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你是落在我生命里的光

你是落在我生命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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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里的斑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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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厚没想到，时光回队里报到，竟然还带着一个俞亮。

方圆建投是个草根俱乐部，没有固定的大金主，每年的投资方都在变，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去年许厚签时光之前，由于投资方跑路，穷得连工资都发不起，还好许厚这个队长靠谱，稳住军心让大家伙儿勒紧裤腰带挺了两个月，他自己则拉下脸一家一家企业跑投资，受尽了白眼和冷落，最后才得到了两家企业的怜悯，答应给他们投钱，条件是打进围甲八强。

俞亮到了方圆建投，看到逼窄的练棋室和简陋的办公室，跟围达相差甚远，心不由得一沉——时光就是天天在这样的环境里练棋的？！

许厚跟他打招呼：“俞亮来了？北斗杯冠军莅临我们方圆建投，欢迎啊。”

俞亮连忙点头回应：“许厚五段，是我唐突打扰了。”

“你别这么客气，就跟时光一样叫我厚哥吧，或者直接叫我名字也成。”

俞亮微笑着点头，“许厚师哥！”

许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也行，你怎么叫都可以。”

时光拍拍俞亮肩膀，“你先随便坐，我跟厚哥去处理合同的事。”

俞亮点头，在门边的棋桌上坐下了。

时光跟着许厚进了他的办公室，“厚哥，我准备好了，随你怎么安排都行。”

许厚将一份新的合同推给他，“看看吧，和上一份相比，内容有所调整。”

时光打开合同仔细读了一遍，就三个地方发生了改变：一个是工资由原来的2500涨到了3000（扣除五险一金后），另有服装、伙食补贴每月300；另一个就是职位由原来的正式队员改成了替补队员；第三就是违约金的赔偿金额提到了三十万元！

他边看，许厚边解释：“去年就只给了你干工资2500，那是因为队里紧张，投资有限，好在去年的围甲建投获得了第四的成绩，超额完成了投资方进入前八的要求，所以今年的投资宽裕多了，各种补贴和该给大家伙儿交的费用都补上。涨了500是因为你大小也是一个北斗杯冠军，俱乐部要有所表示不是！”

时光捏着合同，苦着脸回答许厚：“谢谢师哥，可是。这替补队员，又啥时候才能上场比赛去，今年的升段赛我错过了，我还指着上场比赛攒积分升二段呢！”

许厚冷笑到：“你知道了？去年我三番五次去劝你的时候，嘿，那任性！我现在就是要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你浪费半年时间，棋力没掉，那是你幸运，或者是说你有天赋的加持，这个别人跟你没法比。但是时光，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你缺席了半年，你就少了半年，这个是怎么都补不回来的！再说了，你别怪师哥多心，”他指着三十万元违约金的约定，使劲敲敲桌子，“你这不靠谱的性子，我得有所预备。怎么样？签不签？”

时光听了许厚的话，有些脸热，虽然他那半年罢赛是因为褚嬴的原因。但是从别人的角度看上去就是莫名其妙，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许厚也是多次努力挽回无果以后才和他解约的，妈妈为此还把多年的积蓄五万块钱赔了进去。

如今回头去看，时光觉得当初自己真的很自私，放弃围棋，就相当于放弃了褚嬴；罢赛，置妈妈，厚哥于不顾，让他们去面对自己丢下的烂摊子。

想到这里，时光拿起笔“唰唰唰”在两份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厚哥，以前的事我也不多说啥了，你愿意让我回来，我真的很感激。以前的事是我做过头了，我也不解释，从今往后，你看我的表现。你放心，即使是替补，我也会拼尽全力的。”

许厚笑了，“行，有你这句话，证明师哥没看错人，今年的新秀赛又要开始了，你要是能像去年俞亮那样拿下一个冠军，师哥就恢复你的正式队员身份。”

时光站起身，“师哥，你就请好吧，看我的表现，一定不让你失望。”

从许厚的办公室里出来进棋室，时光立即就被队友围住了，一个二个上来薅他头顶软软的头发。

“小时光，还是回咱们建投来了？”

“那是，就冲厚哥的为人，时光都不会选择去别的俱乐部，是不是？”

“回来了就好，没有你在俱乐部，我们的乐趣都少了好多！”

时光连忙给大家作揖赔笑，“谢谢队友们，我知道前半年是我做过头了，对不起厚哥，对不起大家伙儿，我这回回来，就是要给大家当牛做马来的，有什么端茶倒水，跑腿订饭的，尽管交给我！”

大家哄笑着，“我们怎么敢让北斗杯新科冠军当跑堂啊？！”说着，一边拿眼睛偷瞟坐在角落里打谱的俞亮。

时光又跟他们说笑了几句，这才坐回到俞亮的对面，发现他正在摆的是北斗杯对韩国时的主将之战，时光对高永夏。

这局棋，时光中盘胜，看似轻松，实际赢得非常艰难又艰险，因为一旦棋被拖入官子，时光的短板必然会送这局棋走上绝路——他的收官太烂了。不得不说高永夏真的很强，和俞亮不相上下，时光之所以能胜，完全是因为他的棋传承自褚嬴，棋风天马行空，常常是出其不意。

去北斗杯之前，时光罢赛半年，能找到的公开棋谱很少，给日韩的备战造成了很大的困难。时光能赢，是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的。他的棋力和俞亮、高永夏相比，还是有差距的，这一点，时光比谁都清楚。

“怎么又想到摆这局棋了？”

“我一直在想你第五十手的这一步凌空夹，是怎么想出来的，在此之前，黑棋一直占优，这一步下去，黑棋瞬间落了被动，这一步攻势，太猛了。”

