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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喻】与天齐

聆雪

2025/05/03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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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人生之旅行至暮年时，大抵每个人都会忍不住妄想，某天睡着了，再一睁眼，就又回到了最好的年华。

人间一劫千年，灵界却只过了百来年，滕蛇寿数足有数千载，如今不过数百岁的喻文州自是称得上青春年少——拥有了这亿亿万人求之不得的幸运，他却倍感茫然。

遥想这千年光阴，起笔浓墨重彩，结尾温暖隽永，他本该心满意足才是，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当中那几百年，自己分了魂去守阴脉，又以残魂入轮回，此间记忆皆如镜花水月，在识海中稍一触便碎了。

这或许是归魂之后对原身的保护，但记忆存在缺失的空虚感还是令人格外难受。喻文州又没着没落地想，或许是因为那几世没有遇见叶修，如果遇见了，纵使是残缺的灵魂，也一定会在灵魂深处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不知师兄以残魂入轮回时也是一样吗？

彼时他那一魂因功德加身，在升仙格之前已隐隐窥得天机，既看出陛下身负龙魂，也推测出守阴脉一事必有因果，而且八成就是千年前的自己算计了生而为人的自己。他甚至都猜到了自己是以这千年苦寒为筹码，才换来了与真龙大人的一世正缘，因此才与那一世的自己说了那样的话。

他虽不知自己真身，但不论他是何奇珍异兽，真龙都不是寻常灵兽能攀附的。以“社燕秋鸿”为喻，是规劝自己不要因着千年修来的一世欢好，便心生妄念，可他那时却未曾料想到，自己本就与真龙大人缘分匪浅。

——也可以说，这“妄念”是早早便扎根了。还好当时话留了一线，此时回想起来还不至于太打自己的脸。

当初在蛟族地牢里，叶修定是已预感到劫数将至，恰逢因果受到干扰的时机，这才有意吐露谶语，此后也当真以残魂寻了他千年，好在……终是找到了。

可是真的值得吗？喻文州一时竟不知这话是更该问他自己还是叶修。不过真龙大人向来透彻，大约不会像他这样堪不破，魂归原身后，只当人间这一切是大梦一场也未可知。

“滕蛇大人——滕蛇大人！太好了，您终于醒了！真龙大人唤您去正殿等他呢。”

喻文州还沉浸在思绪里，被人唤了一声才想起如今身在何处，他颔首一笑道：“好的，多谢。劳烦你报个信儿，我马上过去。”

来通报的小仙侍怯怯地应了一声，立刻隐了身形。他一眼便看出这姑娘原身是只青鸟，怪不得有点怕自己的样子。在废除封建制度的人间活了一辈子，突然要他使唤人，还真是不习惯。况且这么简单的联络，还要搭只青鸟进去，也太不方便了，九重天亟待改革啊！

升了仙格后，喻文州还没觉出有多大变化，如今看来，最直观的便是待遇不同了。原本这九重天他也不是上不得，神仙祥瑞性格迥异，总有些爱讲究排场的，那就免不了要有侍从在侧，只要叶修需要，便可“鸡犬升天”，他这小蛇的身份便与方才的小青鸟无异。

现下也不知他在这神殿里究竟算是什么地位，要按封建制来说，总归还有真龙大人在上——所以，是要跪候才对吗？

作为身份特殊的“童养媳”，喻文州本也被特许过不必跪的，只是真要说起来，陈年旧账恐怕还没算完。

回首千年，他虽然不悔，可到底还是疑似拖累了对方，真到了要面对叶修的这一刻，难免心中忐忑，思来想去，他到底还是乖乖跪着了。

——不过这正殿也太空旷了些吧！不仅宽阔得看不到边界，还一点装饰都没有，荒郊野岭都比这热闹多了。倒也不是非要像蛟族一样崇尚华美繁复，可是真龙大人做人的时候，对家居的品味也没这么极简啊！

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尚未苏醒，才导致师兄没心思布置爱巢……呃，还是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不多时，从天而降的庞然龙影就解答了他的疑问——应该不是错觉，师兄的原身真的变大变长了好多！碧鳞之上仿佛镀了层金光，煞是夺目。

下一秒这金光就围拢到喻文州周身，一阵风似的把小蛇卷回了寝殿。在路上顺便变回了人身的真龙大人不满皱眉：“谁让你跪了？”

“真龙大人让仙侍传话，命犯下大错的滕蛇去正殿候着——师兄听着不会觉得有种很好跪的氛围吗？”

