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起

散枫主线系列

无所可用

2025/02/04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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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贼慌不择路的背影被孤云阁嶙峋的山石掩去。

海风喧嚣翻腾一时，复归于片刻宁静。

白发少年遥望东南方无际的海面，隔着千重山，万重水，望不见家乡的屋檐。

他收回视线，平静地回望身旁的持剑的少女和漂浮着的小精灵，“……人被逼入绝境之时，会爆发出相当强大的力量，我原以为，这会成为神之眼亮起的契机。”

“可惜，”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这件事？”少女无奈一笑，在刚刚的追捕中，她就从出乎预料的顺利中隐隐察觉到了古怪。

“是的，我只想知道熄灭的神之眼，有无重燃的可能性。”少年温和一笑，眼底却含了化不开的失落与哀伤，“抱歉，让你们为这件事劳力费心。”

但已听过他述说自己的经历，谁都不会忍心责怪于此。

“说到底，还是刚刚那个家伙的错啦，不怪万叶。”小精灵跺了跺脚，“不过，即使是荧，也没有办法让这颗神之眼重新亮起呢……”

荧伸手戳了戳派蒙肉乎乎的脸颊，“毕竟，我连神之眼都没有。”

“没关系，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那这枚神之眼，就可以继续陪着我了。”万叶隐去失望的情绪，反过来宽慰道，“‘无主的神之眼还能重新发光’这种事，我只在少数传说中听到过罢了。”

“这样说来，似乎是听谁说过……”派蒙努力回忆着。

荧还记得清楚，“是凝光，她曾聊到过她的神之眼就是来源于一枚久远的神之眼空壳。”

她看见少年因她的话怔愣片刻，“果真？”

荧肯定地点点头，忽听得对方轻声叹息，“……这一点他倒是没有骗我。”

未及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少年的脸上漾出笑容，眉眼弯弯如春风拂柳，“那么这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也许，是需要一些更加特别的契机……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荧忙摆摆手，“别客气。”

需要一些更加特别的契机。

万叶凝神谛听，重又喧腾起来的海风吹得他衣袂翻飞，“大姐头还在等我们吧，该回去了。”

需要一些……机会。

他忽地回首，像是迷途的旅人见了日光初升，照彻了林间小径，它蜿蜒崎岖地通向密林深处，荆棘遍布，却是唯一的前路。

“你决赛的对手未战而逃，却又败于你手……”他扬眉一笑，“这样一来，下次再见时，我们就可以搭上去往稻妻的航船了。”

————————

“如果有什么难处就找他吧，”豪爽的船长大咧咧地拍了拍荧的肩头，却眯起眼睛半真半假地开口，“但如果他对你图谋不轨……等下次来稻妻，我会替你出头的。”

金发碧眼的“地头蛇”打着哈哈让她放一百个心。

旅人最后望了一眼远处海面停泊的巨舰，微笑着与北斗作别。

北斗遥遥地挥手，转头踩上返航的小舟。她稳立在船头，颠簸的浪头不能动摇她半分。

三两下沿着绳梯攀上甲板，对着船员的招呼，她一一点头示意，随口问道，“万叶呢？”

一旁有人压低了声音，“船舱里呢，大家都暗暗看着他——”

北斗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笑道，“说什么怪话呢，还有，大声点，这是在海上、在船上，已经不是踩在稻妻的土地上了。”

“嘿嘿，咱这不是害怕万叶小兄弟被那边发现了嘛。”这人憨憨笑了，把北斗指到万叶的房间口。

北斗特意敲了敲门，听得门里一声应，才开门进去。

“放心吧，给她送上岸了。托马是个靠谱的，帮她拿到通行凭证不会有问题。”

“哦……好，谢谢大姐头。”船虽不小，但为了安全与实用，船舱也并不很宽阔，万叶起身把椅子推给船长，自己盘腿坐在床榻上。

“说什么谢不谢的，她也是我的朋友，还光明正大地夺得了南十字武斗会的冠军，我自然要送佛送到西的。”北斗不推辞，坐了下来，“稻妻锁国日久，跟璃月大不一样……”

万叶听着，神思却飘摇不定。

他想起之前死兆星号在凌厉的雷暴中穿行，他看着那山尖与高阁从海平面缓缓升起，渐渐靠近。

黛紫色的楼阁，火烧似的枫林，沉沉雾霭，隐隐山峦，他都痴痴地凝视，仿佛要把它们印在眼里。

可真到了近前，却是遮遮掩掩，躲进船舱，甚至还未与新朋作别。

呵，说什么近乡情怯，不过是南冠楚囚。

“万叶？”北斗微微侧头看他，“我看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

“啊，对不起。”她看着少年微微一惊，回过神来，老老实实地道着歉，微红的耳朵非常可爱。

北斗叹了一声，“说说看，有什么我们能帮到你的？”她冲着窗外抬了抬下巴，“在离岛拿完这批补给，我们明日就要拔锚啦。”

