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莫漂流瓶

散莫漂流瓶

千河掉水里了

2024/12/07 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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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斯卡拉姆齐最近又失眠了，空气中潮湿的水汽带着泥土和草叶味道漫入房间，吸入肺内一阵阵冰凉。他翻了个身，任由头发杂乱地散落在枕头上，对着空气出神。

今天在鸣神大社抽出了大吉，他突然想到这个。在不得不出门时正好撞见雨停——今晚雨又开始下了，昨天丢失的一本笔记被属下意外捡了回来，没有被雨淋湿；一直十分冒失的手下居然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并且是独自一人；以及回来的路上在海边意外撞见了一个漂流瓶，透明的瓶壁上沾了沙土和干涸的海盐，看起来已经落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这一连串小小的巧合集中在今日，他不由得顺着联想到那去。虽然平日里的这种小事他从没特地注意过就是了。问题就出在今天早晨鬼使神差去抽的那签，那个明晃晃的“大吉”这会一直盘旋在脑海里压不下来。

因为有些念头一旦出现，想要再去忽视掉是很困难的。

别想了，这种东西就是拿来让可怜人自我安慰的。站在傍晚的海岸边，斯卡拉姆齐这样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自己吹清醒，发丝随着风在空气中晃悠着散开，又被阳光和晚霞渡了一层金边。

“喂喂，那可是鸣神大社的签子呢，抽到大吉之后总归会觉得高兴点吧？”

一个同事搭上他的肩膀，笑嘻嘻地拍了拍，毫不意外地被散兵狠狠跺了一脚。他扭过头去与之对视，面色如常。帽帘上的铃铛跟着发出一阵脆响，话语中带着一种品不出意味的讽刺。

“哈，明明你自己也不信，不是吗。”

——他偏过头，望向白天一直没多去关注的那个瓶子。它现在被摆在床头上，外表的沙子已经被洗净。

这个漂流瓶打不开，捡到瓶子之后斯卡拉姆齐迅速得出了结论。他随手丢回了海里，然后看着它随着涨潮回到岸上，咕嘟咕嘟滚动了两下，重新停留在了脚边。

真让人好笑。他摇了摇头，捡起来扔给身后的手下。一路上这件小插曲并未让他放在心上，直到整理完后回房休息。他看着那瓶子顿了顿，随即把它洗干净后放在了床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他很少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时候，于是斯卡拉姆齐给这件无伤大雅的举动找了个借口：缘分。

缘分，这种哄骗傻子的说辞他从没信过。当然，虽然曾经嗤笑过用缘分解释事情原委的人，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说法真的很好用，无端的行为只要套上这么一层外衣就能够变得比原来更加容易理解和接受。

不过说起来，其实很多东西都是这样不是吗？不管是去抽签，占卜，或是使用缘分这种说辞，都是为了给予自己心灵安慰，无非就是让自己好受点的支柱。

或者，用来弥补自己缺少而渴求的事物，把心理安慰化为虚无缥缈的希望。

唯心的愚蠢理论，幼稚还无聊。他眨了眨眼，在黑暗中借窗外的月光盯着那处地方发呆。

最后，他选择披上衣服下了床，然后默立于洒满银色的窗口看向那轮圆月。

斯卡拉姆齐的眼睛倒映着月亮，看起来闪闪发光。

良久，他拉上了厚重的遮光帘。

B.
莫娜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她醒了，在一个海岛上。这是她从未涉猎过的领域。周围的树木高大而葱郁，摇曳着发出细碎的声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莫娜的起身声成为了打破这片干燥寂静的契机，她甩了甩衣服上的沙土，意识到身上的服饰干燥完整，完全不像是顺着漂流至此的模样。她环顾着原始模样的周围，试着回想了此前的经历——

