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术】久别

【海术】久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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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突然被告知从此刻开始进入带薪休假，你会如何反应？

艾尔海森听到时没有丝毫犹豫，对向他宣布这项决定的纳西妲说了句“谢谢”，随后转身就要离开，然而就如同所有剧情迎来了转折点一样，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等等。”

少女睁开双眼，“有相熟之人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你不打算去看看吗？”

她仿佛一个在旅程起点等待着新生旅人踏上征程的引路女神，旅程中必然千难万险。老实做一位旅者显然不是艾尔海森的性格，但他还是开口了，“地址是？”

（一）

白术才把随身的东西放好，房门就被敲响，推开门，门前立着一个人。从草神说出那番话艾尔海森就已经将她口中所说的相熟之人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亲眼见到，到底心境还是有所不同的。

白术直直看着他，艾尔海森却觉得对方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白术握着门把手，有些疑惑为什么来人一声不吭，于是试探着开口问道。“你好，请问是哪位？有什么事吗？”

艾尔海森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使得白术没有认出他，但还是向他自报家门。“是我，艾尔海森。”

白术先是一怔，随后脸上浮现了惊喜的笑容，“是你呀！里面坐，里面坐。”

说着他侧身让出一道空隙，等感觉到艾尔海森已经进到房间当中，他才摸索着关上门，艾尔海森则停在进门处始终看着他的动作。“你的眼睛怎么了？”

白术闻言拿起开门前放在一侧的导盲杖试探着往房间里走，刚走了两步就被艾尔海森扶住，他朝艾尔海森的方向偏过头笑笑“出了一些事，现在看不到了，不要紧的。”

艾尔海森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白术刚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他将白术带到沙发旁坐下，继而朝白术眼睛伸出手，手指的靠近让白术微微侧脸，有些不自在。

他眼眶里仍是那双赤色的眸子，一如他离开前，只是如今那眸中的光彩不在，犹如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一番询问后，艾尔海森坐在桌前听他讲述了一个极短的故事，一条蛇，一个契约，和几辈人的故事。一个人与蛇签订了契约共生，蛇赐予他救助他人的力量，人则通过这种方式救治他人的生命，交换的眼睛是契约的证明。契约传了一代又一代，最终在白术这里结束了这个契约，蛇变回了药君，交换了的眼瞳也被换回，只是作为代价，白术原本的眼睛再也不能视物。

白术的笑容即使在讲述故事时也不曾褪去，这曾经向他瞒下的秘密终于能坦诚的讲给他听。“然后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啦，那契约结束之后不卜庐就暂时交给了长生，我呢，则趁着这个机会去一些之前没时间去的地方，所以终于又来到了须弥。”

艾尔海森没有立即开口，白术说得简单，但想来过程并不轻松，而最重要的是，艾尔海森并不认为代价只有白术失明的眼睛。

良久，他开口道，“来我家吧。”

“嗯？”白术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话题突然就跳跃到要住到艾尔海森家里去了。

“住到我家里来，我明天开始带薪休假了，如果想要去哪里我可以带你去。”

“这......不好吧...”白术想着怎么拒绝的功夫艾尔海森已经开始动手收拾起他的东西，搬家行动势在必行。

“这旅馆的房间不太适合你，家具边角没有经过特殊处理，如果你出问题旅馆的老板也会很困扰吧。和我一起方便你行动，也省了你出行时和人问话的功夫，没损失的。”

听着屋子里的动静白术也只好点头，“好吧，那要麻烦你几天了。”

“嗯。”

艾尔海森向来是个行动派，没多久就把白术行李打包好，天黑之前牵着白术的手退好房来到了自己家。

白术显得有些拘谨，如今的发展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尤其是被艾尔海森牵着的手。他说可以拄着导盲杖自己走的，但艾尔海森坚持，说天快黑了，天黑了很多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这样走得快些。白术只好作罢，任由他牵着，不过确实快了许多。

才一进门就听到卡维的声音“艾尔海森！你带人回来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要是人被发现了怎么办？”尽管压低了声音，后半句声调还是明显有所提高，却在看清来人时睁大了眼，随即声音里带上了兴奋，人也赶紧凑了过来“白术？！好久不见，你回须弥了？怎么没有提前和我们说一声。”

白术闻声问道。“是卡维吗？”卡维本来有些兴奋的情绪突然一滞，试图和艾尔海森眼神沟通了解眼下是什么情况，奈何艾尔海森没回应，径直拖着白术的行李进了屋子。

卡维看向白术略显空洞的眼神，有许多话想问，又强行按下，很快恢复他高涨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己与刚刚表现出不同。拉着白术走到沙发近前让他坐下，替他倒了杯水后这才开口“这次回须弥之后不走了吗？”

