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空】雨，历史及他

【钟空】雨

为梦续尾

2025/03/25 22:51

加载中……

提瓦特的各国主城区是不会下雨的，即便旅者自沉眠中苏醒许久，旅途已过四国，也未曾见到过雨滴降落在各国那人聚之处。空也曾疑惑，却又在后来想通，约莫是各位神明的加护吧。这片大陆的神明亲近人，也爱人，赢下魔神战争的尘世七执政各自用着自己的方式为它们的子民提供护佑，让人类这个族群发展的欣欣向荣。空和妹妹去过诸多世界，世界与世界之间各有其规则，空和荧很早便学会适应与接受。是以他对提瓦特一视同仁，不会轻易对诸神的做法作出什么评价。但平心而论，就他个人而言，雨天是他更为偏爱的天气。或许是因为他和妹妹有太多的记忆是与这种天气有关吧。比起他，荧更容易对世界产生共鸣。从很早开始，荧就很喜欢那些积淀着厚重历史的国家或遗迹。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坚强且温柔。她比空更能体会到那些历经时间长河冲刷而备显厚重的古老文明的韵味。每到一个世界并安顿下来后，她都会兴冲冲的拉着他去寻访那些自往昔而来的景色。过去的朱楼雕栏、桂殿兰宫，在长久的日晒风吹，霜打雨淋下都不免呈现出一种颓势。曾经的高阁红墙如今也只留下些许灰色朦胧的残垣断壁。但荧从未曾嫌弃过这些，她始终如一的选择拜访那些文明所留下的遗迹，告诉空，那些是世界的沉淀，是值得铭记的景色。很多时候，空看着于亭台楼阁间信步的金发少女，她是那么耀眼，白色的裙摆划过鲜艳不再的城墙、古老的砖瓦。细雨朦胧，天色昏聩间，她是唯一柔和却也明丽的色彩。恍惚间，他似乎也理解了荧，明白了那种让她心动的古朴与厚重。那雨下着，古老的城墟沉默着，似乎与千百年前并无不同，唯有行走其间的人变化着，才将日月轮转体现的淋漓尽致。那种新与旧的交融与冲突对他和荧来说，是分外清晰，也分外令人心悸的。而在提瓦特大陆，毫无疑问，璃月应当是最值得荧留恋的国度。这里有着三千七百多年的历史，千年间几经颠沛，最终依山而建，落成了如今的商港，大陆一切财富沉淀的地方。一代又一代的人降生又离去，他们与神明一起，将璃月打磨成如今璀璨的模样。归离原，青墟浦，灵矩关，遁玉陵……它们守着千年前的荣光，无声的留存着那段近乎失落的历史。天色暗淡，雷云笼罩，遁玉陵这里降了雨，这让刚把这里探索完的空只能躲在这片遗迹中心的后方，脚边尚留有遗迹守卫的残骸。水位退下后，毫无疑问等待他和派蒙的是华丽宝箱。可惜尚未庆祝多久这收获满满的开箱，大雨便倾盆而下。派蒙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一变故，急得摇头。她晃着脑袋，头冠随之摇摆。“呜哇……好大的雨！旅行者，快看看你有没有带伞！我们得快点回去，不然这样下去，我们就赶不上最香的那批烤吃虎鱼了！”金发旅者不由的失笑：“派蒙，我觉得你应该记得，我向来是不带伞的。而且很可惜，尘歌壶里也没有备用的。”“你……！怎么这样！那派蒙的鱼怎么办！”“唔……，”少年沉吟了一下，最后笑着说，“这样吧，今天就不赶那一批了，明天我请你去琉璃亭吃，如何？”“可是派蒙真的很想尝尝吃虎鱼呢。旅行者……”白发精灵眨着眼睛，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渴望。空看着她如同星河般的眼眸，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好吧好吧，明天买了烤吃虎鱼再去琉璃亭点菜，这样可以了吧？”
“好耶！”
小精灵最终在空的劝说下选择钻进了尘歌壶，顿时天地间便只剩下了少年和废墟。少了派蒙，似乎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只有雨滴不懈的投向地面，砸出不绝的声响。
空长出了一口气，盘腿坐下，静静地看着大雨落下，又汇进中央的池子。浮空石上方的风场不断吹着，少年看着眼前的景色，陷入了沉思。
这般的天气，倘若荧和他一起旅行，她应当是很乐意去往璃月各大遗迹探索的。亲手挖掘古物背后的故事这种事情，荧向来是不会疲倦的。
璃月的遗迹，每一片都有自己的过往，可若想寻人为他讲解一二，却又是难的。唔……其实也还是有人能够做到的，空想到了钟离。