想不起来。记忆朦胧着从最中心断裂开，随后落入了眼前层层叠叠的树林，她找不到来时的记忆了。真是奇怪，少女咕哝着朝着林子里面小心迈开步伐，地上坑坑洼洼遍布树杈和灌木，水遁看起来是无法使用了。不过树丛中结满了日落果和其他不知名的果实，风从枝杈间细细地灌过来，地上的草随之摇晃，沙土被卷进大海又重新跟着潮水回到岸边打磨。

莫娜跟着潮水，用神之眼剥离出海盐，得到了少许淡水。

她没有使用过这种方法，因为无论如何，过去的生活都没有让她缺少过水源。在看见淡水从指缝中流淌过去的时候，那双宝石一样绿色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呜…这是上天的馈赠吗……”

无故漂流来的占星术师发出莫名其妙的感叹，随手捡起海滩上躺着的贝壳打量了一会。

她试着放在耳朵旁，另一手展开了水占盘。

“南方的星空说，稻妻即将迎来一次改革。”

稻妻？没考虑去过的国度，与众国间相隔一片广阔的海域，与陆地相隔甚远，令人退却。

不过说回来，象征永恒的国度也会迎来改革吗？大概这就是所谓人类前进的角度不可阻挡吧，只可惜这样恐怕是要违背那位雷电将军的意志了。她稀里糊涂被带偏到这个话题上，只可惜没人能和她说话，她自言自语。

莫娜想到了一位旅行者，和他见面的那一刻，莫娜就意识到了对方的异常，自星空而来的气息，难以摸清的久远身世，无法解读的命之座，还有飘忽不定的未来，这个少年身上的任意一处都无法镶嵌在此世的“命运”齿轮中，他是变数，无法被束缚的钥匙，没错，这场改革绝对因他而起。

莫娜想到了和他一起来到了蒙德，这么说来，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观星器具，让人头疼的房租，还有满足沙拉，应该都要离自己远去一段时间了。

啊啊，居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定是伟大的占星术师的失责……虽然已经再尽可能乐观冷静地分析事态了，但是，但是！

莫娜抓了抓头发，前额的头发盖在眼睛周围刺得她眼眶发疼，她胡乱拨开杂毛，重重瘫倒在沙滩上。她任由细沙沐浴着自己，望向天空。

天空不知何时暗淡了下来，在这座四处环海望不到头的海面上出现了玲玲霞光。太阳在此处也会下落，随即拽来月光，牵着星辰。

莫娜看着干净的天空，那是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如此清晰而闪耀的星星，比平日里看到的都要多，璀璨如宝石，耀眼得就好像一颗颗太阳。

莫娜坐不住了，不，是躺不住了，她想爬起来细细观察，就好像站起来似乎就可以离它们更加近。

没有成功，被流淌的沙包裹着，一阵困意袭来了。

C.
“…//你的//…//…迹……///”

“…可以//…在乎…//”

听不清。谁在说话？

D.
斯卡拉姆齐，同时也是愚人众执行官第六席。

代号为散兵的执行官本是远离了稻妻，却又因身份之便被派遣来此执行任务。再度踏上了这片在海中飘摇的群岛，他不能说是熟悉，只能说是不再能去融入了，想来也确实可笑。相较于之前，他或许更适合现在的身份，作为至冬国下最大的外交团，他的地位甚高，想做的事可以随意去放肆地做，而任务，他也能用自己无上的力量去轻松完成。

斯卡拉姆齐是疯子，或者他一直都是。在他被创造之初可能就被奠定了这个性子。斯卡拉姆齐是一个完美的疯子，无论是初代人偶，还是如今的“散兵”。没有人可以束缚他，也没人可以怪罪于他。

他不想去依靠任何人，包括冰之女皇。那位神只是她借用力量的工具，如果可以在这浮世之中寻觅到一点乐趣，那么屈身迎合一下也未必不可，他从不避讳享乐。

脚踏的地面忽而化作冰面，在顷刻间分崩离析。散兵随即条件反射般分散了重心，他深吸一口气，随即躺在了冰面上。而那突然塌陷下去的层叠冰面又化为草地，野草与浓郁到扼住咽喉的花粉气息充斥身周。散兵皱眉，轻轻咳了一声，艳到俗媚的花朵和生着细小倒刺的锯齿草叶无不提醒着这片草地暗藏杀机，恶心，令他厌恶。