白术摇头，“不，只是暂时待几天。”

卡维甚是可惜。“还以为你这次回来就要定居在这了呢。”

“最近怎么样？”

卡维含糊其词，“挺好的，哈哈。”他干笑着，即便白术目不能视也听得出来他话语间的紧张。

见气氛缓和的差不多了，卡维才小心问出口，“白术，你的眼睛……”

已经告诉了艾尔海森，那也没必要瞒着卡维，左右事情已经结束了，白术便将那简短的故事又讲了一遍，听得卡维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堆话在喉咙里里滚了好几遍，最后看着白术始终挂在唇边浅淡的笑容，说了一句，“没关系，白术，你多在这边住一段时间吧，想住多久都没关系的。”

“多谢你，卡维”白术与他道谢，身后传来艾尔海森的声音，“不用谢他，我是房东。”

卡维连忙回嘴“我有付钱的！”

白术又和卡维聊了许多这些年他不在须弥所发生的事，不由感叹世事变迁。

还想再问些琐碎事情时，艾尔海森走了出来，拉着他的手把他往自己屋子里牵，“折腾一天了，早点睡吧，有什么话可以明天再说。”

卡维也难得没和他唱反调，朝着白术挥了挥手，想到他看不见又开口说道“说得对，白术你赶紧休息吧。”

（二）

洗漱过后尽管与人同枕有些不习惯，但是到底旅途劳顿，白术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白术到须弥的第一个心愿，就是与提纳里见面。真就如艾尔海森所说，省去了许多麻烦，得知在这几年间艾尔海森和提纳里关系还不错时白术十分惊喜，随后正赶上提纳里的一个小型讲座，白术在台下专心听完讲座心中更是觉得果真闻名不如见面。

经由艾尔海森介绍，白术终于近距离接触到了传闻中的提纳里，只是遗憾，无法亲眼看他，他握着提纳里的手，情绪罕见的有些激动。

提纳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活在两位朋友口中的学弟，心中也有许多好奇，正好下午没有别的安排，便跟着两人去了酒馆。

两人都是性格很好的人，又同出生论派，且有许多共同话题，很快相处氛围就变得融洽。白术有很多想向提纳里请教的问题，提纳里亦对璃月的一些道地药材充满兴趣。

艾尔海森去喊上卡维的功夫两人已经从须弥蔷薇花瓣的色泽与地脉的关联聊到了月莲和琉璃百合的共通性。谈及自己专业领域的话题，尽管白术眼睛已经不可视物，艾尔海森还是觉得他眼中闪闪发亮。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当时的艾尔海森刚伴随着风沙进入一处秘境，与此同时偶然在附近采摘赤念果的白术同样被一阵风沙同样卷进秘境之中。等到艾尔海森面前的风沙散尽，发现不远处的地上瘫着一个人。艾尔海森缓步走了上去，而后在他滚落在地的眼镜旁停了下来。

“嘶——”白术撑起身，手腕处传来的痛感让他冷不防抽了口气。

“你怎么样？”艾尔海森俯下身拾起眼镜递给他，那眼镜一边的镜片从上方碎裂开来，裂纹遍布整只镜片。

“谢谢”，白术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接过戴上，和他道了声谢，然后在艾尔海森打量的目光中接上了自己错位的手腕。“应该没问题。”

“白术是吗？你的名字。”白术正轻轻活动着自己的指节，闻言抬头看向艾尔海森，看对方并没有启用虚空终端，有些好奇。

“没错。”白术同样没有启用虚空终端，总觉得对方不使用虚空终端就能念出自己名字，这样的场合下自己却要查询一番显得太过失礼。只是仔细看过艾尔海森之后倒真有印象，他语气里有些欣喜。“我记得你，上次在拉库马尔老师的课上有见过你旁听，只是你怎么会知道我的？”

毕竟即便偶然一同上过同一位老师的课，但彼此之间其实并没有任何的沟通交流，生论派学生下意识多留意一下选修的学生倒是正常，可选修的人反倒知道自己，这还是挺稀奇的。

艾尔海森点头，“阿弥利多里的璃月人，最近风头正盛的大概也就只有你了，而且外表和传闻中也是能对得上的。

“原来如此。”白术笑笑，“不过风头正盛什么的倒是有些夸张了。”

“没必要谦虚的，风头正盛只能说明你的确有过人之处，并不是贬义。”艾尔海森朝他伸手，“总之先站起来吧，一直坐在那里秘境的探索也不会有进展。”

