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 [刃恒刃]白矮星

[刃恒刃]白矮星

7

远霜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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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

「缄默震耳欲聋，因为那呼吸，那心跳，乃至于那存在本身，无一不喧嚣吵闹。」

「月亮静悄悄，他也不说话。」

丹恒也并不好受。他虽然擅长给自己构筑坚硬的外壳，但内里的东西从来不是可以轻易改变的。更何况这才过去多久？冷却疗法也得靠时间啊。

因而收到刃要回来的消息时，那根被他捏出过裂痕的笔终究还是彻底断掉了，他只得揉着眉心，换了一根新笔。

断掉的笔是续不回去的。哪怕拿胶水黏上去，也绝没有本来拿着服帖。那裂痕是狰狞的，根本无法完美修复。

他花了好长时间去压制自己忍不住上涌的感觉、那近乎荒谬的渴望。他告诉自己这样不对：应星和丹枫的旧事已了了，而现在的刃和丹恒是一支碎裂断开的笔，攥得越紧，手是会被尖锐的断面划伤的。

所以更别提拿着这支笔去写些什么新的东西。这支笔只活在过去，当下已死了，该扔进垃圾桶的。

偏偏他说服得了自己的理智，却磨灭不掉自己最真实的意愿。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的时候，他的心跳都在自行加速，前两天在脑中盘桓的各种关于应星的、关于刃的梦、关于刃的种种思绪又不讲道理地窜到眼前来。

他紧急压制之下，便难免用力过猛了些。丹恒知道自己用力过猛，可他无措半秒，只能想到这种笨方法。他无法想象自己目光柔软地看着刃，也不敢去想这股感情若是败露会引来怎样的后果。

好在，那张麻木迟钝的面瘫脸起了作用，他构筑的坚冰起了作用，让他彻彻底底地表现出一种“没有情绪”的状态，用来面对刃。

刃，刃。他在心里默念两句，然后被理智的绳网拦停。

是要他流尽鲜血而死么，血液也要收集起来？收集起来做什么呢，血能做什么呢？他不知道。只是……反正他已应允最终的死亡，若刃想要在他死时拿些什么东西，那便自取好了。他愿意的。

刃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那双眼里近乎带了质问的成分。丹恒甚至察觉到刃身上一种莫名的不安和悲切，可他无法确认这究竟是不是他的错觉、也已经不知道要露出什么表情好了。所以漠然，看上去只有漠然。

刃的温度太灼烫，太粘稠，熔岩似的；贴着他输出的不仅仅是温度，还有杀意，还有各种难明的东西，坚冰也拦不住。

他最后是落荒而逃。极力端着的姿态在他跌跌撞撞走进资料室时，就像个最愚蠢的笑话。

手里是他自己的外套，这外套曾被刃穿在身上，于是也变得格外烫手起来。他无措地拎在手里，不知道该好好拿着，还是丢下。

几乎是用了平生所有的冷静，丹恒才平复下来些许。去看那件外套时，就见到被攥出来的褶皱——有他刚刚攥出来的，也有刃攥出来的。

他无言地看着，随后上手，一点点地把那些褶皱抚平，再将外套整整齐齐叠好。他或许该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去的，可他现在的状态不宜走出资料室。所以他犹豫片刻，还是直接将叠好的外套放在枕边，自己常放衣服的位置。

他的衣服不多，就那么三套，往往一套在洗衣机里，一套在枕边，一套在身上。正巧今天枕边正是缺了外套的，因而放上去后，看着都顺眼许多。

情绪终于暂歇的时候，是仿佛灵魂被掏空般的疲惫。他趴进床里，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修长的身体在很有安全感的地铺里缩成一团，看上去就多了分脆弱。

他闻见外套上的气味，是洗衣粉的清香，看样子已经被洗过，其实并没有染上刃的气味。但是他就是忽然很想闻一闻。

他于是，清楚地知道自己鬼迷心窍，却难以抗拒地，动了动埋在枕头上的脸，转而埋入那件衣服里。心脏在跳，呼吸在抖，身体也跟着紧绷。他知道不该……但他终究还是放开缰绳，短暂地沉迷其中。

