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露亦如电（完）

奥奇传说合集

玉风清音

2025/02/20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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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他仍旧热爱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所以不会轻易死去。

伏妖感觉到他的身体在不断下坠，意识沉溺在一片漆黑的生死交界，他的记忆跟着模糊，又混杂着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过去。

他是昆仑，是命运女帝，是法纳斯，是兰德斯，是那位至高的始祖大人，伏妖的灵魂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与众多陌生的碎片融为一体。

他忽然间有些庆幸自己在踏入这片废墟之前，烧掉了那张传令的符咒。他煞有介事地说这是遗书，假使没能从境界中活着出来，这枚符纸自然会送到那个人身边。

“你对世间还有牵挂。”昆仑一语道破，察觉出伏妖对尘世的留念，“对世间有强烈执念的人，不会轻易死去。”

他笑着说这是什么老掉牙的大道理，可缓过神来伏妖仔细一想，如果下个月圆之夜他不能按时赴约，恐怕赤小宝会把万灵界翻个底朝天。

他不像昆仑那样对生离死别看得过于淡然，因为这个世界有他必须存在的理由。

伏妖从即将破碎的台阶上跨过，望着断裂的阶梯落入深渊，抱怨着加快了脚步。他还不想死在这里，起码也要留个全尸，好让御神能够找到他。

可这一切本就是注定发生的结局，门的背后根本就没有什么复活亡灵的禁术，只有通灵老祖的棺椁，而他们则是唤醒这位大人的钥匙，仅此而已。

当伏妖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被不断剥夺时，已经太晚了，通灵师的身躯化为尘土，意识也跟着被丢进空无一物的深渊。

他们的记忆融为一体，成为了祂。

伏妖从无数镜面般的碎片中读出了真相，通灵始祖的灵魂在死后一分为六，各自进入了不同的轮回，天神、人间、修罗，地狱、饿鬼、畜生，他们本就同源相生，自然也将合而为一。

伏妖只是饿鬼道千万次轮回中再渺小不过的个体，他看见千千万万世不同的自己，每个生命都像昙花一现，转眼便又开始了新的一生。

可他还是如此留恋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留恋万灵妖界的芸芸众生，山巅神社的一草一木，以及那位感情不怎么丰富的妖王大人。

他可以是无数次轮回中的任何人，但他还是更想继续作为伏妖活下去，至少御神一定不能接受再也找不到自己。

这个世界仍有值得伏妖留念的存在，所以他还不能离开，可这段命运的决定权并不在自己手上。

一阵无力与困倦的感觉涌了上来，短暂的清醒正如伏妖对这一世最后的道别。

他在阖上眼的前一瞬间不由得想，命运会指引下一世的自己找到御神吗，夺走的魄力还没来得及还给他，万灵妖界又将何去何从。

赤妖王站在神社前朱红的鸟居下，一张轻飘飘的符纸不偏不倚落入他手中，当他读完符纸上的文书时，巨大的力道竟已将纸片攥得皱巴巴。

那是伏妖所谓的遗书。

对决了这么多次仍未分出胜负，他不相信这样强大的家伙会轻易死去。御神被一种未知的恐惧所笼罩，他无法想象伏妖所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万灵妖王试着利用自己的魂力去感应洪荒另一半的魄力，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一部分力量的去向，像是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一般。

魂魄之力寄宿的宿主死去，力量便会回归妖界，等待下一位主人。伏妖并没有牺牲，可他究竟在哪里？

御神找遍了整个万灵世界，甚至拜托了其他四个领域的王，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并没有见过伏妖出现在万灵界。

那时妖王才明白，原来对于自己来说，伏妖是最为特殊的存在，他甚至从没有设想过一个失去伏妖的未来，不再有成天叫嚣的通灵师与自己决斗的世界。

就在御神望着那封遗书不知所措时，妖界上空逐渐聚起一团阴云，天空像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隙，是异次元的时空之门。

御神几乎是第一时间扇动翅膀，卷起飓风向那道次元裂隙赶去。从门的另一侧落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妖王飞身接住了那个人，正是此前不知所踪的伏妖。

时空之门的裂隙又陡然消失，阴云散去，一切似乎从未发生。

伏妖的身体很轻，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御神将他抱在怀里，悬着心却悄悄放了下来，此时此刻，怀中的重量显得无比真实。

他的魄力仍旧封印在身体中，不知究竟经历了什么，一直保持着昏迷不醒的状态。为了方便照看伏妖，御神将案几也搬进了自己的房间，平时便坐在床榻边处理妖界政事。

伏妖是从一个熟悉又温暖的地方醒来的，他睁开眼看了看似曾相识的房梁与屋顶，才认出这里是万灵妖界的神社。

他为什么又会回到这里，难道已经是下一世的转生了？可这个房间明明是……

伏妖起身看到那个坐在窗前的背影，一切便都有了答案。御神听到榻上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放下手中的卷宗转身走来。

