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8. 星空

【露中/ABO】冻土融化于岭南热夏（正文完）

结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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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8日，星期三。

清晨，王耀和同事们抵达预定区域戒严。他穿着全套夏制式警服，荷枪实弹，整个人端丽又挺拔，细框眼镜遮住他锐利的眼神，为他平添一丝柔和气质。

形形色色的游客从他眼前走过，经由警用眼镜识别人脸，身份信息逐一呈现于银灰色的镜片内部。上午九点之前，右眼镜片一直跳动着绿色字符，代表视野内人员身份状态正常。

大会即将召开，每位戒严人员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就在这时，从公园前地铁站口陆续走出一队小蘑菇，挤挤挨挨地集结，然后围簇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向王耀的方向走来，逐渐倒映在王耀的警用眼镜上。

在大脑皮层处理视网膜信号的同时，警用眼镜也出现了闪红提示：[*重点监控人员 伊万·布拉金斯基*]

王耀心情复杂难辨。

伊万·布拉金斯基被重点监控这件事，他知道和他亲眼看见，感受到底是不同的。

不论如何，现在他必须遵照制度行使执法权。他深吸一口气，走向伊万·布拉金斯基。对方也看到他，面露诧异，紫眼睛唰地亮起。

“您好。”王耀走到伊万·布拉金斯基面前，出示执法证，礼貌地说，“请出示您的护照和俄/罗/斯联邦身份证件。”

“好的王警官。”伊万·布拉金斯基配合地掏出卡包。在他身后连缀着的小蘑菇们，有一只跳到王耀脚下，试图去摸王耀腰侧的手枪。王耀连忙撤步后退，伊万·布拉金斯基也立刻弓身把那颗小蘑菇捞进怀里。

这一举动仿佛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原本好好站着的小蘑菇们纷纷试图攀爬到伊万·布拉金斯基身上，伊万·布拉金斯基把卡包塞进王耀手里，把挂在自己身上的小蘑菇们一颗一颗栽回地面，并好声好气地安抚。

栽好最后一颗小蘑菇，伊万·布拉金斯基起身，正迎上王耀的视线。静静地看着他，带一点探究的意味。

伊万·布拉金斯基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快速地说：“为了学习广/州市福利院的管理经验，我正在那里做义工，目前是第二天，带孩子们去参观广/州起义纪念馆，接受红色教育。两个小时后出馆，如果那时你还在附近巡逻，或许还能再见面。”

按照执法流程要求，王耀检查证件，在执法系统中录入检查结果，再将卡包递还，礼貌地说：“谢谢您的配合。”

又过两个小时，伊万·布拉金斯基和小蘑菇们再次出现在王耀视线中。一名年纪较小的孩子正挂在伊万·布拉金斯基脖子上，眯眼睡着。

伊万·布拉金斯基看到王耀，立刻走过去，决心在王耀表示“不感兴趣”之前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又见面了王警官，需要我出示证件吗？现在我带孩子们去人民公园散步一小时然后返回广/州市福利院。天气这么热你真辛苦，工作结束之后可以和你聊天吗？”

“不需要。”王耀回答。

这时他注意到，伊万·布拉金斯基怀里那个孩子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不知怎么的，一抬手扯开了伊万·布拉金斯基后颈腺体上的抑制贴，烈酒和苦杏仁的气息当即散逸出来。

伊万·布拉金斯基立刻把抑制贴拍回去，脸色煞白，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看向王耀，观察对方的反应。

王耀看上去毫无波动，眼睛都懒得眨一下。

伊万·布拉金斯基猜测王耀没有嗅到他的信息素，心中顿时万分庆幸。这一意外发生之后，他也不再攀谈，带着孩子们匆匆离去。

等到伊万·布拉金斯基走后，王耀抬手碰了碰鼻尖。

**不经意地。**

这一天就在忙碌中匆匆结束，王耀浑身不知被汗水打湿多少次，而全程戒备造成精神消耗更甚于肉体疲惫。王耀回到家时临近七点，等在门口的王春燕伸开细细的手臂，踮起脚尖拥抱他，如同一股清泉舒缓他的神经，令他不由地微笑。

他们一起在护眼灯下阅读书籍，春燕提起明天晚上社区举行寻宝游戏，王耀当然一口答应带她去参加。

互道晚安之后，王耀独自坐在书桌前，点开内部通讯软件。

那里有一封邮件，送达时间是2033年5月30日。

邮件正文简述有关机构联审意见。附件内容分为三部分，一是俄/方提供的伊万·布拉金斯基简历，二是2027年至2033年期间国/安针对伊万·布拉金斯基的历次审查报告，三是伊万·布拉金斯基本人的申请文书影印件。