他意识到这是梦境，比之前的梦更加光怪陆离。这一定是个讨厌的噩梦，他想。这个噩梦甚至毫无特色可言，既无法让他觉得恐惧，也没法让他焦虑。这个梦本该是个既无聊又普通的梦，但潜意识不断挣扎着想要醒来逃离，暗示这个梦境是一团诡异的凶兽。

醒了。

斯卡拉姆齐睁开眼，还是早已习惯了的陈设，包括那个不知所云的瓶子。他没有再试着打开瓶子，也不打算敲碎这个看着形状堪称完美的容器。昏黄的光线透过玻璃的瓶身从床头柜铺来，大概是睡前忘记了关闭夜灯。他看了一眼时间，把灯熄了，随后倒在床上。

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夜深人静之时，本该是休息的时候，但在短暂的梦境后他依旧失眠，很早之前就没在做过噩梦了，但是最近这个梦境总是反复出现，偶尔是在冰面上化险为夷，但大多数时候是和这次一样突然变成别样的场景，是梦死板的老套路。可偏生每次在冰面上时，散兵总是想不起来自己身处梦中。

梦里的他每次都小心翼翼地尝试自保，而只有醒来后才能反应过来。这类的自救会是莫不是本能，才会让他一时间无暇思考太多。

自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本能？他宁愿相信这是自己那个热爱打架的愚蠢同事。

斯卡拉姆齐不怕死，斯卡拉姆齐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他总也不想随随便便地和风一样吹拂命尽，因此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生命，不让这具身躯在他疯子一般都行径中沦为灰烬也不会留下的死物。

或许还有其他原因吧，总之就是还不能死。他没有这样要求自己，只是下意识不想离去。说不定有东西在等着自己，事物，人，或者是该死的神。

E.
莫娜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可能是很久了，但也可能只是几天。她懒得去计时间，只记得每天日夜轮回，而憧憬着的星空让她流连忘返。这段时间她过得无比充实而舒适，就好像来到这里前的每一天都过得无比煎熬。

如果能早点来这里就好了，她甚至这样想。能吃饱，能自由地安排时间。头顶星空，手捏星盘。没有那让人头疼的房租，也不用担心没钱的苦楚。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人听自己说话。

居然有点想念那个老太婆……

说起来，莫娜最近捡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海螺，倒不是外貌问题。她习惯性听听每个海螺的声音，而这次根据线索出现在占星盘上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身影。星空装载着的命之座里也找不到属于那个人的命星，而能显现出来的身影只有一个迷糊的轮廓，这一切都让莫娜感到困惑，她把这个海螺放在一边，努力调动记忆。

莫娜在记忆中挑拣，她的过去似乎有很多关系不好不坏的朋友，有的人喜欢和她一起探讨占星术。雷元素的使用者与她的水元素产生了感电反应，线索接连冒出好比把植物连根拔起，连根尾都看得如此清晰。在更加深入探索的同时，也能听见更多的杂音…不良的感情，暗部的回忆，封锁在旧纸盒中的零碎东西，都被不恰当地牵扯了出来：误会，排挤，暴力。许多本不该去关心的事情和应当沉淀的往事被塞进脑海，星空暴露了太多没必要的东西，而莫娜被动地接受着。

她偶尔也会谈起自己看见的纷扰，一阵笑谈后，莫娜会抬起头挡着太阳，嘴角带笑：

“……”

她记不起来了，一般这个时候自己会说什么呢。说起来，那个使用雷元素的朋友还好吗？

伟大的占星术师少女在沙滩上翻了个身，忽然间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记清这个朋友的外貌。多久没联系过了，记忆中的场面久远到泛黄发卷，只记得陪着那个雷樱色的身影跨国远洋一同来到稻妻，只为了在雷之国土领略到不一样的事物和人。

“雷之国土？”

