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达】双刃/下

钟公短篇

写作业鱼

2024/12/04 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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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18岁的达达利亚为反抗契约婚姻从哨兵塔逃离，遇上了同为哨兵的钟离。

一直以来被拆成一人一把的双刃此刻都被夺回达达利亚手中，拼接成了一柄长枪。站在石手上的钟离空手抱着胸睥睨他，鎏金色的眼睛发着光，汇聚成攻击性极强的竖瞳。

两人的样貌都和平日不太一样，一个身披星空斗篷冲冠的发尾渐白，一个手臂尽化作镶嵌金色纹路的磐石，头顶盖着白色的兜帽。

正在走向觉醒的黑暗哨兵向着旧日的先来者发出挑战，这场战斗只能有一个胜者活下来。若在以往，钟离或许会应下这场“御前决斗”。但而今，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在这之后平安带达达利亚回新月轩吃一顿清炒虾仁，两个人一起。

黑暗哨兵的觉醒过程并非无法打断，如果能成功进入达达利亚的精神海，或许会有一点转机，避免你死我活的局面。

这在两个哨兵之间本是天方夜谭之事，但既然邪眼也在达达利亚身上，想要做到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如果哪天我在战斗中暴走，到了危害旁人的程度……请先生亲手，了结我。”钟离闭了闭眼，回想起这句话。而今还未危及旁人，暂且还没有折断你的必要性。

他清楚，哨兵的本能就是进攻。自己和达达利亚都是最危险的刃，稍有不慎便会划伤彼此。但他们从来不是为伤害对方而存在的，刃的意义不仅在于攻击，也能在于守护。

所以……

达达利亚一挥手，地上无数条裹着黑泥的噪音怪物拔地而起，向钟离袭去。与此同时，天上也落下无数岩枪，如同金色的剑雨一般滴在怪物上，将那些噪音钉死在地。

我只会攻击那些给你带来痛苦的幻象，这是独属于你的另一把刃剑走偏锋的守护方式。

尽管如今你将双刃一道握回自己掌心想要重新独当一面，但就像那时你把早已用惯了的武器拆成两把单刃，我也收起一直使用的长枪，和你一起用全新的单刀笨拙地磨合一样，这些事我们随时可以再做一次、再做无数次。

不要忘了两把利刃间真正的关系，互相依靠与互相牵制。所以，我从不介意另一半又因为自己某些特质给我带来什么麻烦。因为那是你独一无二的锋芒。

每扎死一只黑泥包裹的怪物，就会有新的魔物拔地而起，像渴望新生的幼苗般生生不息。它们都发着变调的尖叫，高频的声波对于感官来说无疑是一大折磨。钟离只是轻微皱了皱眉，但他知道，被那些铠甲包裹下的达达利亚正在遭受比被刺激的听觉更深层的痛苦。

这只是向导的攻击，以哨兵身躯构作的魔王武装提着长枪瞬移到他的面前，一招带着雷霆的横劈向摩拉克斯袭来，脚下的岩手被劈得四分五裂。他足尖点着飞溅的岩石腾空而起，将那些四分五裂的岩元素又凝在手心，同样汇成一柄长枪挡住了上挑的水刃。

飞溅的雾气扑了钟离满身，与此同时两只新的石手在达达利亚周围产生，迅速合拢想将人包在其中。达达利亚不退反就着最后的缝隙向钟离射出一道雷光，甫一接触他格挡的岩枪便引起一阵感电，震得他动作也迟滞几秒。

岩手合拢的那一刻，周围的噪音怪物开始发疯一样地尖叫，里面的人不停砍着他的掌心，像是触动了应激反应。

你在害怕吗，达达利亚？害怕暗无天日的囚笼，害怕没有天空的屋顶，害怕任人宰割的命运。

身上还缠着电光的摩拉克斯向他每两步就要僵直一下地走去，一路踏过那些不断想缠上自己腿的发抖黑泥。他伸手，摸上自己包裹住达达利亚的放大版岩手。

不要怕，我在这里。

黑泥的哀鸣没有停止，向达达利亚试探伸出的精神链接请求还未触及到他的屏障，面前的岩手就瞬间爆裂，水花混着石砾像炸弹一样四溅开来。

邪眼拒绝了他的精神链接。钟离及时抽离，阻止了对方顺着精神链接发出的猛烈攻击。

他挑了挑眉，原来如此。

难怪达达利亚一直无法匹配上任何一个向导，是内在的“邪眼”每次产生精神链接都在主动攻击那些向导。这么说来，这个魔物亦或者说人格的产生，难道是为了……守护他的精神图景不让任何人走进他的心？也就是说…邪眼等同于他的精神屏障。

破坏岩牢后的魔王武装看起来比方才更加激动好斗一些，四周悲伤的黑泥也逐渐发出愤怒的啸叫。限制达达利亚行动的方式引起了他的不满，本想借此机会进入他的精神图景，但终究还是刺激到他了。

你的精神海中有什么？你是在害怕被人看见还是担心伤害别人？

没有理智的魔王武装无法回答他，只是拼命向着钟离发动进攻。和他们第一次切磋时一样，完全不思忖性命忧患，只知道打败面前的敌人来换取自由。

但这次，钟离不再有拖时间等待对方极限的机会。达达利亚的动作确实正在逐渐力竭，魔王武装的消耗很大。如果无法在限定时间内杀死上一任黑暗哨兵，行至极限之时也将是他的死亡之时。留给钟离的时间不多了。