“你睡了快三天。”御神坐在榻边，抽出那封皱得快认不出的遗书递给伏妖，“解释一下吧。”

伏妖这才发现自己占了妖王的床榻，身上穿的也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御神的狩衣，看来自己真是没少给赤小宝找麻烦。

通灵师只好在妖王的默许下接过自己的遗书，当着两人的面烧成了灰。御神仍旧静静地看着他，不再言语。

“你听说过通灵始祖的六道轮回吗？”伏妖叹了口气，可能是回归本源后对身体留下的副作用，醒来后意识还是昏昏沉沉的，“原本我是想去通灵台确认一件事，却发现那是场早已设好的局。”

“我的灵魂是通灵始祖的一部分，六道轮回的饿鬼道。地狱道想要复活始祖，他成功了，我们便会一并从这个世界消失。”

御神闻言有些不解：“可你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也许是那位至高神放弃了第二次生命，我们才得以从祂的意识中解放。”年轻的通灵师摇了摇头，“我从记忆里看到了自己的灵魂无数次轮回，原来我曾经用这么多不同的身份生活过。”

凡所有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那是圣僧天邪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彼时他还在为了洪荒的魂魄之力与御神争斗不休，伏妖背后映现出一个巨大的身影，通灵而来的远古神祇以符纸掩面，对眼前年轻的通灵师道出了这样的劝诫。

那时的伏妖听得不太明白，也不懂究竟何为虚妄。他是万灵界天生的通灵师，能与神祇建立契约，伏妖一直以来都相信，不断追寻强大的力量便是他存在的意义。

他如愿得到了洪荒之力的其中之一，成为站在万灵界巅峰的通灵师，成为万妖之王唯一认可的对手。

可当伏妖从神的记忆中阅过那无数个自己的碎片，它们不凡名满天下、富可敌国之辈，也不乏碌碌无为、隐姓埋名之人，既有寿终圆寂的修士，也有朝生暮死的蜉蝣。

他们都不是伏妖，又无一不是伏妖。

他忽然间想起了那句有为法如影，以及天邪所说的虚妄。每一世的自己所追求的一切，到头来只会如落花流水般散去，成为过眼烟云。

于是他问了御神这样一个问题，何以为人？

赤妖王意料之中地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酝酿答案，可他除了将舒展的手掌再次握紧，便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无所不知的妖王难得被问得哑口无言，或许是他还不够强大，还不足以找到这个问题真正的答案。

又或许是妖怪的一生太过短暂，而他们又像一粒芥子，在这大千世界中太过渺小，不值一提。

伏妖自从回来后便一直没什么精神。以前御神说一句话，他能回敬三句，现在不仅话少了许多，也不再隔三岔五找茬了。

御神将处理完的卷宗放在一边，吩咐手下取走，他透过花头窗向神社里的庭院看去，伏妖正坐在屋檐下的缘侧边，望着石灯笼发呆。

惊鹿纤细的水流潺潺，竹筒有规律地敲击岩石，驱走了落入庭院的鸟雀，沉闷又空灵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缓缓流走的时间。

御神从和室的走廊内绕过去，在伏妖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从回来后就像中了邪，别再想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毫无意义。”妖王还是改不掉针尖对麦芒的口吻，但他心里确实替伏妖担忧，“与其在这打发时间，不如去做你该做的事。”

听见熟悉的声音，不难察觉到话中带刺的关心，伏妖失笑：“你说得对。”

从下午开始，伏妖便一直坐在这里，屋檐下的位置斜对着御神书房的花头窗，刚好能看到桌边批阅卷宗的妖王，而对方只是专心公务，并没有注意到他。

生命停留的时间如此短暂，他得努力记下一些值得留念的存在。伏妖想了想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于是从那扇花窗里得到了答案。

成天犟嘴的狐狸不仅没有反驳他，还认同了自己的观点，御神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但容不得他多想，玄关便传来一阵嗓门很大的呼喊。

“赤妖王、伏妖，你们在里面吗？”

看门的小妖很努力想把阿瑞拦在门外，奈何力气不够大，很快便人仰马翻。梵天好心将摔倒的看守扶起，替阿瑞道了歉。

“抱歉，他想见朋友的时候就会比较冲动，麻烦你们知会妖王了。”

两人循着声音来到神社的玄关，发现除了帮助万灵界度过危机的阿瑞之外，还有五个生面孔。

“好久不见，御神、伏妖！”绿头发的少年向两人挥手，颇有种久别重逢的愉悦，“我就说你们肯定在这里。”

伏妖又回想起初次见面时冒失的少年，拿走了御神石却又意外诚恳，以一己之力改变了万灵界融合的命运。

“久违了，小朋友，怎么想到要来万灵妖界？”伏妖这些天里难得笑了笑，也许是见到了熟悉的人，令他感觉放松不少。

“天太冷，小诺他们说想找个地方取取暖，我想了想还是妖界的温泉最合适。”阿瑞斯抱着手臂，觉得自己难得聪明了一回，“毕竟这里一直是秋天。”