“……咱大嘉朝早就亡了哈，上辈子白过了是怎么？”

“怎么会呢？”喻文州嘴角泛起苦笑，垂眸道：“和师兄共度一生实在太幸福了，我其实……非常、非常舍不得那段关系结束。”

“自然没有结束，宇宙中的一切都正在发生。”叶修语气淡淡，龙瞳中却有万象流转，绚烂非凡，“我既能看到海洋里出现第一个碳基生命，和人类第一次擦亮的火光，也能看到在案边侍奉磨墨的祁萦川，还有文献读困了就靠在我怀里睡着的喻文州。就算我们曾亲眼目睹过落幕，他们的人生也并没有结束。”

“帝王和考古学家的灵魂……原来会融合成诗人吗？”喻文州嘴上还能打趣一句，心下已震动不已。他差点要忘了，那本是叶修的劫，自己不过是强行扰乱因果掺了一脚，最终侥幸得升仙格罢了。九重天上也不乏他这样的灵兽，而渡了劫的龙又会抵达怎样的境界，如今他们看似尚可与过去一般形影不离，实际距离是否变得更远了呢？

像是察觉到了小蛇的忧虑，叶修转而一笑道：“我能从另一个维度看待世间轮转，不代表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就不重要了——来，过来点，离那么远做什么？等你归魂的这段时间，对我来说还挺难熬的，虽然对你来说就是一觉睡醒了吧，但是谁每天一睡醒都还要念叨梦里没见到，所以很想我来着？”

喻文州自然能听出叶修话里是希望他们能够亲近如昨的，但心头积压着诸多往事，他到底不敢像做人时一样腻歪，便只是膝行着凑近了些，略微蜷着身体靠在人身侧，试图当一只乖巧的人形宠物蛇：“我们的过去也还重要……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是要和我算账的意思——或许我也不该自行妄下判断，师兄觉得我做错了吗？”

“怎么感觉你还挺期待我和你算账的？”对叶修来说，这一劫还有个意外收获——听人叫了一辈子的“师兄”，这称呼早就比“夫君”还亲了，他是彻底听顺耳了。虽然喻文州现下还有点拘谨，但好在他之前略有些担忧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他的小蛇眼里没有畏惧，望着自己的眼神还是最熟悉的信任与依恋。

劫数未尽时，人间化身皆非他们原本心性，但叶修也从未想过要推卸责任，他以为喻文州心中多多少少要有那么点怨怼的，他也做好了花心思安抚的准备。就算不说做皇帝那一世的残酷对待，在应劫之前，他也是步步紧逼，并未流露几分怜惜。

他的识海已摆脱了时间规则的桎梏，往昔记忆都如昨日发生一般清晰，或许小蛇是记不太清了？又或许被爱浇灌的一生真的能冲淡那些苦痛——最后一世于他们而言，不仅是与正缘修成正果，也用回了他们的本名，作为魂归本体的“前奏”，自会与他们原本的关系同调。

当然区别也还是有，毕竟人间早就不是封建社会了，也不像灵兽之间等级分明，德高望重的考古学者可是一辈子没和爱人动过手的。

时间对叶修而言虽不再是线性的，但记忆仍会影响习惯。他纠结了两秒，眼看着小蛇当真是害羞又期待的模样，这才松口道：“行，那就满足你一下。”

小蛇对这档子事果真颇为积极，连忙就要轱辘下床，寻个桌案之类的趴着。叶修哭笑不得地将他拎回来，又丢到自己腿上：“往哪去？就在这儿，老实趴着。”

“可是……”按滕蛇年纪算，他也早就不是幼兽了。上一次被师兄按在腿上教训，恐怕真的要追溯到幼时，自己连化形都化不好的时候。

喻文州话音刚出，就被响亮的巴掌声压了下去。经年养成的规矩还在，他不敢在受罚时有异议，便只是默默挨着，还忍着羞微微抬臀，让师兄打得更趁手些。

叶修知道他的小蛇其实挺擅长忍痛的，若不是有心撒娇，这么几下巴掌自然打不出什么动静，而往昔无数残酷情景正于他眸中不停轮转：板子砸下去会浮起宽宽的肿痕，鞭子抽下去可即刻见红，藤杖一落则是先有白痕，再慢慢渗出血来……

真龙之心亦非钢铁铸成，他觉得自己如今还舍得打上个三五十下，已是超脱过往境界了。喻文州只是蚊子哼哼似的乱了下呼吸，他便停了手，揉了揉泛着粉红的两团：“你我已是一体，不能再瞒着我做伤害自己的事了，记住没有？”