莫娜一时间也想不起那个地方，她很少去。要不是现在的回忆，她完全记不得自己曾去过那里，和那个朋友以前在海浪和雷电中挣扎的记忆是对稻妻难得的印象。不过两个人人生地不熟，唯有凭借莫娜在师傅身下练的一手逃跑专精才得以避开了勘定奉行的搜查。

随后去了哪里，莫娜都忘得差不多了。稻妻在她的记忆中只是沧海一粟，模糊而稀少，令人没有想法去回忆。唯一留下的只有不断的逃窜和无尽的雷暴，还有常年被乌云遮拦的天空。

F.
散兵接到一个任务。通知书上的字眼纷杂扎眼，他眯起那双漂亮的眼睛，最后在凌乱的笔迹中提取了一个目标：“诱导目标同自己发展为恋人关系。”

而最终结果需要杀死对方。

任何人看了都会抱怨对方倒霉的任务。只可惜散兵对此没有太大意见，毕竟他本来就缺少了一颗心——可这个任务却要先去夺得对方的心，实在是有点刁难他。

一阵恶心泛上来，执行官忍不住干咳了一下，随后端起水杯用凉水压了过去。看到恋人之类的亲密词汇他总是忍不住作呕，这种诡异的生理反应令他忍不住皱眉，随即拉开抽屉把被捏皱的纸塞进最底。

他打的一手好算盘，脑子灵活，还有一身好演技。若是要去吸引女孩们的目光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曾经也不是没拒绝过表白，但他对于恋爱这类事情的把握也就停留在拒绝表白这一层面了，关于继续下去该怎么办……

无法确信。

六席遇见的问题比较难，他合理怀疑上司是为了出题算计他。而自己作为一个打工人，只能暂时接下这个任务。不过转念一想，看到一些时候被拒绝的人脸上露出愁容和惊恐，他还是会出现那么一些愉悦感。破坏和毁掉希望，摧毁正面情感，终结他人的期盼，然后欣赏落魄的表情，这是他最爱干的事情。

他会鼓掌称赞，狰狞的，空洞的，恐惧的或是难以置信的模样。泪流满面？怒不可遏？总之，这样能被轻松料到的反应就是如此可爱，令人腾升邪念，想要更近一步，踩踏进黑暗的深渊中。

从这个角度来看，任务所需的欺骗他人情感并不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至少他感兴趣，有趣到感到无趣，无趣到明确知道这是浪费时间，但能让人感受到独特的欢愉。这是需要的吗？这是必要的吗？这是该做的吗？这大概不需要，更不必要，但是只能去做，只需要考虑去做，行恶，然后享受成功便可。

正所谓一些人公认的浪子无真心，或只给一人。他大概是前者。在一片又一片的记忆散页中，囤积起来的无用东西就会被当做燃料烧尽，这样才能让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开一些，不再那么容易崩裂，即便它们已经被一缕一缕烧的不成样子。

所以，散兵对自己进行了一段自我宽恕，这只是一场闹剧，一次游戏，一份任务。

那天下午他开始为行动做准备。他不知道对方的喜好，于是按着自己无中生有的直觉找到了一个黄铜月亮形状的发卡，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就好像一份很珍贵的礼物。至于为什么会被自己翻到，散兵也不知道，但在他眼里这只发卡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地方，奇形怪状，不合审美，更不应该被留在房间里面。

不过他没有丢掉，只是把发卡塞回了抽屉角落，就好像让这东西回到了归宿。这种古旧又难看的东西没有女性会喜欢的，他想。

G.
莫娜望着天空，挡住太阳。她早就忘记了自己待在这里的时间。在舒心宜人的环境下越来越慵懒自在。每天除了沙滩浴就是观测，这是她唯一的爱好，也是她唯一能去做的事情。

莫娜不会放弃自己对真知的渴求，即便独自一人葬身星海，即便知道这条路从无终点。

好想把新的研究成果记录下来啊，突然的灵光一现和细碎的线索，可惜没有笔记本，她只能默默塞进脑中，等待着某一天去宣扬到提瓦特各处。

这样，占星术师莫娜的名讳就可以一震天地，名气也能一往无前啦。这样怎么可能还会有穷的时候。一定要去吃够猎鹿人，对！

总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理了…她双手托腮。无尽的的穹顶覆盖着无限厚度的秘密，如同积雪一般等待人铲开去揭露数不尽的知识。在研究中，她似乎离星星越来越近了，这是真知，这是在被欢迎到来吗……？