大概是火元素旺盛的缘故，万灵妖界并没有四季变化，这一奇怪的现象，就连本土的妖怪也解释不清。

“不过你们来错了地方，山上可没有温泉。”御神摇头，指了指山下的汤屋，“从那边下山才是。”

“谢谢，不过我们是专门到这来的，还在镇上找人问了路。既然来都来了，我觉得人多热闹点，正好请你们一起去。”

阿瑞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伏妖左右想想也没什么事，很快便答应下来，他转眼看了看身边的御神：“赤小宝，你也跟着去吗？”

“事已至此，却之不恭了。”听到熟悉的称呼，御神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另外，别再喊我这个名字。”

“嘴长在我身上，这可由不得你。”伏妖闻言甩手大笑，走到了几位小朋友身前，带着他们向山下走去。

被反将一军的妖王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要骂他两句，可那狐狸就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似的，微眯着眼狡黠地笑着，带上阿瑞他们走远了。

御神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虽然有些头疼，但至少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伏妖又回来了。

御神又回想起那个对他们来说太过困难的问题，如果必须要他找到一个答案的话，眼前的少年一定是其中最重要的那部分。

他们循着如此漫长的目标追寻，那些本该见不到的人与看不到风景，终将在彼此短暂的生命中相遇。

走进山下小镇时刚到饭点，阿瑞倒是沾御神的光狠狠吃了顿霸王餐，料理店老板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毕竟妖王就坐在边上，谁敢不卖这个面子。

伏妖夹了一颗天妇罗，看着神奇的阿瑞一副永远吃不饱的样子，好奇这孩子肚子里是不是有个无底洞。

“小梵肉肉，我没骗你吧，妖界的料理真的好好吃。”梵天去取个玉子烧的工夫，阿瑞又吞下一份乌冬面，并且迫不及待地拿筷子敲了敲碗，“老板，再来一份！”

御神只是简单吃了份刺身，便将筷子放下了，伏妖见状有些好奇。

“怎么，不合胃口？我记得你之前很喜欢这家店的味道。”伏妖起身掀开店门的帘子，便要拉着御神出去，“那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不必了。”御神按着他的肩膀，伏妖只好顺着对方的意思坐回去，“一会去看看汤屋还有没有位置。”

伏妖轻笑一声，扯了扯御神脸颊边系着乌帽子的长绳：“话说回来，我们有多久没一起泡过温泉了？”

赤妖王摇了摇头，自己记得并不清楚，但至少他印象中的上一次，应当是很久很久以前。

他们聚在一起不是吵架就是打架，责任不同、使命不同，平时也是聚少离多，像这样一起出游的机会确实寥寥无几。

看着吃饱了便在店里打闹的几个孩子，伏妖起身给自己和御神端了两碗味增汤，纸灯笼暖黄的灯光照在众人身上，他忽然间释怀了许多。

人间并非虚妄，红尘亦非苦海，身外之物，何妄何执。也许这便是他苟活于世的意义。

伏妖像是在那片刻宁静的氛围中回到了过去。

他想起御神曾吹奏过的尺八，悠长的声音掠过流星下的麦田。夏祭时争夺盒子里最后的草莓大福，却只有那一颗的味道模糊又无法遗忘。他坐在高高的鸟居上望着神社，背后是烟花绽放的夜，妖王踏着太鼓的鼓点走向山巅。

无数个过去的瞬间堆砌成他，成为了现在的伏妖。

他有些庆幸那位至高的始祖大人选择再次陷入沉睡，如果失去一切便是追求禁忌力量的代价，伏妖绝不会再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阿瑞终于在快要把店吃空的时候停下了，小朋友很有礼貌地大喊一声多谢款待，悄悄在柜台上留下了一朵永不枯萎的花。

伏妖先去汤屋订了两个房间，推开通往庭院的拉门，身后跟着的六小只便急不可待地冲了进去。

看着吃完饭仍旧相当有精神的小鬼们，御神已经能想象出温泉会变得怎样乱七八糟了。

“慢点慢点，记得别泡太久。”伏妖一边叮嘱他们，转身又对御神吩咐道，“走吧，这里留给他们就好了。”

伏妖难得换了身简单的浴衣，米黄的长发被主人随意束起，不再用那副狐面遮住半边脸，少年清秀的面容令妖王看得有些失神。

“啧，泡温泉不喝酒怎么行，等我一下。”伏妖一边说着便匆匆离开，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方托盘。

“伏妖，那是什么，好香！我也要喝！”阿瑞还在跟小梵聊天，忽然像注意到什么似的转过身。

该说这孩子是饕餮转世吗，隔这么远都能闻见。

“小孩子不可以喝酒。”伏妖伸出食指摇了摇，“你们慢慢玩，我和御神就在隔壁。”