鉴于过往没少陪妹妹在雨天外出，是以在归离原处理索拉雅的委托时即便是遇上了雨天，空也未曾停下脚步。派蒙进了尘歌壶躲雨，空便一人爬上爬下，乐此不疲。
他至今仍记得，在归离废墟与钟离的那次碰面。他躲在下层，看着压力板犯难，尚未等陷入沉思的他想出办法，便蓦然被脚步声惊醒，他一抬眼，目光便再也无法从那个撑伞缓步而来的身影离开。
倘若荧与遗迹给他的感觉的是新旧交融，时序轮转；眼前这位钟离先生带给他的只有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钟离本身就是历史。
空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他看着钟离向自己一步步走来，耳边的流苏，金棕缀鳞的衣摆随之而动。他明明是极沉稳的，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可身上那些缀着的小饰品却又为他添了几分灵动。但空觉得即使没有那些，钟离本人给人的感觉也不会只有威严，他这幅皮囊自是好看得紧，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是优雅而贵气的。
他自大雨滂沱中而来，即便周围皆是早已废弃的城墟，天地昏暝，他仍是风华不减分毫。但他走在这片天地，又是颇为和谐的，空看不出他与这片遗迹有任何的违和，在男人一步步接近中，他恍然觉得，眼前这人是自那个众神诸魔的时代而来，跨越千百年向他这位异界旅客走近。又或者，他本身便是那几千年的代表。
收伞的咔哒声让空从自己的联想中回神，他下意识抬眼，便撞进钟离那双璀璨的金眸。
“好巧，旅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他说这话是带着笑的，于是那双狭长的眼眸也随主人的心情而流露出了些许不加掩饰的愉悦，空一时看的有些呆了。无论看几次，空都得承认，钟离眼角那抹红实在衬他。
“咳，确实很巧，我还以为这种天气你会去看戏呢。”
少年匆匆撇开眼，略带慌张的回应钟离。
“嗯……我本意的确如此，不过受人所托，只得来此。”
钟离眼见着金发旅者扣着坠子的耳垂逐渐泛上薄红，想到他回话时显露的些许慌张，不由得轻笑。想来是这孩子刚刚一直盯着自己，回神后有些不自在吧。
“咦？居然能让你冒着这么大的雨跑到这里来，看来那个人的报酬应该很高。”
少年又回头看他，眼里是难得的疑惑。
“呵……”男人但笑不语。
“那……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先生了，你忙你的。”
空向后退了几步，让钟离进的更里些。
“不急，但是旅者你，又为何在这般天气来到这里？”
男人顺了旅者的好意，向里又进了些。
“因为我接了一位须弥学者的委托，在帮她探索归离原的遗址。”
“原来如此。”钟离轻轻颔首，抬眼看着这片偌大的城墟，语气难得染了些怀念。
“嗯……归离原，这里曾经的确是片好去处。”
“曾经？”
“嗯，曾经的璃月便落址于此处，只可惜后来，大水将一切冲毁，璃月只得另寻他处。”
他说这话时声音仍是那般平稳淡然，神色不变，但空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钟离其实是不一样的。像是那些厚重的历史突然压在了他的身上，使他在那一刻看起来如此遥远且疏离，他不再是那位可敬可亲的往生堂客卿，而是已经千年风霜的岩之魔神。
空看着钟离，忍不住抿了抿唇。他其实不太能说清自己对这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当初目睹北国银行交易神之心时他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感到被欺骗。尽管他心里早已有了一些结论，可当亲眼目睹时，不知为何，终究无法淡然处之。
但自己也很清楚，说到底，他终究只是一个过客。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妹妹，这位岩王帝君所作究竟为何他管不着，也没有立场去管。
可或许是如今这般氛围所致，空想到了自己与妹妹曾经的旅途。不变的大雨，遗迹和历史，变得是孤身一人的自己……还有他。
“那个……虽然有些冒昧，但如果钟离先生不介意的话，要和我一起探索归离原吗？”