没有办法，只能一赌。他用岩枪挑过达达利亚的最后一波攻击，随后手一松，武器落回空气中又弥散成了岩元素。

与此同时，地上那些叉着黑泥怪物的岩枪也一同消失，金色的光向天上汇去。电闪雷鸣的昏暗阴霾中顿时出现一柄巨大的岩枪，如同陨落的太阳一般拨开云雾直直从天上刺下。

对待这致命一击，达达利亚也未束手就擒，反将地面的所有噪音怪物都汇聚起来。黑泥蠕动着，融合成了一只巨大的鱼状生物破土而出，直直从地上腾飞而起。

金光闪闪的枪和黯淡无光的鲸越来越近，向周围带来十足的压迫感。待枪尖抵上鲸鱼吻部的一刹那，钟离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与身体剥离，正在前往另一个时空。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面对力压而下的致命一击，达达利亚的注意力会全然被自己投掷下的岩枪所吸引，此时是他精神海屏障最薄弱的瞬间，或许可以试着绕过邪眼直接进入达达利亚的精神海。

待他睁眼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出乎自己的意料。他本已经做好了达达利亚的精神海混乱不堪的准备，但自己真正踏足这片领域时才发现……

这里是一片纯白。什么都没有的纯白。

偌大的世界一望无际，却也空荡得令人窒息。钟离独自站在这片没有颜色的世界里，身影渺小得如同一个点。

没有魔物，没有声音，没有颜色，没有生命。这个世界是不被赋予任何意义的虚无，是任何外来者都只能茕茕而立的孤独。

然而他知道，达达利亚一定在这里，所有哨兵的精神海都会埋藏着其主的意识化身，这个世界不可能除了钟离空无一物，至少还会有一个达达利亚存在。

但在钟离进入此地之前，这里确实只有达达利亚孤身一人。

钟离没有犹豫多久，很快便动身开始寻找达达利亚。这个世界很大，即使是视觉极佳的黑暗哨兵，目光所及也只有广阔无垠的一片白。

起初钟离是不理解达达利亚的精神海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鲜少有人的精神图景会单调至此，再如何空旷都会有现实中的一些具象物体，但是达达利亚的世界什么都没有。

直到他在这片白中走了约莫三天三夜，心中隐隐升起一些情绪时，才发现这个世界，不过就是一个巨大的静音室罢了。

那是十八岁的达达利亚从小到大最常待的地方，本供以哨兵恢复放松的房间成了他世界的全部。大人们为了不刺激他敏锐的五感，选择了忽略那个孩子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寂静的、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如同禁闭一般，时间的概念在这里被拉得无限长。本用以屏蔽五感、平复心情的颜色适得其反，小孩在房间里不断大叫、唱歌、和自己说话、抓挠身体，试图创造一些真实的感官证明自己还活着。本宁静安神的白变成了最孤独的颜色，也变成了他永远无法打破的蛹。

好在意识空间的时间在现实中基本等同于静止，钟离才有足够的时间找到达达利亚。走到世界尽头的时候，终于有隐约的影子屹立在远处。他知晓达达利亚的意识体就藏在那里，走进时心里却莫名一紧。

一片白的尽头、偌大世界的尽头，只有一座巨大的哨兵塔，关着一颗少年的心。

门都锁了，钟离试着打开，纹丝不动。达达利亚的意识不想打开它，自己便永远打不开它。

“达达利亚？”他试着叫醒精神海里的爱人，哨兵塔里久久没有回应。于是他思考片刻，又唤道，“阿贾克斯？”

“唔…你…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面前的塔内，传来一阵稚嫩的声音，听年龄不会超过十四岁。他的声音警惕戒备，又不免带上一阵紧张的颤抖。

“阁下可以叫我钟离先生。”

“钟离先生，你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座塔很危险，进来以后就出不去了。”

“既然知道危险，怎还急于打发难得造访之人离开。阁下被禁足塔中许久，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呢……钟离先生，你可以告诉我吗？”小孩沉吟片刻，有些犹豫地问道。

“有风，有草，有日月，有未来……”

“骗人！”钟离还未说完，阿贾克斯就打断了他，“外面的世界其实只有白茫茫一片，对吗？”

钟离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四周，的确只有白茫茫一片：“阿贾克斯，你在害怕向往已久的外界并不如你所愿，所以不愿走出樊笼。”

小孩不说话了，小声嘀咕着什么像是在赌气。钟离又接着道：“但我认识的你，并不是如此畏手畏脚之人。”

“先生，我们根本不认识…你再忽悠我，我要把你当坏人了。”

钟离轻轻笑了笑，原来这时候的达达利亚，待人的防备心还这么重：“等到十八岁那天，我们就会认识了。长大后的你，比任何人都要向往自由。你会意识到哨兵塔的世界原来这样小，你会第一次勇敢地反抗既定的命运。”

“是吗……真是了不起。可是那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弱小、胆怯、犹豫、喜欢哭鼻子，连现在的这些痛苦都挺不过来，又要怎么才能熬到长大的那一天呢……”说着，阿贾克斯哽咽起来，带上一阵鼻音，“先生，单凭我一个人是无法走出这片黑暗的，没有爱的支持鲜少有人能够在绝望中活下去的。”