“欸，你们不一起来吗？”
“接下来是大人时间，听话的小朋友要学会自己玩。”

伏妖话里有话，阿瑞似懂非懂，只有御神觉得这狐狸难以言喻，毕竟不是谁都能对小孩子开这种玩笑。

确认两人走远了，阿瑞才转身向梵天问道：“小梵，什么是大人时间？”

梵天头上多了些黑色的线：“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伏妖迫不及待地解开御神系着的乌帽子，又嫌弃地看了看对方身上麻烦的狩衣，妖王只能半推半就地任由狐狸摆弄。

御神本就比伏妖高一些，浴衣自然也是大一号的，雪白的长发平日便随意披在身后，也不怎么打理，除却天狗一族象征身份的黑翼，此刻倒没有半点妖王的威严了。

妖界火元素旺盛，露天温泉也都是天然形成的，伏妖与御神的力量火属同源，汤泉温度对他们来说刚刚好。

伏妖取过水面上的托盘，往瓷盏里斟了些酒，蒸汽熏过的清酒入口温热，他的酒量也不见得有多好，没喝多久便被熏得身体微红。

系着头发的绳结也散在水里，御神只好帮他将长发拢到一边，伏妖喝得有些困了，便趴在温泉石上闭眼打盹。

狐狸闭着眼，与御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听对方说了些他离开之后发生的事。

赤小宝再也不是那个只会对着他暴跳如雷的家伙了，他们都得到了更强大的力量，因时间与责任而变得有些许陌生，却依旧并肩同行。

追寻并不是为了抵达终点，他走过群星下遥远又漫长的路，无数个熟悉的身影从伏妖身边经过，所经历的一切恍如昨日。

御神端起酒盏，象征性地喝了一点，他并不像伏妖那么容易醉，只是不怎么喜欢逞口腹之欲。

竹制屏风另一边时不时还能传来阿瑞他们打闹的声音，长不大的孩子也没有烦恼，只希望无忧无虑的时间能够更久一点，足够给每一段回忆最好的结局。

“赤小宝，如果我将洪荒的另一半力量归还，你会接受吗。”

伏妖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忽然起身凑了过去，他想看看御神的反应，想知道对方是否会有迟疑。

御神像是被狐狸那对金色的眼睛蛊惑，思绪也跟着被抽离，他只觉得这两颗石头亮闪闪的，像琥珀一样。

御神张了张口，最终也只叮嘱对方一句“别喝太多”，伏妖自讨没趣，便又趴回了原来的位置。

酒装了两个瓷瓶，几乎都被伏妖一人喝了精光，御神也拦不住，只好倒出一部分替他喝掉。

待到清酒彻底喝完，伏妖便睡得越来越沉，呼吸也逐渐平稳起来，恐怕是泡得太久，酒劲上来了，再这样估计要昏厥过去。

御神侧过身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又有些没忍住，指腹在伏妖白净的脸上来回蹭了下，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后，啧了一声便收回手。

少年眼角生着赭红色的妖纹，些许水珠挂在睫毛上，眉心也有一处天生的勾玉印记，随着伏妖愈来愈热的身体泛起鲜艳的红。

御神强忍住心中奇怪的感觉，迫使自己的视线从对方身上转移，一手穿过伏妖的腿弯将他抱起，替他擦干了头发与身体。

“真是麻烦。”御神一边抱怨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送走那几个远道而来的小朋友，再将喝醉的狐狸带回神社，忙碌的妖王大人才算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天色已晚，御神也不想再吩咐下人收拾一间客房，出于某种难以言喻的想法，将伏妖塞进了自己的榻上，美其名曰照顾喝醉的家伙。

只不过是伏妖这副半醉不醒的模样，他不想让别人看去。

御神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奇怪与可耻，身体与手上的动作却比良知更诚实。他脑海中忽然又记起伏妖问自己的那句话，他会接受归还的魄力吗。

御神只当是伏妖喝得不清醒了，随口说出来的，可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毕竟伏妖从没开过这样的玩笑。

他也说不清这奇怪的违和感从何而来，困意却已先一步涌上脑海，御神索性躺在榻上，侧过身去背对伏妖，枕着胳膊睡去。

伏妖做了一个很长、但又对他来说不太遥远的梦。

他梦到天邪仍旧在自己身边，他们荡涤诸恶、普渡游魂。通灵师与祂订下契约，条件是度化三千个承载着恶念的灵魂，圣僧的意念才能超脱桎梏，魂归彼岸。

此身是神是魔，已无从得知，可唯有祂甘愿以身为舟，引渡座下三千恶鬼，从此只入地狱，不入轮回。

三千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没有人知道赎清天邪的罪孽需要多少常世的灵魂。直到伏妖收起那柄作为法器的纸伞，他回过头，圣僧的身影正在逐渐黯淡。

