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罗生门

整点薯条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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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如期而至。

雷克斯派的车一早便把尼尔森和洛莉接上，载着他们开出了城区。进入森林以后又开了一阵，汽车才停在了一扇厚重的铁门前。尼尔森眼看着穿着笔挺制服、戴着黑亮的大檐帽的门房拉开了他的车门，不远处两个端着枪戴着墨镜的守卫沉默地向他们的车干脆利落地敬礼。

虽然几天之中想象过很多次了，但是此刻的场景还是让人紧张。尼尔森深吸了一口气，从车里钻出来，本能地拉了拉自己的西装下摆——这套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也是洛莉带他去定制的，对方连夜赶制，才在头一天赶上了时间。

他好奇地打量着门口目不斜视的守卫。这些人穿着西装，看起来似乎和常人区别不大，然而手中的枪械上却有一行小字。尼尔森仔细看去，只看到“希卡达”这一个单词。

希卡达，世界知名的安保公司，专门提供雇佣兵服务。尼尔森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念头：没想到神意秘会的成员都会选择这家公司承担安保任务，是不是说明这家公司确实非常可靠？

他往里望去，果然看到铁门内通往庄园的路边隔几米就是一个守卫。最远处的大宅大门敞开着，门口除了守卫还站着一个穿着燕尾服戴白手套的中年人，看起来就像是英剧常见的那种精干有礼的管家。

门房向他弯下腰：“先生，跟我来吧。”

他们走过了修剪整齐的草坪，来到了大宅的门前。门口等候的管家向尼尔森弯腰致礼，领着他和洛莉穿过人声鼎沸的前厅。他们穿过走廊，直到宴会厅门前，管家停了下来，向着门里伸出了手。

尼尔森屏住呼吸，走了进去。

天花板上悬吊着三盏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正正悬在长长的餐桌上，照亮了洁白的桌布和其上摆放整齐、缀着花纹的瓷盘和刀叉。一捧捧的鲜花摆在餐桌上，每一朵花都完美无瑕——绽开到刚好的弧度，枝叶完整翠绿，花瓣柔嫩如丝。

但是房间的焦点不在餐桌旁，而在一旁的钢琴旁。在那里，雷克斯和另外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一处，看见尼尔森进来都笑着向他举杯。

尼尔森呼出一口气，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大步向那边走了过去。其中一个老人向一旁招了招手，立刻便有一名端着托盘的侍者走来，向着尼尔森站定。托盘上只有一个红酒杯，其中暗红透亮的酒液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泽。

尼尔森赶忙把酒杯端了起来，便听雷克斯在一旁笑道：“这可是老华盛顿难得的珍藏——从耶茨家葡萄园里弄来的好酒。尝尝吧，这东西哪怕是在神意秘会里也不多见。”

“耶茨葡萄园……”尼尔森抿了一口，随即便尝到一股玫瑰和黑莓的香气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他恍惚想起，那个久负盛名的耶茨葡萄酒庄园的招牌黑皮诺的味道就是这种形容，“他们也是我们的成员？”

老人们笑了起来：“科恩、摩根&耶茨律师事务所听说过吧？你以后要是碰到了什么事，相信他们准没错。可惜肯•摩根死了，他们事务所少了一员大将。”

尼尔森点了点头。摩根死的事情他有所耳闻——崭露头角的摇滚歌手乔丹•克罗斯和知名律师肯•摩根于同一天，在同一家酒店死于两起不同的意外。随后乔丹的父亲托马斯•克罗斯在主持儿子葬礼时被绑架撕票，账户所有钱财被席卷一空。他当时以为只是恐怖分子的杰作，但是现在经老人们一说，又回想起常量所说的“敌人”，越发觉得应该是那帮“敌人”所为。

“不提这些了，现在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了。这只是例行的维护而已。”其中一个老人摆了摆手，“聚会就说点轻松的吧，特别是斯考特先生，放宽心——今夜好好享受。”他抬起手指向一旁的餐桌，尼尔森回头看去，只见餐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摆好了几盘饭前的餐点。不远处走廊里人影浮动——其他宾客也走了过来，宴会要开始了。

聚会的一夜浮华即便是过了两个月，在尼尔森的记忆里也还留着非常深刻的印象。他揉了揉眉心，把刚刚看完的文件关掉。

宴会的餐食出乎预料的美味，酒也是从未尝过的好酒。庄园的豪华是他未曾设想到的，只在杂志新闻上惊鸿一瞥的照片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梦幻得不可思议。

他闭了闭酸涩的眼睛。也许等到他真正接任了CEO，拿到了分红以后也该换房子住了。他的那间平层公寓……现在想来应该可以换个更适合它的住客。

手机忽然在一旁震了震。尼尔森把头探过去，只看见锁屏界面上弹出来了一条新闻推送。然而仅仅是几个字的简短标题，却看得他心头一惊。

“喀琅施塔得父女丧……”

他们怎么会死？尼尔森心头一阵狂跳，他才从洛莉口中得知了一些和王朝国际差不多的组织旗下的重要企业，喀琅施塔得也是其中之一。作为神意秘会的重要部分，喀琅施塔得父女和皮尔斯先生一样甚至更重要。

那他们怎么会死？

尼尔森赶忙打开锁屏点进推送，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行黑字加粗标题：喀琅施塔得父女丧命，意外巧合令人惊讶。

