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A Midwinter's Dream/第二节

[纺夏/连载]夜莺与玫瑰

hoshika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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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行于世间时，为了方便与其他种族的交流，会在真身以外另构人身。人身除了盛放意识与感知，还是青鸟受到伤害时的第一道屏障。
因此既然青叶纺的真身死得只剩骨架，曾用的身体肯定也早已经灰身归空。他孤弱的灵魂无处依凭，也不可能制造只能从慧树中诞生的青鸟之躯，只能依样画葫芦地复制出从前的人身作为容器。但这身体一没有真身作为魔力来源，不能施法；且脆弱得与普通人类别无二致，一受磕碰就青紫甚至流血。

纺最不适应的还是退化的五感。
他再不能像从前一样看清阴影中的书脊，听见红隼与灰林鸮的振翅，辨出花园里的香味来自哪几种香草的混合。青鸟屈于人身就像把大象装进老鼠身体里，从前他可以轻易摧毁一片森林，如今一片树叶就能把他压死。世界变得未知而危险，恐惧与不适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啃噬他脆弱的神经。

然而他顺流至此，过往一切成为定式，再生为人的青鸟回不去天空。纺偶尔在昏暗的书库里睡着又醒来，还想继续沉湎于梦中的自由，桌上堆积如山的文稿瞬间把他拉回现实——魔女逆先夏目着实太会折腾人。

于是前青鸟只好在模糊的视野里抓住钢笔，被那魔女拽着、拉着，凭残躯苟活着。
因为夏目君大抵还需要我。他自顾自地想。

初雪过后，已经从鲛语词语学到了基础简咒的春川宙一如既往造访，把一副水晶镜给到他手里。

“为什么宙君突然给我这个？”
“HiHi～因为前辈之前说这里太暗，看伤了眼。然后这两天附近镇子上有宝石商人路过，师父就托了常来取药的病人去采买水晶，托工人制成镜片。”宙说，“宙没有用过这个呐，前辈感觉怎么样？”

“效果有是有，不过……”纺把镜片放在眼前看了两下，神情遗憾地把水晶镜放回小盒里。
“我听说水晶镜需要量身定制，每个人需要的镜片厚度与凹凸方向都不太一样，看来它不太适合我呢。要是能请人来测量、或者我出去一趟……”

“这样。”宙也失望地垂下短眉，“要是能量一下就好了，但是师父不许前辈出秘境。”
“我又不会走。”纺说，“我和夏目君有约定，完成约定前我不会离开。”

然而下一次宙只带来一副新的镜片，逆先夏目仍然不允许青叶纺出去。
这次没有手柄，而是夹在鼻梁上的镜框。青叶纺戴着这晶片低头写了两个字，惊喜道：“好清晰！”
宙高兴地说：“太好了，这样前辈就——前辈，你是激动得哭了吗？”
“不、不是……突然觉得眼睛好疲惫……”纺慌忙擦掉滴到稿纸上的泪水，“对不起对不起，也许是我还没能习惯……”
“这不行啊！宙这就找工匠再改改。”

“嗯嗯，感觉这次不错，我去走廊走两步看看。”
“还有两步就是书柜了呀，前辈不要走那里！”
“哐！”

“嗯？宙君，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头发也变得好硬好贴伏。”
“因为那不是宙的头，是放在灯台上的夜明珠呐。”

几次三番的不合意后，下一次宙带给青叶纺的终于不是新的不合适的镜片，而是他师父逆先夏目。

厅堂宽敞明亮，壁炉里的柴火噼噼啪啪地烧，夏目坐在桌对面，抠了许久手指上被药剂染色的皮。

说来，纺大概有一个月没见过夏目了。自那场对话后夏目就再没出现在纺面前，即使用饭，也是由宙把餐盘送进小屋的工作间，他俩这样正儿八经地围坐在同一张桌边确实是第一次。
宙坐在夏目侧边，对这状况感到新奇，视线在师父与前辈之间来回跳。
夏目最后吐出一口浊气，做出什么决定一样朝纺伸手：“脸过来点n。”
纺听话地探身，始终不错睛地看着夏目，下一秒，双眼就被一双温暖干燥的手覆盖住。