一小会，只许一小会。

整张脸都贴上凉丝丝的布料。额头，鼻梁，嘴唇。很长时间里，他一动不动，只是用脸贴着。

温热的呼吸吹入，那布料逐渐变得湿闷，呼吸间的空气仿佛也粘稠起来。随后是一只手，犹犹豫豫地抓上来，将刚被抚平不久的衣料再次攥紧，攥紧，最后双手并用地，将其一把揉进怀里，妄图从中汲取到哪怕一丝属于刃的气息。

他红着眼眶，似有若无地烙下一个轻轻的吻。

这样能算抱过他吗，这样能算吻过他吗，还是不够。不够。如果……不。

不。

丹恒骤然冒出冷汗，预见到，自己彻底放开缰绳会有多疯。刚才的那一瞬间，他闪过了一个令他自己都毛骨悚然的念头。他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赶紧将这股念头掐断。

不，哪怕刃是可以复活的丰饶身，也绝不该……不可以，哪怕是刃的体质再特殊，生命就是生命，不容作践。

这样的想法无论如何都不该的。但他居然就这么想到了，甚至是在想到了具体的画面之后，理智才慢吞吞地告诉他，这样不对。

丹恒坐起身，依旧抱着那件外套。只是抱着，有些木愣愣地望着资料室的天花板。半晌，他终于放下那件被浸湿的外套，顿了顿，直接拿它擦了眼泪。

他起身，摊开枕边的书，想给自己找点事干，继续遗忘疗法。他真的不能再想起刃了，至少今天之内真的不行……

然而，事与愿违。刃忽然就闯进了资料室，支离再次直直朝他砍来。那双眼睛闪着红光，大概又是魔阴发作。

丹恒睁大眼睛，心跳乍起，鼓动得好快好快。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在恐惧，而是在紧张着，带着诡异兴奋的、那种刺激的紧张。

不，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方才过分的想法还未远离脑海，这下又卷土重来，开始激烈地翻腾——

若是……若是刃死着，他就可以与他拥抱，与他亲吻了吧。死去的刃是一具尸体，尸体是不会有感觉的，尸体不会排斥他，也不会察觉到死后又遭受了何等令本人不喜的对待。

这样的话，在刃死去后和复活前的时间都是他的了，他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等到刃重新睁开眼，一切又恢复如初，不留痕迹，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不，不行。他咬着下唇，咬得出了血，再也顾不上什么表情管理，更顾不上什么姿态。他虽然杀死刃不知道多少次了，可都是出于自保；偶尔一回是刃自己想了，他便半怀着怜惜给予他一场酣眠。

这次……这次他满脑子都是抱着私心的龌龊想法，扎根在那里，直接挤占了自保与怜惜的成分。他不敢想象若是他在这样的状态下、在堪称兴奋雀跃的心理状态下杀死刃，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因为动机完全不同了。底线是一种碰不得的东西。一次越线了，就必然会有下一次。他该忍住，必须忍住……不然他真的会疯，自制力也跟着崩坏，随后彻底的，一点点疯下去，最终或许会重蹈丹枫的覆辙，想要疯狂留住不该留的人。

丹恒左躲右闪，击云的枪尖锋利，他甚至不敢多挥动哪怕一下。终究是生了心魔，仅有的清明强撑着不敢这样杀死刃，于是便束手束脚，节节败退，伤口细细密密越发地多起来，刃却还毫发无伤。

半是假装发疯的刃如愿以偿地在那张脸上看到了别样的表情，但和他预想的也并不相同。

那双眼睛现在是亮起来的，眼白里泛起几根红血丝。鼻尖是红的，仿佛才哭过，那种压抑和痛苦似要将资料室的空气也浸润。冲到持明身边时，刃甚至能闻见残余的、泪水的味道。

可与此同时，持明还呼吸急促，眼角飞红着，似是燃烧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激动难耐。那漂亮的眉心蹙起，隐忍着，却仍然有一股从内向外地溢出来的、令发疯的刃仿佛……看见了同类的，气场。

他秉持着演到底的想法，继续挥剑，打算等着丹恒再次杀死他，他要捕捉那张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包括杀他时的表情。

