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Draconis」睡前故事

椰香薄饼

加载中……

凯特在诺卡镇担任警察的时间远比她年轻的外貌看上去的要长。
她还在警察学校在读时就被分配到这里实习，借住时认识了颇有见地的镇长一家，也熟悉了当地的状况。从学校毕业后，面对摊在眼前的那一大堆未知地名时，迷茫和恐慌同时袭击了她——于是胆怯的她选择了这个熟悉的地方，就此开启了自己的职业生涯，直至今日。
她一直很满意这样的人生——直到这次的案件摁着她的头嘲笑她，这就是你选择平庸的代价。
就在刚刚，她迎来了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奇怪的访客。
凯特正便衣在街角执勤，白发少年像是瞬移一样突然出现在眼前：“请问是警察小姐吗？”
凯特下意识摸向口袋：“您是……”
“镇长委托我们「学院」过来协助警方处理这次的事件，”面前的少年笑得堪称纯真，吐出的话语却让她有种被看透的诡异感，“您的变装没有问题，是铳械在内衬里凸起的太显眼了，下次可以考虑换个宽松些的外套？”
两人拿出的委托信没有问题，正是自己亲眼看着老镇长写下并投递出去的那封，甚至自己亲手给它上了封口结界。
问题在于这两个人。
即便内心清楚他们是真货，和这两个奇怪的年轻人坐到餐厅角落时，凯特还是很没实感。
先不提那个看着还称得上稚嫩的白发孩子，那个红发小子个头虽高，脸看着也比自己青涩，传说中的「学院」竟然让在读学生出来处理凶杀案？
出于对学生的关照，成年人凯特自掏腰包提出请他们吃晚饭，算是作为东道主的招待，两个年轻人也欣然接受了这份好意。
“两位……怎么称呼？”
“月读弥社，要是觉得月读太难念可以直接喊我月，这位是莫洛斯·奈提。警察小姐呢？”
“凯特·费林顿，叫我凯特就好。”
月读的表情微妙起来，举起的果汁还没喝就直接放下，审讯经验丰富的凯特自然注意到了这点：“我的名字怎么了吗？”
他还在纠结如何回答，莫洛斯乐得看笑话，直接插嘴道：“没什么，和他恶趣味的命名习惯撞了而已。”
“什么叫恶趣味啊！”月读尴尬地致歉，“凯特小姐别介意，我的一个使魔也命名为凯特了。”
和一个使魔重名。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年轻学生拥有复数的使魔……不愧是「学院」的实力，倒也不意外。
凯特在心底悄悄叹气。
她从开始学习魔法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在这个领域天赋的差异总是让人倍感无力。
“凯特小姐，您是这次的连环凶杀案的负责人吗？”莫洛斯问道。
“负责人倒也谈不上……这里毕竟是个小地方，整个警察局不算临时雇佣的安保人员，现在只剩下六个警察，我是六个人里唯一系统学过魔法的，”她摇摇头，快速丢掉那些消极的想法，“这次的凶杀案和魔法有关的可能性非常大，我就被动成了主力。”
“那我们还真是无意间找对人了。”月读笑着拍手庆幸他们的好运，转头在桌面下精准预判，用脚给了身旁表情正要切换成嘲讽的莫洛斯一下，成功让他切成了倒吸一口凉气。
“弥社你*粗口*……”
“我怎么了？”月读面色不改，“你不觉得这个巧合很完美吗？”
是啊，如果你没有花一下午提前去报社阅览近三个月来的所有报纸，摸清镇上各类八卦消息，它一定会更像个巧合。
搓着手指上油墨的莫洛斯在心底敢怒不敢言。
月读满意地转头继续推进对话：“我猜凯特小姐已经调查过整个小镇会魔法的人了？”
凯特点点头，拿出自己这段时间到处巡查的笔记本交给二位传看：“诺卡镇目前记录在案的有能力发动远距离传送魔法的有四人，除了一位家庭主妇外其他两人在第一起案件时有不在场证明，而她在第三起案件发生时就在我眼前，现在这三人都排除了，哦，还有一个是我自己。”
“案发时间确定没问题吗？”莫洛斯开口打断她。