从夏目抠手的时候起，纺就一直在看夏目，并对自己心生疑惑。
因为他好像看不够。

曾周游王国的贤者青鸟见过许多人。青鸟的繁育只靠慧树，没有与异性结合的需要，所以青叶纺即使有“美丽”的认知与标准，也不会像大多数种族一样被天性欲望驱动。在他眼中肉体的美貌皆如浮云，还不如一个须发皆白的智者有吸引力。
他认知中的逆先夏目当然是普世标准里的“美丽”，即使这也是个男人。纺如今就坐在正前方欣赏着这份美丽：五官出色，红发夺目，骨骼与体态的生长停止在少年与青年过渡的时期，偏向柔和的中性化，恰好中和了过于凌厉的外貌，像一朵荒野中的野玫瑰。

我如今会被外貌所吸引了。纺想道，难道更换身体还会影响思维模式？我现在与人类连这一点都相似了？不不夏目君可生不了啊……

青叶纺就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事时被夏目用手掌覆住眼，手上的温度透过眼皮缓缓渗入眼眶，一道奇异的热流绕着眼球游走。他有点心悸。
不敢说话，不敢妄动，夏目手掌的皮肤轻轻蹭着纺的眼皮与睫毛，痒意若有若无。他干咽一下，不安地眨眨眼，惹得夏目也动了动手掌。
“别乱动g。”

纺听了越发拘谨，好像被这手掌囚禁，颈脖僵硬，鬓边冒汗，小心地呼吸着。
吞咽后喉咙反而更加干渴，好像那温度熨着的不是眼眶而是它，那皮肤摩擦的不是眼皮而是它。纺既怕这手掌，想要逃，却更想贴实了、压紧了，让那热与痒都落到实处，不要这样骚动。
纺抿了一下嘴唇：“这是在做什么？还要多久？”

“测量g。你别动就很快i。”夏目在纸上“沙沙”地记录着什么，这声音听在青叶纺耳中，让他如坐针毡般难耐与焦灼，却只能死死地压住这股不知来源也不知去向的干渴。人类的身体真不习惯啊。

夏目君，夏目君。青叶纺暗暗祈祷。放过我吧。

夏目似乎听见了这心声，终于撤掉手掌：“好了e。下一次的水晶镜要是再不合适i，就证明前辈的眼睛只是件摆设e。”

纺重新在椅上坐正，在大腿上一抹手掌，才发现掌心已经全是汗。
而心跳如响雷。
青叶纺搓了搓手，消去心猿意马的罪证。

“只有这件事吗？把我特地叫过来。”
“嗯，前辈可以滚了e。”
“等等等——”纺从书摞中抽出一叠纸，双手递过去，“这是最近抄好的文稿。”
先前的文章纺已经托宙拿回去审阅，他在稿纸中夹了自己看后的评论，但夏目从不给予回复。纺其实一直想要一个能和夏目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夏目从远离纺的手的地方接过稿纸，捻着页翻看：“这些都是珍贵数据v，如果错漏我不会饶你i。嗯？月见香*生活史的这一页……你为什么要擅自添加图片n。”

“那是我的。”纺说，“我在王都……我从前听说过，生在不同地方的月见香种子虽然外壳一样，但里面的结构却有些差异，并且只与母株这一年的种植地点有关，很有意思对吧？我见到夏目君的记录时想起来这点，就到花园积雪下找到了今年的果实。”

“唔，我确实只记录了种下的种子的形态i，没想到要在收获后再确认一次i……”

宙在旁边插道也想看，夏目就把那张图给了过去。
纺在对面说：“我把捡来的种子放在地下书库，宙君随时可以来看哦。对了，夏目君还留有初代的种子吗？宙君可以拿过来对比。”

宙仔细地观察图片，夏目却从纸张中抬眼瞥了纺一下，不满他与宙相熟得如此自然。纺坦然地受着那视线，继续说：“不同种子的平均重量也不同，所以我在后面加上了它们在相同配方中的不同用量……”

“说完了吗a？我自己会看n，”夏目说，“前辈可以回去了吗a？”
“可是前辈还要教宙鲛语呐。”宙说，“前辈把资料都带出来了。”
纺笑笑，摊开手示意“我也没办法啊”。