钟离眼神动了动：“所以我来了。”

“你可以为我打破这座哨兵塔吗，先生……”

“抱歉，这是我唯一无法为你做的事。”他不敢贸然动手，毕竟这里是达达利亚的精神海，破坏任何东西都可能对他的精神造成重创。

“为什么呢，如果再得不到拯救我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你听过破茧成蝶的故事吗，阿贾克斯。每一只从蛹中飞出的蝴蝶都需要自己打破束缚住他的茧，这是蝴蝶的翅膀发育与锻炼的过程。当他们的蝶翼有力到足以破坏这座牢笼，才能承受得起外界的风雨。

“倘若在破茧的过程中人为在外施加帮助，未发育完全的蝶翼虚弱得无法稳定飞行，即使从蛹中活了下来，也经不住外面世界的各种危险。”

“……唔，我知道了。”阿贾克斯听起来有些失望，还是乖乖地没有继续为难钟离。

“但钟某说过，我是来予你以爱的。即使无法拯救，我也可以陪你一同度过冗长的黑夜。所以阿贾克斯，可以打开一扇门让我进来吗？”

“先生想好了要这么做吗？这座塔可是只能进不能出的。我说过里面很危险，很黑……有两个我，一个是好的，一个是坏的，先生一定要认清楚。”

“当然。我就是进来和你一起打破这座塔的。”打破这枚，你成长中必须打破的蛹。

哨兵塔的门锁落了下来，门吱嘎一声打开。钟离平静地走了进去，里面一片黑暗，像是方才在现实中看见的那些黑泥，有着混乱无序的色相与波涛汹涌的喜怒哀惧。

在他走进黑暗的一刹那，身后的门就消失了，最后的光亮也泯灭，四周的黑暗好像在为他落入陷阱而幸灾乐祸一样，桀桀怪笑起来。

真是糟糕，眼前只有一片没有光线的黑暗，耳畔尽是谗言诽语，这就是达达利亚的世界吗？

“先生，我在这里……！”钟离正打算循声走去，另一个方向又传来一道一模一样的声音。

“胡…胡说…！你明明是坏阿贾克斯，好的阿贾克斯在这里！”

“你才没安好心！先生到你那去只会掉进陷阱！”

“真正的陷阱是你才对…！你想要把先生像我一样永远留在这座塔里！”

他还没开口说半句话，两个小孩就自顾自吵了起来。钟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是他不太擅长应付的局面。而且两个小孩的声音语气都一模一样，几乎辨认不出哪个是达达利亚，哪个是邪眼。

但干站在原地并不会等来好结果，很快异变就突然产生，一把利刃向钟离飞来，悄无声息地划开了他的小臂。钟离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有些惊讶。这个地方，没有空气，无法凭借风动辨别暗器的位置。他试着在指尖发动力量，附近一丝岩元素也没有。

现在他也只是个赤手空拳看不见听不到的待宰羔羊罢了。

看到他的小臂流血，两个阿贾克斯都急切地喊着他，但钟离知道，那把利刃定然是其中一个搞的鬼。

没等他从疼痛中缓过来，第二把利刃就紧接着袭来。其中一个阿贾克斯瞬间收住了着急悲伤的情绪，语气是与年龄大相径庭的冷静：“左颈。”

言简意赅，就像达达利亚每次蒙上眼睛后，钟离在耳麦中给出的提示一样。不言的默契让他们即使互换角色也第一时间理解了对方的意图。

另一个阿贾克斯也一同喊道：“不对，在右腰！”

两个相反的位置啊，也就是说如果全然听信其中一个的提示，就会有一半的概率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尽管钟离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仍选择了在两者之间的位置。果然，移动后刀锋擦过他的左肩，倘若听信了后一个提示，那么这把刀现在就已经插进自己的喉管了。

至少，自己搞清楚了真正的达达利亚在哪个位置。

“先生，没事吧…你疼不疼，呜……”方才给出正确提示的阿贾克斯语气有些心疼，大概是能看见自己情况的。肩膀被砍了一道伤口，有些深，温热的血很快晕到了衣服上，但至少也比砍在颈动脉上强。

“无事。阿贾克斯，你能看清周围有几把刃吗？”

“四把！以前没有的，为什么一有人进来就开始攻击了呀。”

钟离长吁一口气。四把刃，定然不会毫无缘由地出现。这或许和达达利亚潜意识中的某些回忆有关，至于如何消解……而今他唯一能用之作战的只有自己的血肉。

第一把刃从身后飞来，阿贾克斯的声音再次沉稳下来，一针见血地发出了提示。邪眼也大声从另一个地方干扰，不成想钟离没带任何犹豫地跟随阿贾克斯的提示转身用手直接捏住了飞来的利刃。

“钟离！！”刀锋深深砍进他的手心，顿时鲜血从伤口争先恐后地涌出，饶是钟离也感到一阵虚弱。进入达达利亚精神海的是自己的意识体，也就是说所有伤害都会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他不能受太多的伤，否则真的会死。

随着阿贾克斯的叫喊，一道同样稚嫩的声音传入他的脑海：“今天室友又带着玩具回来了，但是我只能在静音室里看偷偷带进来的书…如果被大人发现就要没收……”