这里面的内容，王耀曾逐一阅读。他不必对材料作出评判，最重要的是，他如何了结这件事情。一切应对伊万·布拉金斯基的策略，都是基于这些材料展开。

事实上，再详尽的文字材料，都不足以展现人的复杂性。他当前的处境就是最好的证明。

又比如，他一度认为，春燕与伊万·布拉金斯基存在血缘关系，因此春燕对他们相处细节的叙述存在美化或者幻想成分。

直到上午偶遇伊万·布拉金斯基。亲眼目睹的场景远比文字鲜活，如果早知道审查报告中多次提到“与儿童相处融洽”是指两天之内成为孩子王这种水平，王耀会选择在2033年5月30日连夜把王春燕送回辽/宁老家。

思及此，王耀感到一阵头疼，抬手捏捏鼻梁，再次翻看附件内容。

同样坐立难安的，还有伊万·布拉金斯基。

在出租屋淋浴时，他的手碰到后颈，想起上午抑制贴被揭开的瞬间，再一次感到后怕。在三天前的谈判中，他已经激起王耀的厌恶，不敢再让王耀感到冒犯——他的存在本身就足够讨厌了。他的信息素，以及一切能够引发性联想的特征，都应当避免展现在王耀面前。

他当即决定更换随身包，备齐抑制贴等医疗产品，以后每天随身携带。

是的，每天。因为同住在一个社区，哪怕王耀无意向他透露作息，只要有心，“偶遇”并不难。第二天晚上，伊万·布拉金斯基在社区广场上试摄新相机，遥遥看见王耀牵着王春燕走来。王春燕惊喜地跳起来冲他挥手，他也微笑着向她挥手示意，不由自主地看向王耀。

王耀或许误解了他的视线，皱着眉蹲下对王春燕说几句话，随后走到远一点的地方，和社区网格员老李聊天。王春燕蹦蹦跳跳地向他走来。

伊万·布拉金斯基不是不遗憾的。

此前七年，他被彻底屏蔽在王耀的世界之外。自重逢以来，他总试图向王耀讲述自己的故事，只为了在那之后，能够顺理成章地问王耀：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王耀并不理会。

王耀对他毫无兴趣。

于是非常可笑地，他想起七年前在雅/库/特时，王耀反复询问他的经历，而他非要王耀违反保密纪律承认身份，王耀承认之后，他还要反复追问王耀执行机密任务的地点，直到王耀回答任务地点在北非。王耀一边说要和他翻脸，一边柔软又无奈的对他微笑。

身份重要吗？地点重要吗？并不。他只想索取王耀的偏爱。

这些都被他亲手摧毁了。

现在他只能远远看着王耀的身影，但他已经感到很幸福，比过去七年中的任何一天都幸福。

伊万·布拉金斯基蹲下身，微笑着问王春燕：“你来参加探险寻宝活动吧，挖到几个宝藏了？”

“还差一个。”王春燕踌躇满志，“集齐宝藏，就能用望远镜看星星。”

“需要我帮忙吗，探险家？”伊万·布拉金斯基问。他看到王春燕的头发跑得乱蓬蓬，额头还有一些汗珠，就从她小裙子口袋里掏出手帕，替她擦去。

小雪人犹豫片刻，拉起大雪人的手，开启他们的奇妙探险。小雪人迈着碎步小跑，大雪人慢慢地走，没走几步，大雪人把小雪人扛在肩上。

与此同时，老李正在和王耀聊本社区的新租客。“这位俄/罗/斯联邦公民批准我向你透露他的个人信息。”老李笑呵呵地说。

“还有这事，李叔。”王耀笑呵呵地说。他仍在观察着伊万·布拉金斯基和王春燕的互动，即使是背影，他照样能够获取信息。

老李将话题转换到海峡对面个人信息泄露，又说到中东那边打得乱七八糟。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过一会儿，王春燕集齐全部宝藏印记返回社区活动中心，展示给老李看。

老李把星空观测体验券递给王春燕，他说：“仔仔真厉害。”

“是的李叔。”王春燕骄傲地仰头，“我Super厉害的！”

老李连声认同，整张脸都乐出纹路来。

王春燕扯一扯爸爸的衣角，说想一起去看星星。王耀当然答应，和老李道别，三个人走出社区活动中心。老李和下一位社区居民热络聊天，就好像他对这三个人之间怪异的气氛毫无察觉。

走到活动中心外，王耀对伊万·布拉金斯基礼貌地点点头。

伊万·布拉金斯基想，这是一个“我打算与你分道扬镳，现在立即，半个字都不想和你多说”的暗示。他心中泛起酸涩，随即告诉自己，王耀没有在见他第一眼就带着王春燕离开，已经是非常好的信号。他想问王耀，是否可以允许他为春燕送上生日礼物。但这个请求肯定会被拒绝。