夏目看看宙，又看看纺，看起来无奈极了，但既然是宙要把前辈留下，就只能顺意：“你们随便n。”然后换去了离纺最远的主座看文稿。

纺不敢让夏目留下，就只能目送，觉得夏目好像奓完毛后舔毛的猫。

第二日纺来到餐桌边时，发现这里竟然坐着两个人，摆着第三份食物的位置上放着个小盒。

夏目忙着往面前的土豆泥里拌蔓越莓，不看他，而宙喊住正准备把手伸向食物的纺：“前辈请看看这个——”
金发少年念了一句咒语，纺的食物上立刻升起一个流着光的透明球罩，把本来袅袅而起的白色热气都困在里面。

“前辈教宙把这个薄膜变成软的，贴在身上就可以在水下自由行走。宙尝试了很多次也没办法做到贴身一样柔软，就尝试着把它变成硬硬的……锵锵！”
“宙好聪明！这就是无师自通吗？软膜贴身是鲛民在水下行动的方法，硬壳则是这个魔法的另一个使用形式，最常见的用途是保护他们的水下城镇。”纺颇欣慰地摸着那个罩子，“好厉害啊，我以前擅长变出软膜，做出的罩子却没办法像宙做的这么坚固呢！”
“HaHa~前辈的颜色是宙见过最柔软的呐，好像麻雀的绒毛一样轻飘飘的。”
“原来如此！”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听他们说话的夏目突然说：“前辈能理解宙说的‘颜色’e？”
“嗯？不能哦。”纺奇怪地看了一眼夏目，“我还以为只有人类……只有宙君和夏目君才能看到，还觉得羡慕呢。”
“不是哦，师父也看不见。”宙说，“宙的眼睛只有宙自己有，叫做‘弥蜜儿*的双眸’。”
纺诚实地说：“没听说过。”

前青鸟向宙投去询问的眼神，宙“唔”了半天，求助的目光抛到夏目这里，纺跟着扭头。于是现在夏目成了两个人的视线焦点。
……就不能好好吃饭吗？话说回来你俩在餐桌上也要讨论魔法？到底谁是宙的师父？

夏目停勺，放过了和蔬果难分难舍的土豆泥：“前辈没听过很正常g，这个名称只用在南部丘陵g。用别处的话来说o，它的名字是‘看穿真实之眼n’。”

纺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不通过训练就能清晰看见魔法轨迹的稀有天赋’，很少有记载，慧树里也只有四五本典籍提到过。”

“是啊a。智慧之神枝希祁在同胞姐妹身亡后以人身游荡在大地上g，收养了有魔法天赋的盲女弥蜜儿r。智慧之神并非其兄创造之神n，无法创造生命或者生命的一部分n，便只能给予义女另一对‘双眼n’。这双眼视物不同于常人n，被血脉继承到后世i，这就是南方的传说o。”

“神明养育凡人，”纺津津有味地听着故事，“神在失去家人后也会觉得寂寞吗？”

“谁知道呢e，也许只是人类强加的因果o。”夏目说，“也有人说智慧之神与知识之神是夫妻关系i，后来的弥蜜儿是续弦n……俗人总喜欢向桃色的方向臆想g，我可不认同g，我的传承也不认同g。”

“智慧之神的传承还有好恶？您好，我是知识女神枝耶的信徒，请问您对我有好感吗？”

“……。”

“——好痛！夏目君为什么要在桌子下踢我？”

“别对着我说这种恶心话a，还是在宙的面前n。”

“师父同前辈相处真融洽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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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见香：虚构植物，生理特性也是虚构的。
*弥蜜儿：名字来源于北欧神话中智慧之泉的主人密米尔（Mimir），众神之主奥丁以一只眼睛为代价从他那里换来了泉水的饮用权。这里只是借用名字，因为这个巨人刚好与“知识”“智慧”“眼睛”都有关联

目前正文提到过的原创神如下
知识之神枝耶：智慧神的同胞姐妹，慧树图书馆里的青鸟一族（包括青叶纺）信仰她
智慧之神枝希祁：知识神的同胞兄弟，逆先夏目的身上有所谓“智慧之神的传承”
创造之神：可以创造生命，是以上两位的兄长
第一幕第三节结尾处对表模样的描写后也明示了“神创世”，本文原创神话会在后文起作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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