可是不太对。平时杀起他来干脆利落的丹恒，竟然在节节败退。

不对劲，那双眼睛里分明已经泛出前所未有的汹涌杀意，却为何要压着，犹豫着，不肯杀他呢？

刃怒睁着眸，冲上去，疯狂而不顾一切冲上去，脑子里却在思考，丹恒现在的状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好像他是演的，丹恒反而一副魔阴身要发作的样子？若是这位持明魔阴身发作，别提他了，整座列车大概都得遭殃……

“刃……刃！……别……刃！”丹恒开始嘶哑着声音喊他的名字，一声一声，语调与平日相差甚远。甚至高声一些的时候还有破音，混杂着异常的喘息声，更像魔阴发作的前兆了。

刃一时心里也没了底。丹恒的表情，他如愿以偿地看见了，而且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表情。先前在心底的那处空洞、那股怪异的瘾不知是饱了，还是被吓走了。

毕竟现在丹恒的状态……那种奇怪的气场；那双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眸光在压抑、迷醉和疯狂中辗转，折射出一种恍惚的质感，这种恍惚莫名令刃毛骨悚然。

“刃……”丹恒的眸光看向他，眼底似乎有什么在破碎着，却依旧艰难地黏连在原地。

几乎等同于祈求的语气。

他心脏狠狠地震了一下，幻痛——或许是幻痛吧，他不知道。幻痛裹挟住胸腔，攀上整只手臂，席卷全身，试图重击着他的大脑。握着支离的手都开始颤抖。在意识到之前，他已然松了手。

伴随着支离“当啷”落地的声音，睡在同一节车厢的三月七、姬子和瓦尔特都已经赶来了资料室。三月七一记六相冰，把刃冻在原地。

刃象征性地挣扎两下，没有真的反抗。这是个不错的时机，可以见好就收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他直觉自己会引出什么不太妙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是和丹恒有关，而他自己也下意识恐惧着的某种东西。

他在六相冰中假装粗喘着。六相冰其实不是冰，而是一种奇怪的结晶体，稳定无比，本就无法撼动半分，省去他费力挣扎的演技。

刃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演技可以这么好。后赶来的开拓者给他后颈一记手刀，手一半劈在六相冰上，力道被卸了一小半，没能一下劈晕他，他便垂下头去，作昏迷状。

不愧是卡芙卡的好孩子，无意中倒是帮他一忙。

没人顾得上给他补刀。大家都凑过去关心状态异常的丹恒。他闭着眼，静静地听他们说话。

“还好吗？伤重吗？”

“丹恒？——丹恒？冷面小青龙？怎么了，回神啦——你这个样子，咱很害怕啊……”

丹恒在呼喊声中回过神来。或许是有人站在身边，他忽然感觉好些了，很快将自己可怖的异常压下去，将发光的眼睛也熄下去，只是眉宇间难免疲惫。

“……我没事，姬子，三月……这些天有些累了，所以没躲开，受了点皮肉伤。”

“我去拿药箱帕！”

“要自己注意身体。刃……虽说你的力量比刃强一些，但也不该轻敌……”

“……”

“丹恒老师，你……心情不好吗？”

“喂，无论谁被追杀，心情都好不起来吧？你还用得着问？有没有眼力劲儿啊！——丹恒，你放心，还有列车的大家、还有本姑娘在呢！”

“……啊，哦……所，所以说，为什么非要把刃留在列车上，很危险的啊！”

是的。这是个关键的问题。列车组的众人便看向他，等待他的回答。

“……抱歉，这是我和他的……交易。并不方便说……但我已经承诺过他：事成之前，他可以在不干扰星穹列车行动的前提下，停留在车上。对列车造成的麻烦，也由我解决。”

姬子沉默着，随后叹了口气，郑重地说：“既然这是你的事情，丹恒，我不会说什么的。只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在你们的这场交易里，你是自愿、且不吃亏的吗？”

来自列车同伴的关心和好意一点点平复掉他心里的失控。丹恒得以平静下来，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一点一点，理清楚自己的情绪。