“多谢”被艾尔海森拉起，白术拍了拍身上的土就开始观察起秘境中大致状况。艾尔海森看了看他左手不是很方便所以身上没拍下去的灰尘，上前两步替他拍了拍。

“艾尔海森，这是我的名字，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直接叫我就好。”

“嗯。我记下了，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怎么样，卡维有时间吗？”白术自打看不见后对外界的感知能力明显提高了许多，很快就注意到了艾尔海森的靠近，于是面朝着他的方向问道。

叫自己名字的还是那个人，只是时过境迁，那人眼眸中光彩不再，宛如失了色泽的朱红宝石。面容成熟了许多，声线也比以往要低沉些许。

“一会儿就到。”

白术弯起唇角笑笑，“老板，麻烦再来两杯。”

（三）

晚上喝了些酒，身边的气息熟悉而安心，白术依旧很快入睡，艾尔海森侧躺着看着如今睡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很少看见白术不戴眼镜的样子。现在倒是可以随时看了，毕竟他现在什么也看不到，那眼镜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摆设，可仔细想想他当初的眼镜效果不也差不多？

艾尔海森和白术两人接连解开了几条通道后又进入一条新的通道，这秘境像是一个大型的迷宫，走到尽头又开始新的样式的解密，上下左右了好几次，再次从电梯里走出的白术感觉有点想吐，虽然摔下来的时候没磕到头，但是却像是快要出现轻微脑震荡的症状。

他扶着电梯的旁侧竭力平复这种眩晕感，回身时看见艾尔海森身后的墙壁上似乎有什么，于是推了推眼镜，可镜片上满是裂纹，反倒将视线隔绝更多。白术干脆将眼镜取下。“艾尔海森，你看那里是什么？”

艾尔海森本就留意着这边的动向，看见白术的反应反倒更好奇起白术来，他取下眼镜后脚下没有丝毫移动，也没有眯起眼，但却指着墙壁上的一处极小的缝隙。

他伸手在缝隙前比了个2的手势，“眼镜摘下来也能看得到吗？”

白术将那带着裂纹的眼镜重新戴上，“2，其实这个没有度数的，不过因为一些缘故，以后我大概视力会不太好，算是提前习惯吧。”他指了指鼻梁上的眼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大概会陪着我一辈子吧。”

“还有，你面无表情做这个手势总觉得有些违和，可以考虑换一个。”

他身上大概是有秘密的，毕竟这样的话说出来，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但艾尔海森不甚在意，谁还没有几个秘密。

于是他只点了点头，去看那墙上的缝隙。

那时说的话只应验了一半，白术视力确实不好了，只是那眼镜没再陪着他。

那缝隙最后是靠艾尔海森用蛮力砸开的，在里层藏着一枚开关，上面用须弥古文字写着一行字，【智慧固然重要，但是大力出奇迹】。按下开关，那面诡异的墙整个翻转过来。

那是一个小房间，房间正中放着放着一只宝箱，四周的墙壁上同样有一行字，使用古代赤王文字写就。

“记得......？”白术努力辨认着上面的文字，就像艾尔海森有选修生论派课程一样，白术同样选修了知论派的课程，学习古文字能够帮助他查阅古籍，只是这古代赤王文字他倒是还不曾涉猎，如今靠的尽是一些模糊的印象。

“记得叫醒我”艾尔海森念出声。

房间里再没别的东西，只有那只闪闪发亮的宝箱，白术看向艾尔海森，“要打开吗？”

“只能这样了，我们一起吧。”

白术点头，两人一齐将宝箱打开，倒是十分安静，什么危险也没有，里面是一些财物，以及几块石板。

石板上多是刻着一些研究成果，以及一块比较特别的。白术看了一眼，依旧是用古代赤王文字写下的，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当下便主动将石板递给艾尔海森。

白术凑到艾尔海森跟前，看着那块石板。一起努力走到这里，自然有知悉内容的权利，于是艾尔海森也不藏私，将那石板上的内容一一念出。平稳的声音一时间充斥着整个房间。

是一位学者的赠言，大致是说秘境中的机关是根据他平生所学制造出来的，只有有缘人会被吸引到这秘境中来，而宝箱中的财物和成果则是对破开了重重机关的有缘人的奖励，自己已经深埋地底，墙上留下的文字是他的墓志铭。艾尔海森抬头。看见白术正一边看着石板一边听自己说话，时不时点点头。

“艾尔海森，你古代赤王文字学得真好。”他由衷夸奖道。

“谢谢夸奖。”