这一步棋，完全是承袭自褚嬴，他却不能对俞亮说，童年的那两盘棋，是他和围棋，和俞亮的缘分和羁绊的开始，褚嬴已经走了，他只剩下了围棋和俞亮，尽管俞亮曾对他承诺：“你还有我啊！”

可是，俞亮会不会在知道了这两盘棋不是他下的以后，认为他是一个骗子，那这份承诺也会跟着烟消云散？！

俞亮那年在高中围棋联赛上和自己对局以后的眼泪，以及这之后的几年里他们降到冰点的关系，都让时光后怕，他不敢说出褚嬴的秘密，他怕俞亮不信，更怕俞亮失望，从此与他分道扬镳！

俞亮继续在棋盘上摆棋，五十一手黑棋只能舍弃四十九手占了中央实地的一子，第五十四手的“挖”过后，黑棋气紧，中央的棋筋束手就擒，白棋的胜利就此奠定！

时光看着他摆子，故作轻松地笑到：“嗨，那一步，也就是灵光乍现，实战嘛，什么都有可能！”

时光不说，俞亮也不问，他的棋里有褚嬴的影子，这是俞亮几乎可以确定的事，可是褚嬴又是谁，除了围达围棋网上那个已经删号的赢了两百七十多局棋、胜率保持在第一的网络棋神，谁也没有见过褚嬴。时光究竟和褚嬴有什么渊源？他为什么在自己面前从不谈起褚嬴，如果问他，他只会轻描淡写地答一句：我不认识褚嬴！

时光的话里全是漏洞，父亲退役之前的那局网棋，俞亮可以肯定，是时光帮着约的。但是他不肯说，俞亮毫无办法，他太在意时光了，“时光不下棋了”是他那半年里的一场噩梦，他不敢冒噩梦重现的风险。

许厚是一个精明的人，时光这块璞玉，他才不会拱手让人，但是时光这个小孩，太任性，不戴上紧箍咒，他就跟个孙猴子一样难管，是有必要挫挫他的心气儿。

时光回俱乐部一个星期，当了一个周的保洁、跑堂、还有陪练，许厚是往死里使唤他啊，除了练棋的时候，时光的屁股甭想沾着凳子一秒，端茶倒水、捏腰捶腿、收拾棋室、跑腿订饭，没有一项落下。

一个星期下来，时光觉得自己得小腿都跑细了，许厚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坐在他的大班椅上半躺着，右手不断地摩挲他那愈加圆润的肚子，喝了一口时光替他新泡好的茶，对站在一旁侍立的他笑到：“嗯，不错，这个周回来，训练没有拉跨，循环赛还拿了个第一，工作态度也很积极。下个周新秀赛可就要开始了，能不能回归正式队员的队伍，就看你这一哆嗦了。”

时光看着许厚那张胖脸上如弥勒一般的笑容，忍着心里的“妈妈皮”笑得小梨涡甜甜的，“师哥满意就好，新秀赛我一定好好下，不辜负厚哥你的期望。”

时光回想起一年前，自己和洪河坐在棋院的这间礼堂里，褚嬴在后边一个劲的叨叨：“小光，这些比赛我们都能下？太好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那时的他一心盼着和俞亮对局，当看到那把折扇上面是俞亮二段的名字时，他激动得内心狂跳。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时光就跟去年俞亮一样，坐在座位上等待今年的新初段抽签，沈一朗上台去了，时光看了一眼连同自己在内剩下的二十三个人，穆清春在，岳智也在，仍然昂着头，鼻孔看人，唯独没有洪河！

沈一朗回来了，时光凑过去，“你抽到谁了？”

沈一朗把扇子打开，扇面上饱蘸笔墨的毛笔字：岳智二段。

时光失笑，“岳智也真够倒霉的，第一轮就遇上了你！我记得他跟你的对局好像从来没有赢过吧？”

沈一朗笑笑，“我和他有一年没有对上了，不知道他的棋力进步了多少？以前他和我对上，确实都是我赢了。”

“那你这次也要保持住，加油，我希望我们俩能会师决赛。”

沈一朗推推眼镜，“嗯，加油！”

“一会散了，我们去看看洪河吧。”

沈一朗和时光一样，一直想方设法帮洪河减轻家里的负担，好让他回来下棋，洪河离开快三个月了。如果时间再拖得久点，再想重回职业棋坛，无异于痴人说梦，像时光这样离开了半年仍能保持状态，甚至涨棋的，绝无仅有。

时光和沈一朗到的时候，洪河才从医院的食堂打了饭回到病房，准备给他爸喂饭。

洪河把床升起来，扶他爸坐起来，又招呼他俩坐。这才端起饭来用勺喂他爸。

老洪别开头不肯吃，洪河无奈，“爸，您吃点。”

老洪突然使劲抬起手，一下把儿子手里的钵钵打翻到地上，歪斜着流口水的嘴巴里突然清晰地蹦出两个字：下棋……

洪河惊呆了，都忘了要去捡地上的钵钵。

病房门边突然传来一声怯怯的声音叫到：“洪河师哥！”

时光扭头看过去，只见林厉和林灿站在病房门口……

说明：本章所提对局是北斗杯单人赛中国vs韩国主将战，时光对阵高永夏，参考的棋局是范蔚菁老师分析的第九届“农心杯”三国围棋擂台赛，第十轮，常昊九段执白中盘战胜韩国棋手睦镇硕九段，终结韩国的三连胜。常昊九段之后连胜四轮，为中国队第一次赢得“农心杯”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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