“阿贾克斯？”钟离愣了愣喊道，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话。

“哇啊…！！”那道声音一下子叫了起来，“你是谁啊，为什么会在我的脑子里，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吗？对不起，请不要告诉大人们，求求你了…他们因为我眼睛和脑袋有问题总是不让我看书……”

他还什么都没说，小孩就全招了。钟离微微笑了笑，看起来是方才抓住的利刃触及到了达达利亚的某段回忆。

“鄙人钟离。放心，钟某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之间的契约。”

小孩这才松了一口气，敲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所以为什么你在我的脑子里呢，难道你是厉害的神明？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神明大人？”

“……叫我先生便好。”钟离叹了一口气，“外界的东西太多了，你想要知道什么呢，阿贾克斯。”

“我想知道，唔……”小孩苦恼地思索了一会儿，瞥了一眼怀里的书，“风是什么东西呢？听说外面的世界是有风的，但是哨兵塔只有换气装置，感受不到任何风。”

风……钟离想了想该如何与孩子描述这些，最终提起了阿贾克斯一开始的话：“你喜欢玩具吗？”

“玩具？喜欢！！但从来没有人送过我……玩具和风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在蒙德，有一种名叫风车的建筑，人们模仿它的外形为孩童制作了同样的玩具。每至微风吹过，风车就会随之转动。”

“听起来好好玩，神…钟离先生，我也想要一个风车。你…你可以……”阿贾克斯小心翼翼地说着，欲言又止。

“你今年多少岁？”
“十四。”

“或许…如果我四年后送给你，你还想要吗？”
“当然，这可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无论多晚，只要能亲手收到，我都会等的。”

“好，你想要什么颜色？”钟离想了想，“蓝色如何？”

“蓝色……”听到这个词，阿贾克斯顿了顿，语调顿时有些哀伤，“蓝色是伤心的颜色，就和我的眼睛一样。”

“但每当我看到你的眼睛总会很开心。”

“真的吗，钟离先生？那…那就蓝色吧！”静音室里，14岁的阿贾克斯脸有些红，“如果钟离先生送了我一个蓝色的风车，以后我看见蓝色或许不会再感到悲伤，而是觉得很幸福。”

话音刚落，少年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金光，里面掉下了一个蓝色的风车。他愣了愣，捡起风车，试探地对着它吹了一口气，风车悠悠转动起来。

“钟离先生，你果然是神明大人！！”因为过于激动，阿贾克斯大声地喊了出来。

钟离对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略感不解，当他正想要说些什么时，少年那边的情况好像发生了变化。

“没、没……我没有在和谁说话，等等！不要没收我的书，这是最后一本了……！”

带着哭腔的语音戛然而止，之后钟离再怎么喊“阿贾克斯”，对面都没有回应了。

纯白静音室里，14岁的阿贾克斯满脸泪痕低头听着大人的说教。他恋恋不舍地望着被带走的最后一本书，又一次被关回了空荡荡的静音室。

他本该绝望了的，但是在抱着膝盖痛哭一顿过后，阿贾克斯抹了抹眼泪偷偷拿出塞进口袋里的风车，小小吹了一口气。

方才有大人突然打开静音室的门，情急之下他在书和风车之间选择了保护自己从“神明大人”手中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从前只会让他忧郁的蓝色，下一秒竟然破涕为笑。

他第一次在这个颜色身上听到不同的声音，从今天开始，蓝色也是带来幸福的颜色了。

钟离又回到一片黑暗中，手中的利刃瞬间消失，与此同时，身边刮起了一阵悠悠清风。空气再次流通，他终于能感受到剩下四把刃的活动轨迹。

只是阿贾克斯那时候…还好吗？

第二把利刃见缝插针地向他袭来，这次不用远处的阿贾克斯提醒，钟离也感觉到了身侧的风动，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抓住了他的刃尖。

“神明大人，你来了吗？”
“阿贾克斯？”

“！！！”小孩激动地跳了起来，“神明大人！我好想你，我们已经一年没见了……”

“你能感受到我来了？”
“不是的，因为我每天都要询问好几遍你有没有来，只是今天你恰好听到了。”

“是吗…”钟离微微勾了勾嘴角，“阁下已经十五岁了。”

“嗯…但是，神明大人，可以再告诉我一次你的名字吗？上次你离开后，我就忘记了你的名字和声音……”

“我叫钟离，可以喊我先生。我并非神明，和你一样是哨兵塔的哨兵。”

“啊…”阿贾克斯愣了愣，“先生是在开玩笑吧。嘿嘿…我是十五岁的大人了，才不是那么好骗的小孩。今天……你可以再和我讲讲外面的事吗？”

“这回你想听什么呢？”

“我想知道，哨兵塔附近有什么东西。听说寻常的房子都有窗，所以房子周围的景色往往是一个人最熟悉的地方。但是哨兵塔没有窗，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小草。”

“哨兵塔外的确是一片草地。草坪是绿色的……你认识绿色吗？”

“我知道！白术先生的头发就绿油油的，听起来像是吃蔬菜的声音。”说着，阿贾克斯歪了歪头，凭借鲜少对绿色的印象想象出了草地。

“草坪里有各种五颜六色的小花、石头，有时会有几只小团雀钻在草丛中觅食，叫声很清脆。离哨兵塔23.5米外有一片树林，偶尔会有孩子在底下荡秋千。”

