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ario. 6

KodaReiko

2025/01/16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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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ario. 6**
辛德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辛德拉看向自己手中的信物。
信物的材质很特殊，有些像某种陨石，比普通石料多出一些莫名的意味，仿佛温柔而凛然，很符合一位神将会呈现给世人的印象。那只信物以扁圆的形态成为一只被缀在星链上的吊坠，垂落在她的胸前，这让辛德拉忍不住回想起它原本的主人是如何将它交给她的。
他原本是打算给她其它东西的，她能看出来他手上的轨迹是在某个瞬间突然产生的改变。猎户座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胸口，取下被挂在胸前的坠饰，那只坠饰正面绘着猎户座的星图，背面似乎是“天界华庭”的标志，显而易见，是一件重要的信物。
甚至不知为何，让她能感受到错觉般的，一位神残留的体温。
“呼……”
辛德拉呼了口气，再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她抬起了眼睛，镜子里的人也抬起眼睛，看向镜前的人。浴室里的镜子只照出她的半身，将她线条美好的上半部分转映在镜中，闪烁温和光芒的坠饰附着在在空白的肌肤上，它所依附的身体与这具身体里跳动的内容却从来不是空无一物。
这一切太过理所当然地显得顺利，因此反而让辛德拉充满疑问。她不受意识控制地猜想起那位猎户座为什么临时起意地选择了将这一份显然具有特殊意义的信物交给她，思绪次第展开，她很自然地想到猎户星神与那位暗星之间似乎极为密切的关联，开始思考，对方的出现，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韦鲁斯……”
淋浴间的磨砂玻璃将辛德拉与镜中的自己隔断，水珠在身上弹跳的时候，她舌尖跳动，无意之间呢喃起那个名字。他们的名字，她所目睹的表象背后，一定有什么目前的辛德拉还不清楚的秘密，可她此时想要应对另一种秘密。从信物上透出的来自神的温度一定是她的错觉，她却因此陷入了同样如同错觉的迷幻之中。
啊啊——
哪怕是稍微一点也好，辛德拉暂时不愿与这种迷幻相对抗。代表身份或本质的音节在她唇齿之间灵动地跳跃，与温水不同的热意在她的内部深切地流淌，切割出理性的深谷，在她用自己的方式坠入谷底的时候，被蚀刻的那部分意识才逐渐重新占领高地。
她一定是被诱惑了，辛德拉想，身体的反应还未完全消失，她为此而努力在自己仍然没有完全明确的意识里梳理出一些有意义的内容。很少有人能够意识到辛德拉其实是会冲动行事的人，冷淡的应对是一种努力实行的克制，她深知自己的这一面，已经渐渐能够不再对自己的一时冲动多加苛责，但这次不一样。
她的盟友，她的敌人。
和那一副皮囊。她喜欢的皮囊。
辛德拉几乎愿意承认自己所有的欲望，如果忙于自责，她就无法再向外探索别的内容了。承认与处理在更多的时候是更好的选择，她停下自己的行动，抚平与理性相违的沟谷之后将花洒也关掉。不知是什么将她的肌肤变得温暖，而贴在她胸口的坠饰却没有再变得温热。这样的温度差可以让她恰如其分地冷静下来，辛德拉呼了口气，没再看向已然氤氲迷蒙的镜面，带上浴巾离开了几乎密闭的狭小空间。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辛德拉似乎回到了与以往一致的生活中。她没有要在这个学期进行的课程，空余的大把时间让她可以在日复一日又逐渐增长的夏季里做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比如帮着高中生们组织社团的夏令营。
