他满身。

花粉过敏，春夜的旧疾，中原中也背靠着墙壁滑下来，抽去骨头般倒在月光里。雨露、浓香、沙沙沙……生日快乐。我恨他——他额头抵住大理石，用双手遮盖外露的鼻子和眼睛，但花粉溜进来无孔不入：阿嚏！打一个喷嚏，然后是更多个；眼泪淌下来便再也止不住，他好像浑身发热，手脚酸软动弹不得，只能看窗外花影如同鬼招手，任由涕泪横流，代替黎明冲刷他们一起走过的步步台阶。

沙沙沙，沙沙沙。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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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窗帘像纱裙飘扬，翩然起舞的花下他终于把自己蜷缩起来。然后捂住嘴巴，竭尽全力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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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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