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wa

【喵光】Lamenya

之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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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冒险者再次孤身一人踏入雪都，年老的龙骑士正躺在疗养院的病床上，枕边放着一本名为《阿莱姆贝之声》的诗集和几封泛黄的信。雅伯里克在医疗兵的帮助下坐起身：“很久没听到你的消息了，最近过得怎样？埃斯蒂尼安他还好吗？”他仍同过去那样亲切招呼自己的徒弟，好像他还是那个坚持在风雪里站岗的石像，见证一批又一批龙骑士的诞生和离去，唯有冒险者从时间的狭缝中缓缓走来，暗示他这一切都是龙眼的幻梦：他们还停留在几十年前，一位孤勇的英雄和一名任性的骑士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冒险者把埃斯蒂尼安当季换下的一片龙鳞放交给雅伯里克，老龙骑士颤抖着双手接过，细细摩挲宛如粗粝蚌壳的鳞片，似乎透过这枚镜片就能窥探爱徒如今的模样。
“以前龙鳞对我来说都不能算作战利品，因为我们需要用龙族的尸体去引诱出更大的龙族，最后它们和我的战友都回归了以太界，战场被暴雪打扫干净，我想留下一点关于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这个愿望都无法实现。”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微笑着继续说：“埃斯蒂尼安这臭小子，从来不写信也就算了，总是让你替他跑腿，你可得多收些报酬啊，买点酒，我们偷偷喝个痛快，不管他了！”
冒险者想想埃斯蒂尼安用爪子练习写字从入门到放弃的过程，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为搭档争取一下福利：“埃斯蒂尼安他，他的手已经适应了枪术。”
“是嘛，那可真是太好了！臭小子以前经常端着比自己还高的枪到处跑，有一次冲得太猛，枪头扎进石缝里拔都拔不出来，可他就是不松手，就是要那把枪，一条水龙蜥突然从石头后面窜出来……”他顿了顿，斜靠着柔软的枕头，任由窗外的雪光为他全身铺上一层白纱。“后来埃斯蒂尼安拿到了盖博尔格，你知道的，他还是背着比自己高的枪到处跑，跑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总该长点个头了吧……”
“那些小崽子们偶尔也会来看我，可是他们太吵了，就像一群陆行鸟在求偶，总让我回想起在龙堡参天高地执行任务的时光，那时候我比他们还要年轻得多，话却没他们那么多，不然早就被敏锐的斑玃兽叼走了……”
“可是看着你，我总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刚刚退役的龙骑士，因为孩子惹祸而四处填坑的老父亲。你来之前我总是在担心埃斯蒂尼安今后的生活，并不是说他没有生存的能力，我希望他能有更好的选择，他往往认定了一个目标就会不遗余力去实现，如果他认定了一个人，那一定是过命的交情——这样的人我见的不多，但你一定是最特别的那个。”
“我希望你能多陪陪他，至少……让未来的孤独来得更晚一些吧……”

「安息吧……安息吧……勇敢的骑士……
在这冰天雪地的宫殿……哈罗妮的身边……
让高贵的灵魂合上双眼……静静入眠……」

大约因为他的世故，他的年纪，他那不可替代又无处发泄的孤独，圣龙成为了龙骑士们倾诉的第一对象。“昨天”埃斯蒂尼安为了他的尾巴找过圣龙，“今天”冒险者为了他的时间来找圣龙。
「时魔法……？也许，我没有听过吧，不是所有伊修加德的一切都能乘着风吹到云端之上。」巨大的白龙打了个哈欠，「不过，听你的描述，这个‘时魔法’与我们龙族认识的‘历史’没什么不同：过去和现在的某一件事不断地重复发生，它在膨胀和延伸，足够把你完全包裹在里面。快乐也好，痛苦也罢，毫无分别，但对生命过于渺小的人类来说，这种感觉很难理解吧，就像我们无法理解你们短暂又虚无的极乐一样。」
“也不是不能理解……我是说，有的人有的事，我们会记住的，甚至传承下去，但不会永远陷在里面。”
「伊修加德的人类确实让我见识到了这种继承的情感。但与你无关，英雄。或许在你们人类看来，龙族是不朽的，同理，这种情感也是永无休止的，直到死去依然历历在目。」
“抱歉，我让你想起了伤心的事……”
「你还是没能理解我的意思，人类。假如‘今天’你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位龙骑士将会永远活在‘昨天’。」
“他不会的，埃斯蒂尼安会一直向前走。”