配图是惨烈的现场照片。尼尔森粗略一看，大红的赛车破碎一地，燃烧的火苗之间还能隐约看到一个男人的双腿。

就这么……正好？罗伯特•诺克斯从楼上摔下来，他的女儿就在底下出了车祸？一种诡异的寒意攥住了他的心脏，久违的阴影卷土重来了。

尼尔森赶忙按动了呼叫铃，很快洛莉便推门进来了：“斯考特先生，有什么事？”

“洛莉……你看这篇新闻了吗？”

“只是组织例行的维护，不必惊讶，斯考特先生。”洛莉却显得十分坦然镇静，“诺克斯父女是组织的叛徒。他们正准备把武器卖给我们的敌人，组织只是在发生更严重的事情之前止损而已。”

“止……损？”尼尔森茫然地咀嚼着这个词，“止损的方式就是杀了他们？”

“负责的人绝对专业，这世上没有人能找出破绽的。组织偏好这种办法，非常高效，可惜不能常用。”

就像忽然意识到冰冷的刀锋架在颈间，初掌集团步入上流社会的飘然美景被戳破，尼尔森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馈赠果然不是毫无代价的，超乎想象的礼物背后就是死亡的威胁。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接起那个电话的那天起，王朝国际就既是他的财产，也是他的绞索。

“组织维护秩序……就依靠这种手段？这未免也太……”尼尔森皱紧了眉头。“这并不残酷，斯考特先生。”但是洛莉仍然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是个恪守规则的好人。或者说，成为富豪精英的，没有一个不是野心家。只有死亡才能阻止他们追求不该得的利润。”

越界的下场就这样赤裸裸地摆在眼前。神意秘会的成员并不傻，没人会真的觉得这只是意外。这才是神意秘会能屹立不倒的根本——足够丰厚的利益，和足够严酷的惩罚。

“您不必这么紧张。”洛莉的语气似乎放缓了一些，“王朝国际和喀琅施塔得同样重要。并且多诺万先生和您关系匪浅，相信您无论是出于他的角度，还是出于您自己，都会管理好王朝国际的。对吗？”

她精致的脸上露出和以往别无二致的笑容。尼尔森看着她，却只觉得寒意透体。

但是王朝国际……这是多么诱人的馈赠啊。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相当于白得了一个属于自己的集团。尼尔森怔忡片刻，点了点头：“……当然。我会管理好王朝国际的。”

似乎这个答复让洛莉很满意。她点了点头：“您也需要休息。虽然王朝国际需要您，但是人是会累的。您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想没人会乐意看到。”

尼尔森呼出一口气。他的确应该出去走走——副总裁办公室很大，比他原来的办公室大了接近一倍。然而落地窗外再漂亮的景色看得多了都会让人厌倦，他想了想，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原来熟悉的休息室咖啡机了。

该去走走，从世界暗面的秘闻之中脱离出来。现在的他知道了组织的手段和未来的集会，也没什么能做的。对于组织、对于他自己来说，重要的只有集团。

他站起身，拉了拉自己的衬衣下端，把褶皱都平整好：“……我下去一趟，麻烦你帮我盯着消息了，洛莉。”

听见洛莉应了一声，他便推门而出。

普通员工的电梯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坐过了，此时再次踏进熟悉的电梯里，面对着镜子里和数月前天差地别的自己，尼尔森只感觉一阵恍惚。他真的成了王朝国际的副总裁，再过几个月他甚至就要升任CEO——董事会的其他人对此甚至毫无意见。

电梯载着他逐渐下行。人声涌了上来，正如他以往每一次和多诺万先生见过面，回到自己的岗位时。安静严肃的高层办公室离他远去，他又重新回到了人间——以往每一次他都会有这种想法。然而他现在已经不属于“人间”了。

多诺万先生……他现在在哪呢？

尼尔森忽然感到一阵难过。他现有的地位都是多诺万先生让出来的，如果多诺万先生和皮尔斯先生没有出事，他现在仍然在他原来熟悉的生活里。也许等到四十岁，他才能坐上如今的位置。

他应该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中获得副总裁的职位，而不是现在这样仓促上任、举目无亲。原来的朋友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那是某种羡慕和酸涩。在办公室里他坐着听别人站着汇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和他们已经不会再走在一起了。

电梯门清脆的提示音把他惊醒。门开了，在门口等待的员工看到他都微微低头：“斯考特先生。”他分明在一些人眼中看到了嫉妒——是啊，如果那夜接到电话的是其他人，那么那些人和他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他只是个幸运儿罢了。

他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也向门口的各位点了点头，穿过人群向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里三两聚在一起的员工见他一进来就迅速紧张了起来。某一个眼尖的人发现，然后大家都被提醒——坐在吧台旁聊天的站起来了，端着杯子喝水的也放下了杯子，香蕉吃了一半的也赶快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斯考特先生。”

他还没说什么，所有人就四散开去，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从门里出去了。整个休息室瞬间冷清下来，他和咖啡机面面相觑。

尼尔森叹了口气，从咖啡机旁抽出一个纸杯，放在了出水口底下。棕色的满溢着香气的液体很快流了下来，隔着杯子散发着暖意。他端起来抿了一口，咖啡的味道仍然熟悉，看起来半年内采购员没有改变速溶粉的品牌的意向。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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