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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中
风雪中
迟鹤归
2024/11/27 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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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安×唐酒 *没有典型感情线 唐酒的梦里有一场雪，一壶酒也化不开的雪，他需将生命以赴才能走出整晚寒冬。 唐家堡人尽皆知的是唐酒是抱养回来的孩子，他的记忆里只有师傅拢在明烛灯暗时抚摸过他头顶的手，他们有过浅的师徒缘分不得长久，他的师傅死在宿敌手中，唐家堡只留衣冠冢。他自此孤苦伶仃，却在师傅的衣冠冢前守了三日，最后埋头叩首，走进嘉陵江边的月里再也回不来。 唐酒还记得开始出任务的时候也蹲在树上等候整个夜晚，那是他第一个任务，任务对象住在安静的一处宅邸，在归家时有妻来迎他，孩子在脚边拽着母亲的衣袖，看起来辑睦不已。江湖人来往听凭一句恩仇，男人有仇家，仇家出赏金来杀他，唐酒低头看着掌心，他从未有过此般温情，但他动手了，鲜红的血在女人的衣摆开出绮丽的花，她眼中憎怨皆由凶手所承担，她的孩子在怀中被死死捂住眼睛。这个江湖总是有人鲜衣怒马，有人踽踽独行，也总会有人身不由己，谁都不能触碰命运的手。 也许陆安是个意外，他在最后一个冬天跌入唐酒的院子里，蜀中的冬也许没有那样大的雪，唐酒并未留在蜀中，他在江湖许多年，从未回到衣冠冢前悔恨。 陆安被救入屋内时寥落风雪其实已经掩埋他半边身躯，明教并不怕冷，这样的冬天竟也只穿的如同在大漠一般单薄，但他身上纹着圣火，唐酒低头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只有炉中的火跳跃，留下几声沉闷炸响。 世间神佛大多乏味，他想，却不自觉间跌入一场在佛前叩首的梦，恍然间又回到衣冠冢前，他从来走不出去那个夜晚，困在其中苦苦不得生，再平和的梦里也有风雪将他缠绕掩埋。他低头对上一双睁开的眼，有一簇火焰燃烧进心脏，唐酒几乎要困死在里面，才后知后觉失礼移开目光，剩余的纱布糊了刚刚苏醒的病人满脸，病人看起来有些怔愣，眨着眼打量这间全然陌生的房，陆安确信他被救了下来。 有很轻的竹香会弥漫在紧闭着门窗的房间，窗外寒风凛冽，唐酒不喜欢这样的冬天，同梦中一样，但是他寻着它来，在夜夜折竹声中坠落另一场风雪。他早已不再懵懂地抓握希望，躺在雪里的触感与无数次他躺在院子里任由大雪掩埋自己相同，这似是一场葬礼，但有什么在他掌心燃起，他被救出牢笼，陆安的眼睛在黑暗里也明亮，唐酒看得见。他想，他或许不再是困兽。 “你似乎做了噩梦，”陆安说：“你的手好凉，就像是要散在屋外寒冬。”他又顿了顿，这时他们已经靠得太近，他说，“你握住我就好像抓住一团火。” 一团火吗？唐酒的思绪开始散开，唇齿间多炽热的温度才能融尽冷冬带来的寒，他蜷曲在被子里，他的指尖被另一个人握在手中亲吻，大漠干燥的风沙将他包裹。哦，他放松了身体开始想，这个人占据了这场梦。唐酒低垂着眉眼望向被他拽下来而靠近的明教，他在啄吻他的唇，温情如同情深难宁，如同一场梦，把一切写的顺其自然。 世间良辰大多苦短，那夜更如同黄粱梦，唐酒险些溺死，在无微不至的温暖里开始窒息，久违的丢掉整晚的雪，他梦见师傅的衣冠冢，少年决绝哭泣哽咽，所有的飞鸟都散尽，无人敢触碰萦绕此处的悲伤，那些过去像如影随形的枷锁，唐酒向来渴慕温暖，如同致死毒药。 