“不过这墓志铭倒真是有趣。”

记得叫醒我。仿佛我不曾死去，我只是沉眠其中。

两人依据石板最后所说，站在原本放置宝箱的位置，又是一阵风沙，两人回到了地面，有些违和感传来，白术摸了摸脸，那只碎裂的眼镜不翼而飞，他对此也不太关心，毕竟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影响，而且这次又有所得，眼镜什么的，再买一个就是了。当下和艾尔海森道过别后拿着分得的东西去寻找之前自己采摘赤念果的地点去了。

艾尔海森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移动，似乎在等待什么，半晌，从空中落下一个东西，艾尔海森伸手将其稳稳接住，是白术那只碎了一半的眼镜。

他看了看手中的那只眼镜，犹豫片刻还是将其收好。

艾尔海森抬手摸了摸白术的脸，那只眼镜没有再还回去，如今还在自己房间里好好收着，他甚至给它配了个盒子。

（四）

时间过得很快，白术本就是来故地重游的，艾尔海森陪白术去了许多地方，转眼间就要到了白术快离开的日子。卡维张罗着离开前为他办一场践行宴，他是真的很舍不得白术，一方面是他们曾经的交情确实不错，另一方面则是，自打白术搬过来，他的伙食水平明显都高了很多。

白术见卡维兴致很高，也十分感谢的接受了，干脆叫上艾尔海森陪他一起去一趟化成郭邀请提纳里。

他倒是很想继续和提纳里聊上许多，但很可惜提纳里还有巡林官的工作，而且须弥城的喧闹实在是对提纳里的耳朵不是很友好。于是在两人找到提纳里之后白术又和提纳里聊了好一阵子上次未完的话题。至于践行宴，提纳里也相当爽快的同意了。

“接下来还有哪里想去的？”两人在雨林中缓慢的行着，耳边不时有流水声和暝彩鸟的叫声传来。“嗯……”

白术正思考着，有鸟儿振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应该是有什么情况，两人循着声音的方向赶去，却发现一名幼童躺在地上，失去意识。艾尔海森上前查看，想来是失足从高处滚下，身上有多处伤口，伤重处还不断向外渗着血。

艾尔海森简单向白术说明情况，就见一道绿色游丝徵灵如蛇般自白术手中的导盲杖蜿蜒而下，顺着地面游走至孩童身边，缠绕在他伤处，伤口的血液流速肉眼可见的减缓，直至停息。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白术使用元素力，治愈的能力似乎很贴合他的愿望。

“艾尔海森，现在不宜直接搬动，我在这里守着，稳定他的状况，你去健康之家说明情况叫人过来帮忙。”

艾尔海森当即离去，只留下一句“好。”

白术摸索着来到男孩身边，游丝徵灵仍在伤处盘旋，白术则警惕着周围的动向，以防有野兽闻到血腥气袭来。

好在他们的位置虽与健康之家有一段距离，但也不算太远，艾尔海森很快带着人赶回，后续的事情就要交给他们了。

这样的场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识，白术想着。

第一次与艾尔海森相见是在沙漠，第二次则是在雨林。其实也没有多巧，毕竟，须弥除了沙漠便是雨林。

艾尔海森路过案发现场时白术正在卸掉最后一个镀金旅团的胳膊，动作利落的丝毫不逊色于他上次在秘境里复位自己错位的手腕。看见来人，白术朝着艾尔海森笑了笑，“艾尔海森，这么巧，居然会在这遇到你。”他戴了一只新的眼镜，艾尔海森看了一眼，仍然是无度数的。

“看来不需要帮忙了。”

“怎么会呢？”白术推了推眼镜，眼镜一旁的装饰轻晃，在阳光的照射下反着光。

“现在有时间吗？”

艾尔海森双手环胸，“取决于你想做什么。”

“伸张正义？”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时间。”

白术点头，而后开口。“嗯，那柔弱无助的阿弥利多被镀金旅团打劫，无可奈何之下正当防卫，然后等待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室罗婆耽叫来三十人团的人前来拯救，作为回报阿弥利多请这位室罗婆耽大吃一顿呢？”

白术理了理有些松散的头发，一双略微下垂的眉眼看着倒确实像是柔弱可欺，当然，只是像，毕竟躺在地上的那一伙镀金旅团做不得假。

“不错的故事。”艾尔海森转身朝着三十人团的方向走去，白术的声音远远的从后方传来。“那就多谢啦。”