“真幸福啊……如果我能见到先生的话，我们以后也去那里荡秋千，好吗？”还未等钟离回话，阿贾克斯又自顾自地否定道，“不，算了吧。不可能的，我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离开哨兵塔的……”

声音又一次在一片失落中消失了，钟离再次发声都没有得到答案。他睁开眼，右手徒余自己满手血迹，15岁的利刃消失，变成一颗种子落入钟离脚下的土壤，顿时脚底升起一片柔软的触感，是青草，他闻到了风带来的青草香。那是不是也意味着……

他指尖一动，土壤中的岩元素被尽数提炼出，汇成一把单刃架在他的胸前，抵住了第三把刃的侵袭。

没错，不需要直接接触也可以接触达达利亚的意识。

阿贾克斯的声音又一次传进他的耳中，这回是16岁，少年已经开始明显变声，有了一点他熟悉的感觉：“神明大人，你在吗？”

“我在，阿贾克斯。”钟离知道，他仍然没有改掉每天呼唤自己的习惯。

“你来了啊…先生。”少年笑了笑，这回不像先前那样容易激动，但话语间肉眼可见的开心。

“这回想要请教我什么呢？”

“唉先生，别这么不解风情嘛……我可是把你当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虽然的确希望你教我一些东西，但我更希望我们用最放松的心态聊聊天，怎么样？”

“未尝不可。”钟离点了点头。

“好，这回先生可以和我说说有关于你的事吗，我想要了解你……更多一些。”

“阁下…是对钟某有兴趣吗？”不知为何，阿贾克斯感觉钟离的尾音好像带着一阵上扬的笑意，他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好像发现了钟离不得了的一面。

“是…是又怎么样？”阿贾克斯脸红了红，心想还好钟离看不见他的脸，“我…我喜欢先生，很喜欢。”少年悸动的手指蜷了蜷，像是在紧张，本以为不在意钟离回应的那颗心在说出这句话后才发现并非波澜不惊。

“阿贾克斯，你并没有见过我的样子。”
“我才不介意先生的样貌！先生在我心里是最特殊的存在！”

“你才十六岁。”
“我又不是不会长大……”

“那么，你愿意等我吗？”
阿贾克斯愣了愣，却沉默地低下了头。钟离问自己愿不愿意等他，但事实上被等待的那个是自己才对。可是，钟离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他成年？还是等到他老去？

这二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无论多少岁，阿贾克斯的人生都只是日复一日在静音室里发呆，煎熬地等待一天过去。

“抱歉，先生…算了吧。”方才还大胆求爱的阿贾克斯一下子畏畏缩缩起来，疲惫地摇着头道，“算了吧……”

突然的退缩是钟离没想到的，毕竟达达利亚给自己留下的好像一直都是不畏惧任何挑战、从不知难而退的形象。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在遇见自己之前，他也许真的只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

“阿贾克斯，听好了。这回我要教你的是有关于日夜与命运的概念。”钟离开口道，“人们将一天划分为二十四个小时，是源于日月的更替。每至白天，天空中就会出现耀眼的太阳，以光与热照亮万物、生生不息，夜间则由月亮群星观测人间，以宁静的暗色哄万物入眠。”

“日夜吗？哨兵塔的日夜永远都一模一样，因此我对一天的概念并不深，只觉得很长。”

“天上的群星向人们投以视线，最早的人类只知道接受上苍的注视，将神明奉作信仰，将成败寄托于命运。后来地上的人逐渐产生了仰望星空的想法，不再只有群星俯瞰人类，也有人类注视群星。

“这时占星术被发明了出来。人们通过解读天上的命之座，以此来窥探自己的命运。每至占卜的结果不顺遂人意，便有不思进取者将罪过怪罪于占星师，自己继续如从前那般浑浑噩噩度日。

“但也有人坦然接受，有人积极改变，尽管最终力量能够强大到撼动星空者少之又少，但追忆过往岁月，这些人大多无憾，足矣。”

“先生的意思是…希望我接受，或是改变？”阿贾克斯有些茫然地问道，“但我只是个劣等的C级哨兵…我能做到什么呢？”

“我虽无法成为你的神明，但凭你自身的力量本就足以改变当下现状。”

“是吗，即使先生也拯救不了我，只有我自己……”阿贾克斯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抬头，“或许，你可以给我取个名字吗？”

“名字？”

“是的，我希望在我获取B级哨兵的证书时能以这个新名字告别弱小的自己。”

钟离轻轻笑了笑：“很高兴你能有此觉悟。往后你便叫，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也微笑着，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先生。虽然很不舍，但我要离开静音室去训练场了，哪怕只是C级训练场，应该也有我能学到的东西。”

“最后的最后，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想去找你。”

“我叫钟离。”尽管知道达达利亚那时没能找到他，钟离还是告诉了他自己的姓名。

“钟离是吗……我知道了。我会等你的，先生。你也要等我。”

话音在此切断了，少年最后给他留下了一阵张扬的笑意。16岁的利刃在岩刀的阻挡下消散，碎成满天星河悬在高空。

那边的达达利亚在话音消散后不断默念钟离的名字，钟离、钟离…钟离……他想要找出纸笔记录下心上人的名字，话音间却越来越迟滞，走出静音室两步后，他茫然地看着四周的墙壁。