列车的众人便静静地等他想好。

刃在边上垂着头装晕，也在等待丹恒的答案。他会用谎言来遮盖血淋淋的真相，还是将复仇的原貌告知？大概是前者。这人的本性之一就是凡事噎在心里不说。

丹恒想了很久，却不是姬子问的那些。姬子的问题他早在无尽的思考里就已经想过，得出答案过。吃不吃亏已经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因为他终究是自己选的，是自己愿意的，甚至是自己主动要求的。

他真正在想的事，是他要如何才能不发疯，如何能瞒天过海。

他独自冒出这些问题的时候总有迷茫的恐慌感，下意识逃避着。现在与大家站在一起，在这种温暖的、令人安心的氛围里，倒是有了莫名的勇气去细想，去一点点自我剖析。

如同他决定背负起丹枫的罪孽一样，如同刃向他讨要罪债。他也终于决定，要去索要那么一点东西了。若如刃所说，他们是共犯，那总不该他一个人被索求着才对。一个人有的，另一个人也要有才算公平。

于是刃听见丹恒平静而认真的声音：“我刚刚又思考过一遍……放心。我是自愿的，仔细想来，也不算是吃亏。”

听上去竟完全不似作伪。

帕姆拎来了药箱，丹恒道声谢，便熟练地给自己上药。上次和刃打架留下的伤还没好透，旧疤和新伤叠着，看着触目惊心。还有更早一些的疤，大都是刃留下的。

“需要我……帮忙把刃送回药房吗？”开拓者问。

他便摇头：“不了。毕竟是我让刃上的车，出了麻烦，也自然是我自己解决。”

“可不要万事都自己扛着啊！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喊咱一声，咱们有一个算一个，听见了一定都会来帮忙的！”

“小三月说的对。寻求同伴的帮助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我们都在你身后，丹恒。”

丹恒总算露出一个笑来，很浅，但也让众人提着的心真正放下来了。无他，丹恒之前身上的气场太可怕了。那修长纤细的躯体之后，好似有巨大狰狞的黑暗在张牙舞爪，择人而噬。

这一笑冲淡了凝重不安的气氛。众人也就把心落回肚子里，在丹恒上好药之后，便也各回各房间继续睡觉。

丹恒便看着昏倒在地上的刃，来回地细细观察。

“……刃？”他低声开口，没有人回答。

“你眼皮动了。”

刃不解，但没有动作。他想知道丹恒究竟在搞些什么东西。

丹恒凑近了些，单臂撑在刃身体一侧，仔细地去看那张脸。刃的睫毛都一动不动。

“刃？”

没有反应。他便牵过刃的手，将其贴在自己颈部的动脉上，带着那只手微微收紧。

更加不对劲了。丹恒这是在抽什么风？刃没有妄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丹恒刚才的气场惊得略有些发恘。

随后，他听到面前人附身下来的动静，闻见细细的莲香。握在手背的那只手将他的臂膀继续往上拽，往上拽，直到最后挂下来，虚虚地在怀里环住了什么东西。

那微凉的东西整个窝进他怀里，压得他要喘不过气来。有什么埋在他肩头，有何人小心翼翼地扯过他另一只手，自顾自索要了一个完整的拥抱。

随后，一双手从他的侧腰攀上脊背，揪紧了他后背的衣服。那人的臂膀紧绷到发抖，抱的力道却很轻很轻。

丹恒在亲吻他的侧颈。牙齿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去咬他的脉搏。仅仅有些压迫感，想来连牙印也不会留下，顶多是微微地泛起红。

刃再迟钝，也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一时僵在原地，愕然睁眼，瞳孔都有些涣散。

湿濡的舌舔舐上皮肤。丹恒的动作很轻，可全身都紧绷着，蓄势待发一样，时不时还有喉咙吞咽的声响，总给他一种下一秒就会被骇浪碾碎的错觉。可是没有。只有细浪静静地渗过来，卷走两粒浮沙。

好陌生，刃的思维都要断层了。怎么回事，这种态度，丹恒怎么回事。他颠来倒去地想，想不出一点。现在，丹恒，他，这种状况又怎么解决？他心思千回百转，转不动一点。最后只能一边头脑风暴，一边极力忍着陌生的粘稠感，不敢做任何动作。