作为社团导师，帮后辈走学校的活动流程也算是种职责。迦娜平和到几乎与世无争的性子并不那么适合去应对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刁难学生的行政老师们，这种时候辛德拉的冷硬反而成了某种优点。当粉狐狸将活动策划书递给辛德拉并露出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讨好笑容时，辛德拉只觉得麻烦，但她还是接了下来。
“我明天上午去找他们签字。”她转头就走，“下午会放在宿管那里，你记得来拿。”
“麻烦你了。”
粉狐狸的道谢言语被挡在了宿舍楼的门外。
辛德拉难得出门，所以想好了在外面的这段时间要做些什么。校园的观星台最近被教学预约占满，她没有机会去，但有别的地方可去，比如去超市买一些可以在看戏剧剧本时享用的零食，以及到图书馆借入几本需要的典籍。
当然，要在她把策划书拿去给行政老师签字之后了。
美好的计划在立足实施之前毕竟只是计划，当辛德拉在行政办公室里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时，她就知道自己的计划要出问题了。
主管学生社团活动的老师认识辛德拉，知道无端刁难她并不会有什么好处，很爽快地在申请表与计划书上签了字，然后向辛德拉说明了不速之客的来意：
“他想从我们这里借一下你们社团的活动材料，这种借阅需要社团导师同意，正好你过来了。”
“我知道了。”辛德拉收好签过字的文书，摆出一副不太好看的脸色，“我自己会带他去档案室，您在借阅记录上帮我登记就好。”

身体感觉轻盈无比/从此处开始必定能有所行动
身体感到兴奋无比/思绪在体内涌动热烈而深切
伫立在都市水泥森林的风中/将要强势地向着未来前进
在如此漫长的夜里/即使思考也只会寂寞而已
能够与如此与我相似的你相见/真是太好了
——辛德拉收藏的音乐剧本中一段唱词[1]

学生证上绑定了辛德拉的社团身份，因此她可以轻易地刷开档案室里放着星之守护者社团活动材料的柜子，大摇大摆地和突然来访的猎户星神一起把档案拿走。诸如全员大会之类小活动——不涉及校外的活动不需要，猎户座要了他们近五年来“观星”与“夏令营”之类活动的记录，这些活动的策划书与申请表都在档案室留有备份，几年下来，竟然也攒下了一大堆。
辛德拉当然不会自己帮猎户座拿这些东西，所以他只好自己抱着这堆档案跟着她走出去。他看出她似乎因为他的突然到访而心生不满，显然她的安排充满了个人恩怨，不过他们的关系之间本来也掺和着个人恩怨。
倒也没什么可多质疑的。
档案室的柜子用的魔法锁其实很简单，是典型的“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配置。辛德拉在心里推演用自己的能量把锁打开的过程，推演到中途时听到了猎户座的疑问：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你已经打扰我了。”辛德拉毫不客气地往图书馆的方向走，被打断的推演让她的表情和心情一起坏了起来，“这次是要做什么？猎户座？”
星神在她上扬的反问语调中听到了些许除了不耐烦以外的情绪，但辛德拉对他这副皮囊的喜欢显然还不至于让她能够一见到他就恢复心情，所以他只能跟着绷着脸的她进了图书馆——她甚至记得帮他刷了入馆权限。一时无法把事情说明白的猎户座跟着她在典籍区借出了几本书，跟她进了图书馆的小研讨间，她将学生证与典籍一起扔在桌子上，看向了他，寻求着答案。
“你至少该给我个说法——韦鲁斯。”
她叫他的名字，甚至以有些咬牙切齿的语气。猎户座在一瞬之间觉得这种语气应该是他熟悉的，他的怀念莫名其妙地生长了片刻就被他自己掐断，整理着档案与语言的星神想清楚了自己该说些什么。
“是天界华庭那边要我来的。”他将活动记录按年份整理好，然后拿起其中一份，“他们需要我评估那位暗星会对你们社团造成什么程度的威胁，以此为依据来决定我之后一段时间的工作。”
“那你要档案做什么？”
研讨室的空间里有速热水壶与一次性纸杯，辛德拉给自己倒了杯水，随意地坐在了桌面上。她穿着不算长的裙装，裙摆的边角随着她的摇晃而在膝上起舞，翻飞之间显现出白净而匀称的大腿轮廓，如果细细观察就会让人想要陷入其中，但双腿的主人并没有在意这一点，旁边的星神也没有。