他抬头喊了一声老爷子，你要离开了吗。天邪却告诉他，毋须缅怀，缘起则聚，缘尽则散。

在祂离开之后，伏妖将通灵出更加强大的灵神，突破超脱凡世的境界，追寻他所渴望的一切。

凡所有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可伏妖知道，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句话。

名为终虚神的鬼武士出现在伏妖身后，远古凶神低头俯视渺小的通灵师，劈下了能够斩断晨昏的刀影。

于是他那光怪陆离的梦至此终结。

御神醒得有些早，五更天时便睁开了眼，他有些窘迫地转过身看了眼伏妖，对方仍陷在梦中沉眠不醒，御神这才松了口气。

他掀开被子一角，看了看身下不知何时濡湿一片的亵裤，不看还好，这一看只让妖王显得更加窘迫。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来应当是做了一场回味无穷的美梦吧。

御神只得轻手轻脚出去清理一番，走之前又俯下身看了眼熟睡的伏妖，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这才念念不舍地离开。

待到伏妖从自己漫长的梦中抽身，日光已透过花窗照进和室内，映得壁龛上的神像笼着一层白雾，被子也晒得暖融融。

他花了些时间想想昨晚身在何处，睁眼却又是熟悉的房梁与屋顶，床榻另一侧显然有人躺过的痕迹。

伏妖笑了笑，又滚到御神的枕头上窝了一会，松松软软的感觉带着一点清香，有点像和果子，总之他也说不上是什么味道。

神社里的下人领他去晨沐，又端上御神吩咐准备的一些吃食，伏妖随手拿起混着芝麻的饭团吃了几口，眼神有些涣散。

伏妖还是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他的过去终究还是追上了自己。常世之中，再也没有谁能够回答伏妖的疑问。

御神一早去后山修行后便回了书房，伏妖起得晚，倒也没赶上机会与对方过招。他坐在缘侧懒懒地晒着太阳，咽下最后一口饭团，便起身向书房走去。

今日手下送来的文书不多，御神批完后便取了些闲书打发时间，听到那阵不急不慢的脚步声，心领神会地放下卷册。

“吃过了没？”
“嗯。”
“我说过，别喝太多，你酒量也不见得有多好。”

见御神仍旧为昨天的事板着脸，伏妖便从善如流地凑过去，双手搭上对方肩膀，力道适中地按摩起来。

“但某人还是把我老老实实带回来了。”少年站在妖王身后忍俊不禁，俯身凑近御神耳边，“我记得昨晚可没睡在这里。”

御神仍旧面不改色，被伏妖吹过气的耳根倒先红了起来，狐狸也不再逗弄他，顺势摘下头上的面具，稳稳扣在了御神脸上。

“我想暂时出去散散心，你记得保管好这幅面具。”说完，伏妖便松开手起身，作势离去。

御神取下对方为自己戴上的狐面，转身问道：“打算何时回来。”

他并不是在询问伏妖，而是以一种肯定的语气陈述事实。

“不会太久。”通灵师并没有回头，只是向他摆了摆手，“大概，下个月圆之夜吧。”

御神穿过花头窗目送着伏妖离去，直到对方消失在连廊尽头，才又慢慢坐回书案前，展开读了一半的卷接着看下去。

他将那副狐面摆在案边，压着卷轴铺开的纸，眼神从字里行间扫过，却着实没看进去几个字。

山上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伏妖撑开纸伞，回头望了眼山中雾蒙蒙的神社，他抬手捻出通灵的诀，巨大的身影却并未出现在身后。

果然，失去魄力的自己，已经连终虚神也无法通灵了。伏妖却并不后悔将这份力量封印在面具中，有些问题，他只能靠自己寻找答案。

如果他们从来就没有相遇，御神将会得到完整的洪荒之力，凌驾于万物之上，成为真正的赤妖王，如今只不过是物归原主。

通灵师举着纸伞，慢悠悠向山下走去。

如今无法役使灵神，伏妖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进行战斗，好在别人也看不出他是个通灵师，倒也为自己省去了不少麻烦。

借助终虚神的力量太久，此刻一个人的伏妖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好在路过万灵海界时，遇到了那两位异体同源的通灵师。

也许是身体中沉睡着共同灵魂碎片的缘故，遇见他们令伏妖没由来地感到安心。吞天一直跟在法纳斯身后，却屡屡被对方言语中伤，好像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你这种人在动漫里活不过两集！”兰德斯义愤填膺，却还是亦步亦趋跟在对方身后。

毁灭之神迫于无奈加快了脚步：“首先，我不是虚构作品杜撰出来的人物。另外，恐怕你跟着我才会更危险。”

“可恶，但我们现在只能用一条命啊！”