三十人团的人很快便赶来，押着一众镀金旅团离开，有白术在原地看守，自是一个都没能逃脱。

“你似乎身手不错？”艾尔海森问道，虽然没看到全过程，但仅凭他手上的功夫就知道并不简单。

白术笑着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做得多自然就熟练了”他摊摊手。“毕竟我是从小跟着师父一起学医的。只不过比普通人更了解一些关节穴位和人体构造而已。”

说罢。他后知后觉。“这下璃月人都会武功的传言该不会解释不清了吧。”

艾尔海森拿起自己的杯子和他碰了一下，“提前祝你之后以璃月功夫在教令院里闻名。”

“之后有什么安排？”须弥的饭对白术而言有些重口，于是总是吃些相对清淡的，他与艾尔海森也算有缘，当下便随口问起。

“回家。”

“你不是有选修拉库马尔老师的课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午应该是有课的。”说着白术在虚空终端上查询起来。“嗯，果然没记错，感觉很久没在老师课上见过你了，不过去吗？”

“嗯，不去。”

白术没再问，他不去自然有他不去的理由，自己不过随口问问，这件事倒也没必要那么刨根问底。

“想到还想去哪里了吗？”

白术这次沉吟许久才开口，“嗯，离开前大概还要去看一下拉库马尔老师吧......”

叙旧这种事一般都会在旅途开始时先做，但是白术把他放在最后也是不无道理的。若要问其缘由，那很简单——白术没有正式毕业，而是退学了。教令院中【天才】比比皆是，白术自然也是【天才】中的一员，课业总是完成的相当出色，当时在学生中颇有名气。

但学业尚未完全完成，白术就收到了师父的来信。师父已是大限将近，白术当即开始收拾行李，同时向自己的导师拉库马尔提出了退学申请。

白术可是他的得意学生，拉库马尔肯定不想就这么让他退学，于是劝他别这么轻率的做出决定，干脆只当外出游学，大不了几年后回来，晚一些毕业。可白术知道自己接过那契约之后一切都难以预料，所以还是拒绝了拉库马尔的提议，离开了须弥。

如今要再见拉库马尔，白术心中是有些不安的，而且若是一开始就去看望老师，说不定后面的几天都要被老师追着训斥。

艾尔海森点头，若不是有草神的提醒，白术说不定也会最后才找上自己。

（五）

曾经的须弥有虚空终端在，来往智慧宫的人向来不多，白术又极为显眼，艾尔海森极自然的走到他面前坐下。

“你常来这里？”

白术看向来人，点了点头，虽然须弥对纸质书有所管控，可对于白术而言，这里能获取更多有用的资料，受身份年龄等各方因素影响，虚空终端中他能够获取的知识十分有限，且结果过于绝对，而他需要的是变通，与论证。

但他也并不完全排斥虚空终端，一切能让他获取所需信息的方式他都会尝试。

白术是与他不同的人，艾尔海森这样认为。但至少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又是类似的。“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周末来我家一趟，也许会对你有帮助。”

“好，我会去的，多谢。”

等到周末白术面对那诸多带着标注的藏书时，真正意义上的眼前一亮，征得艾尔海森的同意后立刻开始了他的阅读，离开时与他约定下周末再过来。

下一次周末时，白术带了两本从璃月带来的医书。

“虽然不知道你对这个有多少的兴趣，但是我手边也只有这种了，我看那边的几本书也都有翻看的痕迹，想来你也是有看的。而且我有心借阅，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付出就和你谈这个，索性我也带来不少书本，每次借阅也留在你这边相应数量的书籍，你看如何？”

艾尔海森答应了，从此他的周末里多了一个和他一起看书的人。如此持续了一段时间。

直到某个周末，他们面对面坐着，白术将书签夹好，合上了书本，然后把自己随身带来的两本书递给艾尔海森。若是平时，这是作为交换的书本，但是他这次没有去取艾尔海森的书。他说，“艾尔海森，这是最后的两本了，这两本送给你。”

艾尔海森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书，而是看向白术。白术面带歉意的笑笑，“艾尔海森，我要离开须弥了。已经提交了退学申请，明天我就会离开。”

白术在与艾尔海森的相处中曾说过自己在须弥的时间有限，却也没想过这么突然。

“有什么想问的吗，比如沉玉谷的风土人情，比如璃月的仙人是不是都能踏空而行，又比如是不是璃月人都会武功之类的。”见艾尔海森没开口，他试着活跃气氛。

“我喜欢你。你呢？”他开口了，只是气氛却更加焦灼。

白术放在书上的手正欲收回却被艾尔海森握住。

“问话我已经问了，那你的回答呢？”