“分析你们的档案，看暗星是不是对你们造成威胁。如果可以的话，从中能够看出他的行动规律，让你们做好防范。”
“我们。”辛德拉强调了其中一个词，“你们看来还没有抛弃星之守护者的打算。”
“他们目前确实没有这个打算。”猎户座不动声色地将她不怀好意的人称切割掉一部分，换入自己的部分，“至于我的目的，我只是重视那位暗星，但你是我的盟友，所以我应该维护你的安全。”
不知是哪一句话触到了她心里的哪处地方，他看到辛德拉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紫水晶般的眼瞳对他呈现出了片刻的璀璨。坐在桌子上的她向他俯身，挂在她胸前的他的信物与她漂亮的银白长发一起垂落，星神在此时被迫抬起了脸来看她。当他几乎要错觉般地以为她会向他下达神谕的时候，辛德拉用审视的目光扫了他一圈，从桌子上下来，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那也不需要这些档案，写活动记录都是走流程，出现意外状况会增加我们的工作量，我们不会写那些东西。”她抓过了原本放在他手边的纸杯，喝了口水之后继续自己的言语，“你如果想知道的话——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留在这里的人，现在只剩下我和迦娜。你如果只是想问暗星……”
她的表情沉寂了一下，猎户座从她脸上看到了一场记忆的蓝移，曾经经历通过的一切因回忆而坍缩，变为她口中一句并不轻松的判断：
“那你能问的人只有我一个。”

那是辛德拉刚进入社团没多久时的事情了，草创阶段的星之守护者队伍还远没有现在这样成熟的运行体系与丰富的余兴活动，辛德拉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和前辈们与当时的同级生们一起战斗。
消散是星光必然的命运，关于“starlight”的故事[2]必将以悲剧收尾，擦肩而过的女神们也必定无法再次相见。出现在戏剧里的内容在现实中再演，当辛德拉意识到星之守护者的闪耀从最初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指向陨落时，那件事恰到好处地发生了。
她与和她关系亲近的前辈一起去清剿怪物。那个时候她们对宇宙异动的预测还不够精确以至于这场任务完全是临时的，临时到没有支援可言。如果没有之后的事，这也本来只该是一次普通的临时行动，可是。
她们当时已经进行到了打扫战场的阶段，前辈不像辛德拉一样拥有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只能依靠“远祖之星”赐予的星守信物施放销毁怪兽的魔法。辛德拉没有多说话，只听着前辈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这样不对称的对话持续片刻后，她比前辈先一步察觉到了异样。
那位突来的敌人，暗星的弓箭手以仿佛从黑暗中脱胎一般的姿态出现——降临在她们面前。想也知道，对方显然是来者不善，前辈先一步向对方发起攻击，一支强而有力的箭却后发先至，如同子弹扎穿气球一般，将前辈扎了个对穿。
辛德拉从最开始就知道，单论战斗力的话自己比另外几个前辈都略强一些，因此在前辈失去抵抗力的时候，她还能抱有自己抵抗住这位敌人并带着前辈离开的想法。但当穿着星守服装的辛德拉对方发动的攻击似乎无济于事时，她就知道出大问题了。
不，不仅如此。
要真是这么简单，就没有后来的一切了。
她在手中聚集起下一次攻击需要的能量，看着那位弓箭手取走前辈的星守信物时，思绪中飘过了一丝极快而又复杂的闪念：
“要是能和他……”
后续的内容甚至没有来得及浮上意识，因为那位暗星转向了辛德拉，目光中显露出她能够轻而易举地读懂的纠结：
“是你吗？我的‘姐妹’……”
我的姐妹，my sister，像一位教徒呼唤另一位教徒，他以这样的称呼向她发出疑问，像是在确认，一位神与她是否应当共同敬奉同一位神，或者至少，属于同一位神明麾下。
辛德拉愣了一下。她无法回答。这算什么？
她甚至忘了要将这一句反问问出口，而手中的能量也没能出手。她就这样注视了这位敌人片刻，另一句疑问自然地出现在她的脑中与口中：
“你想做什么？”