理智似乎在那一刻选择了罢工，任由邀请的话语脱口而出，于是那一刻天地间只剩一片寂静。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空清晰的看到了钟离眼中的一闪而逝的惊讶。
难得的，空屏住了呼吸。他无力再去思考自己为何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发出了邀请，鼓动的心跳声似乎在一片寂静中越来越大，他在等那人给他一个答复。
“也好。”
慕地，疯狂跳动的心脏在终于开始变得平稳，心跳加速而带来的血液流动却仍旧影响着少年，但他最终笑了，暖金的眸子闪烁着，漾起了一片微光。
他似乎很是高兴，钟离这般想着，忍不住也笑了。
“不过此行的旅费……”
“我会付的，先生想要什么尽管说！”
“那便有劳了。”
尽管仍下着雨，但他们却无人在意，钟离陪着他，将这一带跑了个遍。
在钟离看来，无论是以往生堂客卿的身份还是以岩之魔神的身份来看待，毫无疑问，空都足够耀眼。他强大却也赤诚，温和却又不失坚决。此行最终于墟散人离之处前与遗迹守卫缠斗时，空只向他讨了个盾，随后便一人持剑战斗到底。
随主人的动作而飞扬的金发，在日光下闪闪发亮的剑端，乃至坠着宝石的披风，都让少年旅者看起来凌厉却又夺目。
钟离其实已经许久未曾与人这般同行过了，故友皆已无期再见，时光冲刷之下，磐岩也终会偶感疲惫。他本以为这位终将离去的异界旅者也不会让他的生活有何变化，可现在想来……
“钟离！我打完了，多谢你的盾。”
少年兴高采烈的向他跑来，接近黄昏的日光落在他身上，钟离竟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才陪着空去共鸣了岩神像，如今旅者身上，各种金光交相辉映，可望着朝自己而来的少年，昔日的帝君眼里只有空的眼眸，那双璨如天星的眼眸。
温迪曾说过很多次他是老古板，死脑筋，他无意去否认。某种程度上，只认契约的岩王帝君其实当得起风之神这般的评价。但他看着空，千年平稳的心绪在那一刻竟产生了些许此前从未有过的波动。
“小心，”钟离抬手扶了扶身形有些不稳的少年，又看他站稳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另外，不必言谢。你的实力我自是清楚，这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哪里哪里，先生谬赞。”
于望舒客栈交完委托后，空和钟离眺望着下方的荻花洲，天光正好，云影徘徊。
空回想着所得到的有关归终的一切，他最终还是没有去问，有关当年的那些往事。或许对钟离来说，自己也终将成为回忆吧。
他转过头，认真的向他道谢：“这次便谢过钟离先生了，很高兴你愿意陪我，我收获很多。”
钟离也回头看他，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如此客气，我其实也没出什么力。”
“不过若你不介意，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当然，先生请说。”
“嗯……你似乎对雨天和遗迹情有独钟。索拉雅并未要求期限，但你却在雨天也未曾停歇。”
“啊，这个嘛，”少年伸手轻轻挠了挠脸，复又笑道，“其实是我妹妹啦。她向来喜欢在雨天往这种地方跑，我当然是要跟着她了，一来二去，我便也习惯了这种情况。”
“原来如此。”
钟离点了点头，思索着自己若要再问是否妥当，但他尚未思考清楚，便又听到少年重新开口。
“嗯……其实也是因为一些特殊的感觉吧。妹妹她比我更得世界的偏爱，因此她也更愿意去做些什么来回报世界。认真来讲，这种行为其实算是一种铭记。只要我们记得，世界就仍有延续。”
“……”
钟离看着空，他明明笑着，眼底却深藏落寞。在探索的时候他就发现，空虽然一直很有活力，但他的某些行为却总让他觉得有些偏执。
铭记么，倘若提瓦特也是如此的话……
“抱歉，我相信你会找到她的，旅途还有很长。”
“……谢谢。”
空最终没有询问钟离有关荧的事迹，也没有去听归离集的往事。他在某一刻认识到了钟离的独特之性，出于某种逃避心理，他没有让自己再去深入思考过钟离的过往。毕竟对自己来说，旅途遇到的每一个人，所听说过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独特的。钟离也一样的，不是吗？可他自己也很清楚，钟离于他还是不一样的。