白术没有正面回答。“如果还能再见的话，我再告诉你我的答案吧。”

这是他当时最后留下的话，艾尔海森记得很清楚。

（六）

去找拉库马尔的路上白术显得很紧张，站在门前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走了进去。拉库马尔看着眼前的两人，霎那间恍若时光倒转，他愣了很久，直到白术低低的叫了一声老师，才将他从记忆中两人年轻的面庞中抽回神来。

“你还知道回来！”拉库马尔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看看这眼前的两人是谁，一个是当初选修了他的课结果根本没来上几次的室罗婆耽，另一个是自己当初极为看好但是中途非要退学转身就走的阿弥利多。

只是更多诘问的话还没问出口，倒是察觉到了白术的异常，可他一时又不想直接和白术对话，于是转而问艾尔海森。“他怎么回事？”

然而选择和艾尔海森对话就注定了也得不到什么他满意的答案。“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最终还是白术将此事含糊过去，听说白术特意来看望自己，又交给他自己这些年来虽不知有没有机会可以递交，但还是用闲暇时间完成的几篇论文。

拉库马尔翻看着白术手中的论文，良久叹了口气，最后从自己的桌子抽屉的最底层里掏出一张纸来，赫然是白术的退学申请，到底是自己曾经那样看重的学生，怎么忍心让他就这么退学，这份申请他可从来没有给通过。

“你看你，一外出游学就是好几年，我还当你忘了这回事。如今你游学回来，又交了论文，内容我看过了，虽然正式流程还是要走，但是毕业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留影机，“作为毕业的纪念，和我这老头子拍一张合影，你不会不愿意吧。”

白术赶紧摇头“怎么会，多谢老师。”

艾尔海森替他们拍了照片，然后将留影机塞到拉库马尔手里，让他给白术和自己也拍了一张，最后三人又一起拍了一张合照，拉库马尔这才赶人离开。

他们离开前拉库马尔把白术当初那一份退学申请塞到他手里，“顺便帮我把垃圾扔了。”

随后关上了门。

白术握着那张纸站在门前久久未动。，“艾尔海森，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嗯。”他当然知道，白术离开须弥之后他查过许多次白术的资料，显示的都是在读。

“谢谢你。”这毕业证明对他而言虽不是必要，却也是他在须弥生活过的证明。

宴会如期开了起来，提纳里还带上了刚好休假的赛诺一起，听闻他们去找过拉库马尔，赛诺出声询问，“出来之后有没有觉得变得年轻？”

白术有些诧异，“并没有啊，还有这种功效？”

赛诺点头，“我听说教令院有的学生说他发起火来能把人骂得像孙子，当然算变年轻了。”

提纳里闻言猛灌一口手里的酒，只要自己听不见那就是没说。

宴会进行到中途白术说要去趟洗手间，拒绝了艾尔海森的陪同，白术一个人拄着导盲杖前往。让一个盲人自己行动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艾尔海森稍等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而后站在洗手间门前，看着里面的白术扶着洗手池的边缘大口大口的呕着血。

那一滩滩鲜红无比刺眼，他站在门口久久未动，静等着白术在里面摸索着清理血迹。

等到他清理的差不多了，艾尔海森才刻意发出声响。“白术，你还好吗？”

他看见白术略显慌张的侧过头去努力擦拭着嘴角，似乎是生怕留下痕迹被他察觉。可也许是因为他盲了眼的缘故，他忘记了，洗手池前是有镜子的，一举一动皆入他眼。直到觉得差不多了白术才回应艾尔海森，“嗯，我没事。”

说着寻到自己放在一旁的导盲杖缓步走出。

他如纸的面色落入艾尔海森眼中，“你脸色不太好，我们先回去吧。”

身体状况实在不好，白术也不勉强。“好。但是得和他们说一声才行。”

和其余三人打过招呼，艾尔海森才牵起白术的手先行回去了，他难得走得很慢，慢到白术都有些疑惑。

须弥的晚风带着淡淡的花香与青草气息，路过一棵足有一人粗的大树前艾尔海森突然停下来开口问道。“白术，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白术先是一愣，但又随即笑笑，想来是已经习惯于人前伪装了。白天提及离开前的事，此时他也是有些头绪的。“没有啊，怎么了？是有话想对我说吗？”

“没错。”他牵着白术的手朝自己的方向一拉，虽知白术看不见却仍然直直望着他的眼底，像是能透过那混浊的赤色一直望到他心中。

“我喜欢你，我曾经说过的，即使过了几年，这种喜欢也没有改变，所以你从前答应我的也该兑现了。”