这绝对不是辛德拉惯常的思维方式，当时一定有恐惧与不解占据了她的意识，才让她这样呆滞，甚至让她不愿回想这一段对话，连后续几年的梦中都不会有这一段。但她记得，她说的与他说的，只要去想，就足够鲜明，一清二楚。
“星之守护者……你……你们。”
暗星眼中的复杂表现在他的手中，他用手指勾起弓箭，指尖从弦上轻而细微地抹过，以一种深藏着忍耐的犹豫姿态。辛德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将手中攒起的能量挥向对方，但他没有将手中的武器指向她，只是重新将弓身握回了手中：
“我会再来找你的。”
来自黑暗的弓箭手如同流星一般突然出现又迅速地离开，留给辛德拉的谜题却需要她在后来的日子里用漫长的未来去解。失去星守信物的前辈不能再战斗，当时社团中的成员到后来只剩下辛德拉与迦娜，辛德拉强迫自己留在社团中，从后辈成为前辈再成为社团导师，她选择了天文专业，因而能够有大把的时间去凝望星空，等待一场注定的到来。

“就是这样吗？”
星神与人类交流时会为自己编织一副人类的躯体，这具躯体会渴、会饿，当然也会死。只是此刻他并不需要面对存亡级别的危险，辛德拉长久的讲述让他有些干渴，猎户座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一口之后才向她继续发问。
“在他今年出现之前，我只见到过他一次。”辛德拉用手指绞起猎户座信物的链子，指尖翻动，像在搅动更难测的什么，“但之前有两次社团活动出过状况，应该也与他有关。”
其中一次是辛德拉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她那时因为失眠而精神不济因而没有参与“观星”，却听闻同伴们的战斗受到了来自暗星的侵扰。所幸暗星没有对他们造成伤害，而辛德拉在当晚又一次目睹了那个梦境，在那之后，她失眠的症状也消失了。
另一次是辛德拉大学二年级的事，那个时候她以社团导师的身份第一次带领后辈们进行社团的夏令营活动，快散场时她却感觉到了异样。那是某种能量对她的干扰，似曾相识又如此微弱，只有敏锐的她没能抵挡住这种扰动。后辈们七手八脚地将几乎要眩晕倒地的辛德拉扶回营地里休息，她静默地解析着扰动的来源，唯一的指向就是暗星。
从她进行讲述时开始，猎户座的注意力就没再放在那堆档案之上。在他面前鲜活地叙述着内容的辛德拉，显然更为关键，拈着信物的她，似乎也掌握了解开这件事的钥匙。
小研讨间之间的隔断是磨砂玻璃，密闭的狭小空间会给人以亲密的错觉。她说不定就是钥匙本身，猎户座心中莫名地冒出这样的想法，他还有别的事情想要确认，这样密闭的环境似乎正合适，在他开口的前一刻，小隔间的门不合时宜地打开了。
“走吧，这里是限时使用的。”辛德拉站起身来，仿佛方才对星神所说的话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需要还档案的时候可以再来找我。”
“辛德拉。”
猎户座从椅子上站起，他看向她，像是目睹了一片灿烂的星云：
“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希望你今天留一些空余的时间。”
所有人都能明白对于一位来自繁星的神来说星云意味着什么，即使是辛德拉也能感受到猎户座热烈的目光。这份目光让她想起暗星对她倾注的目光，她不讨厌，却因为难以适应而转过身去：
“你很闲吗。”
“不是。”
星神的目光只黯淡了一瞬间，下一刻就追向她的身影：
“但这是必须做的事情。我必须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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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安室奈美恵， BODY FEELS EXIT
[2]From 少女歌劇 Revue Star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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