他刚刚…干了什么来着？达达利亚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只是用手抓了抓心口，他今天突然很想去看看自己从未踏足过的哨兵训练场，心底好像隐隐约约记起有人给他起了个新名字。

而关于星空与命运……他抬头，盯着哨兵塔空荡荡的天花板。看不到星空，但是一个模糊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钟离那边，被群星驱散了黑暗，17岁的最后一把利刃暴露在了钟离视野中。有了风、岩、光明的指引，想要抓住最后一把游走的刃再简单不过。

在与之接触的那一刻，几秒前刚刚听到的声音又一次传入钟离的耳中，但他知道，达达利亚那边已然过去了一年。

“先生，你来了吗？”
“我来了，达达利亚。我叫钟离。”

“是吗，哈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B级哨兵审批通过了。虽然还远远比不上先生，但是我总有一天也会成为厉害的S级哨兵。”

钟离眼神放柔些许：“你会的。”

“说起来，先生是向导所以才能在我脑海中说话吧。是什么时候和我建立了精神链接吗？”

“关于我是哨兵这件事，十五岁时我就曾告知于你，但那时你执意认为我是神明。我之所以能够直接将意识传达给你，仅仅只是因为未来我用特殊手段进入了你的精神海。而这里似乎没有稳定的时间概念，我可以和每个时期的你对话、造成影响。”

“来自未来吗？等等……先生直接进入了我的精神海？！”达达利亚声音一下子拔高，片刻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讨厌这里吗？”

“不讨厌，只是寻找你的意识体费了一番功夫。”

达达利亚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先生是哨兵的话，本来可以回避这样的问题呢。”

“为何想要回避呢？”钟离问道。

“这个…没有人希望被喜欢的人看见自己的内心一片荒芜吧。”达达利亚偏了偏头，“希望把美好的一面带给他人、把创伤隐藏起来，这是大部分人都会有意识做的。”

钟离摇了摇头：“但创伤还是会在无意识中泄露出来，因为隐藏只是治标不治本。”

“哈哈…先生这么说的话，看来未来的我没有少露馅吧。真好，看来那时我已经很信任先生了。能够放另一个人进入精神图景…这是现在的我无法想象，连同对先生也不敢做的。
“未来是什么呢？这回想要听先生讲这个。对我来说，有些太难以想象未来的生活了。被按部就班的契约婚姻、永远在哨兵塔内虚度年华的囚笼生活……这些并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未来的定义过于模糊，最重要的是取决于你想要什么，达达利亚。”

“我不知道，钟离。”达达利亚枕着后脑勺望向天花板，“我……或许只想看星星吧。”

“只是星星吗？”

“好像…还想要看更多东西。你说的风、你说的草地、你说的小团雀。想要和你一起去森林里荡秋千，被小朋友嘲笑幼稚也无所谓。我想要…看到你眼里的世界。”

“这算表白吗，达达利亚？”

“先生怎么想都无所谓吧。毕竟我的表白毫无意义，等到明天我就要和其他人契约婚姻了。虽然我……”达达利亚皱了皱眉，“我只想娶你一个人啊。”

“这是你想要的吗？”钟离闭了闭眼，“未来。”

“我想要的未来是个有先生的地方。哪怕今天过后我就会忘记你的名字、你的声音，但是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重新喜欢上你。”

“那就去做吧。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达达利亚目光颤了颤：“啊……是啊，先生会这样和我说话，说明未来我们的确相遇了。我们…是恋人，对吗？”

“是的，达达利亚。我们是恋人。只要你敢迈出那一步，我就一定会追上你。

“我们会打一架，你流了很多鼻血，我四处寻找冰袋才堪堪帮你止住。

“我们会一起同居，你想要一间新房。我的房间装潢本来并非棕金，是你搬进来前一天晚上，我连夜贴上了墙纸。

“我们会成为搭档，你每次作战都会蒙上眼睛。所以我有理由光明正大看着你，再趁你摘下眼罩的那一刻及时移开目光。

“你偶尔也会迷路，但是没关系，我站在此地就是为了找你。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所牢笼。

“因为你明天就会忘记，所以我悄悄告诉你，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哈哈，虽然听不懂先生在说什么，但是看来未来我们的确经历了很多事。这样的话，未来…好像也并非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先生，我说…明天我就逃出哨兵塔怎么样？你可一定要来追我。”

“好。”钟离笑了笑，“璃月有古谚：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那些时光都已经过去，未来还有新生活等在你的眼前。我想，阁下也已经寻到自己想要追寻的事物了。”

“的确。谢谢你，钟离。我永远的……

“精神向导。”

达达利亚淡淡笑了笑，声音消失了。第四把刃没有碎。它弹出钟离手中，汇聚成一个光点，向远处疾驶而去。17岁的刃变作“未来”，劈开了整座哨兵塔。

四周的黑暗开始分崩离析，后面的地板飞速向他坍塌而来，钟离没有犹豫地追上了那道光点。

路上，他看到了阿贾克斯，14岁的模样，手里拿着一只蓝色的风车，正对这些变故不知所措，看到钟离的那一瞬间惊喜地喊道：“钟离先生！”