“我......”白术盲了眼后似乎更好看穿心事，他面上带上纠结，最终还是开口道，“艾尔海森，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到你离开须弥死去之后吗？”他语气比平时重了几分。

白术心下一沉，“你都知道了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知道了。”

从一开始就有了猜测，听他说起仙人契约一事时就知道他掩去了部分事实没说，仙人的契约代价怎么可能只有盲眼。所谓的故地重游，怕不是也只是想死前再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走一趟，若不是提前与他相见，那是不是或许再得到他的消息就是他的死讯？

白术微微偏过头，不想让艾尔海森看到他面上神色，可艾尔海森依旧看的一清二楚。

“所以呢？”他问。

白术微怔，“所以...”他继续说道。“我时日无多了，也无法回应你的感情。”

“这两者之间有联系吗？”

“怎么会没有。”白术情绪有些低落。“我的时间屈指可数，根本无法长久陪在你身边，自然无法回应你。”

艾尔海森显然并不这么认为。“这也就意味着你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白术摇着头，但手腕上的力道突然加重。“白术，你只要回答我，你说过，再见时会给我答案的。”

“是...”他狠下心来，坦诚回答，有些事已经坦白了，那这件事自然也没什么可遮掩的。

“但是......”没有但是了，树下的吻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多年前的课题，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

（七）

两人再度躺在同一张床上，却都醒着，皆是面朝上仰躺着，艾尔海森用一只手臂垫着自己的后脑，主动提起。“草神那件事后须弥人取回了梦境，我很快就梦见了你。”

“我们璃月有传言，如果梦到一个人，那代表着这个人在想你。艾尔海森，我常常梦见你，也常常想起你。”白术不再吝惜自己的思念，说起这几年。

“虽然传言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但至少在这件事上算是应验了。大概在我那些年被夺去的梦境里你也常出现在其中。”

白术的身体状况和两人的关系在第二日一同被艾尔海森告知众人，提纳里首先为他做了简单的检查，而后又陪同着白术去了健康之家做进一步检查。

等待的座椅上，提纳里冲艾尔海森摇了摇头，“与其说有没有救，倒不如说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奇迹了。也许是璃月的那股仙家力量一直帮他撑着那具残破的身体吧，如今契约解除，长年累月的毒素侵蚀与损耗便再无阻拦。”

这位学弟与他真的很聊得来，明明昨日宴会上还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还要继续通信，今天就被迫接受了他不久于人世的消息。提纳里深觉惋惜。

而身边这另一位学弟，提纳里有些摸不准他打算如何，毕竟向来都是以理性为主导而行动的人，如今即便是爱人即将离世，提纳里也有些无法想象他会如何行动。

“如果有什么想和他说的话一定要早早说完。”说完又觉得可能自己这话有些多余，毕竟对方有什么话好像当场就说了。

健康之家的医生走出，和两人谈及白术的身体，与提纳里的判断并无什么不同。倒是白术如今和大家将事情说开了反而放松了很多，原本回璃月的打算也暂放，决定趁着最后的时间多在须弥停留一些时日。

从健康之家走出来时一个女人追了上来，拉过白术的手连连道谢，从她口中得知她就是昨日救下的那名小男孩的母亲，医生说幸亏白术救治及时，不然怕是就要天人两隔了。

女人哭的厉害，白术只是说“不要紧，脱离危险了就好。”

如果没有救下那个男孩也许他的病情不会暴露在艾尔海森面前，他说想在临死前出去走走，临行前长生用仙法吊着他的命再三嘱咐不能再使用元素力，否则脏腑的损伤可能会提前发作，死在半途。

她说，“你一定要回来啊。”

他并不后悔那时的决定，只是很抱歉让他们为自己而难过。

须弥很大，艾尔海森仍然在带薪休假，他的时间很多。艾尔海森很少做寻找回忆的事，但他们还是来到曾经那个秘境的附近，秘境入口早已消失在沙漠永不停歇的风沙之中，可曾经那棵赤念果树上又结了新的赤念果，倒也显得没那么遗憾。

白术就这样逐渐衰弱下去，极浅的呼吸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艾尔海森几乎快要记不起他曾经面带笑容暴打镀金旅团的模样了。

毕业证明很快发了下来，卡维握着白术的毕业证明和白术说，“哇，白术，这上面用的还是你上学时候的证件照呢，可惜你看不见了，好年轻，真的好年轻……虽然你现在也很年轻啦……”

他声音有些发颤，但还是继续轻声说着。

“白术，恭喜你毕业，这下你成我们的学弟啦。”