他不得不承认，归离原的那次碰面，钟离自雨中走来的画面，仍旧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始终忘不掉那人携着历史的风尘，温和又威严。
雨还在下着，空叹了口气，打算爬出这里，去和上面那些愚人众来场激战。没办法，谁让他现在心绪不宁呢。只是尚未走两步，便听到一下又一下，鞋底敲击地面，沉稳有力。
空皱了皱眉，迅速进入了戒备状态，这个时候会是谁？
“旅者？”
空愣了，他颇为意外的看着撑伞来到自己面前的男人，黑转金棕的发丝在风中飞舞，俊美无涛的面容是恰到好处的惊讶，或许……可能还有点愉悦？
空不太确定。
“钟离，你难道……又接了别人的委托？”
“啊，这次不是，是胡堂主要我来这里采些矿石。”
“嗯？这种事情需要你跑这么远吗？”
“遁玉陵的传说，你应当在典籍里看到过的。”
空沉默了一下，说实话，他应该是看过，只可惜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罢了，空摇了摇头，讨论这些也没意义。
“那先生，你采完了？”
“尚未，本想着把周围的精品采些罢了，但见这中心的水退去，想来是你在这里，便来看看。”
“啊……哈哈，钟离真是了解我呢。”
怎么说呢，就钟离的记性而言，璃月的一切他应当都是记得清清楚楚，是以他这会总觉得有些心虚，毕竟刚刚才把这片遗迹搜刮的干干净净。
钟离看他难得的窘迫，不由得轻笑。说实话，胡桃最初让他来的的时候，他本想拒绝的。但又听她提及旅行者来了这边，还说他正好可以找旅行者帮忙时，钟离又换了主意。其实想想，倒也是不错的。
如今看来，确实没有白来。
“旅者，我知你对矿石点位品质亦颇有心得，不知你可否随我一道，完成堂主的嘱托？”
空叹了口气。什么啊，这人，不，这神。他难道不比自己懂得多吗？算了，陪就陪吧。他最终还是点了头。
最后一起撑伞回璃月港的路上，钟离向他提及了珠钿舫。于是派蒙出来后，便听到空向她说：“派蒙，我们过几天去珠钿舫逛逛吧？”
“欸？为什么突然想去那里？”
少年只是笑：“受人所邀。”
但空没有想到，那趟旅途的终点会听到这样的话语。以他作为刻石，记录提瓦特真实的历史。钟离催动神力将盐盏与盐尺投入海中时，空觉得自己窥到了他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强大，威严，又颇具神性。
他说看似不变的自己最终也未必会长存。空很难描述那时的心情，他想到了他们曾在望舒客栈的谈话。他乐于自我去找寻，去铭记，可当钟离这般郑重的向自己提出这件事时，他又觉得有些难受。钟离此人，对他来说实在难解。
最终他这样问：“是因为当时我告诉你的那些，还是你本来就有这样的想法。”
空看着钟离，眼中满是执着。神明闭了闭眼，最终说道：“撇开那些私人情绪，旅者，你的确是我能想到的最优解。只要你记得，即便我最终回归于尘土，也不枉走这一遭。”
空说不出话了。孤云阁的风吹着，似是要将那些难言的心绪吹个干净。沉默笼罩着两人之间，许久以后，才有人开口。
“可是恕我直言，钟离。你刚刚说的那后半句话，它本身就带着你的私人情感，不是吗？”
少年的嗓音明明干净又温和，说出的话却如此直白又刺骨。
“……”
神明只余沉默。他们都隐约察觉到了自己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哪怕微弱，却仍在过往的碰面中各自选择了缄言。现在即便空如此说道，他仍无法清晰的表露自我。
如果终将无疾而终，那是否有开始的必要？他们都见过了太多太多，当那些未曾体会过的情绪加诸于身时，谁都无法轻易作出选择。
于是旅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向这位契约之神许下答应记录的承诺。
“那么同样的，我希望也能记住我。”
钟离定定的看着他，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此后发生的事让空无力再去思考他和钟离的事情，妹妹成为了深渊之主，并向他发出了严正的警告。怎么会呢？他们曾经明明那么亲密，为何如今荧会为了这个世界而选择搁置与他去寻找家园的计划？提瓦特对她做了什么？
空想不明白。他眼睁睁地看着戴因斯雷布穿过了深渊的传送门消失不见，唯留自己黯然神伤。站在天衡山南方的传送锚点，身边的派蒙仍在宽慰他。