钟离伸手，一把拉住了他没有拿风车的另一只手，带着他一同奔跑。他大可以直接抱起阿贾克斯以加快速度，但这段路必须由他自己走出。

身后的坍塌越来越近，阿贾克斯眼底却只看见高大的身影走在他的面前，发尾被奔跑时的风飘逸地扬起。他开始长高、脚步逐渐加快，变成了15岁、16岁……那道背影逐渐不再如印象中那般伟岸，但肩头仍然宽阔有力得令人安心。

手中的蓝色风车在16岁的那一刻变成了和钟离一模一样的蓝色利刃。光点近了，马上就是外面的世界。达达利亚紧张地抓着钟离的手，得到了对方安心的回握。

钟离左手是岩刃，右手是达达利亚。达达利亚右手是水刃，左手是钟离。他们一起向新世界跑去，达达利亚长高到十八岁的那一刻，两人恰好越过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

得救了……

达达利亚抬头远远看去，外面不再是他畏惧的一片纯白、一片虚无，而是青葱的草地。草坪里有各种五颜六色的小花、石头，有时会有几只小团雀钻在草丛中觅食，叫声很清脆。23.5米外有一片树林，隐隐约约传来孩子的嬉笑，似在荡秋千。

而这个世界，还很大。

“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些，先生。”达达利亚闭着眼笑了笑，轻轻拥抱了一下钟离。

“谢谢你，能够再看最后一眼这样的景色，我也没有遗憾了。”

钟离刚想伸手摸了摸达达利亚的头，听到这句话却顿了顿。最后一眼，是什么意思……

然后，怀里的人睁开了眼，两只眼睛一蓝一紫，都失去了光芒，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空洞无神。

“先生，”达达利亚苦笑道，“外面那些噪音怪物…都是我的精神体啊……”

钟离瞳孔骤缩，下一秒视野又变回了他所以为的“现实”——达达利亚的第一层精神图景，原来他一开始就把自己纳入了精神海。金色的巨大岩枪已然抵在鲸鱼的吻部，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黑泥因他的净化褪去，鲸鱼又显现出原本的模样，原来那些噪音都只是被污染的变调鲸鸣。原本的精神体蓝紫渐变如美丽的星河，下一秒却被一柄岩枪直直贯穿。

两把利刃，注定稍有不慎就会伤害到对方。所以每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

魔王武装坚持了两秒，迅速变成碎片和里面的达达利亚一起从空中坠落，钟离用尽最快的速度向他飞去。

从半空坠落的几秒，达达利亚黯淡的眼睛看着他，脑海中响起邪眼最后的声音。他在嘲讽达达利亚的不争气，明明自己为他守护了精神图景那么多年，无差别攻击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向导，最后他居然主动把一个哨兵放进来了，精神海和精神体还都被对方搅了个天翻地覆。

达达利亚只是微微牵动了嘴角，你才不会懂呢…人类懦弱却也坚强，退缩却也勇敢，正因为一把刃的力量太小，所以才需要寻找另一把命中注定的刃来互相依靠、互相制约。人无法被他人拯救，却需要陪伴、爱，一个真正的“向导”，才不至于总是迷路。

随便吧，反正我就要消失了。邪眼在他脑海回应。但是那颗创伤的种子仍然在你心里深埋，虚无随时都会卷土重来，这是钟离剔除不了的祸根。等到未来，你看见新世界、新生活的时候，重新思考生活意义的时候，一切真的能如你所愿吗？哦…呵呵，差点忘了，你现在连精神海都受到重创，还是先努力活下去吧，小鬼。

那些问题…到我连外面的世界也厌倦时再想吧。杞人忧天可不是我的个性啊，生活的意义不就在于永无止尽的战斗和美食，摩拉肉、岩港三鲜、杏仁豆腐、水煮黑背鲈鱼……

停停停！你果然是个蠢货吧！

达达利亚笑了：谁说不是呢。他目光偏移，感觉后背和膝盖窝都被一双手温柔地抄起，空洞的眼睛里倒映着钟离的样子，他爱的人。

有一点你说错了，邪眼。世界或许是没有意义的，但爱于我而言却永远是有意义的。

接住达达利亚的一瞬间，钟离顿了顿。方才被他一枪戳死的鲸鱼尸体被一道惊雷劈下，顿时又生龙活虎地撅起脑袋，似乎对自己突然诈尸有些懵。

地上那些战斗过的破败痕迹都被一阵暴躁的紫光包围，像是在骂骂咧咧地维修，片刻后那些损毁的精神图景又一次恢复如初，饶是钟离也对面前的景象感到费解。

没有人看到他怀中的达达利亚嘴角扯过一抹嗤笑，眼底瞳色泛紫了一瞬，随后永远消失了。

周围的精神海景象逐渐消退后，钟离带着已然睡过去的达达利亚降落到地上，神装也隐去。

他侧头，看向那一小片仍未消失的密林。树上的蛹翕动了两下，随后均是裂开了一条缝。钟离一手揽过达达利亚一手抽出短刃随时准备应战，却见那蛹中钻出的并非由外力打破时的吵闹黑泥，而是一只只晶蓝色的美丽蝴蝶，振翅，齐齐向夜色的天空飞去。