“嗯，记住了……”这就结束了？喻文州还没太反应过来，就被师兄紧紧搂进了怀里，吻了吻额头，还真拿他当小孩子似的赞了句“真乖”。他心中羞臊更甚，下意识背过手摸了摸微微发烫的皮肉，只觉得额上被亲过的地方还有耳根子都比屁股烫多了——这样罚和奖励有什么区别？

打得多了莫非真的会滋生些受虐倾向？叶修又看出抖M小蛇的那点小心思了，用力揉着他脑瓜道：“好了，吃苦遭罪还没个够是怎么？我又不是判官，也没有审判你的资格，何况这只是你我之间的因果罢了，不必论什么是非对错——我只觉得庆幸，这一劫好在有你陪着我。”

“……”谁懂这一句的救赎感！心神尚未脱离人间社会的喻文州一边感动一边犯愁——虽然和师兄在一起就很幸福了，但九重天也能通个网就更好了。

“虽已不在三界五行中，但我们走的也不是了断红尘的路子，多少会不习惯吧？”真龙大人当真修炼出了几分读心的本事，不过这不是他身为龙的能力，而是以爱修炼的“特技”，“我刚醒来的时候也一样，总想着再和你去人间做几世夫妻也不错……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变回原身试试呢？”

……做人做久了，真快忘了自己是条蛇了。仗着蛇身足够灵活，喻文州在寝殿中就逐渐化了形，又效仿师兄方才卷着自己进来一般，圈住人形的叶修一路蜿蜒到正殿，一龙一蛇这才一同尽展身形——

“我原本还不理解师兄为什么把正殿弄得像万人体育场，现在看来，还有点不够大了呢。”

“这还不够？来来来，你和我比划比划，是想玩多激烈的？”

“我倒是翻腾不出什么浪花，这不是怕你施展……不不、不用现在示范了！其实我的原身也变长了不少嘛，师兄会不会怕啊？”

“……？”能装下好几条滕蛇的巨龙缓缓用尾巴勾了勾根本不够看的小蛇尾巴。

“我是说做人类的时候，就算英明如师兄，看到这么大的蛇也要吓晕了吧……这么说来，《白蛇传》还挺写实的。”

“这一出也不是不能演，再到历劫的时候，你可以试试保留记忆来找我——要是再有什么恩怨纠葛，当成话本子来演就好了，也免得你难过。”

“师兄下界历劫就是要做皇帝的，若非一开始就作为你的情劫存在，去找当世帝王演《白蛇传》的难度也太高了，”喻文州感叹道，“也不知再过上千年，人间的政治体系会变成什么样子，要按照科幻小说里写的，师兄大概会当上一整个星系的大总统，再弄些什么高科技手段来折磨我……”

“不是，这天道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还能每一劫都换汤不换药的？”

“那换我来折磨你？哎，我是真没师兄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到时怕是你没怎么样，我先疯掉了。”

……这小破蛇也是胆量见长，不仅什么都敢想，还内涵上他了。不过真龙大人还是很讲道理的，他自认不占理的事，便不会回嘴。

喻文州也只是试探一下，见龙颜稍有不悦，当即变小了身形，在龙头上七扭八拐地绕了半天，才柔弱无骨似的缠到龙角上去了：“哎，我就知道师兄比我更在意。其实你也知道的嘛，陛下对最后一世的我意义非凡，那是陪伴我长大的最重要的亲人，我又怎会生得出怨恨？”

巨龙倏然腾空而起，在悠长龙吟中，叶修载着小蛇在九重天极速遨游了一大圈——大概算得上是“飙车”的另一个形式。在缓缓回落的过程中，他才接上了方才的话：“所以你只是觉得自己不能恨。”

“师兄还真是在意可怜的川儿，不怪我先前听了都要吃醋的。”喻文州心情复杂，他试着整理自己的心绪道：“怎么说呢，现在知道师兄在意的就是我，倒是不会吃醋了。我虽然拥有祁萦川第一视角的完整记忆，但还是会有种那并不完全是我的感觉，所以也很难替那一个我做出什么回答——这或许就和你之前‘看到’陛下那一世记忆的感觉很接近吧？”

然而这份痛苦纠缠叶修的时间要远远久于他，如今甚至还清晰到“正在发生”，喻文州一时不知道怎样才能真正安慰到师兄，只是拿小脑袋无力地蹭了蹭龙角。

“我不是放不下往事，而是怕你心中有怨，却因顾及我而不肯说。”叶修变回人形的同时保留着了“蛇爬架”，他以指节刮了下小蛇下巴，笑道：“别总惦记着怎么哄我了，要是肯让我多哄哄你，师兄心里才舒坦。”