兰德斯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的灵魂忽然被一种莫名其妙的诅咒绑在一起，触感、痛觉甚至生命都是共享的，就像漫画第一集醒来发现自己觉醒特异功能的主角。

这种情况再不盯着法纳斯的话，自己一定会莫名其妙在家里死掉吧。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争吵，伏妖不由得感慨一句：“你们关系挺好。”

“哪里好了？”两人异口同声。

就这样，伏妖为了自己的目的，吞天与毁灭也为了寻找解除诅咒的办法，三位通灵师一起离开了万灵世界。

至于他们遇到无敌和女帝，又顺便被拉到昆仑家都是后话了。昆吾刚好下山喝醉了酒，回来后指着伏妖问道，家里什么时候请了个跳大神的。

昆仑颇为无奈，只好先把哥哥送回房间。兰德斯向女帝问起了诅咒的事，命运之神抽出一张塔罗牌递给他。

“正位的世界，也许你们的关系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糟糕。”

女帝看向法纳斯，他坐在吞天身边读着手中的书，听完占卜的结果只是眨了眨眼，不为所动。

“哪里不糟糕了，不对，那这个诅咒呢？”

“牌面只告诉我这件事有希望，总有一天能解开吧。”命运之神转了转手中的星象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吞天被打了太极，只能向法纳斯抱怨连连，对方无奈合上了手中的书，难得开始跟这个头脑简单的死宅讲道理。

女人观察着星体运行的轨迹，转而面向伏妖。

“你似乎有一个纠缠已久的困惑？”

被问到的伏妖显然颤了一下，他从来到这里以后就没怎么说过话，看着吞天与毁灭之神争吵不休，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御神。

“是，一直没能找到答案。”

女人再次打乱塔罗牌，将牌堆放在桌面上，伏妖从中抽出一张，是正位的愚者。

“这件事似乎只有你能做到，我不便透露太多。”命运之神轻笑，“你很迷茫，但终点亦是起点，开始也是结束。”

喝醉的昆吾不知怎么又半梦半醒地跑了出来，抱着自己的弟弟吐起酒后真言，昆仑只好扶着哥哥听他慢慢说，一副无可奈何却又心甘情愿的模样。

伏妖忽然想起昆仑对他说的那句话，也许他们都是这样的，明明都有自己所珍视的东西，只是一个坦然、一个放不下。

“你呢，你就不怕死吗？”他们被困在生死边境空无一物的阶梯上，伏妖如是问道。

“生在阳间有散场，魂归地府又何妨。”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总有悲欢离合、生老病死。昆吾之于昆仑，兄长之于最疼爱的胞弟，是他一生中恰如其分的纽带。

他们坐在围炉边聊了很久，借着一点火光说起了从前。

无敌通灵出的灵神是上一世的挚友，为何灵魂的执念能够跨过生死？吞天与毁灭之神曾针锋相对过，为何殊途之人又终能同归？

昆吾不知是哪个人格又被放了出来，喝了一些醒酒茶，开始变得神神叨叨。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他用一种相当古老的语言，唱着众人都听不懂的歌。民谣的每一句都是疑问，却从始至终没有给出答案。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明明是闻所未闻的神州大地，他却看见了明暗不分的混沌、浩渺无形的高天，长蛇吞下巨象、月光死而又生，黑水玄趾的异民、冬暖夏寒的石林，山中增城九重不知几里，烛龙睁开双眼便是白天。

听着熟悉的曲调，昆仑也不自觉地低声应和，与兄长一同唱起了儿时的歌。昆吾像回到了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他搂着自己有些腼腆的胞弟，瞳孔中玉石般的颜色流动闪烁。

吞天在一边给两人打call，法纳斯用书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灵魂的纽带会使自己也感受到疼痛。兰德斯吃痛哀嚎一声，毁灭之神却难得嘴角上扬。

造物悲悯千万年，万事万物生灭因果又怎会有答案？天地鸿濛本就源自纠缠，此身又何惧短暂？

他们是至高神灵魂的六道轮回，个体存在的意义显得无足轻重，但此时此刻伏妖却只是伏妖，仅此而已。

他下意识将手附上面具的位置，才想起已经被自己留在了御神那里。

伏妖告别了其他五位通灵师，他想了想是否要撑伞，出门抬头却是晌晴的天气。

御神不知将伏妖的面具放在何处是好，只得跟着天狗的鬼面一起别在腰间，至少这样还算不容易弄丢。

他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奇怪的预感，随着下个月圆之夜的日子愈来愈近，这种感觉也开始越发强烈起来。

御神站在神社前的鸟居下，望着头顶缓慢变化的月相，估摸伏妖也快要回来了。

他举起准备亲手交还伏妖的面具，耳边却总有一种声音在催促自己，御神被那声音蛊惑着将手覆上狐面，才借着月光看清了这道封印。

咒印是伏妖亲手施加的，不知封印了何物。月圆之时已到，御神身体中的魂力蠢蠢欲动，却与往常的躁动感并不相同，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