伟大的占星术师是不是应该整理一下自己凌乱的马尾，梳理好额前的碎发，挺着腰踏入属于自己的真理之殿呢？她晃了晃脑袋，还不能分心，这份期望一定比想象中更久更远，缥缈的虚幻的都还未化为实质……

——

最近的记忆力越发好了！就好像是清空了储存记忆的仓库，腾出了一大片清空的纯粹的地方专门来接受新的指示，每天醒来的海潮都能记得一清二楚。莫娜有些感动，笔记本不在的日子，人类的大脑是多么精明而伶俐，感谢大脑，感谢星星，载着一脑袋的暗暗沉沉闪闪亮亮，该去好好努力了。

她在沙滩上画着公式，脑内不由得想到了一个问题。

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最近过得太顺利，总觉得完全要把缘由忘记了——虽然从一开始就记不起来吧——只记得在遥远模糊的彼岸，她游历诸国，认识了不少可怜人，还有……

她抓起一把退潮后半干的沙子，然后看着细糯的颗粒从手中流失殆尽。

第二天，这片沙滩就会在风尘下回到最初的模样。

H.
散兵不需要做多少准备，他见到了那个人。长相平平，声音普通，左看右看，散兵总觉得嫌弃。虽然他对什么好看之类的标准并不清晰，但是这个人真的不怎么样，融不入眼，不过，一看就是要靠演技才能拉取过来的人。好在他从不缺的就是演技，一番简单的会面后，这次“约会”草草结束。对方显得有些，斯卡拉姆齐下意识提出见解，“下周还可以继续见面”，并留下了一个虚假的联系方式。

只见对方这才放松下来，并且回了一个微笑。她心理起伏的外在表现很小，显得内敛而含蓄，只不过那些小动作还是被敏锐的执行官察觉了。

于是分开的时候，他轻轻地捏了一下对方的衣摆。

斯卡拉姆齐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实际上，他很会察言观色，故作贴心地递水，偶尔会暧昧地帮对方撩起发丝，距离把握得如此，加上一脸纯良无害的笑容，把猎物一步一步引入早已铺垫完成的虚假温柔乡之中。

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可谓是羡煞旁人，散兵认为自己是个优秀的演员，并且有着优良的领悟能力。

他端详着对方的衣着，反复思考该穿什么类型的衣服。他随便报了几个衣种，根据对方的反应得出了答案。散兵提议穿包身的衣物来彰显身材，被对方笑着小力度推了推。当她身着执行官亲自挑选的衣物出来时，斯卡拉姆齐总觉得和内心的标准合不上，他给对方梳头，指尖轻柔地梳理发根直至发尾，缓慢到暧昧。他给对方扎了个双马尾，尾端束起，看着简洁而顺眼。

他看穿了那个女孩的动向，爱笑，会撒娇，而且有时候恰当的任性都让人觉得那么舒心。对方穿着连体衣在海边和他戏水，与他一同去鸣神大社抽签，然后顺着台阶漫步过樱花，来到城内吃串串三味，还有一个商贩的独特新发明团子牛奶。

团子牛奶有点腻，不过甜度适中，女孩笑着一饮而尽，然后递给他另一瓶。

“尝尝嘛。”