“师兄真要哄我的话……我想要智能手机和终端，能从人间带过来吗？”

“造物都会被界域通道吞噬，况且带过来又联不上人间的网，你要只想玩玩单机小游戏，我可以给你弄些有实体的。”叶修一挥袖就变了个“华容道”在手上。

喻文州总算舍得从龙角上下来了，他重新变回了人形，拨弄着这个颇具历史感的小玩具，委婉道：“师兄送的我都喜欢，只是……”

神通广大的真龙大人深觉被小看了，又“当啷”一声甩了个街机出来——虽然距离这款产品问世也有些年头了，但它胜在居然不用通电也能玩，叶修也如愿收获了小蛇的惊喜感叹声。

他一抱胳膊道：“这就是举个例子，更复杂的也能弄。你要实在不习惯，我们也可以去人间小住一阵。不过这与灵魂入轮回不同，界域自有规则限制灵兽法力，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其实我就是说说而已，来九重天的新鲜劲还没过呢，也有不少想做的事来着。”

“比如呢？”

“比如……这里总有藏书阁吧？”

“我怎么感觉你刚想说的不是藏书阁的事呢？”

“……比如，我们已经好久没有用原身……”

“对吧，还是坦率点好——现在就带你去藏书阁吧。”

“啊？”

“正好够大，能做你想做的事——刚才谁嫌我这正殿不够大来着？放心，九重天多得是无欲无求活到不想活的，没你这么求知若渴的。”

“……师兄还取笑我，明明你刚才也想的！”

被取笑的小蛇其实没羞也没恼，还悄悄向真龙大人许了个愿：此后万万年，也依旧有欲有求，特别是求师兄若渴。

-全文完-

哇又到FT环节了！wakuwaku//////
这次虽然也距离上次FT比较近，但还真有一些想分享的新感受！
首先要说这个非现实类的幻想题材吧，真是既难写又好写。尤其是涉及长生种角色的这种，作者肯定没法像写现代文一样设身处地进入活了千八百年的角色视角，而好写就在于读者也不知道长生种是啥样的，所以怎么编都行（喂
不过说归说，我在写尾声时还是构思了挺长时间，之前在写《五日变》的时候，也有浅浅探讨过类似话题来着。角色经历快穿和天生的长生种自然不是一回事，但有个相同点，就是都有机会进入上帝视角。
再琢磨一下，就会发现作者与读者也一样跳出了故事角色所在的三界五行，我们每每看到他们白头偕老、幸福一生的结局，心里还是会期望他们的人生依然是现在进行时。
我觉得这是种很珍贵的情绪和灵感，于是就试着通过笔下角色表达了一下，不知道大家get到了没有> <

比较熟悉我的朋友也知道，我确实是格外放不下自己笔下故事的那种作者，不只是番外超多的《后继者》，其实每篇文我都有不少售后的想法。当然全新的脑洞也很多，可惜精力有限难以两全，要是把我脑子里所有关于叶修和喻文州的脑洞都补全，感觉自己这辈子有了（褒义
说起来近两次出本，和以往不同的是没找代理，亲眼看到后台里罗列着大家来自天南地北的地址之后，我愈发体会到这样的缘分是特别宝贵的。
之前好像也在FT里说过类似的咯噔感想x但真的是每次一出本都让我深深感慨——是我笔下的文字，让我与一辈子都没机会产生交集的人有了连接点。
我只是个性格很独也不爱社交的超级I人，如果产生过连接的人会在我人生的地图上亮起星火，那么我原本的人生地图大概只会有寥寥几点微光，有幸为喜爱的角色写下了几百万字，也为我自己点亮了一片浩瀚星海。

说得好像挺热闹，实际只是在搞时泪IP的温CP和小众XP，也没有多火还疑似越来越糊，但这真的已经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最大的奇迹了，每次在FT里都还是想复读很多次，谢谢大家看了我写的文！
人这一生能够花心思阅读的文字其实很有限，有人选择了我的文字已经很幸运了，更何况还有很多朋友肯为我笔下的故事投入感情，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出无料来回报大家了！只要想到有素未谋面而相识已久的朋友，摸到我写的这本书而露出笑容，我也会情不自禁地开始傻笑，比如现在www
那么，我们依然是下一本再见～

聆雪
2025.4.13 于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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