沉默许久，他才缓缓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戴因能过去？他可以我不行吗？明明我才是荧的哥哥。”
“欸，欸？你居然在介意这个吗？”
小精灵用两个语气词充分表达了自己的震惊。空望着前方的璃月港，最终还是笑了出来。
“嗯，我觉得这很重要啊。”
派蒙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空收回望向璃月港的眼神，转头看向派蒙，说道：“在璃月再待一段时间，我们就去稻妻吧。”
小精灵眨了眨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空在考虑离开之前，要不要再去见钟离一面，但他也很清楚，钟离给他的大概只会是一次体面的告别。只是在接下老戴的委托后，看着派蒙誓要为钟离争个头筹的模样，空又觉得，见一面也好，哪怕是为了妹妹。
这份委托做到最后，空再次体会到了经历盐神事件时的感觉。他作为亲历者，有关若坨龙王与摩拉克斯的一切，都将铭记。
“摩拉克斯，若有缘，他日必将再会。”
若坨留下这句话便再次消亡，空看着钟离，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位过客。钟离与若坨龙王对话时那放松的姿态，无言的默契，那些独属于他们的过往和自己融不进去的氛围无一不在向空宣示，他的确，应当只适合做刻石。
他只需要铭记，像曾经路过无数世界那样，去探索，去感怀，但不必融入，只需旁观。任何其他的私人情感都应当埋藏，否则只能是无疾而终。
又或者，就像他承认的那样，只有钟离。只有他是特别的，所以空才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敏感，因为他在乎他。当事实摆在眼前，几千年的岁月横亘在他们之间，空已经没有心思去争取些什么了，唯有妹妹，才是他最应该关注的。情之一事，不可结缘，徒增伤悲。
空垂着眸，不去看他。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千百年无甚波澜的内心此刻竟酸涩万分，那是与见到荧时截然不同的难受，却都让觉得他刻骨铭心。
他压下所思所感，强迫自己去倾听钟离的话语。他或许察觉到了自己情绪不对吧，但那不重要。空最终问出了有关妹妹的事情，如他所想，仍旧没能得到有用的答复。
当所有的话语结束，空看着站在镇龙石前沉默的钟离，他最终对派蒙发出了请求：“派蒙，有些事我想和钟离单独聊聊，你可以先回尘歌壶吗？”
小精灵其实能察觉出来旅行者的情绪不对劲，但她也并未多想，只觉得是没有得到妹妹的消息而沮丧。她最终没有多问，只是乖乖点了点头，进了那壶中天地。
伏龙树下的两人仍旧沉默着，钟离也未曾转身。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风将男人的发尾与衣摆吹起又落下，周而复始。
钟离这个存在本身，便足够吸引他了，空这样想。他于千年间见证了无数悲欢离合，就连他本人，也不免牵扯其中。漩涡无法击碎的磐岩，也会在时光的冲刷中磨损。他曾和荧探寻过无数世界的历史，钟离如今这般被时光打磨出来的模样，对他而言有些天然的吸引力。
但他不该过分接近钟离的。岩石有心，匪石不转。钟离会在日后的旅途与更多人相遇，他不应为情字所囿，这人合该是矜贵的，受人敬仰的。
但无论如何，他们也早就对彼此的关系作出了选择，钟离给不了他实际的行动，自己也给不了他陪伴的承诺。
所以对那些萌芽的情感，他们都不会再给机会让它成长，能拥有的只是简单的友情。
天边的云聚了过来，没一会，细细密密的雨丝落下。空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景倒真是应了他的内心。
钟离终于转过了身，半响，也只是唤了他一声“旅者”。
空忍不住笑了，似乎到目前为止，钟离都没有叫过自己的本名。也罢，如此也好。
他抬头看着伏龙树，轻轻说：“我在探索璃月的时候，跟着仙灵，上过这树。不瞒你说先生，上面有珍贵宝箱呢。嗯……只希望不要冒犯到龙王才是。”
钟离看着他，一时无言。空一直笑着，但他却觉得，有什么要变了。
“你没什么别的要说的吗？关于这次的事，”空这样问道，“撇开那些契约与责任，你有什么想法。”