“好。”他带着一直保持着的温笑接过。

突然他意识到，自己才是被看穿了。

那个人就好像了解他似的，知晓他的标准喜好，却又选择了一个贴近标准但不完全符合的对象作为目标。这种事折磨而恶毒，目的可能是让他对此产生些许念想后仔亲自一刀撕裂建立的一切信任和好感。散兵笑，真是玩了一手好把戏，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审美还能被捏在其他人手中。他不喜欢被玩弄，也不喜欢白费功夫，即便知道这是任务，他还是对斩断自己亲手建立的虚假恋情抱有缺憾。自己似乎下意识在对方身上用了太多精力，多到有些让他舍不得去戳破浪费。

喂散兵，醒醒，这是一项一开始就清楚结局的任务，他这样提醒自己，举起了剑。在那一瞬间他脑内划过无数和对方一同经历过的画面，随着血液从断裂的地方喷涌而放大四溅，短暂后流失殆尽。首级落地，看着缠绕着盘发的头颅落地，他才意识到今天她没有扎双马尾。

他有些僵硬，一时间似乎被卡住了嗓子，连头颅也没能抬起。额前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神情，回去报告任务的一路上他无言。散兵厌恶被人抓住把柄的感觉，即便那个把柄实际上并不重要；他也讨厌有人对自己产生了真心的依恋，足够恶心，连被触碰都觉得膈应。滑稽可笑的人把虚伪的戏剧当做靠山，于是他撕扯掉快要和自己黏连在一起的皮囊报以轰然推倒，这个推倒似乎不仅仅包含了任务，还掺杂了个人私欲，比如那恼人的毁灭欲和不被承认的恼羞成怒，随后凝聚，变成了逃避。

不应该被这种人爱上，他可悲地想。斯卡拉姆齐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蠢货。他总觉得自己是在透过什么去观察对方的里外，实际上却是在意了另一个标准。可能真的有憧憬存在，他厌恶这样的自己，意识到自己有过真心，只是在通过那人去给予了一个虚无标准的自己。

斯卡拉姆齐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有个标准。

他真的被人看穿了。

散兵收起那柄锋利，没去在意上面未干的血渍，他突然回想起，对方曾和他开玩笑，说这么熟练懂人，怕不是之前有过经验。

“我只是在慢慢了解你。”他依旧披着那个皮囊。

他的内心作呕，自己从来不会考虑去谈恋爱，给予亲密于他人。表面的风平浪静显得是那样不真实，他差点在那时笑出声音，好在是咽了下去。所以他现在笑了出来，随着轻笑转为大笑，疯子似的，他想。

I.
莫娜漂流到这个岛屿前，留下了一封信。

“离开人世，接近星空，占星术师，死亡会带走你留在人世间的一切痕迹。”

“这样吗？可以，本占星术师的……我不在乎。”

“你想要去哪里？”

“随意。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星星。”

那封信记载了她的一切记忆，现在被封进了一个瓶子里。她抛入漫漫大海，据说如果一个人和她的缘分足够。那么对方就有可能捡到这份回忆，至于能否打开，那就不得而知了。而如果没有缘分，就让这份记忆随着莫娜的消失沉没进无人知晓的海底吧。

那个神明还说过，靠着执念，可以在尘世间留下一样东西，作为来到此间播撒的最后一点痕迹。

莫娜摘下发卡。额前整齐的头发随着卡子的离开而变得凌乱。

“放在那个讨厌的人身边吧。”

J.
躺在沙滩上，很惬意。

困意袭来。

好困。

莫娜闭上眼睛，星空将她吞噬。

K.
曾经有一个人，她来到了须弥。

曾经有一个人，她来到了璃月。

曾经有一个人，她来到了蒙德。

曾经有一个人，她遇到了一个讨厌的人，他否定了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东西，于是她追随着他的脚步，她不停地问：

“为什么？星空真的是虚假的吗？”

“为什么，此世真的覆盖着虚假之天吗？”

