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盾】岳父大人所不知道的事

纸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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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大人，你见过全世界熄灭时的样子吗？所有的灯烛、每一个眼瞳中的明光全都消失的样子。只剩下我，只有一盏灯还没有灭。但是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看到。我也曾努力过啊，可是没有用呢。我想尽全力去拥抱那些蜡烛，但我双臂带起的风早在我抵达之前就吹灭了他们；我想拼死保护住一窜火苗，可他失去了氧气，不一会儿就夭折了。最后我索性也不努力了，我放任所有的光亮自由生长，他们壮大起来了，他们也离我而去了。最后世界还是熄灭了，我仍然孤零零一个，再也没有力气燃烧，也没有足够的动力去拨动指针了——可笑的是，这个时候，我回到了最初，世界熄灭之前。
那时候我是多么狂喜啊，我好像一个迷路的人，终于从一模一样的循环里走了出来。但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正在走向另一个毫无道理的循环。不管是异世界还是原来的现实，似乎从来都没有让人满意的情况发生。不断的重生没能教会我如何做人，倒不如说，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只会让人想要为所欲为吧？哦不，我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我只是……你知道，我只是，没那么成熟罢了。
岳父大人你是不同的。您从一开始就显得比我们这些人要稳重许多。即便我和炼还有树他们表现得好像十分熟练一样，但那只是表面功夫罢了。我们没有把异世界当作是和我们所在的那个世界对等的存在，我们仅仅只想着在这里赢得独属于我们的人生。啊……真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啊。是的，我必须承认我过得很失败，糊里糊涂地和女孩子们保持着似是而非的关系，糊里糊涂地被作为祭品献给她们所谓的“爱情”，最后再糊里糊涂地死去。如果不是那一刻，幸运当头降临，我或许早已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完结，一条生命就此画上句号，此刻在这栋房子里的所有人和鸟，我们在旅途中曾碰到过的所有熟悉的生物——还有你，岳父大人，都将喊出并非代表着我的那个名字。
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性，我就想要呕吐了啊，岳父大人。

啊啊——我正在尝试着抚摸您的头发。
请不要拒绝我的抚摸，否则今夜我就会熏醉而死。

但是这样的循环往复让我认识到了，在一个人关注着世界进程的时候，恐怕世界也正在关注着他吧。我们是基于互相试探而生存下来的，这个世界选择了我们来为这里生活着的人征战，某种东西……某种存在监视着我们的行为举止，他们想让我们按着既定的程序走下去。但是这种事情，一般人怎么可能接受呢？人类这种生物，总是会对未来有一丝期待的，哪怕只有一丝都能让痛苦挣扎的人活下去。在这个异世界，恐怕所有生物都有着这样的本能吧。我们不可能去否定这种本能，因为我们依靠着它生存。那么这个世界……是否与我们的存在相悖了呢？
一旦开始怀疑，就无法停止了。
您是我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而不至于走向灭亡的唯一纽带了，岳父大人。菲萝从没有出现过，我也曾动摇，试图去怀疑她是否有真切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过，但是思考这种事情又有什么用处呢？我每天早上睁开眼睛，依旧会看到满屋子飘落的菲洛鸟的羽毛，那就是我对她爱的实际体现，我与我的爱朝夕相处、一路同行，只要有这些东西在，我就是无法动摇的。
但是您不一样，您是我仅剩的支撑了。容我冒犯您一句，我真希望您是我脊椎上最重要的那一块骨头，我的脊髓，我的全部血液。我可能喝醉了，但是这句话无比真实。很奇怪吧，您明明是活生生的人，我却把你比作我的骨和血。
但是千真万确。我渴求着您。
每一个人类甫一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在为死亡作准备，可以说每度过一天，人就衰败了一分。花瓣在失去全部养分之后会枯萎凋零，人就腐烂成一堆无法言说的东西，甚至比不上前者。皮肉组成的外表也无法看清，倘若要分辨自己的亲人，恐怕只有靠骨头去判断。生前是靠血液，死后是靠骨头，人类真是一种简单易懂的生物呢。但是那种想要把亲近的骨血留存在喜爱之人身体内的冲动，不论是谁都抵抗不了吧。由这种冲动诞生而出的复杂情感连人类自己都无法解析，每一个人亲身靠近它、饲喂它、驯养它的时候都会经过无比辗转蜿蜒的流程，像是在教导一条从伊甸偷跑出来的蛇，最后却还是被不知好歹的贪婪生物反咬了一口。
如果现在对您说——啊我无法忍耐了，只是这样在心里悄声念叨着想要对您诉说的话语，我就忍不住颤抖，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恭敬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不敬啊——如果现在对您说，我恋慕着您，我爱着您，您会如何来回答我呢？

您不会开口对我说话。
夜晚正攀爬在您身上，像是一头不知廉耻的母猪。她肆无忌惮地窥视着您显露出来的皮肤，哪怕我再靠近您，都无法与她相比。我与她撕扯着您嘴唇附近的空气，搏斗着，企图消耗掉对方最后一次呼吸。天就要亮了，而您依旧对我的夜晚一无所知。
我不甘心啊。
我在这个地方获得了新的生命，却又好像在久远的从前就失去了一切东西。都是虚假的，所有的事情都是虚假的，只有您在这里，才让我感到一丝真实。但就连您的存在，我都开始感到怀疑了……您与我认知中的岳父大人，实在是大不一样。
这是否意味着什么？
……是否意味着，我可以做出哪怕一点点冒犯的举动？

那么，我如这世界所愿地，前来领取这微末的赏赐了。

（完）
2019.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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