此后数月唐酒在小院里抬头时都能看见金色的身影坐在落败枯叶的树枝上晃荡着一条腿，陆安总是低头看他，携带着眼里毫不掩饰的一点笑意变成难以言明的阳光，日日以复，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陆安。”唐酒有时会这样叫他，陆安只盯着他，若非江湖仍旧又有几人得以相信这样安宁的冬天，唐酒攥紧他的衣袖，似乎带来一整个春。 其实陆安的官话不太好，他自大漠的一场风沙里走进马嵬驿里仅带着一柄刀，又在春三月里走进中原的江湖，此行一去只有明尊在每日月下让他回忆起山上圣火，他从未向来客叙述他的往事，却也会在一个被追杀的冬天也落进蜀中的雨，从此一去不回头。 圣墓山上的生活是他此生难忘，仔细回想却又是日复一日的乏味，圣火日复一日在眼前燃烧，月亮日复一日落下。他曾在一夜群星下带着他的刀走进黑夜里，第二日天明时遍体鳞伤却带来最丰厚的猎物，陆安再抬头望光明顶的时候怔愣着觉得他的归宿已经不再这里，他转头离去，一路上不再回头，在深夜里又想起那火焰，燃烧留下的余烬只剩半点温热，就像这个冬天一样。 唐酒再开始接任务的时候凛冽的冬已经殆尽，有几寸新绿在他的院子里萌芽，他远离了这片观雪的好地方，只身归往月色里，他没有再攥紧渴慕的温暖，他怕，怕他作茧自缚，怕火焰流淌将他也燃烧。 再遇见陆安时一切似乎仍然是顺其自然的，他踩在一院的尸骨怔愣里看见有人挡住月亮的辉光，他抬头，看见最熟悉的人站在院墙上，明教漂亮的饰品折射着月光显得明亮，那双眼睛，那双他最熟悉的眼睛正望着他，漫长的沉默在两人间弥散开来，陆安不曾移开视线，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他落在唐酒的面前，陆安开始想：他想吻他。 有太多时候说书人口中的江湖是快意恩仇，自由洒脱时一盏酒论英雄，唐酒知道他眼中的江湖不是这样，只是他无路可走，他的师傅抱回他，他跟着师傅在烛火的光线下扣上第一个暗器的时候，唐酒的江湖就没有回头路了。唐酒一直在想如果他没有走进那晚嘉陵江的夜时会怎么样，他是否会在竹林里再遇见一只啃着竹笋的滚滚，或者哪位师兄的机关小猪急急忙忙从他身边跑过，一切是否会如过去那样平和？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陆安的怀抱其实很温暖，大漠风沙不可否认的干燥在他的气息里长久留存，唐酒被这样包裹，不再是湿冷的雪在他灵魂中蔓延，他更为恍然，只觉得意识落入渊海，蜷曲的手指不自觉攥紧陆安的衣袖，他听见陆安问他，问了什么呢？他开始想，却听不真切，于是他捧起陆安的脸开始亲吻他。 从来没有一种属于爱的感情能在人的眼睛里好好掩藏，它们总是争先恐后的在喜欢的人面前踊跃出来，带着期颐希望被爱着的人发现，好能拥有归向的处所，才不至于使它在求而不得里不断杀死自己，陆安是如此，唐酒亦是如此，他们走过扬州城繁花艳丽的一个春天，唐酒陪着陆安去往很多地方，陆安没有带他回明教，他也没有带陆安去那冢孤坟前，很多次唐酒喜欢伸手触碰面前这个明教的眼尾，有流淌的血液在他的指尖下，他开始笑起来，又凑过去亲亲他。 总是有猝不及防的意外发生在宁静的生活里，唐酒在前夜接下新的任务，却只是有人请君入瓮想要赶尽杀绝，他的名气太盛，总会是有人想要取而代之的。那是一夜苦战，暗器或者是毒，狼狈的尸骨在唐酒四周堆砌，他自己的状态更是差劲，腰腹的伤口止不住的流血，他躺在林间的落叶里，错落的枯枝漏下一颗明亮的星，他虚弱至极，早已撑不住沉重血肉，连呼吸都已是困难。 