开什么玩笑，抛弃了自己坚信那么多年的真理，只是因为一句话，就因为一句看似玩笑一样的嘲讽，就因为一句虚假之天，少女追着他跑。

散兵？真是有意思，之前都不认识这个人。不过也罢，是他自己来找茬的，说不定只是连接命之座的那一缕线交织了呢？

其实才没有那么肤浅，莫娜为了自己争辩，才没有相信她，只是觉得不甘心。

只是想用事实打败他。

只是想看到这么恶劣的人被自己打败击溃的样子。

“我啊，我想知道世界的真相，过去的我以为占星术就是世界的本质。当然现在也一样，不过多了一个目标，我要在研究的同时打败一个在本天才面前大放厥词的嚣张之人。”

莫娜曾经对旅行者说过这些。

从前有一个人，追着另一个人跑到生命枯竭，却依旧没能取得她想知道的真相。而实际上，真相似乎对两个人的关系没那么重要了。

L.
莫娜拽着散兵来到了鸣神大社，穿过层层樱树，落得了个满身花瓣，走了九十九级台阶。她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来求签，在莫娜的眼里，稻妻人全部信奉鸣神大社的御神签，于是她面对高大的神樱树，迈出进入第一步的同时下了赌注：

“今天抽到的一定是大吉，这是本天才的直觉，根本不用去算！”

其实散兵二者都不信，他带着挑衅的笑看着，不屑一顾。接着被莫娜强行拽了过去，她自信满满，拒绝精挑细选，直接抽了一签就给了巫女。

坐在城郊的池边，她拿着串串三味细嚼慢咽：

“果不其然是大吉，怎么样，现在相信我了吧？我说的话，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正确的，剩下的百分之一也会是正确的，因为星空从不说谎。”

“我也从不说谎。”斯卡拉姆齐低声，没让她听见。

她指着斯卡拉姆齐的鼻尖，就好像撒娇的小姑娘”

“我知道的包括你的高傲有多愚蠢。”她又加了一句。

“原话奉还。”他回答。

今天阳光很好，照着占星术师的心情也变得不错，她买了远近闻名的轻小说沉秋拾剑录，坐在树下边看边吃团子牛奶。

“再帮我去买一瓶。”她推了推斯卡拉姆齐。

“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的眼睛没有瞎，”他嘴上说着，还是顺从地去买了，“免得你当饭吃的星星变得模糊不清。”

“哎呀呀，虽然是大吉，但我注定就是要倒霉吧？”

莫娜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她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回书本。

——

斯卡拉姆齐站在她的身后，慢慢蹲下，朝着她的耳廓轻吹了一口气：“当然，不是今天。”

“你干什么啊！”女孩一缩，扭头怒骂。

“你伟大的星星没有提前告诉你吗？”

“谁闲着没事来占卜你啊！坏男人！”莫娜一把夺过团子牛奶。

我们不知道少年少女的恋爱是什么模样，来的匆忙，让人措手不及。隐隐约约在心上冒出了芽头，本想当做杂草一把抓住拔去，却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瞬间发芽成长为参天大树。

然后他们一起坐在树顶，卧在树洞，享受着风，装载着光，目视星辰。

N.
神明阅览着他们的记忆，叹息着也摇头。他希望莫娜这个特殊的存在可以在生命的尽头获得最好的放松。

他没有告诉莫娜，来到岛屿之前，会被删除有关最在乎的人的记忆。他不需要说，因为这些也不会被记住。他渲染着风和阳光，让他们在生与死的交界线加速运转，然后运送莫娜，让她慢慢到星星上去。

她是被派来的使者，神这样想。

莫娜看到了太多了，她是天才，能靠着雷元素进行感电研究的天才。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牵扯了太多东西，她燃烧着自己的生命，也许她不知道，但她应该知道。看见太多需要付出代价，代价是惨痛的，她似乎对这些并不在意。

只有在问起被抹去时，她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属于这个年龄段少女的表情。

但是最后，她还是没意见。

莫娜说，我大概早就看见了。

M.
斯卡拉姆齐坐在草坪上，他没有看别处，他只是看着星空，他想不到该想什么。

“别打开，这辈子都不要打开。”

这是星星传递的，一阵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那个瓶子也一直放在床头，是他从银河获取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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