“这就要说到我们认为这五起案件都是同一个人所为的原因了。”凯特叹了口气，从笔记里拽出了一张卡片。
看清那写着时间的卡片是什么后，月读颇没正行地吹了声口哨：“竟然真的有这种人啊。”
“我也没想到真能碰见写预告的犯人，”凯特无奈地指着那张白色纸片，“会突然出现在受害者那里，根据目击情报，预告时间与死亡日期基本上是符合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诗句我们也没查到线索，都是从各种地方摘抄的，字母看纸质和字体都是从同一本书上剪贴下来的，我找书店问过，近期没卖过类似的书，想找到同一版书难度太大了。”
“纸张呢？”
“非常普通的纸张，从这个材料查起的话，全镇都有嫌疑。”
“既然我们在这里，那看起来在有预告信的情况下，后续巡防都没防住，”莫洛斯尖锐地评价道，“你们警察局人员素质没问题吗？”
“首先，并不是每个受害者收到预告信都第一时间选择报警，我们明确收到预告信后开展行动的仅有三次。其次，谁也没想到我们这里会出这种恶性案件，”凯特低下头下意识搓着咖啡杯的杯把，“你问我，我会说当然有问题。”
同样，谁也没法责备一个常驻人口不到七百人的小镇警备不足。日常琐事多少磨灭了其他同事的心气和能力，自己目前还能跟上办案节奏，也只是因为自己呆的还不够久罢了。
“不用灰心凯特小姐，这些调查记录已经足以证明你的能力了，”月读逐页翻动着笔记本，“你们认为犯人一定使用了魔法的原因是什么？我想不单单是因为突然出现的预告信吧？”
“你们要不吃完再听？”凯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他们面前的炖牛肉。
“谢谢您的体谅，不过我们早就习惯了。”莫洛斯淡然道。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说了——五起被害人直接死因都是内脏被掏空，但躯体各有各的损坏方式，内脏最后都完好无损散落在躯体周边，像是某种仪式，我才疏学浅看不出来。”
莫洛斯闻言瞥了一眼月读，对方眨巴着眼睛满脸无辜：“看我干嘛？”
“你同行？”
“给我向全世界的炼金术师道歉。”月读正色道，“如果真的是炼金术师，别的不说，心脏绝对不会留在现场。你知道那玩意儿有多难找吗！新鲜的合法的我一年都收不到三颗！”
仿佛是年末收特产的语气让凯特默默咽下那句镇上没有记录在案的炼金术师。
怎么觉得对炼金术师的刻板印象反而加深了。
“现场太过诡异，又找不到任何犯人的痕迹，我实在想不到魔法以外的可能性了。”
“可以理解。受害者无亲无故，所以你们才能一直保持消息封锁？”
凯特摇头解释道：“是也不是。前三个受害人确实是社会关系单一的小混混和流浪者，就像我刚才说的，事实上第三起发生的时候我们才接到报案，前两起都是我们再去调查才发现的，从第四起开始就……”
月读翻到那一页，扳着手指挨个数过去：“第一起焚烧，第二起腐蚀，第三起分尸，第四起……看这位多恩先生的照片着装，是您的同事？”
“没错，本来我们警局是七个人，多恩是由我带着的后辈，算是我在警察局的徒弟。”
“所以这起才开始有被害人生前照片啊，这具也烧的不成人形了……”月读嘀嘀咕咕地来回翻着记录本，“然后第五起也是焚烧，咦？”
凯特深呼吸后才开口。
“玛琳·费林顿，是我魔法方面的徒弟，当然从户籍上也可以说是我的女儿，四年前被我领养的。”
“那孩子的父母因为海难离世，她从小就表现出魔法天赋，调查结束后我就把她接来我家教导，顺水推舟成了她的监护人。”
在没有专业学校的小地方，大多数魔法教学都是靠师徒传承。那个孩子天赋极强，凯特还准备等她再大一些就送她去自己的母校就读。
“抱歉，请您节哀。”
她觉得自己在陈述时努力保持了一名警察该有的客观冷静，但莫洛斯冷不丁地开口安慰，显然自己是失败了。
凯特一时间眼眶发热，赶紧抿了口茶水掩饰自己的表情。