于是他拿起相机，抛出另一个试探：“我可以为春燕拍照吗？”

王春燕有些迷茫，看向王耀。王耀微微歪头：“我以为你已经拍过？”

“没有。”伊万·布拉金斯基回答，“我听从你的决定。”

“那么我拒绝。”王耀说。王春燕看一眼王耀，再看一眼伊万·布拉金斯基，她更迷茫了，但没有开口说话。

“好。我下次再问。”伊万·布拉金斯基顺从地说。他难免感到遗憾，刚才如果直接请求生日礼物的事情，起码可以让春燕知道，他把春燕的生日放在心上。

王耀不置可否，牵着王春燕去小山顶的平台区域看星星。

王春燕一步三回头，又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王耀的表情。走出一段路后，悄悄对王耀说：“伊万还在看我们。”

“知道了。”王耀温柔地说。伊万·布拉金斯基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纹丝不动，非常有存在感，令他感到不适。这一切，王耀不打算和王春燕提起，他问：“刚才玩得开心吗？”

“开心！”王春燕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然后她用力思索一阵子，又说，“爸爸你刚才说，让我观察伊万有什么变化，我没看出来，答案是什么？我觉得没有什么变化呀。”

王耀又一阵头疼，忍下叹气的冲动。他想：正是因为这样，这件事才如此棘手。

“布拉金斯基之前佩戴腰包，今天换成斜挎包了。”王耀随意找个答案，用说小秘密的语气对春燕说，“别回头看，当心被发现。”

王春燕立刻停止扭头的举动，用手捂住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父女二人很快到达目的地。说是小山顶，其实是个一个位于社区边缘的高高的土堆，砌了石砖种了树，山腰上用一些巨大的石块垒出景观，顶部铺出一块大平台，此时已架设好三台天文望远镜。

排队等待使用望远镜的社区居民并不多，因此父女二人很快就站在望远镜前。白天下过两场暴雨，此时只有几朵淡淡的云飘在天空，视野效果很好。王耀调好焦距，抱着王春燕，让她自己推着望远镜筒寻找星星。

这个六岁小女孩展现出惊人的专注。

一开始，她推动镜筒的幅度过大，视野里的星星一晃就消失了。这样重复几次，在王耀的提示之下，王春燕若有所思，尽量放轻力道。她的手臂细细的，没多少肌肉，让她控制力道的努力变得比较艰难。即便如此，她也没求助王耀，让爸爸替她找好位置，而是不断靠自己尝试着。

这样过了一会儿，终于，王春燕发出一声欢呼，蹬动小腿，像小金鱼在王耀怀里扑腾扑腾甩尾巴：“看到了！爸爸那些是什么星星？”

王耀用肉眼确定方位，再透过望远镜看去。“是天鹅座。”王耀回答，“你看到其中最明亮的那一颗了吗？那是天鹅座α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鹊桥。”

“牛郎织女故事里的那个鹊桥？”王春燕睁大眼睛，又扑回望远镜上观看星空。

“是的，春燕真聪明。”王耀不由地微笑，说，“想看牛郎星和织女星吗，就在鹊桥附近。它们被称为‘夏季大三角’，是夏季夜空中最明显的特征。”

王耀指引王春燕观测天琴座α星（织女星）和天鹰座α星（牛郎星），王春燕看得入神，不觉时间流逝，直到后面排队的人和王耀好声好气商量，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望远镜筒。

离开小山时，王春燕遗憾地说：“比VR里的星星好看。我还没看够，爸爸你也还没看呢。”

“六月至九月都是‘夏季大三角’的最佳户外观测期，以后还有机会看。”王耀说。

“为什么牛郎星、鹊桥星、织女星没有连成一条横线，而是三角形？”王春燕好奇地问，“故事里说，牛郎和织女隔得很远很远，站在鹊桥的两端，永远互相望着呀？”

这个问题王耀还真没想过，毕竟牛郎织女的民俗故事脱胎于几千年前的星空，那时的星空与现在并不相同。但是天体运动对于六岁的孩子而言，实在太难以理解了。王耀想了想，给出一个温柔的答案：“因为牛郎和织女没有放弃，战胜一切困难最终相聚，正在鹊桥边手牵着手呢。”

王春燕咯咯笑了。岭南夏季的夜风温热，树叶沙沙作响，把水珠啪嗒嗒甩在石阶上。蜗牛在石阶上慢慢地爬，她牵着王耀的手，绕过一只又一只匍匐前进的小虫子们。

“我最喜欢织女星。它好亮呀。”王春燕仰头说。她的紫眼睛像星空一样，干净又纯粹，她问：“爸爸喜欢哪一颗星星？”

看着她的眼睛，王耀微笑着回答：“所有星星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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