冒险者注意到，他的搭档正在养成一些特别的习惯，而本人毫不自知。
荒漠深处的沉积岩宛如一条脱水的鱼，被干枯的风切割成褐红和灰白的肉块，他们身处拉札罕戈壁滩，星星点点的浑水坑是唯一的风景，然而一身尘土的冒险者只会怀念那些频频脱钩的鱼王，没有跳下水洗个痛快澡的冲动。埃斯蒂尼安也一样，此时的他已经不再穿着龙血制作的铠甲，大大方方露出龙鳞包裹的上身，将后背抵在粗糙的岩石上摩擦，弄得凸出的龙脊折断了尖刺，银月般皎洁的鳞片也蒙尘黯淡。冒险者问他是不是因为身体的变化感到难受，龙骑士磨了磨牙，似乎有些为难，说：“痒……”
冒险者右手成拳打在左手手心，猛然了然，那些大大小小的龙鳞看着厚实，却不像莫古力族追求的那般锋锐和坚硬，当他贴紧龙骑士柔软的腹部时，恰好的温热熨帖年轻皮囊下衰老的肉体。
莫古力族与龙族得以进一步友好交流，在于一份新的互帮互助协议：莫古力们以灵巧的爪子为龙族清除角质，龙族就不必借助硬物蹭掉鳞片以至于划伤皮肉。眼下埃斯蒂尼安竟然又到了换鳞片的时候，冒险者惊讶之余短暂回顾往昔，发现自己对时间的推进愈发模糊，他不是一个会牢记生命中多少次日出日落的哲学家，哪怕世界毁灭前七秒他也不会刻意倒数来完成告别仪式，这些曾经不重要的东西都被他过滤掉了，现在终于发觉“时间”的存在，沙利亚克的眼泪又如同埃斯蒂尼安随手抓取的细沙，可以用来擦拭身体，留下痕迹，然后什么也不剩下了。
他默默为伙伴清理背上的伤口，用宝贵的清水洗涤龙的鳞片，手臂穿过腋下绕到胸前，一圈又一圈包扎严实。那些刮落的鳞片大大小小黏在手臂上，晶莹似雪，又不像雪一触即化，冒险者摸了摸这些可以承载温暖的钻石星尘，掌心也粘了几片，他把它们拍到脸上、胸口上，假装自己也是一条龙，只不过长得很像人类而已。
埃斯蒂尼安对伤口十分敏感，用龙骑士的话来说，“疼痛提醒我还活着，我仍可以继续战斗。”但他处理伤口的手法又过于简单粗暴，似乎只要能够止血就好，剩下的康复过程全权交给时间。这一点和龙一模一样。冒险者想起了卡尔·米克，还有那条受伤的龙，它们曾经一致认为唾液是治愈伤痛的良药，而睡眠是恢复健康的最佳方式，直到冒险者发现了千年前人类治愈龙族的石碑记录，这才提醒那些长寿的生物如何去爱惜自己的身体。现在的埃斯蒂尼安也在遵循这种古老的传统治疗模式，例如手臂上的伤，龙骑士会伸出变得细长的三角舌头一遍又一遍舔舐新增的伤口，直至血液不再流出，可以看到裂口处粉红色的嫩肉，这样“治疗”就算结束了。龙骑士对自己的处理方式非常满意，尾巴尖在身后上下雀跃。
这明明就是猫嘛……冒险者默默用纱布捂住脸，透红的耳廓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相比之下，冒险者对疼痛过于迟钝。或许由于光之加护的影响，战斗中受到的伤痛反而没有发动超越之力时产生的头痛来得明显——值得一提的是，冒险者戒酒很多年了，他仍将超越之力造成的不适称为“宿醉”。伤口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条条一道道，犹如树木的年轮，经年累月在这具躯体上增加。那些一度被忽略的伤痛暂时沉淀，附着在肉体的每一个角落，某一天它们苏醒过来，仿佛蚀骨之蚁由内而外啃咬他的神经，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折磨愈发明显，尤其雨雪天气最为活跃。昔日的英雄不擅长倾诉，习惯了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忍耐，他认为自己早就过了嗷嗷喊疼的年纪，什么苦头没吃过，这点痛算什么……然而当温暖靠近，冒险者几乎立刻拥抱住热源，借助对方过高的体温来缓解身体的疼痛。
他们都改掉了坚持多年的毛病，也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只要在冒险者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龙骑士伙伴始终尽职尽责充当一个大型暖宝宝，可也许一开始埃斯蒂尼安是拒绝的？
冒险者糊里糊涂想过这个问题，身体带来的欢愉体验经常导致本就不聪明的大脑短路，再说埃斯蒂尼安也从未明确表示反感，有一就有二，冒险者放弃了思考，逐渐沉浸于被温暖与关爱包围的感觉，他终于能够感同身受，那些喜欢在龙的肚子底下睡觉的莫古力的心情。这时冒险者会想起雪之家热腾腾的奶茶，想起福尔唐府华丽的的暖炉，想起绿茵岛永不熄灭的篝火……风过境迁，今宵月落，至少此时此刻他的身边还有一位友人陪伴。
“好暖和啊……”
埃斯蒂尼安仍然抱紧了他，薄唇蜻蜓点水般掠过冒险者脖颈处一块淡淡的疤痕，将纤细的触感隐藏在炙热的吐息之间，龙的尾巴甩动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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