“原来如此，除去无亲无故的人，一名是警察，一名是警察家属，怪不得在这种小镇还能把信息管制到这种程度。在追踪魔法没有结果的情况下，尽量不让民众对魔法使用者有恐慌情绪确实是更稳妥的处理方式。”月读了然地点头，合上笔记本递给凯特。
她伸手去接，少年却没有松手。
“那么——这种恶性事件为什么没有找「教会」的骑士团，而是选择了「学院」？”
凯特心头一颤。
在街上被识破身份时那种完全暴露在他视线下无处躲藏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尽力控制自己不要在月读不知从何而来的威严下畏缩，冷静地答道：“这里是少数没有教会的偏僻城镇，镇长曾经接触过「学院」，又一直私心希望保持镇子的独立，所以更信任你们吧。”
“凯特小姐，我不是在问镇长，我是在问你。你是最清楚现场情况的人，在对凶手作案手法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把重点放在突然出现的预告信上，以传送魔法为调查目标没有错。先不论那破坏躯体的行为，这个作案手法，从性质上和可操作性上，凶手毫无疑问极其危险。就算从感情上看，失去亲人的你也是最有理由着急抓到凶手的人，即便镇长有私心，你又为何放任镇长舍近求远？”
「学院」毕竟是研究机构，处理外界事务远没有具有执法能力又人数众多的「教会」来得迅速，这点向「学院」提出委托的人都非常清楚。
月读抓住了这微小的矛盾——唯有洞察力这一点，莫洛斯一直甘拜下风。
莫洛斯回想起自己刚下船时开玩笑般的询问。
凯特给他的感觉并非那种罔顾人命的警察，可如果不是正巧他们刚结束上一批委托回校，自己那任性的搭档又从一众黑色信封中非要第一时间处理这封，运气不好的话，他们很可能一两个月后才会到这里。
那个时候，还会只有五具尸体吗？
“你要听实话吗？”她低声问道。
月读松开那本贴着各色标签，边缘磨损严重的笔记本，轻笑着靠回椅背：“您随意，这只是我出于个人兴趣的提问。”
凯特抱着那本笔记抬起头，眼里是莫洛斯看不懂的情绪：“「教会」太过仁慈。”
“后辈多恩是个玩心大的年轻人，我这个人太正经不会带孩子，教玛琳魔法的时候他会难得安静的围观，课程结束后带着玛琳去玩，我就跟在后面。”
“有的时候是海边，有的时候是这家餐厅，有的时候就在警局，对我来说这里，这个镇上处处都有他们的痕迹。”
自从接到多恩被害的噩耗后，凯特就在案件上拼尽全力，但收效甚微，她忘不了在警局通宵忙碌核对户籍的早上，疲惫中玛琳来给她送早餐，眼睁睁看着玛琳从包里拿出卡片的那个瞬间她有多绝望。
“收到预告我立刻把玛琳送去了最近的「教会」，我想借机直接找到凶手，守在港口严查人员出入，没想到教会的结界没有效果。”
她的声音在颤抖。
“教会通知我过去，再见面就是跟多恩的遗体一样的状况，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过去怎么回来全都记不得了。”
她一时不忍收养的女儿，理所当然的不像她，更像玛琳那一生都在海上的父母，勇敢机灵，总想带不爱冒险的老师一起出去看看。
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狂妄自大以为教会的结界就能保护住玛琳，是自己太过天真动了拿玛琳当诱饵的念头，也是自己没有能力至今还没抓到凶手。就算现在再怎么找借口，自己至少也该陪她一起去教会，至少在她死前，自己应该陪在她身边才对。
“我不相信来生，凭什么凶手能有第二次机会重新做人，我的徒弟连真正走出这个镇子的机会都没有？”
“我懂了，你想报仇，而「教会」更倾向带犯人回去‘净化’。”
“……我知道这是错的，”凯特闭上眼睛，“我知道这是把我对自己的愤怒迁怒到凶手身上。我看过很多卷宗，复仇是没有意义的，教会的‘净化’是绝对可信的，可等我真正站到被害者家属那个位置上，如果凶手能从头再来，我的这份仇恨该何去何从？”