场面堪称混乱。他艰难地回忆了一下：他大概十分钟前装疯冲进来砍人，丹恒抽了风没杀他，导致他最后被别人“劈晕”，他居然还真就装晕了，结果十分钟过去别人全都走光了之后，刚被自己砍了一身伤的家伙又以为他还昏迷着，凑上来亲亲抱抱……

刃的脑子都要烧坏掉了。哪怕是银狼平时动不动高声吐槽、让他被迫听见的狗血炸裂电视剧情都没这么炸裂过。

“刃……刃……”那人黏黏糊糊地低声喊着，仗着他不能动作，挪到他胸前蹭脸。鼻尖时不时刮过，刃几乎是用了最大的自制力才没直接把丹恒掀下去。

丹恒的脑子是坏了吗？一直刃，刃，刃地叫着，怎么不干脆再炸裂一点，说说究竟怎么回事，说说自己哪根弦搭错了才能对他起什么心思？

陌生的，陌生的情感不管不顾地朝着他这里倾倒，将他当作情绪的垃圾场，然后一桶莫名其妙，不知所谓的发泄……

再这么待一会，刃觉得自己的脑子也要坏了——憋着不动憋坏的、想前因后果想坏的。怀里的人还是不说，他一向什么都不说，只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一些意义难明的呼喊，要么干脆是语气词。

让人去猜，害他瞎猜，导致他今天只能像只死鱼一样躺在这里受罪。持明多一秒钟不说，他就多一秒钟找不到什么破局的方法，多一秒钟折磨。

丹恒的情绪太浓，浓到麻木如刃，也察觉到自己正被包围得严严实实，钉在原地，浑身都泡在宛如实质的粘稠的东西里，连呼吸间进出的空气也是粘稠的。

这下丹恒又在听他的心跳，他不自觉地也跟着去听，越是听越错觉频率正在变快。跳得有些太剧烈，有些密密麻麻的疼，如同要破出胸腔一样。

好像有什么东西攀上了他的脊髓。有点像是魔阴身，他想。这样一点点攀上来，以情绪为养料，如同一个活着的怪物在肆意生长，意图操控他，将他变得不再像自己。

可他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呢。什么是自己，是应星，是兵刃，是魔阴身，还是这份奇怪的感触，亦或者全都是，或者干脆什么都不是？他真的有自己么。兵刃有自己么。

他想不出所有问题的答案，于是就只能这样躺着装死。一直到丹恒起身，将他轻轻抱起，打开资料室的门，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脱身。

耳边只有放轻的脚步声，和他们的呼吸声、交叠的心跳声。很安静。安静到极点就成了吵闹。他总错觉丹恒的脚步声在说话，丹恒的呼吸声在说话，气味也在说话，拥抱也都在说话。吵吵嚷嚷的。只不过他是局外人，只有他一句都听不懂。

走廊好像很长，长到仿佛有了回音。过去的，现在的，各种时候的丹恒的声音都交叠在一起，有关丹恒的一切都交叠在一起，沉默着，呢喃着他难以理解的晦涩语言。他被淹没在寂静的声浪里。

丹恒抱着他，然后放下他，把支离也整整齐齐的摆在他枕边。他默默地给他掖好被子，随后轻轻地，用手捂住他的耳朵。

丹恒好像说了什么。是什么呢。他睁不了眼，也被捂住了耳朵，只听见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呢喃似的声调。是听不清，也解不开的迷。

丹恒离开了药房。刃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漆黑。侧耳去听，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呼吸间的气味也淡了，散去，于是他被曾经习以为常的寂静与空无包围。

可在这样的寂静里，在这样的黑暗里，他未曾听清的、丹恒对他说的那句短短的话，开始逐渐地发酵、熵增、生发、交叠。

它变成了任何一个字，任何一副画面，任何一种含义。

刃捂住耳朵，却徒劳无功。

……好吵啊，丹恒。丹恒。别说那么多了，我听不清。我听不清了。

——TBC——

PS：

已经是写出来自己都被惊到的地步了(痴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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