“……活的太久的人，只能在记忆中寻找往昔的故友，过去的景色。”
“……”
“钟离，过几天我就要乘北斗的船前往稻妻了。”
“如此……那便祝你顺利。只要你想，璃月永远欢迎你的到来。”
“哈哈，谢谢。其实我挺喜欢璃月的。”
“那么，我们就这样吧，先生。”
“……”
空仍是笑着的，但钟离看着，却觉得他们越来越远。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
“你明白……”
“我明白，先生，就这样吧。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
钟离长出了一口气，最终只能点头。他又能如何呢，空是自由的，自己无权干涉他的任何决定。何况，他其实也没有立场去干涉。谁都没有开口挑明过，但谁都明白，到此为止了。
于是旅者便去了稻妻，后来层岩事毕，又去往了须弥。当又一段过往尘埃落定，受友人所邀，他又回了稻妻。
盛大的烟花绽放，诞生于庆典的妖怪就此离去。长风浩荡，见证了无数的离别。空想着千鹤最后所说的，最终闭上眼了。世事流水，情意长存。
妖怪与人类，长生与短暂。如同八重神子所言，韶光易过，浮生如露。空想起雷电影提及自己与姐姐参加秋津羽戏的模样，不由得叹息。在稻妻，离别似乎是种常态。也或许，对于那些活得久的存在来说，离别向来是不可避免的。
空一步步向回走，终究还是想到了远在璃月的那人。就寿命而言，他们倒是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可他又如何再向钟离开口，与他请求陪伴。
当初先行提出了断的是他，此后他们的交往也的确未曾出格，可即便到了如今，空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对他坦然视之。那萌了芽的情感即便被他强行抑制，却始终不曾消失。钟离毕竟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个让他动心的人，那些陌生的感情绝不是他说变就变的。
可是……钟离会向他走来吗？他不会吧。
不过，这几天倒是要到他的生辰了。
庆典的最后，当友人问他接下来的打算时，空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璃月的海灯节要到了，我应该会回去过节。”
“这样啊，祝你过节愉快！”
“谢谢。”
空习惯性的回到了天衡山北面的岩神像，只是今天这里也是下了雨。
“呜哇……怎么又下雨了，旅行者，我感觉跟你在一起，璃月就总是下雨呢。你不会被班尼特给传染了吧。”
“嗯？怎么能这么说呢，也不是我想让它下的啊。”
“算了算了，反正你总是不带伞，派蒙也劝不动你，我还是回尘歌壶吧。”
她话音刚落便溜之大吉，看她熟练的动作空开始反思，要不自己以后还是带把伞吧，不然以后派蒙说不定就不会再雨天出现了。只是他还没想几秒，头顶的雨丝突然没了踪影。
“空。”
“你——！钟离？”
由于过于惊讶，空甚至没有发现钟离刚刚叫的是自己本名。
钟离看着那双瞪大的眼眸，连日来的郁结终究烟消云散，他忍不住轻笑了下。
空挑了挑眉：“你还笑？明明是你走路没声吓到了我！”
“唔，抱歉，以普遍理性而论，我只是觉得你的反应很是可爱。”
“什么啊，可——，等等，你说我可爱？”
少年这下更惊讶了，他抬头看着为自己撑伞的男人，再三确认，发现他说这话的确是发自内心。
怎么会？钟离平时不可能对他说出这种话的！
有那么一瞬间，空退缩了，他不太敢想钟离这句话的深意，于是只能迅速别开眼，不再看他。可逐渐加速的心跳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钟离将他的逃避看的清楚，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询问道：“这次回来，是要参加海灯节吗？”
“嗯。”
“也好，希望今年的节庆也能让你满意。”
“咳，璃月的节日，向来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少年顿了顿，最终无法违逆本心，问道：“钟离，你是在专程在这里等我吗？”
“是。”男人颔了颔首，给了他肯定的答复，白色的流苏随之而动。
空沉默了一瞬，最终抬头看向他。