倒下去吧，那颗晚星消散在树枝遮挡的阴影里，命运无法伸手救他，他为死亡所独占。 陆安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将唐酒逼向绝路，他匆忙寻找每一处痕迹，想要追上唐酒的步伐，最后他成功了，他看见躺在一片血泊里的唐酒，微弱的呼吸听起来却十分沉重，陆安触碰唐酒的时候只觉得冰凉，似乎这个人快要变成风雪散去了，他惊慌无措，只能小心翼翼想要触碰唐酒，陆安近乎想要流泪，但有细小的声音将他从地狱拽回。 唐酒的眼睛很亮，有月亮和晚星的光辉，他看着陆安，只觉得从未见他如此无措，却又感到好笑，他张口叫陆安的名字，说话的时候很痛，他就努力的伸出手握住陆安的手指，半干涸的血将两人一同沾染。 “陆安。”他说，想了想又觉得应该继续说点什么，“我其实做过很多梦，我告诉过你吗？我的梦里有一场风雪掩埋了我这一生，它似乎想要我此生孤苦挣扎，却又的确是如此，我的前半生短暂拥有一段烛光，我的师傅，他将我抱回唐家堡，后来我总是想那是我最不能释怀的日子，我总是以为那样的生活里我总有一日能够寻觅雪原边界，但他死在仇家的手里…我也一样。” 唐酒说到这里的时候陆安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他颤抖着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想要擦去干涸的血迹，他最终还是说：“你不要死。” “我不会死。”唐酒安慰他，整个人缩在陆安的怀里，陆安的身上还是大漠的气息，唐酒总是迷恋这样的感觉，他开始希望自己不要死去，他还想再看看陆安的眼睛，再快些吧，快些到医馆，他有些昏沉了。 他开始继续讲：“我遇见你的时候只觉得那一整晚想要将我困死的夜也开始出现裂纹，我开始在风雪中找到一簇火焰不息的燃烧，我其实很害怕，害怕些常见的别离。我似乎也没有讲过我将我的师傅埋在了嘉陵江的河畔，孤零零的只有竹林作伴，我还没有带你回去过，我总是觉得，你一定能带我走出那个夜晚……” 唐酒的声音开始沉下去了，他开始想要睡去，也听不清耳旁的风声，有最令人眷念的气息将他紧紧包裹，就好像回到很久以前他坐在师傅身边燃着烛火的那个夜晚，他对着机关小猪好奇，而师傅将书写信的笔放下，半干的墨迹写着他还看不懂的东西，唐酒只觉得困，什么也唤醒不了他。 唐酒醒过来的时候就意识到有人紧握他的手，他吃力的偏头，窗户落进来的光亮里陆安坐在床边看着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唐酒突然笑起来，却连带着咳嗽，只得乖乖小口喝下陆安递过来的水，躺下后又死死盯着陆安不肯移开眼，直至陆安叹了一口气。 他坐到唐酒身边，只是还是不肯放开手，低垂下眉眼望着面前这个死里逃生的人，他所喜爱着的人，陆安说：“我差一点就再也追不上你了。” 他说：“你闭眼睡过去的时候我拼命叫着你，我想告诉你我要带你回大漠去看我出生的地方，虽然那里只有风沙，却总是有三生树在那里生长的，你喜欢猫吗？我们养一只好不好，我想要告诉你的东西很多，不止是那一整晚风雪，唐酒，我走到你身边来了。” 跟我走吗？他没有问，他不曾和唐酒一起在黑夜里走过唐家堡的小路，他没有越界翻阅唐酒的过去，这些总是会摆在他的面前的，就像现在，就像那个使他惊慌失措的夜里，只是他感受到唐酒捏了捏他的手心，看啊，总是有人愿意走到他的身边，填满彼此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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