“这么快？”他吃惊地发问。

北斗一挑眉，“璃月有句俗话，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咯。”

“……是的，”他忽然起身正坐，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想请大姐头借我一艘小船。”

“然后呢？”

“我会在今夜趁着夜色离开，这样也免得沿岸警戒的天领奉行和勘定奉行的同心发现，牵连大家。”

“所以你是想？”

“……我想暂时离开南十字。对不起，不能跟着大家一起回璃月了。”万叶诚恳地回答，“我有一些事情要做……必须去做。”

北斗忽然伸手揉他的头，“臭小子，不说出来，我们就不会担心了吗？我大概能猜到。被天领奉行全力通缉，你还能去哪里呢。”

“抱歉……”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万叶心底涌现暖意，“我决心去海祇岛，我听闻那边的有识之士已经组织起了对抗眼狩令和幕府军的一支力量。我想，加入反抗军。”

与神意相悖，踏上战场，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条正确的道路。但他已决意如此。

没成想，船长却慢吞吞地答道：“不好意思啊万叶，我不能借你船。”

万叶呆了一下，“那，那我游过去，也行……先游到离岛再，再另作他想……”

对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我也不能放你走。”

万叶张了张嘴，一时间脑袋发懵，呆呆想着：半日不见，死兆星号竟成贼船了……

北斗终于憋不住了，大笑着站了起来，“因为，南十字也要去海祇岛走一趟啊。”

万叶眨了眨眼，恍然察觉，“原来是这样……我之前还觉得有些古怪——在离岛卸货的体量明明只有船队载货量的三成，却要返航了……”

“我可没说拔锚就是要返航啊。”北斗摊了摊手，咧嘴一笑。

万叶无奈地笑笑，沉吟一时，迟疑道：“却不知，是打算与谁做这个交易？”这本不是他该过问的事情，只是似与反抗军密切相关，故而多此一问。

北斗摸摸眼罩，只模糊道：“那要看海祇岛现在的话事人是谁咯。”未摸清状况之前，她认为不妨谨慎一些，虽然凝光接到的信件里已经清楚地写明了——这求助，或者说交易，正是出于海祇岛一脉的现人神巫女，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异国来客更需小心行事。

临行之前，对坐于浮空楼阁，金色装束的女子浅笑盈盈，“邻国局势亦与我璃月贸易息息相关，若能打开海路，或可使他国国民免于锁国之困，兼为我璃月又揽一国奇珍。当然，船长此去，胸中自有谋划，便宜行事时万望小心。”

那女人真是什么钱都敢赚呐，北斗心里腹诽了一句。

“我明白了，”万叶并不深究，只是郑重道，“还是要谢谢大姐头，谢谢大家冒着风险来到稻妻。”

“欸，说什么生分的话，”北斗摆了摆手，“你自己回到这里本就是冒了天大的风险。哈哈，我又想起你头一回上我这船的时候，胆子大过天去了。”

“啊，那时候……”

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只是想起，冷冽的金戈之声就会缠上双耳。

有人逼他看清楚稻妻千疮百孔的真实，正如提起鞭子催促马儿跨越战火纷飞的废墟，奔向世外桃源。

袖中的通行凭证，冰凉的、硌着他的手腕，他却如同碰上滚烫的烙铁，哆嗦着把它甩开——那并不是指向自由的路牌，而是簇新的笼头、镶金的绳辔。

有形的囚笼可以摧毁，无形的心牢难破，他失魂落魄，颠沛流离。但兜兜转转，最后还是逃去了离岛。

远走高飞，远走高飞……然后再不回来。

不。

但，他不能在这里放弃。

于是，他觑着时机，偷偷躲进货箱。

两天水米未进，此前风雨劈头盖脸，还引发了高烧，等被拉出来的时候总算喘了两口气，狼狈至极地半跪在甲板上——但还攥着自己的剑。

咯噔，咯噔——高跟长靴停在他面前，衣摆在海风中猎猎翻飞。这位船长是女性。

“还请您……让我留在船上。”他发着抖，哑着嗓子，瞪大眼睛抬头看去。

头上却不轻不重地落了一只手，将他本来就脏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了，“行了，还是个孩子。”她笑着说，“都散了。来个人，带他去船舱洗洗，吃点东西。”

后来他才知道，那样的底气在于，在他不用神之眼的情况下，哪怕是最孱弱的船员，也能在那种情形下把他徒手撂倒。

当时他只想着，万幸，他没有选错——就如那人说的，勘定奉行的人对一些船队格外毕恭毕敬，只不过，一边是谄媚，另一边则是忌惮。

他赌赢了。

高热数日不退，他浑浑噩噩、耳鸣目眩地随船队穿过雷暴；待雷息云散，他终于从昏沉中醒来。

推开舱门，风高天朗，日光照彻的那一瞬，恍如新生。

像是从地狱爬进天堂。

……

不，并非地狱，也从无天堂。

“那时候，”万叶微微地笑了，“是人世间最好的日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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