白术开始时常沉睡，很少醒来，某一个清晨，他睁着那双略显混浊的赤色双眼看向窗外，“艾尔海森，我想回璃月了。”

“好”他应下来，租了辆马车，又替白术准备了厚实的衣物和一件斗篷。如今还是冬日，璃月不比须弥温暖，这些要提前备好才行。

出雨林前他替白术换上了那一套行头，白术难得醒着，与他在马车里说起从前的事，说起他儿时的事，说起他们一起在教令院的那几年。

从层岩巨渊走出时守门的千岩军突然眼前一亮。“白先生！您回来啦？”

白术听出这声音是他曾经接诊过的一名病患，他朝着声音的方向露出微笑，“是你呀，头痛可好些了？”

那千岩军士兵连忙答道“好了好了，白先生的药好用得很，我那毛病早好了，白先生您这是？”

即便再迟钝也看得出白术的异常，白术闻言笑着说道，“只是雪盲症，过几日便无事了。”

那士兵闻言也不再多问，虽记得若是雪盲症应遮住双眼的，但白术自己是医师，自然更清楚这些，只道“那白先生当心些。”

白术道过谢，便和艾尔海森继续前往璃月港。只是白术走出很远，那士兵仍有些疑惑，看白术来的方向，应该是是须弥，可是须弥，又是哪里来的雪呢？

越是靠近璃月港，似乎天气就越发冷起来，隔着那层布帘也能感觉得到丝丝凉意，白术偏了偏头，靠在艾尔海森肩上“艾尔海森，你还记不记得在教令院时，有一次拉库马尔老师和你吵架，你把老师气得半死，那时候你是怎么回答来着？”白术努力思考也没有头绪，没有聚焦的瞳孔中满是迷茫。“唉，想不起来了。怎么回答来着？”

艾尔海森替他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把他包裹的更严实，“我说听他讲课还不如我在家自己看书。”

白术面上又有了笑意。“啊，是了，我想起来了，老师气得不行，后来我去请教他问题的时候他还不忘和我说起你有多嚣张。”

“我只是阐述事实。”

白术只是笑，笑着笑着又开始咳嗽，他咳得厉害，最后额头都沁出一层冷汗，艾尔海森将他弓着的身子捞进怀里，白术咳着咳着又笑起来，咳嗽的尾音衔接上他的笑声，听得人心中一颤。他移开唇边染了血的帕子，伸出手，艾尔海森会意，立刻把自己的手递给他。

白术的手并不凉，带着温热，指尖颤抖着在艾尔海森手心里写着什么。

是曾经在那间秘境中他们看到的那句话。【记得叫醒我】

“笔顺错了”艾尔海森喉头有些发紧，语气却与平日没什么两样，只是眸中似有波澜渐起。“是这样写的。”他打开白术的手掌，一字一顿的把那句话写在他掌心。像是刚才那一阵的咳嗽终于带走了他周身所有的气力，白术张口，只发出了断断续续的轻声，“我记下了。”

白术再次抬手伸向他，他便握着白术的手让他省力一些，手指触及面庞时，沉寂已久的眼中忽然有光彩流转。

红宝石在须弥被称为【伟大的宝石】，赤色是鲜血的颜色，是生命力的象征，更是向上天送上供品的祭火的颜色，因而红宝石是最为清澈的宝石。

白术的眼睛是艾尔海森生平所见过的，最美的红宝石。现在，那清澈的红宝石时隔多年又望向了他。

眼前的黑暗散去，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突如其来的光亮有些不适，白术眯了眯眼，又急急的睁开，仔仔细细看着眼前的人，手指抚在他脸上有些许颤抖。“艾尔海森，你还是老样子啊……”

艾尔海森看着怀中的人长睫微颤，他的心也似跟着一抖，“是啊，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比从前老了几岁。”

白术努力扯出一个笑，又浅浅说了句“抱歉。”

覆在脸上的手被握的很紧，没有丝毫垂落，但眼已经轻轻阖上。艾尔海森长长地呼了口气，偏了偏头，脸颊轻蹭过白术的手掌，然后替他小心收进斗篷里。

“离别时该说的是再见，道歉的话不适合这时候说。而且...”

看着被斗篷领口白色绒毛包裹着的脸，唇瓣内侧还有一丝血线。“也不需要道歉。”

马车不知何时停靠在了路边，马儿打了个响鼻，又去低头啃着路边的干草，车帘被风掀起一角，从车内可得见车外伫立着一破旧的广告牌。

上书：万商云来、千船继至；宝飨七国，钱遍六合。欢迎来到璃月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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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术】久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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