恭喜你破茧成功，小鬼。

睡梦中，达达利亚听到一个声音对自己这么说道。

尽管精神海已经被不愿透露姓名的神秘力量修好，达达利亚的眼睛还是出现了一些问题。

钟离带他去不卜庐动了手术，修复期眼睛上缠了厚厚一层绷带，每天都需要摸瞎。好在达达利亚已经习惯了戴着眼罩战斗，钟离也基本上全天都陪在他的身边。

本来打算这段时间停止接任务休假，达达利亚却说不妨事，反正我战斗本就不需要眼睛。事实证明，确实不妨事，他对钟离的信赖到了对方都难以置信的程度。之所以对他的声音如此敏感，或许是因为那段低谷期一直听着钟离的声音才走出来吧——尽管达达利亚还是没能记起这些事。

那是达达利亚难得安静的一段时光，屏蔽视觉后不再拥有幻听，耳边也多是钟离令人安心的说话声。有时两人在公园长椅上聊着聊着达达利亚就头一歪靠在钟离肩上睡着了，最后被对方无奈地拦腰抱起带回家，收获了路人注目的眼神——这些事还是不要告诉达达利亚好。

“先生，你说……白先生会不会治好了我的通感症啊。”

“那次手术只针对阁下的眼睛治疗，但若你希望治愈联觉，我也并非不能请一段时间假带你去别处求医。”

“哈哈，我就是随便一提而已…先生不必那么较真。说实话，小时候这样的想法并非没有产生过，但现在我并不觉得这些是缺陷，或许和别人看见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也是一件很酷的事。”

“阁下能想通便好。”钟离颔首，“你的世界，很美。”

“真的吗，先生？”达达利亚气恼地锤了他一下，“哼…一听就在哄小孩，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这又是小说经典语录？”
“不是，是互联网。”
“……”

直到拆开眼前的绷带后，看到新世界的达达利亚才意识到钟离并没有在骗自己。过去他的世界的确很美。

见达达利亚一直不说话，钟离有些担忧地问道：“达达利亚？……你还看得见吗？”

达达利亚点了点头，有些呆滞地看着他：“先生，我的通感症好像被治好了一半。”

“一半？”

“对…我看什么都变成先前看你时听到的那段旋律了。”

钟离顿了顿，是自己在达达利亚潜意识中留下的影响太大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也不错，至少他不会被噪音干扰了。达达利亚却不太高兴的模样，一问原因，他才说：“这样先生就不特殊了！”

钟离无奈地抱住他，揉了两把达达利亚的脑袋。我不需要特殊，泯然众人也好，只要你平安就行。

的确，但这只是原因之一。虽然这样于战斗与平时生活方便了许多，但偶尔达达利亚还是会趴在窗前，远眺这个世界的风景。

他现在眼中的世界与常人大致无疑，这让他会有种不太习惯的失真感，原来不被大量信息与情感压迫的生活，如此轻松。

只是回想起过去的时光，心中带有的并非悲伤或痛苦，反而令他惊异的是，那时的世界竟也是能平常出一些美的。

那时，一切颜色都只是一个个音符，混乱、无序，却也充满自由，他的未来还未谱成诗篇，因此有着编写成任何一首歌曲的可能性。

而现在，他的歌曲已经成形，无法再弹奏成另外一首其他的歌曲。也就是说，他的人生大方向已经确定，在此基础上的微调，都离不开旋律的主基调了。

这或许就是邪眼所说会感到虚无的时刻吧。

但他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每次在窗边远眺回头，都能看到钟离一直在等自己。他的人生总要谱写成一首旋律的，只是恰好选中了这个人罢了。至于其他那些无法再谱写成的歌曲，既然不会发生，又有什么好去多想的呢？

真正走出外界的时候，才发现世界其实并不如自己想象出的那样瑰丽。想要达到期待是一件很难的事，但至少在自己蒙着纱布准备拆线的前一天，钟离抓住他惴惴不安的手，紧贴在自己跳动的左胸口。他说：我保证，我所在的这个世界，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那便当作勉强达到了期待吧，毕竟钟离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可不想让恋人因此毁约。何况，幸福本就是需要自己去发现的。

一个春天的午后，达达利亚和钟离坐在哨兵塔外的森林荡秋千，树荫被吊得乱颤，掉下来的花粉熏得达达利亚直打喷嚏。

他抹了抹红红的鼻子，笑着对钟离说：“以前有个人，也约定好了和我一起荡秋千……”

钟离点了点头，微笑地看着他。

“先生…唉！真没意思，你怎么还是没有吃醋。”达达利亚不满地说道。

钟离只是侧头吻了吻他的鼻尖：“因为，钟某也曾约定，和一个人荡秋千。”

眼见达达利亚瞬间醋坛子翻了，眼睛都瞪大地从秋千上蹦了下来，对着钟离那个秋千一扑：“是哪个小妖精…！先生快告诉我！”

秋千重心不稳，承受不住两个成年人的重量直接从树上裂开。孩子们的快乐玩具直接被两个打闹的哨兵坐断，齐齐翻倒在地上。

达达利亚压着钟离，还在气势汹汹地准备刨根问底。就见钟离笑了起来，达达利亚生气地捏住他的鼻子：“你还笑！”

随后，另一只手也捏住他的后颈，将达达利亚的头压了下来，俯首和那双吻过无数次的唇又一次贴在了一起。

“是你啊，笨蛋。”

—END—

【离达】双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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