钟离仍是那般风华绝代，只是现在他看空的眼神中，多了一些新的东西。那是不再被压制的情意，深沉的，不加掩饰的，它们在主人的默许下生根发芽，开枝散叶，肆意蔓延。
空其实还不太能读懂钟离眼中的情绪，但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被对方给盯上了。像是龙盯上了喜爱的宝物，势在必得。钟离也可以说是龙，那自己呢？他是钟离喜爱的宝物吗？
空其实不敢赌，可或许是此时的氛围太好，雨天让他放松了神经，心跳在雨中逐渐平复，他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认真的开口：“既然你专程来等我，还说了那样的话，钟离，我可以认为你是那种意思吗？”
“自然，我的确是。”
“……也即是说，你在追求我？”
“是的，我想和你交往。空，我很高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
空觉得有些恍惚。他以为最终会是自己按捺不住去寻钟离，但他没有想到，钟离会比他率先迈出这一步。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只是我想通了一些事情罢了。”
脸上传来了丝帛的触感，空一愣神，才发现是钟离空着的那只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我活了太久太久，经历的也太多太多。唯独对你，我无可奈何。你不愿再与我玩那些遮遮掩掩的把戏，我便只能顺了你的愿，划清界限，看着你离开。可后来思虑良久，我仍觉得，我应当一试。”
“你于我并非无意，仅这一点，便足以强过多数深陷情爱之人。我很清楚我们的未来并非一片光明，但你是我直至今日唯一的心动。空，我当然可以放弃，毕竟有些事情即便没有开始也值得回忆。可我终究还是无法放下，我想为自己谋求一份不曾体会过的幸福。”
空深深的吸了口气，用来平复自己的心情。钟离这样的性格，向他这般表露心迹，说难也不难，说简单却也不简单。万般心绪，皆是难言的自我斗争。
“以你的脾性来说，先生，你既然这样做了，应该就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吧。”
“唔，你的意思是指契约吗？”
“不是吗？”
“以普遍理性而论，感情一事，我是不会用契约来衡量的。”
契约之神如此说道，但他顿了一下，复又补充道：“不过若你愿意，我们可以签订伴侣关系的契约。”
“好啊，钟离，契约成立。”
“啊……说起来，那次在伏龙树下，那段话我还没有说完。”
“即使有一日不得不与你相别，你在我的记忆中也始终如黄金般闪耀。”
空盯着他，万般情感最终只汇成一句话，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会让你陪我到最后的。”
少年语气沉静，清隽的面容上是不容拒绝的坚决。既然钟离敢向他走来，那他没理由再把人放走。
男人读懂了他眼中的坚韧与执着，最终笑了起来。
他俯身在少年眼角落下一吻，眉目间是肉见可见的愉悦。
“走吧，回璃月港。想来这几天七星或仙人，你总是要见一些的。我只盼着旅者能多惦念着我这刚定下的伴侣，莫要不着家才是。”
“……璃月人知道他们的帝君私下里居然会这么贫嘴吗？”
“哈哈，你可以试着和他们说，我不介意。”
“唔，那还是算了吧。派蒙都不会干这种事。还有，钟离，你低下头。”
钟离停下脚步，弯腰看他，尚未等他向他问话，便眼见着金发少年朝他而来，给了他一个青涩却也缠绵的吻。
空放开钟离，脸颊最终还是泛上了薄红。钟离看着他，还在愣神时听到了他温软的话语：“生辰吉乐，先生。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在。”
六千余岁的岩王帝君这下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伴侣，一颗石头心也变得柔软，开出了不绝的花来。
“我的荣幸。”
少年开心的笑着，步履轻快，向前方走去。此时云销雨霁，彩彻区明，等待他们的是璃月的万家灯火，人间至味。
钟离收了伞，抬脚跟上。
“如此甚好。”
End

【钟空】雨，历史及他

章节目录

阅读设置

【钟空】雨，历史及他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