妖王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解开了那道封印，只见鎏金的火光冲天，他毕生苦苦追求的洪荒魄力喷涌而出，尽数冲向了自己的身体。

时隔多年，洪荒神的魂力与魄力再度合二为一，以御神的身体为容器，两股力量在妖王胸中纠缠相争，相融又相斥。

御神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无数针刺扎过，随时都有可能炸得粉碎，他渺小的躯体容不下这过于庞大的存在，只想将这些无法承受的力量全部释放出去。

赤妖王双手按住额头，周围一圈的枫林便被尽数点燃，很快就烧成灰烬，妖神的火不会那么轻易熄灭，火舌缠上了神社与鸟居，又逐渐向山下蔓延过去。

伏妖发誓，那绝对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

匆匆赶回的通灵师刚踏入妖界，远远地便看见了燃烧着的比叡山。伏妖心下暗骂自己的无能，怎会想不透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一直以来都是他们两人平衡着洪荒的魂力与魄力，谁也不知道两种力量在同一人手中会发生怎样的事。仅仅是一半的洪荒之力便足够御神问鼎妖界，完整的力量必将反噬其主。

伏妖只是想将曾经夺走的东西再次还给最爱的人，他的情感驱使着自己做出有悖理智的决定，这一切的后果便只能由他承担。

伏妖催促着镇上的居民快些离开，抬手唤出结界延缓火势，独自一人向山顶奔去。御神早已失去理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果然还是打开了那道封印。

伏妖甩出几枚符纸，将御神束缚在原地，没过多久便被对方挣开。御神举起法器，飓风将两人卷入数百米的高空。

赤妖王面目可憎的法相令伏妖感到陌生，狩衣宽阔的袖袍几乎被烧得粉碎，失去乌帽子束缚的白发彻底散开，令人不寒而栗。

眼看要被对方捆住，伏妖拈诀吐出火焰、借力退开，两人属性相同，妖火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这次的对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棘手，这便是女帝所言，只有他能够做到的事。可一个没有了灵神的通灵师，真的能够打败已经走火入魔的妖王吗？

他无论如何也通灵不出终虚神，他越是渴望，这份力量便越不再回应。

伏妖落在狭长的山道上，御神也跟着飞了下来。他必须想办法接近御神，将另一股混乱的力量从对方身上抽离，否则这无意义的争斗永远不会停止。

山道上一排排的鸟居被飓风接连毁坏，伏妖借机踏着空中残损的碎块，迅速来到御神身后。

摄魂的法术需要时间，可他结印的速度还不够快，御神已察觉到端倪，祭起团扇便要打断伏妖。

伏妖只得中止结印，堪堪用纸伞挡住了御神的袭击，不由得后退几步，反手将对方推了出去。他本就从异界匆匆赶回，又与御神鏖战至此，疲惫不堪，已是强弩之末。

从来就没有谁更有资格成为洪荒之力的主人，力量是枷锁、也是陷阱，可他们依旧执迷不悟。

通灵师咬破手指，将纸伞撑开甩了出去，用自己的血作引子凭空画出封印。他冲入结界按住御神的肩膀，另一只手试图将魄力引出。

两人的力量差距太过悬殊，御神将伏妖的手打向一边，通灵师吃痛收紧手臂，逐渐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力量夺回。

可伏妖并没有占到上风，他被御神死死掐住脖子向前推去，冲断了无数烧焦的枫木，最终被对方按倒在地。

明明就差一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赤妖王不断收紧掐着脖子的右手，伏妖甚至连半个字也说不出。

昆仑说得对，他果然还是不想死啊。至少他还没有阻止御神，还没有要回自己的面具，怎能就这样匆匆步入下一个轮回。

他的意识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身影，灵魂模样的武士以帘掩面，伏妖却能感觉出来，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

“小鬼，说——你不想死。”

也许是这句话触动了伏妖最深处的渴望，他不顾一切地随着意识中那道声音喊了出来。

“我不想死！”

终虚神回应了通灵师的渴望，灵神的力量随着伏妖的嘶吼爆发出来，震开了御神掐住脖子的手，将对方击飞。

鬼武者的身影浮现在伏妖身后，通灵师将纸伞举起，武士也随着他的动作拔出了太刀，伏妖举着法器的手落下，刀光便劈开了晦与明。

御神胸前被割出一道伤口，血流如注，洪荒之力的容器终究不敌伏妖与终虚神合力一击，妖王法相也逐渐从身上消失，露出御神原本的面目。

伏妖脖子上仍留着深深的勒痕，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三两步赶到御神身前，见他褪去了恶鬼之相，这才放心地倒在御神身边，枕着他的胳膊昏了过去。