“你们说的对，为此我纵容了镇长的私心。”
让普通民众背负风险，自私的自己不应该被原谅。
“这就是我的丑陋答案。”
“哪里的话，这答案可比那些虚与委蛇美丽的多，”月读温柔地注视着眼前这位老师，“放轻松，「学院」是绝对中立的，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凯特还未从情绪中抽离，这一下被问愣住了，她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中立”不是字面意思的立场吗？
“意味着，与「教会」不同，我们是自由的，”莫洛斯一个响指，骤然打出两团火花，在桌子正上方相对着旋转，“正义邪恶，光明黑暗，这些不过是会随立场转变的某种标准，「学院」称不上什么善良正义，只有一个简单的原则。”
“有得必有失，炼金术讲求等价交换，世间万物，包括生命在内，皆是如此。”
旋转的火花碰撞到一起，炸出一个耀眼的光球后消失了。
“我们会将凶手带到您面前，至于如何审判他，我们不会干涉，但我们也需要您的配合。保证您提供的情报正确的同时，需要您对我们的行事方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外保持沉默，”月读站起身走到凯特身边，绅士地单膝跪地，左手手心朝上，向她伸出手，“这也是「学院」名声远扬而情报稀缺的原因之一，我们的委托人都需要立誓保持沉默。毕竟就像刚才说的，我们不是什么好人，可不能留把柄。”
凯特毫不犹豫将手放了上去。
别说是「学院」，就算眼前是长着羊角的恶魔她也不在乎。
月读抬起右手，再落下时手中多出了一把光做的匕首，刺穿了两人叠在一起的手。
匕首消散，白色的法阵留在了两人的手心。
“以此起誓，我们会将犯人带到你面前。”
“以此起誓，我所述为实，不伤害无辜民众的前提下，我不会干涉你们的一切行为，不会透露任何「学院」的信息。”
偷摸着多了一道限制，月读笑了笑，默许了她的私心。
就算不加这一条，本来也是要保护正常人的，毕竟搭档生气可是很难哄的。
“誓约成立。”月读一拍手，又恢复那副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澄澈眼神，可惜好奇的东西不太健康：“笔记上说，除了玛琳小姐以外的遗体都还保留在警局，吃完饭能去看看吗？”
“你们不介意的话，当然可以。”
或许是一直憋在心里的想法终于在这种情况下倾诉的一干二净带来的松懈感，或许是月读和莫洛斯作为学生勾起了凯特对徒弟的熟悉感，饭吃到一半凯特忍不住叮嘱两句慢点吃注意健康饮食，两人边点头答应边继续对菜肴风卷残云，看得凯特不住地叹气。
“那个，凯特，打扰你们一下，”餐厅的服务员小姑娘在三个人快吃完时走了过来，满脸困惑地开口，“请问哪位是弥社先生？”
月读举起手：“是我，怎么了？”
“这个，在前台发现的，好像是给您的。”她手里拿着一张似曾相识的卡片。
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凯特一阵头昏脑胀。
“嚯——”莫洛斯难得在外人面前没忍住，轻浮地吹了一声口哨，“自己找上门来了？”
“宣战布告啊，”月读笑眯眯地接过卡片，扫了一眼，露出更加开朗地笑容，“时间姓名，附赠的句子‘Is there witch in shore’，这意思确实难懂又好懂，‘女巫’这个词很多年没人用了吧？”
凯特伸手抢过卡片，看清时间时声音紧张到变调：“今晚！？”
莫洛斯半闭着眼睛，双手抱着膝盖，翘着腿平静地看向月读：“你想怎么办？”
“嗯……怎么办呢？”
月读困扰地敲敲额头。
“难得长高了6厘米，我本来想尽力维持这个状态呢。”

Chapter.02

章节目录

阅读设置

Chapter.02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