终虚神望着比叡山满目的断壁残垣，身形于月光下逐渐散去。

“御神怎么伤得这么重！”阿瑞手中流淌着源源不断的生命之力，抬头向伏妖问道，“我们走了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御神被安置在山下镇上的医馆里，伤口太深又没能及时处理，好在有魂魄之力吊着一口气，伏妖又找来了阿瑞帮忙，这才逐渐恢复过来。

“没什么，跟他打了一架，下手有点没轻没重了。”

伏妖坐在床榻边，看着御神身上骇人的伤口一点点收束，不禁感慨起生命之力的奇迹。

“那你们下次可要注意点啊，这都能出人命了。”阿瑞还是单纯，伏妖说什么他也就跟着信了。

“谢谢你帮忙，小朋友，等御神醒了再让他带你去吃点好的。”

“好耶——啊不对，小梵告诉我这时候应该说没关系。”阿瑞显然对上次的霸王餐念念不忘，手中的生命之光也变亮几分。

伏妖忍俊不禁，透过医馆破破烂烂的窗户向外看去，原本种满枫树的比叡山已经被烧得光秃秃，至少在这里的主人醒来之前，妖界破破烂烂的模样还得持续一阵子。

“伏妖大人……”门外传来镇上居民的呼喊。

伏妖闻言拿起了手边的纸伞，回应道：“这就来。”

“你快去吧，看起来妖界近几天挺忙的，这里有我就行。”

伏妖愣了愣，随后揉揉阿瑞浅绿的短发，与小朋友告别后离开了医馆。这位临时代班的妖王倒是替御神收拾了不少烂摊子，他想了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某人，又释怀地笑了。

御神倒是躺了很长的时间才恢复过来，再多装死几天伏妖都以为他想偷懒了。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赤妖王挥动团扇，将一片烧毁的枫林恢复如初，如今他体内的魂力与魄力暂时平衡了下来，可月圆之时恐怕又将此消彼长、争斗不休。

时至今日，少年早已不再需要这份意外获得的力量，他的渴望得到了灵神的认可，作为万灵妖界的通灵师，伏妖将以自己的方式守护这片热土。

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听闻妖界受到重创的消息后，不仅圣瞳王他们赶了过来，就连那位曾经的毁灭暴君也跟着吞天到这里帮忙。

“别问我，我是被这白痴拉来的。”法纳斯淡淡回应一句，打开魔道之书将街边损毁的建筑丢入虚空。

“铁咩，不要不识好歹啊！”兰德斯的能力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医馆帮镇上的居民治一些跌打损伤，“这里怎么说也是你曾经统治过的世界吧。”

兰德斯一语中的，口嫌体正直的毁灭之神也不再回应。

伏妖刚好跟着御神走到医馆，向正在帮忙的两位通灵师打了声招呼。

“话说回来，你们的诅咒解开了吗？”他想起前不久将两人绑在一起的大麻烦，颇为八卦地问起后续。

很遗憾，并没有。吞天喜欢熬夜看番，扰得法纳斯睡不着觉，两个人差点为此大打出手。最后还是毁灭暴君屈尊降贵住进了兰德斯家里，按头逼着他12点前睡觉。

嗯，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同居了吧，可喜可贺。

至于山顶崭新的神社拔地而起，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伏妖靠在御神怀里，也找了本民间的志怪故事当闲书看。御神一手圈着伏妖，另一只手握住毛笔，在如墨一般的狐狸面具上细细描画。

羊毫尖端沾着鎏金的油墨，御神落笔稳重，仔细拿着面具涂抹了许久。待到画完纹案后，又将狐面戴在伏妖脸上稍作端详。

黑色的半脸面具看似平平无奇，却又在御神笔下被勾勒得栩栩如生。妖王颇为满意地放下毛笔，将面具置于桌边，等待油墨完全晾干。

伏妖也是过了许久才想起这件事，他半开玩笑地向御神讨要交给对方保管的面具，没想到赤小宝认错的态度相当诚恳，并且答应亲自画一副绝无仅有的。

伏妖不动声色地将书本合起，转身凑近御神的脸，举起手中的小册子遮住了他们，倒像只偷腥的狐狸，在御神嘴边偷了个香。

“看得出你很闲，既然如此，陪我过两招。”美色当前不为所动，与伏妖相处太久，御神的自制力也强了起来。

伏妖摆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啧。”

回过神的工夫又被带到后山，他俩从这里开始能一直打到万灵海界，火元素遇水则弱，在海边打起来至少不会把兰德斯家拆了。

想要完全掌控洪荒的魂力与魄力，御神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为了保证他不会再次因力量而失控，伏妖只能抽出时间来当陪练。

或许一直以来争斗不休便是他们的宿命，伏妖也不再执着于一切问题的答案，因为通向答案的那个过程，远比答案本身更为重要。

他仍旧热爱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所以不会轻易死去。

如露亦如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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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伏】如露亦如电

【伊夏】Morgenrot

【休动】洪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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